“梦蝶,你可听得见我说话,你可看见我在此,你……可心知我为何到此?”见乔三冷态蓝颐心痛难抑,兀自言道。
“颐……”听蓝颐呼唤乔三抬头却不敢与蓝颐对视,避开了蓝颐目光口中喃喃无语。见此情景蓝颐如何不知乔三情意有变。
“阿弥陀佛,施主慈悲,莫再多造冤孽。”身后僧人宣佛号道,蓝颐听了只觉可笑可叹、可悲可怨,心神颤颤若鸣,苦痛难言说不出一句话来。
“妖孽,‘一觉寺’高僧玄苦大师在此,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你的妖术俱被识破,莫再造杀戮冤孽,及早归附了吧。”老夫人威严喝斥,蓝颐闻言却觉可笑。
“妖孽,杀戮,冤孽……你说的是何事何人、说的可是我?”蓝颐痴痴问道。
老夫人一窒无语,一旁二公子接言道:“如何不是妖孽,自你入府异变频生,你敢说俱与你无关。便是杀戮冤孽也是桩桩件件有事可查有迹可寻:入府当日府花枯败不荣难道不是被你摄走了精气;拙荆与你少有争执,你便催动她手刃爱宠之物好生狠心;之后你曝露猫骨欲使妖术惊吓她却取了府奴性命,虽错伤奴仆却也是命债一条;谁知你贼心不死,竟于孕中加害于她,幸亏拙荆福泽深厚得上天庇佑,否则便是一尸两命,你现身空中被人识破,如何能抵赖的了;更可恨的是,你竟还咒我儿如那爱猫一样不得长命,离间他母子二人情分。真真可恶,便是千刀万剐也难抵你的罪孽。”
“他人莫说,我却是亲眼见的,”戚氏寻机道,“那日在花园中许多人也见了,张狂时便是眼也红了,脸色惨白惨白的不停吐血,凄厉着声音叫人好生害怕,神色更是如魔魅一般,好生骇人。”
“是啊,你投亲到此我府好心收留,谁知你居心叵测阴谋算计,造下如此杀戮冤孽,如今是再也不能容你了。”老夫人道。
“大师,有劳大师降此魔物,造福人间、还我安宁。”二公子向玄苦大师说完又对蓝颐道,“你这魔物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你道我等怎知你今日回还,便是玄苦大师料定你今日折身于此,命我等准备好降魔的。”
“我不是妖孽,在乔府中不曾害得人畜冤孽升腾,更未造过杀孽。”蓝颐一字一顿道。
“不是妖孽是什么,不是妖孽如何步风行云遁逸而行,适才我等得大师灵幡助力均窥得你身形飘忽而至,你还想抵赖么!”二公子道。
“这又如何,我等修道之人步风行云本属平常。”面前众人愚昧不化不堪与之言,蓝颐心苦难抒更添躁乱,心火陡起渐渐不耐。
“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莫多造杀孽再做纠缠,及早归去吧。”玄苦大师道。
“和尚,方外之人怎能纠缠红尘俗事,还是和尚及早归去吧!”蓝颐言道,眉目间不觉带了三分戾气。
“施主,怨气升腾杀机已现,如今贫僧想慈悲为怀也不能了。”玄苦大师叹道。
蓝颐痛笑一声对玄苦大师所言充耳不闻,只盯了人后的乔三道:“梦蝶,你有何话说?”
乔三看蓝颐无语,良久道:“便他们所言皆虚,那日你也曾……我知你所作皆是为我,但我幼时心伤心痛之事……你、你为何要三番二次磨难加害孺子及娘亲,我——颐,你怎能如此、如此知我解我却又负我伤我。他们原先所说我也不信,只是你看你如今样貌,魔戾蒸腾气焰滔天,若说你不曾入魔如何叫人相信,那日也是如此。”
“梦蝶——”蓝颐惊呼一声心伤愈甚,“我若说事情并非你所知所想,你可信我?”
“我——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颐,你去吧,莫留此地伤你性命。”乔三道。
“梦蝶,你是不愿我受伤才这样说得么?”蓝颐心存希望道。
“唉,不提也罢。”乔三一声喟叹断了蓝颐心思心念,实不知乔三同样心苦。
“呵呵,好,也罢——”蓝颐凄然言道,“我只再问一样,你如何知我修道,那日又如何识得我?”
“你非凡品,初识之日我已心知。后日日相对时有异处,不碍相守反增情趣,乔三我只觉欣喜未有其他。再有便是相思入骨、情爱铭心,对你日日琢磨,怎会失却了一颦一笑、琼首蹙眉这细微之处的点滴分毫,又如何认不出……”
“梦蝶……”闻此蓝颐情动哽咽。
乔三微合眼,狠下心肠复又言道:“勿做此痴态,今日已不同往日。乔三恋的是往日影像和心内的钟情之人,并不是眼前人,你——你莫再做痴想、再多做留恋。说来惭愧,乔府之事乔三亦有责难,若早知今日变故连连,当日莫不如、莫不如……”
“什么——”蓝颐惊呼一声凄厉道,“梦蝶你说什么、你可知你说的什么,你要将一切都斩断么?”
蓝颐之痛乔三感同身受,只是此刻不容作他想,只道:“去吧!”
34.苦恋成空心成空(完结)
闻言蓝颐眼前一黑只觉身心俱灭,于苍茫苦海中飘泊沉浮无着落亦无居所,心神袅娜灵智辉燃片片点点星火飞散……
“颐——”天外一叹隔海而来,心绪幽幽弦落九天,层层浪潮缓推跌宕,渐至汹涌铺天盖来……颐?颐——蓦地惊醒心焦如焚,左右盼顾上下求索……淡蓝色的幽火燃于九渊,形影妖娆姿态挥洒,青蒙的光亮似断似续……道元飞散纵不得身形,真气不再腾不得风云,如是也无悔、便坠入九渊不得解脱也无悔……循那青蒙的光亮纵身飞入……
堕身魔中,亦执着一人……执着一人,坠入魔道!
蓝颐心绪剧变,几乎就此寂灭消散,对乔三的执着牵绊之心令道消魔生,蓝颐坠入魔道自此入魔。不同于之前道中生魔的心神乱态而是真真置身于魔道之中,执着于羁绊挂碍再修不得道玄正宗。
如此剧变生死之险于众人眼中不过怔愣片刻,蓝颐抬首望一眼隐含焦虑的乔三,唇角微弯突的一笑,道:“竟然是你吗?”
这句是蓝颐、乔三初见之时的言语,谁知兜兜转转两人从情浅入深倾心互许到日日相守羡煞旁人再到离别相约相思难耐竟走到了今日心伤凄苦当面断情的田地。
“阿弥陀佛!”玄苦大师宣一声佛号,低头合什不语。
“竟然是你——助我超脱……”蓝颐一语未完突的跃起向乔府众人奔去,乔府众人齐齐惊呼推挤拥搡乱成一团,乔三静立不动,被蓝颐感慨之言所伤。
玄苦大师手中结印已做了降魔之姿,见蓝颐跃起身形似要伤人杀人,忙将手印叠叠推出口中佛号不断,重重法印和着降魔宝珠一同向蓝颐罩下。蓝颐背后空门大露未作防备,玄苦大师的法印佛号正中蓝颐后背,降魔宝珠随之层层环绕将人困住锁在中间。
蓝颐动作身形不过为了引玄苦大师攻击,如今口吐鲜血、脸白如纸,幻化波动随身形起伏递减,一层层褪去样貌衣饰,幽光闪过,降魔宝珠箍紧了蓝颐元神真身,乃是一方蝶形蓝玉,天然的纹路流泄招展惟妙惟肖,灵气四射。
乔三知蓝颐元神已灭才现出真身心痛如裂,随手拂过腰间蓝颐所赠暖玉,已消失无踪。暖玉是蓝颐留下的,用作定情和感应相系的契物,如今蓝颐元神已灭真身已现自然回归本体不存于世。没想到蓝颐与乔三想见之时便已将自己允了乔三,而后来乔三情动时所说“你已将自己允了我”竟非虚言。想到此,乔三愈觉心痛如绞。
趁众人呆怔茧蛾挣脱而出,夺过玄苦大师手中蓝颐的本体捧住轻轻摩挲,心伤难抑悲苦流涕,若蓝颐在必称赞一句,道“茧蛾你已修得通了五情后又懂心伤流泪了,好厉害”,如今却是想听人这样说也听不到。如此想更是心伤,越哭越觉凄楚,泪水更是止也止不住。
“施主,请节哀,逝者已矣,求仁得仁,还请宽心。”玄苦大师道。
“什么节哀、什么宽心、什么求仁得仁,一派胡言!分明是你们……你、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害死了我家公子,说什么求仁得仁。我家公子是这世上最慈悲善心、修道恒心的人,你们、全是你们的错!”茧蛾哭道。
“施主,不可罪愆他人,当慈悲为怀,多修善心。”玄苦大师又道。
“什么慈悲、什么善心,我只见我家公子的慈悲善心被你们糟蹋,我只见你们将他害死……不说他人,乔府之中何人不曾受的公子恩惠,什么平安康泰、母子平安、富贵长久都是公子为你们护的、为你们求的,都是我家公子给你们的,呜呜……”茧蛾道。
“此话何意?”乔三忍不住问道。
“你……你——你还有脸问!他们平日怎样坑害排挤你的你心中有数,如今胡说编排公子的话你却信。公子消了府中花树的戾气,劝阻二少夫人杀猫行凶造孽,救了产房中被戾魅缠身的二少夫人和孩子……这些都是我亲眼看得,如何不真,你与公子相识相知反不相信公子,你还有脸说、还有脸问!别的且不说,但说你自己,”茧蛾越说越气指着乔三数落道,“公子将他半数道气都给你做了护持,你与他荣损一体,遇上事你却置他不顾,与他离心离德不说反气他伤他。你道公子为何如此虚弱不堪一击,你道他千里万里赶去救你不废真元道气,你以为他为何落得今日这般心绪不定、戾气缠身、魔魅缚心……”
“他是为何……”乔三痴笑一声,这答案哪还需他人解说。
“若不是公子念你相思入骨,他怎会烦躁日盛心绪不定;若不是救护二少夫人与那戾魅缠斗,怎么戾气入体不得解脱;若不是、若不是老爷遇险,你心神焦狂、恨意滔天,公子怎会堕身魔中轻涉杀戒,一心助你报血仇解你心痛。如今公子心神受损压制不住魔性反噬,堕入魔道又是为了什么?你告诉我、告诉我,公子他为了什么!”茧蛾继续道。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玄苦大师宣一声法号,默立如柱。乔府其他人也是默然无语。
不敢想、不敢问、不敢稍稍动念……乔三闭了眼泪流满面,乔三不曾负了自己也不会负了蓝颐,呵呵……一句空言——心痛难耐心念成空——如今,乔三负了蓝颐相知相许、相爱相恋,更负了自己、负了自心……心恸如空,心死如灰。
“呵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呵呵呵,我们竟不曾约过来世,呵呵,你料我们一定会圆满长久生生世世,还是要用这惩罚我生生世世再寻不到爱恋之人,永世不得解脱……”乔三苦苦哀道。
“若我是公子,便生生世世不见你,叫你这负心人生生世世受折磨。”茧蛾恨道。
“你说得对、说得对……”乔三哀嚎如狂却换不得茧蛾同情,茧蛾捧着蓝颐本体蓝玉腾空而去,众人不及阻拦只眼睁睁看他离去。
“颐——”乔三悲呼一声,仰天栽倒地上。
人间团圆夜,如今却变作离恨断肠夜。
(完)
35.番外篇-完美大结局
芳芳问思过大师:“大师,什么是世间大解脱?”
思过大师答曰:“一觉醒,突悟大解脱。”
芳芳又问:“大师,学佛什么最难悟,如何才是世间大解脱?”
思过大师答曰:“世间情爱是缚心锁,世间情爱最苦。”
芳芳听了泪水盈眸,对思过大师道:“大师,信女芳芳愿求大解脱,求大师收为弟子。”
思过大师垂目,眼光落在芳芳片刻不离身的玉千里绝品湘扇上,停顿片刻道:“施主心有挂碍,入我佛门不过徒增烦恼,还请熄了此念吧。”
芳芳情深难抑,伸手拉着思过大师的衣襟不放,苦苦求道:“大师,芳芳五年来月月到此礼敬佛陀,芳芳此心笃诚,求大师开恩,成全信女、收信女为徒吧。”
思过大师清俊的容颜神色不变,冷眼旁观芳芳苦苦哀求心无所动,良久方道:“施主非我佛门弟子,施主请回吧。”
思过大师说完转身向禅堂后行去,芳芳看着思过大师灰色的衣襟在风中飘舞,伸出手去抓却落了空,那人与她隔了千里万里她日日祈愿却摸不到那人的衣角边儿,芳芳流泪哀叹看着思过大师越行越远。
五年前芳芳是“寻音阁”的头牌艳冠群芳,五年后芳芳是“寻音阁”的教习妈妈,过了花信之期仍在红尘中打滚。提起“寻音阁”的芳芳无人再说“芙蓉仙子”如何,年少的、年老的、熟脸的、生脸的见了这昔日的温婉女子却要恭敬的喊一声“芳姨好”。
“寻音阁”的芳芳是城外“一觉寺”的常客,每月初一、十五必到寺中礼敬佛陀、上香祈愿。人说“一觉寺”有高僧,祈福占卦灵验的很,“寻音阁”的芳芳五年中月月祈求、风雨无阻,不知求的什么也不知是否应验过。
人世沧桑、弹指一瞬,五年韶光、转眼匆匆,对于砺心苦修之人日升月沉、俗世纷扰不过过眼烟云,恒心一处、意志唯坚,所求所愿不过“解脱”二字。
学佛与求道不同,佛修解脱、道求自在,修行之路清苦却抵不住有人相思成灾、渴之欲狂,自在与否、修道成否不过为了与那人相见、相聚,早解心苦。
蓝颐在“瑶光洞”醒来正是八月月圆,时间已经过去五年。蓝颐化了身形细看,洞中情形与当日下山之时相同,依然是紫晶琉璃铺满四壁,淡淡天光映的洞中透亮,宜人清香盈满眼鼻口耳,钟乳烟尘仿若仙界景致。蓝颐凝目看去,一切如旧只身边少了茧峨相伴。
“茧峨去了何处?”蓝颐轻声自问,体内真元随之颤颤而鸣,蓝颐心神微动仿若与之应和。
“这是为何,为何提起茧峨我身心俱动,仿若他就在此处、就在我身边——身上。”
蓝颐举目四望,“瑶光洞”灵气四溢不乏仙根灵种,只是一眼望去四下空无,并无蓝颐要找的茧峨。
蓝颐低头看向适才圆修之处,蝶形蓝玉灵气四射,天然的纹路描绘出个翩舞凤蝶惟妙惟肖。蓝颐伸手取过蓝玉脸色一变,那蓝玉正是蓝颐真身。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在这里,那茧峨、茧峨他……怎么会这样,这是……”
蓝颐一阵头晕目眩,八百年往事在脑中一一闪过:蓝颐真身乃蝶形蓝玉,在“瑶光洞”承接天地精华八百年修得精魄凝集,再八百年修得道玄真身,一千六百年修行不过沧桑一瞬,蓝颐无心贪进飞升不过天缘如此。蓝颐化形之日弃了原貌化作人形,一览四周景致气象如新,待举步四观却被物什勾住了衣角、定住了身形动弹不得。蓝颐低头看去,蝶形真身嵌在紫晶壁中若隐若现,蓝颐真身旁一茧形蓝玉与蓝颐相邻相接只一丝相连。
蓝颐见状失笑,口中道:“便是你不让我走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