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左右（卷一）——阿虚

皇帝凤隆表面上对这个太子恩宠有加，满朝大臣都认为，一旦皇帝归天，这皇位必定是凤屿的囊中之物。可是只有凤屿知道，他的父皇对自己，根本就是表面恩宠，背后满是畏惧和不满。

皇帝畏惧什么，凤屿很清楚，古来都是老皇帝病逝，新帝登基，然而凤隆上一代的争斗据说很恐怖，太上皇对外宣召是病逝，但是很有可能是被争夺皇权的哪一位皇子给谋害了。而根据凤屿的调查，这个人，最大的可能，正是当今圣上，凤隆。

凤隆如今老了，早没有了当初的满满的自信，也开始担心起自己是不是会落得当初自己父皇那样凄惨的下场。因此，凤隆很久之前，只专注培养凤屿一个人，以免引起上代那样惨烈的夺权战争。也因此，其他的皇子一个个莫名死亡，凤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要查的话，凤隆不可能查不出来。

凤屿从小便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快，尤其是那狠厉地夺权手腕，在凤隆的培养和他的母后，当今的皇后的马琳马皇后的灌输之下，比之凤隆有过之而无不及。而皇帝授予他太子之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凤屿背后的马家。马家三朝忠烈，家中有两位大将军，三位将军和无数军官，全胜时期，东临王朝一半的兵权都在马家人手中。在西北边防的所有驻军，几乎都是马家的私人编制。当初凤隆夺权能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马家。

后来凤隆成功登基，渐渐开始忌惮起马家来了，这些年明里暗里，夺了许多的兵权回来。只是他依旧没那个胆子和马家撕破脸皮，所以，才会在凤屿一出生就封了他太子的位置。

如今，凤屿羽翼渐满，野心也渐渐显露出来，凤隆开始害怕，害怕凤屿会等不到自己归天，也害怕那庞大的马家会乘势夺权，从此江山易主。凤屿虽然厉害，可是野心很明显超出了他自己真实的能力，凤隆害怕真的让他登基之后，凤屿会把自己好不容易稳固下来的江山给毁了。

之后，凤隆就把眼光放到了自己剩下的两个儿子身上。大皇子凤惠泽，身后虽然也有他的母妃，玉贵妃的娘家，玉家撑腰，可是玉家对于马家，太小。凤惠泽本人也实在是不成气候。那剩下的就是凤九霄了。根据凤隆的观察，凤九霄处事永远都是明哲保身，可是若论才智，绝对不输凤屿。最重要的是，凤九霄过世的母妃，惠妃司徒惠儿的哥哥，掌管着东面的边防，国内的兵权，他亦能占到三分之一。而司徒惠儿的哥哥，凤九霄的娘舅，司徒澈治军有方，这三分之一的兵，真的动起来，应该不会输给马家。也因为这样，早在凤九霄成人的那一年，凤隆就赐婚凤九霄，与司徒家联姻，给凤九霄找了一个靠山。

凤隆打得算盘，其实双方心中都有数，只是谁都没有戳破罢了。不过，凤隆所有的担忧，在凤屿看来，不过是凤隆如今胆小如鼠，杞人忧天罢了。凤屿虽然依靠马家，可是心中早就知道马家拥兵自重的危害，所以一直小心提防着，准备等到自己登基的时候，慢慢地卸除马家的兵权。还有就是东临的实力，凤屿蛮有自信的认为，虽说拿下东边的桑梓有些困难，但是那西北的大宛，土地贫瘠，居民愚昧，拿下绝对不是问题。然后再有边陲的一些小国，慢慢吞并，总有一天，他要拿下桑梓，统一了整个大陆。

至于凤隆担忧的凤屿会提前夺权的问题，凤屿心中暗笑，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最后讨论出来的结果，就是凤隆的这一变动，丝毫不会影响大局，禁卫军人数不过一万，而马家随时能调动十万大军将东临的首都东隅给围得水泄不通。

众人对这件事都没有太在意，然而，凤隆心情却显得格外的好。

就在大家商量的差不多的时候，忽然外面的太监宣唱起来，皇后娘娘前来了。

凤屿遣散了座下的的幕僚，前往大厅去见他的生母，马琳皇后了。

“母后，您怎么有时间过来的！”凤屿走进大厅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了。

“哼！”马皇后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说，“我不来？我不来等你把家败光了再来？！”

这马皇后年轻的时候也定是一代佳人，如今虽然已经有些显老了，可是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貌和气质。

凤九霄知道，她的母后定是来兴师问罪来的，于是挥手，让宫女太监都下去了。

马皇后等人都下去了，才再次开口：“你说，为什么这么做？！”

凤屿知道皇后正在气头上，不过总归是自己的母后，他也不好太不客气了。

“不知道母后所指何事？”凤屿很明显是在明知故问地在皇后的身边坐下。

“不要跟我这儿装傻！”皇后看起来确实相当的生气，“我问你，你父皇叫你交出禁卫军的兵权，为什么你就交出去了？我听说凤九霄根本就不想要，你为什么还要答应？”

“母后，儿臣最近确实很忙，少那么一点兵力，根本没有什么关系的！”凤九霄尽力想要安抚自己的母亲。

“你说什么糊涂话！”皇后一拍桌子，声音陡然大了起来，“禁卫军守备着整个东隅，而且全是精英，这样一支军队你交出去，以后，我看你怎么收回来！”

“母后不要激动，你听我说，父皇很明显是嫌儿臣势力过大，开始忌惮我起来了。如果现在我和他对着干，说不定父皇会以为我想要和他翻脸，到时候父皇的手段只会更加激烈，所以，儿臣只是适当的退让一下，免得激怒他了。”凤屿不慌不忙地说。

马皇后听凤屿这么说，倒是慢慢地冷静下来了。马琳虽然手段不比很多男子差，论起阴狠也绝对是个厉害的绝色，但是可惜她始终是个女子，以夫为天女子，对权力也没有那么多执着，她所想不过是能让自己的儿子在丈夫死了之后，接任皇位而已。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那也用不着把禁卫军全部让出去啊！至少你也要留一半啊！而且，就算交出去，也不用交给凤九霄啊！”皇后冷静下来，看着凤屿，忽然皱了下眉头，说，“屿儿，你老实告诉母后，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打算？虽说凤九霄看起来是一副无害的样子，但是他比那个没用的大皇子可聪明多了，背后还有司徒家给他撑腰，这样的一个人很危险。我以前就跟你说，要你早点铲除他，你就是不听，现在还把兵权交给他，你是不是疯了？”

“呵呵，母后多虑了，您应该相信儿臣，若是凤九霄他有任何的异动，儿臣都不会放过他，更何况，母后您要知道，这兵权虽然交出去了，可是这禁卫军一直是我统领的，这里面大部分的军官都是我的亲信，就算凤九霄想要妄动，他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

“哎，话是这么说，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妥呢！最近你父皇对我是越来越疏远了，我真担心有一天，他会翻脸无情，把这皇位给凤九霄啊！”皇后深思着，心中有些酸楚，这么多年，皇帝对她大可以用相敬如宾来形容，可是除此之外，真的是无一丝一毫的恩情了。

凤屿看着母后忧虑的样子，心中烦恼起来。真的有一天，他要和自己的父皇兵戎相见的话，最伤心的，莫过于眼前这个给了自己生命的女子。不过凤屿也有足够的自信，一旦事情真的发生，他的母后，一定是站在自己的这一边。凤屿自认自己谈不上孝顺，可是至少他也不希望自己的母亲如此伤神。

而后，凤屿安慰了马皇后几句，母子二人聊了些家常，马皇后就摆驾回宫了。

送走了马皇后，天色已经暗沉下来了。凤屿简单地用了一点晚餐之后，独自一人到了凌云的房门外。

凌云在太子府地位特殊，有一间独自的小院子，他比较喜欢清静，这里是凤屿专门赏给他的。

凤屿进去的时候，于海正端着空了的药碗出来，将门带上。一回头见到太子，差点手里的碗就滑落了。于海本打算请安，被凤屿阻止了。

“怎么样了？”凤屿看向被关上的门。

“回太子，太医说，好好修养一段日子，应该是能恢复的。幸亏太子大恩，否则再拖上一天，估计会没命的。”于海说得恳切，言辞间尽是激动。凌云这次死里逃生，真的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凤屿不耐烦地挥挥手，于海忙告退了。

凤屿推门进去，凌云还躺在床上，但是却是睁着眼睛的，直直地看着凤屿。

第二十五章：陌生人

“太子恕罪，凌云无法起身向太子行礼！”凌云嗓音沙哑，脸色也是苍白的吓人，然而看向凤屿的眼神却充满了焦急，仿佛不起来行礼是一件多么不礼貌的事情。

凤屿看着凌云，颇有些无奈，自己又不缺他行这么个礼，只得示意他安静地躺好。

“我那一日正在气头上，你倒是硬骨头，一句话不说就进去了小黑屋。那里是一个怎样的所在，你是不知道怎么的？还是说，你就那么想早点死啊！”凤屿找了个位置坐下，略带不满地说。

凌云皱了皱眉头，说：“太子的命令，属下岂敢不从！而且，属下并不是为了求死才进小黑屋的。”

凤屿抬头看了看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小黑屋的恐怖，属下还是知道的。但是，属下有无论如何都想要确认一下的事情！”凌云虽然虚弱，说话时好几次因为气虚而声音小了许多，然而话语中的那一抹坚定却是无论如何也叫人无法忽视的。

凤屿有些诧异，片刻后又是了然了，神色中也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欣喜：“那结果呢？”

凌云虚弱地微笑了一下。“幸不辱命！”

凤屿忍不住微笑了，凌云九岁那年被选中，作为贴身护卫的候选送到了当时只有八岁的自己的身边。最初有二十人，所受的是最好的教育，最严苛的训练，经过了层层筛选，面对过各种血雨腥风，最终站在凤屿身边的，只有凌云。也因此，凤屿对凌云的信赖，也是超越任何人的。

一晃，凌云现今已经二十有四，跟着凤屿已经十五年了。他对凤屿那是绝对的忠诚，可是凌云不是笨蛋，他知道，自己的忠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于这十五年之中不间断接受的忠诚的灌输，以及见证了许多反叛的下场。

凌云一直就想试一次，在面对生死抉择的时候，自己会怎样选择。他知道，进了小黑屋很可能再也出不来了。如果万一出来了，那他所选择的道路，便值得他从此坚守了。

不过，凌云在进去不到两个时辰之后，他就后悔了，因为，他发现，即使落到这般田地，他的心中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只要想起凤屿，想起他对自己的信任，凌云甚至觉得，因为任务失败而死去，这对凤屿都是一种侮辱。

“于海说，要是我坚持不让你出那屋子，你一定会死的。”凤屿带着笑容说。

凌云也想笑，可是似乎用不上力气，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太子今天心情很好，为什么呢？”

凤屿又笑了一下，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说：“皇帝今天，把我禁卫军统领的职位撤了，把禁卫军，交给了凤九霄。”

凌云看着凤屿，凤屿似乎也在等他说话，凌云犹豫了一下，说：“您真的很高兴呢！”

“不问我为什么吗？”凤屿显得有些兴奋，就像一个小孩子在跟另一个小孩分享秘密的时候说“你想知道吗？”一样。

凌云知道他抱着怎样的心思，但还是问：“为什么呢？”

“凤九霄总是远远地旁观，做人处事小心翼翼，就算我有心要抓住他的把柄，想要征服他，也总是找不到办法。既然皇帝把他卷入这场斗争中来，我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利用一下呢？”凤屿嘴角的笑容，渐渐变了味道，掺杂了一摸狠厉，以及许多的征服的欲望。

凌云渐渐有些同情起凤九霄来了，被这样的一个人盯上，绝对不是什么值得欣慰的事情啊！

此刻，正一心想着怎样拒绝凤隆安排的凤九霄，已经修了好几份奏折递了上去了，可惜，那些无论是奏折或是私信，全部都是石沉大海。

“可恶！”凤九霄低声咒到，心中实在是烦闷得紧。

这时候，小包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参汤，看见凤九霄一脸倦色，只好上前劝慰道：“王爷，这事儿要我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兵权你接着就接着了，到时候找个机会再还回去呗！”

“事情若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凤九霄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说。

小包把手中的参汤用小碗倒好，递给了凤九霄。凤九霄接过来，喝了两口。

小包想了想，若有所思地问：“王爷，若是事情真的像您说的那么严重的话，您会把我，还有居然赶走吗？”

凤九霄愣了一下，他倒是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手中的碗，也放了下来。

“王爷，我看得出来，这次的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我是怎样都不会走的了，但是居然我就不晓得了。”小包说得一脸认真，不过他只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而已。

可是凤九霄很明显地想多了，他意识到，似乎这件事已经不单单是自己的事情了。尽管自己现在分明是被凤九霄硬拉到这场纷争当中来，然而，进来就是进来了。太子真要对付自己，没有理由不对付自己身边的人。

可是，让居然离开，凤九霄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淡淡地舍不得，像是舍不得居然身上的阳光。

“不过才认识两天，这世上还真有那种让人一见就很亲近的人呢！”凤九霄苦笑，心想着，像居然那样好的少年，应该有更好的出路，不该跟着自己去淌这趟浑水。

“王爷？”小包看着凤九霄在发呆，不由得出声。

“这参汤我喝不下，你替我喝了吧！”凤九霄好好地把自己的心思藏了起来，看不出喜怒，“待会儿出去见到居然，叫他到我这里来一下吧！”

小包答应着，收拾下，就端着参汤出去了。

走在路上，小包自言自语地说：“我刚才有说错什么吗？怎么王爷看起来那么不高兴啊？”

居然此时正在饭堂里面吃饭，凤九霄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居然因为心里不痛快，也不愿意见他，就一直闷在后院练剑，直到天黑了才来吃饭。

“居然，王爷叫你呢！你待会儿去的时候小心点啊，王爷好像心情十分不好。”小包认真地告诫他。

居然心下感激，觉得小包这人确实不错，好像在帮自己。不过，他若是知道凤九霄为什么要找他过去，恐怕真的是杀了小包的心都有了。幸好，居然并没有知道，他还来不及知道，凤九霄已经跟他宣告，让他离开了。

居然才走进凤九霄的书房，就觉得气氛很不对劲，凤九霄脸上堆满了温和的笑容，却让居然心里咯得十分难受，像是有口气吊着，上不去，也下不来。

“居然，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无处可去的落魄镖师，当初留你下来，主要我不想你因为帮我，得罪太子而遇到危险。但是，我现在可能有点自顾不暇了，你若是真的无处可去，我推荐你去我舅舅那里吧！他是镇东将军，以你的功夫，我想，他会重用你的！”凤九霄自认这些话没有一丝瑕疵，而且，他的舅舅，镇东大将军司徒澈的威名，即使在江湖中，也是足够响亮的。因此，居然一定会很乐意前往，凤九霄是这么想的。

可惜，居然很生气，觉得这样白白替他担心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傻瓜，只是真的气到这个程度之后，他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或许，他应该立刻转身就离开，他已经做了足够多的荒唐事了。

一时间，居然有些恍惚，看着凤九霄的脸有些陌生，忽然记忆起，他们才总共认识不到几天时间而已。不过是一夜的糊涂账而已，能做的，能补偿的都做了，他不该再对他抱有什么心思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