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岄宫,青瑶。”
台下又像一锅煮热的蚂蚁,谁都知道青瑶仙子无门无派,行踪飘忽,极少参与江湖之事,而现在她说她是隐岄宫的,无疑就是落了一大雷在场子上。
她穿着一身青荷藕裙装,眉色轻淡,眸子水光流转,绿色莲花簪子插在云丝中,如出水清荷,清新靓丽。风阁主大概是没想到对手居然成了一姑娘,眉头也不自觉皱了皱,毕竟大男人都不喜欢打女人,尤其还是个漂亮小姑娘。
我向隐岄宫的方向望去,兰的表情还是一点也没变,连眼皮都没掀起来看一眼,我突然想起在天仙门听到的名字,青莲,青瑶,这绝对不是巧合。
很多人都在望他,连风大阁主也侧了侧头看过去像要确定什么似的,他转头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睛的颜色也很黑很亮,见到隐岄宫的人全像定了形的雕塑一样,只好道,“请指教。”
青瑶拔剑,她轻功绝佳,虽然比起兰那种能越崖成仙一样的身手差了点,但出手一点也不含糊,没有点到即止的痕迹,风大阁主大概是不想太欺负姑娘家,原本打得非常含蓄,连打下云川哥那种力度都没使出来,其实依目前来看,青瑶的身手大概能打赢云川哥。
段二叔在一旁对着我们叹道,“这青瑶果真像传言一样,身姿轻盈,出剑狠利。半点不输男人。怕我这归云谷也没几人能震住她。”
其实那几人我数得出来,就段二叔,大弟子张桐,二弟子方笑韦。祈臻望着台上的女子,闷道,“怎么成了隐岄宫的人了。”
“本来隐岄宫那几个的实力就没概念,现在又多了个青瑶,正派怕是也不敢太轻举妄动。”
我点头,相安无事当然最好,我是站哪边都不是人。
其实从风大阁主提早上去开始,这大会基本上进入高潮了,身上没十足斤两的都是成炮灰的货,就单说他那日落七式剑,就要元老级别的上场,青瑶武功虽高,但显然不是对手,拖了那么久多是归功于她的轻功。
躲去一剑,她翻身一跃,站得离风阁主好几米远,两人一东一西相望,青瑶突然一笑,风阁主脚步滞了下,“风阁主内力深厚,可见不妥?”
他眉一皱,问,“你下了毒?”
青瑶收了剑,道,“不是我,我可是从头到尾都在规矩用剑,大阁主应该知道我没用暗器之类的小手段吧,而且,”她娇笑一下,接着道,“我的剑可是从头到尾连你的衣服也没碰过。”
青瑶说的是实话,全场几百双眼睛都在看着,很多高手都纷纷点自己穴查看情况,显然,每个的眉都皱的可以夹死苍蝇。相当有默契的是,大家都下意思往隐岄宫的方向看去,隐岄宫一干人等的脸色也相当难看,那个一干人等自然没有那慵懒靠着叶月楼月大宫主。
大侠少侠们的神色更加奇怪了,青瑶冷笑,“风大阁主可真是阁务繁忙,还是要我把你身份说出来?听风阁的容谷大使者?”
容谷把假皮撕了,从容道,“风大阁主最近闭关,不巧与推迟的大会相撞,原本不想上场冒假的,只是阁主命我护赵使个周全才上台,青瑶姑娘既然拆穿了,在下不才也不用遮掩了。”
青瑶笑道,“容大使者也不用过谦,连瞳色都用药粉变了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可惜我这鼻子就是对药敏感得很。”
“敢问青瑶姑娘我们中何毒了?”
“长生蛊,千日醉。”
29.英雄大会
长生蛊,叹长生。中了长生蛊之人必在七十二小时后身体开始发痒,刚开始很轻微不可觉擦,逐渐奇痒无比,无解药者通常痒痛难耐,浑身发红溃烂而死,恨自己活得太久。
散魂虫,千日醉。中了之人三天之后身体发软,犹如大醉,走路晃摇,尔后五脏出血而死。
这两种虫极小,在水中肉眼不可见,进入人体后开始计时毒发,解毒者必须拿住寻味虫找到这两小虫在身体的何位置将其放血引出,之后便会自然死亡。
我不解,段二叔皱眉道,“就是那来自天竺的毒物,听说这些东西极罕见,内功修为好的人也只能在七天内能强硬压住毒性扩散。”
总的来说,没人救,必死无疑,我是不怕,但是全场有三四百人,站着的很多都已经歪倒了,看来下毒的人把时间控制的很好,有名望的门派基本上到了齐,这样一网打尽江湖必定乱死为止。
容谷点了自己穴,环视全场后,眼睛盯在入门的方向。一口不太流利的异族口音响了起来,“中原武林的确是人才辈出,可惜,大都是掉以轻心之辈。”
那异族口音的罪魁祸首我认识,居然是金毛怪,想不到他会说中原话,我下意思得往隐玥宫的方向望了望。幸好台子上就站了青瑶和容谷,他的视线还没有落下场子。
青瑶没有说话,容谷听了悠道,“阁下何人,来我们中原投机下毒什么目的?”
“我不过是在几间你们住的客栈弄了点手脚,你们太轻心也不能怪我。”
这话就是说我们自己蠢死不关他事,估计听了这话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侠非得真气逆流几周,祈臻不是被段二叔看了眼估计也蹦达起来反驳了。
“不过这位美人倒是好见识,”金毛怪站一群乌鸦人前面,闲庭信步一样走前了几步,露出个欣赏的笑容,“但是,这毒也不是知道就能解的。”
青瑶笑,“若偏偏我能解又如何?”
金毛怪笑了笑,那张英俊的异国脸有种逼人的贵气,语气有调笑,“果真?”
青瑶没有说下去,淡笑倒没有褪去。金毛怪绕场子看,看见我的时候眉皱了一下又移了开去,最后还是定在我最不想他看到的人身上。
他笑,“中原果然地大物博,除了武学高手,绝色美人也不少。”
我的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下。
“其实大家也不用惊慌,我族也没有想对各位豪杰不敬,只不过是希望在我们进驻中原的时候大家能安分不为这天朝出面。”
我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这话用那不熟练的外国口音说出来真是一点也没有信服力。
“那真是狼子野心啊。”
说话的是秦歌,他的脸色不像刚才难看,挂着一向云淡风轻的笑容。
我的目光随着那金毛怪移动到叶月楼面前,他一抬眼,我就知道我终于为什么觉得奇怪了,他根本不是兰!
兰的眼睛是墨一样深深的黑色,而现在的人眼睛是棕黑色的。隐岄宫的人没有半点反应,青瑶冷笑,“那也得你控制得住我们才行。你的寻味虫交到那老妖婆手里可是早被抢了不是吗?”
金毛怪收了想伸出去的手,转头拧眉,青瑶接着说,“你连筹码都拿不稳就来要挟人是太聪明还是太愚蠢了?”
金毛怪瞪过来一眼,转而又笑道,“即使这样内力有了极大损耗的你们也不是我们对手,难道单凭姑娘你一个人?”
“若我说寻味虫是被我拿了你又如何?”
金毛怪面色一变,道,“若真这样,合作又如何,我族定保姑娘你一生荣华富贵。”
“哦?”青瑶轻笑一下,“这确实是不错的交易,我和这些人毕竟没有关系。寻味虫是我拿走了,不过,我早给了别人了。”
“谁?”
“我。”
白衣黑发,雪肤墨瞳,那清冷高贵的声音我怎么会听不出来。他手里拿了一个盒子,是那次在忭梁我看到的那盒。
金毛怪上下打量了门口的人,又转头看坐位置的人,一模一样的人,不同的气质不同的瞳色。假叶月楼撕了脸上的假皮,嘴角亦褪去了那点慵懒冷酷的笑意,道:“宫主。”
“把那盒东西给我们,你想要的我们族会最大限度满足你。”
台下子安静了很久的人终于反应过来开始闹腾。
“你不能给他!”
“怎么能给这么狼子野心的家伙!”
“那邪族会搅乱我们中原。”
……
叶月楼看了金毛怪一眼,又看向那群开始不了解情形的正派人士,眼睛微眯,风情无限,声音冷的像碎冰。
“你们可能忘了,我也是大魔头。”
30.英雄大会
金毛怪问他,“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的心一凉,眼神盯在他身上,现在他们两个在交易,筹码是下面所有的人,无论交易是否能完成,对隐岄宫是没有一点影响。有些还能动作的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来个鱼死网破。他低了眼睑望了一眼那盒虫子,很快又移开了视线,一点也没有受到骂声影响,道,“我感兴趣的东西只有两样。”
“是财富还是权利?或者美女?”金毛怪有兴趣的挑了下眉,“这个我认为你不需要。”
“一,海棠春睡图。二,你上面的人的命。”他弯了下眼,却完全没有笑意,“可惜你一样也做不到。”
金毛怪皱眉,道“第一样的话我可以做到,第二样强人所难。”
“海棠春睡图一图三卷,一卷春倦,二卷春弄,三卷春睡,一卷毁了,三卷在我手上,二卷我不需要,你说我还有必要和你交易?”
“你怎么会知道?”
“我是图的主人,我记得我跟毒娘子说过,你的人应该在屋顶上听到。”
“也就是说我们交易失败?”
“我从来没说过要和你交易。”
说不来就打,这也是江湖常见的规矩之一,兰的剑是青瑶抛给他的,青玄剑,剑锋尖剑身极薄,通体玄白。
“把盒子给我,我可不想伤了你。”
叶月楼轻笑,“伤我?能伤到我的人怕是世界上只有一个。见过落英缤纷吗?”
寒光闪过的时候我只看得清他的眼睛,漆黑的,极度冰冷的,属于隐岄宫宫主的眼睛,所谓的落英缤纷,快的我只捕捉到他飘动的衣角和发尾,剑尖反射正午的阳光折出无数的光点,灿得像满天星耀。
一剑封喉,衣不染血。落地的时候他的剑甚至没有一滴血。
他背对着金毛怪,地上全是黑衣人的尸体,他斜握着剑站在那里,柔软雪白的衣角还在被风带起,黑的似乎发出蓝光的头发垂在腰上。即使杀戮,他依然优雅的像尘仙。
“感觉是否似曾相似?你们一直寻找的落英缤纷。”
“所以你把图谱毁了?”
“毁的不是我。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回去替我告诉那人一句话,二,去死。”
“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我选第一种。什么话?”
“绝情绝命,绝旖箩。”
把剑抛给了青瑶后,他便低下头看那个盒子。全场几百双眼睛望着他,救人杀人,一念之差。
偶然有资历比较低的人在吞口水,自己的命在别人手中掐住的感觉肯定不是什么好滋味。我微微抬头去看他,因为光我只看到他的模糊的侧影,偏过视线的时候看到普通老百姓那个位置一双眼睛在看我,钟天皓。
那样一片死寂是单盟主打破的,身为正道之首,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得为那么多人的命尽责,还有他自己的小命。“月宫主这次救了我等,我等必定会万分感激。”
“随你的便。”
那个盒子稳稳得落入了青瑶手上,道,“瑶儿你也应该回去了。”
由此至终,他没有回过身,身影一会就消失在门边。
青瑶揭开那个盒子,走到隐岄宫那边,几条恶心的虫粘上了秦歌他们的衣服,在衣服上爬了几下停在一个位置上不动了,拿刀放了一点血,止了穴。雪柳拉了拉青瑶的衣服,“瑶儿姐姐你这次是不是跟我们一起走?”
青瑶顿了顿,点头。
轮到归云谷的时候,祈臻小心问了句,“青瑶姑娘你是隐岄宫的人?”
青瑶像完全没听到手起刀落,放血放的像杀鸡一样正常,看了我一眼也没有把那恶心的虫放过来,侧了脸对祈臻道,“与你何干。”
祈臻被打击的无语,我讪讪收回伸出去的爪子,她那鼻子比我的还灵,估计早知道我没中毒。
我扶了丫头和云川哥,人都散了的时候钟天皓又跑了过来,一个劲问我有事没事,怎么青瑶不救我之类,我没中毒救什么。
顶着段二叔和云丫头他们颇有压力的视线,我扯开他的手,道,“没事没事,我吃过奇果不会中毒你别担心。”
“真的?”
我慎重得点了点头,道,“你先回去,我们还有事。”
“死流氓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种人了?”云丫头斜眼,云川哥的目光和死丫头一模一样,让我颇有点捉奸在床的心虚。我什么都没干心虚个毛线啊。
“上次在无伤城救的,喂,你们别用眼光望着我行不行?”
“哼。”
云丫头一甩头,簪子上的小红鸢跟着主人摇了摇晃出了视线。
隐岄宫的人早走了,剩下的也拖三拉四的离了场,我摸摸鼻子也只能跟归云谷的回去了。
虽然早就猜到这次乱七八糟的武林大会会被传的乱七八糟,回到忭梁的时候听到那说书的还是惊掉一身疙瘩,这话说的可是公鸡都会生蛋,麻雀都飞上了九天。
其实真相不过只有一个,就是海棠春睡图里面有武功密笈,而这海棠春睡图要么在隐岄宫的宫主手里,要么就是被他毁了。
于一派武林正派,这大会是个污点,无论给小百姓提供了多么丰富谈资也好,都决口不提当自己没有去过。
而于我,什么图也好,武功密笈也好,或者都算是一个终结。
以后或者相见就成陌路。
妃子醉,
海棠春睡,
胭脂半染,
袅袅崇光恐君催。
月画楼,
蝶粉蜂狂,
红妆尽褪,
淡淡素颜心憔悴。
——题词《海棠春睡图》
【缘定】
31.寒毒
今年的十一月似乎比较冷,忭梁北面已经有些地方飘起了小雪,一排排屋子的房檐沾了还没来得及融去的雪,银妆素裹,刹是好看。
街头有新的杏饼冒着热乎乎的气新鲜出炉,偶尔在青石砖铺垫的路上辘辘滚过的马车会停下来买上一两袋荷叶包裹的杏饼再重新上路。
相信很多人都认为在这么一种温馨的情景里和一个姑娘对望是一件十分浪漫的事,尤其对方还是一个极罕见的美女的时候。
而我的心情正好相反,这才回忭梁几天,又碰上了。
“我有事找你,换个地方。”
青瑶也不等我点头,就往一边没什么人的角落走去,我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毕竟对方也不像要将我怎样的样子。
“什么事?”
“你喜欢子兰对不对?”
这问题够私人的,你老人家轻功好也不用把青州到忭梁这段空间距离无视得那么彻底吧。“我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
她也不问了,转身就想走,我反应过来追上去拉住她,“兰出了什么事对不对?”
“跟你没有关系。”
“有关系!你快说。”
青瑶拉回自己的衣袖,道,“寒毒入心脉,一个月内他再不治必死无疑。”
把冬天一些要用的东西买了点去钟天皓家后连我自己怎么回来的我也不清楚。
救不救他,你自己决定。
我晃回怡风宅里脑袋只剩下这么几个字,蒙上头翻来侧去睡不着。其实我和兰之间早就说得清清楚楚,舍得也好不舍得也好也已经成了定局。本来也应该我走我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但这时有个人走过来告诉你,刚和你分开的人走他的独木桥时掉水里了,这场子上的人就你一个会游泳,你救还是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