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小璃立即扬着小拳头道,“啊!那个要抓哥哥的坏人!”
沧寰道,“就是他,他前几日不是要抓你哥哥回去联姻么?但是你哥哥不愿意,所以……现在先藏起来了,暂时也不能来看璃儿……”
庄小璃似乎相信沧寰的话,原先的气愤化为担忧,道,“我哥哥……藏哪里去了?”
沧寰想了想道,“你哥哥怕别人告诉狄扬,所以谁都没有告诉。”见他忧伤,又道,“狄扬派军队来抓他,你哥哥那天走得急,没来得及跟你告别……”
庄小璃立即想起哥哥最后见自己时送自己的东西。也不怕暴露秘密基地了,忙道,“我要去后苑!”
沧寰抱住他道,“吃完早膳好么?”还没等庄小璃说不好,立即道,“璃儿是有什么事么?我派人给你办好不好?”
庄小璃露出为难神色。
沧寰继续道,“璃儿现在不宜出门,外面在下雪,璃儿的伤也没好,容易伤风。我命非离给你办怎么样?”
庄小璃想了想,勉强点头,将自己那只檀木盒子的埋藏地点说出来,还千叮咛万嘱咐非离,不可告诉别人,非离一脸严肃地答应下来。弄得跟重大机密一般。
沧寰在心里笑得抽搐。
沧寰立后的消息不故意宣扬,也不故意遮掩,就这样绵绵长长地传出去,沧寰知道,若是庄小砚听到传闻,定要回来。而他也必定会因狄扬而有所顾忌。是以,沧寰并不着急,决定耐心等待。
但狄扬显然并不是个耐心的人。云溟立后的消息刚传出六七日,狄扬就快马加鞭地赶来云溟,准备守株待兔。
沧寰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怜,命人将他迎进后苑的依屏宫。心里想,这天下五国的王除了自己,似乎都很清闲,可以时不时去别国游历一番。
狄扬被安顿好后,来宸萱殿拜望。
用完早膳,沧寰正在暖阁的书房里处理政务,旁边燃着暖炉,怀里坐着被暖气与熏香熏得昏昏欲睡的庄小璃。
庄小璃闹着要见姽婳而不得,正跟沧寰闹别扭。一听北戎王三字,立即噌地一下清醒过来。沧寰请狄扬进来时,庄小璃满含戒备地望着他。
庄小璃大声道,“我哥哥藏起来啦!藏到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说着,两道乌黑的眉毛还高高翘起,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但狄扬似乎懒得理他,颇为傲慢地瞥他一眼,便瞅个位子坐下。庄小璃一天连受冷遇,委屈异常地望向沧寰。
沧寰忙摸着他的小脸,低声解释道,“他一路赶来,想必很累,而且又想念你哥哥,所以心情不好,却不是针对璃儿。璃儿这么可爱漂亮,谁也不忍心让璃儿伤心的……”庄小璃一听,小脸也没那么沮丧了,再望向狄扬时,便带了些同情。
狄扬似乎真的累了,身心俱疲,竟在别国皇宫别国皇帝面前毫不设防地酣睡如雷!狄扬再次醒来时,不禁生生惊出一身冷汗!但这也是晚上的事了。
此时,庄小璃见他真的睡去,说话声也不自觉小下去。
非离这时回来,将手中的檀木盒子递给沧寰。
沧寰道,“璃儿有钥匙么?”
庄小璃立即从里衣的口袋里掏出把与小金锁一样色泽的钥匙。沧寰轻轻帮他开锁,庄小璃似乎异常激动,抓住沧寰衣袖的小手都在颤抖。
叮——
小金锁被拧开。
沧寰打开盒子,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庄小璃也发出一声惊呼。伸手要去拿却又停在边沿,似乎生怕把盒子里的东西碰坏。
竟是一只由整块粉红水晶雕成的人物雕塑。人是两个人,庄小璃与庄小砚,地点是莲王后殿的温泉池,动作正是两人赤着身子泡在洒满花瓣的温泉里,庄小璃正在埋头舔舐自己哥哥唇上的花瓣!
甚至将两人的表情,庄小璃的小粉舌都刻得纤毫毕现,形象逼真!
沧寰在打开的瞬间,就有种瞬间将之化为齑粉的冲动。但庄小璃却突然用衣袖抱住这雕像宝贝一样放在胸口!
沧寰急速地喘息着,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陶醉完的庄小璃终于发觉沧寰的异常,暂时将注意力移到沧寰身上,担忧地抚着他心口和涨红的脸,道,“太子哥哥怎么了?哥哥送我礼物,太子哥哥不高兴么?”又忽然想到太子哥哥与哥哥不和,哥哥送的东西,太子哥哥定然不喜欢。如此一想,也没刚才那个兴奋劲了。
于是,便安静地将雕像重新放回盒子里,盖好推到一边。
沧寰见他突然如此,反而惊奇地瞧他一眼。
庄小璃垂下头,轻声道,“我很想念哥哥,若是太子哥哥不在我身边,我也会很想念很想念太子哥哥……”
这时,殿外响起喧闹声。
许绘妃冷冷道,“再得皇上信任,也只是个丫头而已。你今日敢挡本宫的驾,就该想想以后若是落在本宫手上,后果会是怎样?非烟,本宫看你也不小了,不如由本宫给你做媒寻一户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经!”
非烟对她软硬兼施的话恍若未闻,低着头挡在大殿门口,一动不动。许绘妃见他油盐不进,气急,扬手便要打下去。
但手到中途,便被人架住,却是从里面赶出来的非离。
许绘妃在宸萱殿外闹腾,沧寰自然也知道得清清楚楚,深知非离这丫头平时闷不吭声,但却不好惹。也不去阻止。
但许绘妃显然不是个识趣的人。当殿外再次响起许绘妃求见的通报声时,已是晚膳时分,沧寰正与庄小璃在东侧用膳。沧寰想,果然一点风范都没有。猴子就是猴子,即便赐他一顶皇冠,也仍旧是只跳脚猴!
沧寰在西侧偏殿接待她。这次许绘妃倒是像模像样地进来,身边还带了两个丫鬟。这是许绘妃被禁后第一次见皇帝,尚未说话眼泪双流。
沧寰静静等她哭完,不咸不淡道,“我们彼此心知肚明,绘妃也就不必装腔作势了。”
许绘妃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帝王,似乎没想到他竟这么无情。愣了许久,才哭道,“臣妾对小公子本无歹意,只想皇上能多看臣妾一眼。如今……如今连区区丫鬟都侮辱臣妾,臣妾好歹还是个妃子,请皇上为臣妾做主!”
沧寰冷冷看她一眼,对她的话不作正面回答,语气仍旧是不咸不淡的,令人猜不出情绪,“绘妃私会男伶,秽乱宫廷,试图对朕图谋不轨。又毒害皇子,毒害当朝太傅之子。即便绘妃做了皇后,也没有什么威信可言。朕给你这个后位,可以,但绘妃也不必再打两位皇子的主意,朕会请庄太傅好好教养。也请绘妃好好想想解药藏在何处……”
许绘妃的父亲徐立是沧寰幕僚,却被大皇子党害死,沧寰怜他妻儿孤独,便纳了他女儿。没想到这许绘妃刚进太子府,便已包藏祸心。女儿的直觉与她们的残忍是一样可怕的东西!
沧寰对她摇尾乞怜的姿态极为厌倦,摆手命她下去,自己也调整好情绪回东殿。
此时,狄扬已经醒来,手里正扬着庄小砚送给弟弟那只檀木盒子,对着庄小璃横眉竖目,一幅欲杀之而后快的表情。庄小璃也不示弱,身子不够高,便站到凳子上与狄扬瞪视。
庄小璃要将狄扬手里的盒子抢回,凳子不稳就要跌倒,被狄扬一只手臂提在半空。庄小璃抱住他手臂又撕又咬。
非烟非离瘫在一边做无力状。
第四二章:探望
姽婳被莲王打伤,沧寰自然不敢告诉庄小璃。庄小璃纠缠不休,沧寰便告诉他姽婳得了风寒,怕过给他,暂时不能来。
庄小璃从铜镜里看着沧寰给他换头上的绷带,奇怪道,“好多天了,伤口为什么不愈合?”
沧寰的手一顿,似乎有一瞬眼底汹涌的悲伤要爆破身体,但在庄小璃注意到之前,又恢复到前一刻的平静。
庄小璃又道,“姽婳总是跟我一起受伤……”见沧寰从镜子里望他,便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道,“我能听到姽婳心里说的话……”
沧寰把他的脸转过来,让他与自己对视。沧寰轻声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庄小璃似乎想抓头发,想起自己头上的绷带又作罢,疑惑道,“真是奇怪,姽婳说他就要死了,再也见不到我了……得风寒怎么会死?我也经常得的……”继而又喃喃许多无意义字眼。
沧寰想了想道,“我带你去看他。”又道,“璃儿,他受伤了,现在还没有醒。”算起来,姽婳正是庄小璃磕破头那天受伤的,至今已昏迷半个月。御医道是求生意志薄弱,灵魂已经离体。
庄小璃惊讶地张大嘴巴。
沧寰不再说话,默默给他包扎好伤口。沧寰要立皇后,姽婳为庄小璃鸣不平,便趁莲王不在偷偷跑出来,被宸萱殿门口的人挡住,在殿外大喊大叫。莲王怪他如此大胆,也恨他让庄小璃知道沧寰立后的事,因此被莲王回去殴打。
沧寰想,自己这个七哥虽然冷酷,却从没有虐待下人的嗜好,为何独独对这姽婳如此残酷?是因为他与庄小璃相似的容貌吗?似乎又不是,因为沧寰深知莲王向来冷静理智,绝不会因迷恋一个人到鬼迷心窍的地步……但这也是莲王的事了。
当他初初听到姽婳的存在时,还在想必须杀掉他。但他后来发现莲王对这个人的反常,庄小璃对他的反常后,明白这是一个毫无威胁的人,便也作罢。
沧寰想,无论如何,如今他都是因庄小璃受伤,庄小璃去瞧他也是应该。
姽婳是被半面妆带回宫里,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太后。这本是太后一个恶作剧,但真正见到他遭受诸多非人对待后,又极为怜惜他。一开始怕庄小璃见到会产生负面情绪,便将他打发到后苑。现在将他领走的莲王又这样对待他,太后母性大发,强硬令人将昏迷中的姽婳搬来自己宫中。
沧寰给庄小璃从头到脚裹好裘裳,抱着他去长乐宫。这几日下雪,身前身后跟着一大队举伞捧炉伺候的人。
庄小璃一进长乐宫,狐裘还来不及褪下,便往里间跑,扑在姽婳床边唤他小屏风小屏风。姽婳被长乐宫人伺候得当,远没有在明远宫时的可怖凄惨,如今只有眼睛上还缠着几圈纱布。
沧寰对太后道,“莲王来看过么?”太后在庄小璃身后摇了摇头。
庄小璃一听到莲王两字,立即激动得不可抑制。一边撕扯自己衣服,一边叫道,“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沧寰在里间的椅子里坐下,把庄小璃拉到身边给他解开衣带,褪下裘衣,柔声安慰道,“璃儿,这是莲王和……小屏风的事,我们不能管。”
庄小璃掉下泪来,“小屏风是我的,小屏风是我的。小屏风的事就是我的事……”
庄小璃正在哭,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冷哼,伴随着阴沉得要滴出水来的话语,“听说有人要杀本王……”说着,声音的主人便随着阵阵阴风飘进来。
庄小璃吓得不轻,立即钻到沧寰怀里,连哭也不敢。沧寰望着他前一刻还像大义凛然的战士,下一刻就变成可怜的小猫,哭笑不得。
莲王在沧寰对面坐定,一脸乌黑地盯着庄小璃的后背,阴阴地道,“你不是要杀本王?放马过来吧!”庄小璃从沧寰臂弯里偷偷瞧他,却连动都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见莲王不是那么可怕了,探出半个脑袋,大声道,“你弄伤我的小屏风!你还我的小屏风!”
莲王气定神闲,“本王不记得拿过你的屏风,!你的屏风是玉的,还是琉璃的?本王改天命人给你做一幅。”
庄小璃立即指着榻上的姽婳,嚷道,“不是不是,他就是我的小屏风!”
莲王漫不经心扫一眼,沉下脸道,“小璃儿,这个人是本王的,小璃儿以后可不能打他主意。”庄小璃见他表情严肃,一时不敢顶撞。
莲王与庄小璃正吵得不可开交,是以,也没有察觉到沉睡中的姽婳因莲王这句话而动了动手指。
莲王继续道,“还有,不许再踢本王的花盆不许再掐本王的花,要是敢不听话,本王发现一次打一次!”庄小璃气得呼吸不均。
莲王继续道,“见了本王要叫王爷,要跪下磕头!”庄小璃气得险些晕过去。
莲王最后加了一句,“再来明远宫找姽婳就把你丢出去!”
“啊啊啊——”
庄小璃已被气得彻底爆发,嗷嗷大叫着从沧寰怀里冲出,扑到莲王身上又撕又咬。莲王任他撕咬,却还用双臂护在他背后生怕他碰伤自己。
沧寰与太后微不可察地交换一眼,默默看着也不作声。
沧寰的目光微微扫过床榻,姽婳又立即闭上右眼做沉睡状。
莲王任庄小璃发泄完,带着满身的口水印子走了。虽没有再看姽婳第二眼,却也算是来探了病。沧寰望着他消失在挂帘后,心想,自己这个七哥还是跟以前一样别扭。
当初沧孤生年幼丧母,受尽各皇子欺辱。莲王心里怜他,却偏偏比别人欺负得还厉害。沧寰看不下去,两人便打了一架,本将沧孤生带到自己太子宫,谁知当夜便被莲王盗走,而且还禁在明远宫不让别人见。
也是自那时,莲王将沧孤生走哪带到哪,别人再欺负沧孤生,他才开始维护起来。
现在也是,当察觉自己的姽婳有被庄小璃抢走的危险时,莲王老毛病又犯。但谁也不知,他到底对哪个情深哪个情浅。沧寰向来摸不准这位白面阎罗王的心思。
莲王走了片刻,姽婳才缓缓睁开眼睛,做出刚刚苏醒的样子,但被沧寰微微一扫,面色微红,似乎有些难为情。太后是个人精,什么都瞧得清清楚楚,甚至比自家儿子更通透,也装作不知。
庄小璃自然不知在座诸人私下里转了多少道弯弯肠子。一见姽婳醒来,惊喜地扑到被上,怕压到姽婳,小心翼翼将身子移到一边,与姽婳脸对脸望着彼此。
姽婳用一只眼睛望着他,庄小璃似乎想触碰他左眼,又停在半空,眼泪已经哗哗流下来。姽婳微微笑着,伸出手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眼睛上。
庄小璃一惊。姽婳笑道,“多亏太后的疗伤圣药,现在已经不疼了。”
沧寰望向自己母亲,太后向儿子挤挤眼睛。沧寰立即转过头不再看她。
“长乐宫今天似乎很热闹啊~~~”
又有一位不速之客驾临。竟是沧孤生!
璎珞刚挑开帘子,沧孤生便被一个肉团扑了满怀。沧孤生立即娴熟地接住。
沧寰奇道,“你不是才走两三天,怎么又转回来了?”
沧孤生笑道,“我为了小璃儿,把事务设在京城了。”说着向沧寰挤挤眼睛,沧寰想,今天莫非是挤眼节么?一个个都神秘兮兮的。
沧孤生搬到京城住,自然不可能为了庄小璃,沧寰也不费心思去猜。
沧寰抱着庄小璃,与沧孤生一道走出长乐宫,谁知许绘妃听说他来这里一直堵在宫外。
沧寰一出来,便被她逮个正着,再要避开却已不及。忙低头查看怀里的庄小璃,庄小璃已经看见她。
沧寰将他抱紧,低声道,“璃儿莫怕,太子哥哥一定为璃儿报仇。”嗓音低沉,似乎压抑着无数重悲愤。庄小璃见沧寰如此难过,自己反而不怎么惧怕了。
许绘妃看见他们一行,立即笑盈盈地迎上来。不给沧寰行礼,倒先跟沧孤生寒暄起来,沧孤生早知这几日宫中一切,对她也不冷不热。
许绘妃要上前看沧寰怀里的庄小璃,沧孤生立即踏前一步,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道,“我今日带了位江湖朋友,据说是位神医。”
许绘妃听了,脸色瞬间变成猪肝色。僵立片刻,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