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等待——林夕隐

可就在叶莲磨蹭的这段时间，警方的审讯有了突破，那个犯人供出了鹰帮的一些情报和窝点，结果因此叶莲的母亲也丢了性命。

叶莲很愤怒，但是叶葵仍旧在他们手上，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一听到他那种故作坚强的声音说‘哥哥，求求你不要管我’的时候，叶莲觉得自己就要疯了。这是世界上他最后一个亲人了，为了能让弟弟活下来，别的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其实五年前叶莲就有过怀疑，叶葵可能出事了……但是他却偏执地不肯承认，即便只能听到他的录音，他也偏执地去相信叶葵还活着。

五年前，鹰帮前任老大舒鹰的儿子飞鹰受到袭击重伤入院，舒鹫又让他去杀了飞鹰。

一想到上次因为跟丢了人舒鹫寄给他的那块皮肤，叶莲是二话没说就直奔目标而去。可是上天好像就是要和他作对，他匆匆赶到的时候，飞鹰却刚刚被人转走了。

他想尽了办法，他费了很大力气也没查出飞鹰去了哪里，最后也只有哀求舒鹫再给他些时间。没想到舒鹫却说，飞鹰的事不再要他下手。

叶莲不敢想像叶葵会因为他的失败遭受什么样的虐待，自己这回又会因此收到来自弟弟的什么‘东西’，可意外的是，这一次的惩罚可以算是格外轻，舒鹫只是说不再让他和叶葵通电话而已。

叶莲当时很庆幸，想着叶葵可以少受些罪。没想到，这不过是舒鹫的缓兵之计，即便是死人舒鹫也不会放过可以利用的机会。

叶莲就这样一直做着舒鹫的棋子，只为换得听到弟弟的一点消息、听到几句话语。

人有时总是有些执念放不开，等再也抓不住的时候才发现，也许早早放手更好，可是即便能倒回去又真的放得了手吗？

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了……

叶莲拼了命地想让弟弟活下来，哪怕遍体鳞伤，有一天总会好起来的，可是最终活下来的却仍是只有自己，满身脓疮，不可救药。

是他向警方透露了那晚飞鹰要和虎帮接头，更是他透露了舒鹫要切断电源好对飞鹰下手，但实际上舒鹫那次行动本就是为了除掉老罗而已，除掉警方在飞鹰身边的眼线也是除掉飞鹰的左右手。

没有了老罗，很多事情要嫁祸给飞鹰变得容易许多。而老罗也并不仅仅是‘警察的卧底’，他从飞鹰起步时就跟随左右，是一个很有实力和影响的人。因此舒鹫一直计划着干掉老罗，而叶莲无疑是在这次行动中起了极大作用的。

而后叶莲又按照舒鹫的意思，让梁浩在无形中成为了他们的人。

至于郑民，他本来就是舒鹫派去监视肖茂的人，只是肖茂这个人看上去非常有亲和力，实际上却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容易接近，他总是和别人故意保持着一定距离。

肖茂自己开书店再辛苦再不便也从来不雇店员，那些找上门的廉价店员也都被他好言好语地都拒绝了，所以肖茂答应雇佣梁浩的时候，舒鹫除了惊讶立刻想到了可利用的地方。

肖茂这人很普通也很善良，可有的地方却总是很奇怪，而舒鹫从来没有停下怀疑他和虎帮那老爷子早就认了亲的怀疑。

但是不论摄像头、窃听器，还是跟踪，都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只除了肖茂家的锁忽然被撬坏，而屋子里的摄像头全都被损坏了，肖茂也因此换了一把超级锁——郑民怎么都打不开。

肖茂是威胁飞鹰的一步暗棋，舒鹫并不想直接做了他以绝后患什么的。但是肖茂让他十分放心不下，可郑民又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正好梁浩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只要管擦得够久就可以发现，梁浩对肖茂来说很特殊，肖茂对他比对其他人更加容忍也更加亲近。只是梁浩却始终不按照叶莲的命令走，叶莲不得不让郑民给两个人制造一点‘契机’。

自从三年多前叶莲第一次知道肖茂这个人，郑民就告诉过他肖茂怕黑，如果能稍微吓唬一下胆小的肖茂，不仅仅可以促使让梁浩去肖茂家，或许唯一剩下的那个摄像头还能拍到什么人或者什么事。

说道这个计划不得不提到郑民，因为这事他提出来的。郑民这个人四肢发达很擅长打斗或是体力上的任务，但他正好合适‘四肢发达’的搭配词——‘头脑简单’。而且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舒鹫的变态儿子舒柏的影响，他的头脑除了简单之外，也有些变态。

对于肖茂喜欢的那些野猫，他总是忍不住偶尔杀掉一两只。有些人说猫肉很难吃，可在他看来，那味道可不是寻常肉能比的。而所谓的‘吓唬’一下肖茂，自然少不了抓野猫回来放血……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最终会像那些猫一样，血尽而死。

因为梁浩的遇袭，让虎帮和飞鹰都在保护肖茂这事变得很明了。虽然舒鹫不放心，但肖茂充分地证明了自己没有一点危险。

后来飞鹰突然和舒鹫翻了脸，威胁也没有起作用，舒鹫一怒之下让梁浩杀了肖茂，好给飞鹰一点颜色看看。而叶莲则想尽办法要说服梁浩，他承受不起任务失败的后果，如今只要能让叶葵或者让他杀谁他都不会有一点犹豫。

直到秦棋告诉他叶葵五年前就死了，飞鹰已经拿到他的合成录音。叶莲忽然觉得像是世界失去了最后一丝光亮……

叶莲忽然明白过来，怪不得那天侵入联络部的那个女人看见他时那么惊讶，就像是见到了不可能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一样，是了，叶葵已经死了……

看到叶莲的失魂落魄，逃过一劫的秦棋忽然很同情他，失去了重要的人的心情他能体会，在老万那里听到那两个人说飞鹰被抓住了的时候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如果飞鹰死了，他会怎样？

想到这，秦棋的心缩成了一团，无力的感觉几乎让他想杀死自己，一夜无眠。

第二天，秦棋提出了一个请求——他想见肖茂一面。

第三十六章：军属医院

一天后，肖茂一路都很忐忑，坐在警车后座焦虑地一直看看窗外又看看旁边的梁浩，梁浩见了伸手拉住他的手，“没事的，可能是飞鹰有话让他带给你。”

“嗯。”肖茂低下头，看着梁浩握着自己的手，心中有了决定。

昨天梁浩向组织上提出了申请，可是组织那边却坚决不允许，而且没有任何解释。后来梁浩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表情有些不同，肖茂再提希望他不要走，梁浩都支支吾吾搪塞了过去，而且突然说秦棋要见他，关于飞鹰的。

飞鹰就是肖舒已经得到了秦棋的证实，几年前孤儿院那场火也是老万为了隐藏飞鹰的过往派手下放的，而当时飞鹰陷入昏迷，老万他们根本没有去救同样受了伤的肖茂。后来虽然肖茂没事了，但是飞鹰一直很愧疚。

而如今组织的问题只剩下舒鹫一个问题，秦棋要见肖茂组织上也就没有阻止。

肖茂也已经从梁浩口中得知了飞鹰的一些事，而秦棋是现在唯一知道飞鹰消息的人，肖茂一口就答应了。只是到了路上，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又紧张起来。

进到病房，秦棋很快找了个理由支走了梁浩，肖茂稍稍有些戒备地看着他。

秦棋掩去脸上的笑容，焦急道：“我找你是想求你去救救飞鹰，你已经知道他就是肖舒了吧？”

“我知道，”肖茂面有难色，“可是我只是一个卖书的……”

“你不用骗我，”秦棋打断了肖茂的话，“梁浩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可我不这么觉得。”

肖茂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无辜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虎帮老爷子的那个干儿子从前变着法地想做掉你，竟然一次都没有成功，我不信你就只是运气好。”

肖茂笑了笑，有些难过的说：“一定是舒哥哥帮我挡过去了啊，可是现在我却救不了他……”

秦棋认真地看着肖茂，“不仅仅是飞鹰，还有你的亲生父母。”

“我的亲生父母？”肖茂惊讶地反问道。

“你的亲生父母就是虎帮的老爷子和老太太，也就是你的房东夫妇。”秦棋仔细观察者肖茂的表情。

肖茂惊讶不已，“怎么会……”

“其实这事你早就知道吧？”肖茂的话刚出口，秦棋就急急地说道。见肖茂没有说下去，秦棋转而哀求说：“我对你没有恶意，我只是求你去救他！”

肖茂沉默了下来，脸上惊讶的表情一扫而空，他看着秦棋，问道：“你真的爱上飞鹰了？”

“是的。”秦棋毫不迟疑的说，“只要能救他，不论要我做什么都行。”

肖茂看他答得这么爽快，心里很高兴也越发坚定了想法，他环视起整间病房来。

秦棋见他如此，立刻明白，说道：“这里很安全，没有‘耳朵’和‘眼睛’。”

肖茂回过头，这才说道：“你们组织不愿意冒险去救飞鹰是吧？”

“嗯，”秦棋泄气地说，“组织上现在还没有舒鹫罪行的确凿证据，也不知道飞鹰会被藏在哪里，他们不愿意暴露暗线去救他。上边说只要找到了证据，第一件事就是救出飞鹰。”

肖茂不屑地笑了一声，冷冷地说：“被舒鹫他们抓走的人大多活不了多长时间的，等他们找到‘确凿证据’飞鹰早被折磨死了。”

秦棋脸色惨白，“这我也知道，所以我那天晚上才跑去找你们求救。可是现在虎帮高干都被抓了，你有没有办法……？”

说道这个肖茂就来气，稍微有些不高兴地说：“我早和他们说过那个叫阿文的是舒鹫的人，他们不信，只不过因为他是他们养子的结拜兄弟就觉得我是诬陷他，现在才搞成这样子。”

“那现在……”秦棋知道肖茂终于说了真话，可又不由得担心起来。

肖茂撇撇嘴，答道：“大不如从前了，不过从舒鹫那里救个人还是可以的。”

秦棋听了刚喜上眉梢，肖茂忽然又说道：“那你呢，你能为我做些什么？”

秦棋心里一紧，原本他以为肖茂会因为飞鹰是肖舒就会去救他，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

“你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肖茂浅浅一笑，“我想见个人。”

“谁？”

“叶莲。”

秦棋一惊，“让梁浩杀你是舒鹫的意思，他只是以为他弟弟被舒鹫控制着才帮舒鹫做事的。”

“我没想对他怎么样，就是想见见他，毕竟他监视了我这么久不是？”肖茂仍旧笑着。

“就因为这个？”秦棋仍旧有些不放心。

肖茂歪着头嘟起嘴说：“你不是说只要我去救飞鹰，你什么都肯做吗？”

“……”秦棋沉默了几秒，下了决心，坚定地说：“好，我想办法让你见他！”

“你就告诉我他在哪一间就行，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秦棋叹了口气说：“因为他曾经趁守卫的人睡着偷跑出来，所以现在是两个守卫轮流守着。”

“嗯，我明白了。”肖茂点点头，“我有办法。”

“他现在被移到这栋楼顶层的加护病房了。”秦棋说道。

“哪一间？”

“具体的房间号我不知道，”秦棋摇摇头，“不过这栋楼是特殊楼，如果不是梁浩带你进来一般人是进不来的，住的也都不是普通病人。所以病人并不多，顶楼应该就住了他一个。”

“嗯。”肖茂点点头这就要走，又对秦棋交代道：“一会儿梁浩回来了你就告诉他我上厕所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肖茂，”秦棋忙叫住他，他不能让他现在就出事，不然还有谁去救飞鹰？而且如果他对梁浩真的有感情的话，也不会让梁浩被牵连吧……

“顶楼电梯对面有个岗位，不知道有没有人守着。但是你找到加护病房之后，病房里外间至少有一个人守着，里间门是透明的而且一定是锁上的，钥匙应该在守卫身上。”秦棋详细说道，又有些担心地补充说：“你是梁浩带进来的，出了事他也会有麻烦……”

“我知道，谢谢你。”肖茂对他灿烂地笑了笑，衷心感谢道。

肖茂刚走，梁浩终于买着吃的回来了，把秦棋要的这样那样各种水果往桌上一放，手里还提着一兜西红柿东张西望，这才发现肖茂没在。

“他去厕所了。”秦棋按约定解释说。

“哦，”梁浩拉过凳子坐下来，喜滋滋地说，“他最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了，刚刚见到卖的，我就买了。”

“这么多……”秦棋看着那一大袋子满满的西红柿，怕是洗个西红柿澡都够了。

“嘿嘿，一顿吃不完可以多吃几顿，不然还可以生吃嘛。”梁浩说着，有些等不及似地频频向门口张望。

秦棋也频频看向门口，心里越来越担心，肖茂如果真的做了什么，自己这个学弟怕是逃不了干系，连他自己搞不好也有可能被牵连。到时候再想救飞鹰就更困难了……

秦棋的手按了按自己的伤口，其实这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飞鹰八成被关在他那别墅的什么地方，只要好好找一找，总能找到的……

而在顶楼，叶莲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墙角发呆。

外间的守卫听到敲门声以为是同伴回来了，毫无防备地就开了门，结果刚一开门就被人往脸上喷了什么，几乎就在下一秒他双脚一软就瘫倒在地上，连来人是男是女都没看到。

而叶莲对外间的声响浑然不觉，仍旧盯着一个点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内间的门被人打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叶莲。”

叶莲脑中轰地一声，犹如平地一声炸雷，他立刻转头看向来人。可一看清之后，失望地说：“是你啊。”

虽然从来没有当面见过肖茂，但是他的照片他见了很多很多次，所以只消一眼他就认了出来。

肖茂不急不慢地走了进来，抬头环视了病房一周才对叶莲说道：“住的地方真是不错。”

“哼。”叶莲自嘲地哼了一声。

肖茂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竟然颇有感慨地说：“你也变了好多。”

“你认识我？”叶莲奇怪地仔细看着肖茂，他第一次看见他照片的时候就觉得他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见过，时间久了他也就懒得再去想这些。现在忽然一提，他越发觉得好像很久之前就见过肖茂一样。

“其实也难怪你不记得，”肖茂叹了口气，“记得上高中的时候你来学校……”

叶莲忽然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在哪见过肖茂了，他惊道：“你是小葵的高中同学！你们那时候是好朋友吧？”

肖茂一愣，半晌没有回话，继而有些凄然道：“呵，你要是能早些想起来这个就好了……”

忽然肖茂又笑了起来，“不过就算你想起来也不会停手的吧？”

叶莲歉意地看着肖茂，还是点了点头，“小葵在他们手里，我不能不管他……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他其实希望能早些死掉，希望你不要被他束缚住，希望能死得干干净净的。”肖茂虽然有些动容，但仍是沉了眼眸，黯然地说，“他早就说了吧，求你不要再管他，求你让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