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星路

作者:星路  录入:10-24

及踝的墨发用一只金环束住,上面五颗龙眼大小的东珠一字排开,晕润的仿佛有情人的眼波流转,曳曳的生辉;一身白缎衣物是上好的顾绣,纽扣全部是海珠,束腰的系扣竟是婴儿拳头大小的祖母绿,盈盈的如春水一般;那双鞋是和田的菜玉做底,面子,则是用的蜀锦。百名蜀女三年方可织得一匹,号称一寸锦一寸金的蜀锦。

而那张脸儿……

眉似远山,瞳如秋水,玉骨冰肌,若是再大上几年,倒好一个倾国倾城人物!

——可是她……不可不防,但是,也不必太防吧……毕竟,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罢了。

“姑娘要赌什么?”微微笑了倾着身子看她,楚无咎好脾气的问。

“太复杂的不会,大哥哥和人家玩点简单的好不好?”伸出如玉双手,左边是三粒象牙色子,右面,则是一个色盅。

“好啊。谁点数大谁赢,的确简单。”楚无咎微笑,“可是,赌注……?”

这小丫头绝不是没钱的主。所以……她会押什么?又会让这边押什么?

“这~个。”微笑,自背上解下包裹,女孩啪一下把它甩在桌上。

极为细长的一个包裹,粤绣的包裹皮,看不出里面究竟是什么。

不动声色的看了那包裹一眼,楚无咎直接去看女孩的表情。

微笑,她一个扣一个扣的解开。

一段紫色的物体展现在众人面前。

幽幽的紫光,非金非玉的质地,三尺长儿臂粗细,扣之铿然有声却不知究竟是什么,上面以极工细的手艺盘了一条银龙,张牙舞爪的甚是有神。

伸手握住那个,她一寸寸拔开。

一柄利剑展现在世人面前。

潋滟生辉的剑刃上有蓝光闪烁不定,只是看着,便觉得一层寒意扑面而来。

“好剑。”楚无咎深深吐了口气,“只是……”

那柄剑鞘,未免奇怪了一些。

“紫金藤鞘缅钢刃——”她笑意宛然,“赌不赌?”

全场哗然。

缅钢打造的兵刃号称吹毛断发滴血不沾,锋利无可比拟,单是二尺多长的缅钢刃已经难寻,更何况,那剑鞘,是紫金藤。

号称百毒之祖的紫金藤。

紫金藤只在南疆生长,生长之处是下临深渊的断崖绝壁。一年只长一指长短(路按:约一厘米),兼之属性奇特——在生长期间,不能被任何活物碰触。不管是被攀援的猿猴抓了一把,还是被飞过的飞鸟落了一落,即刻枯萎。

然而,若那生物是毒物,却另有奇处。

它会分泌出一种黏液将那毒物粘住,直至吸尽毒素灯枯油尽时才放开。

所以紫金藤有毒,剧毒。

然而,若是它遇了银,属性大变。

不但毒性全消,而且,百毒悉辟。

正因如此,兼其色泽泛紫,所以名之为紫金藤,与紫金同价——一寸紫金藤,是同体积黄金价值的十倍。

……这女孩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种无价之宝……?

“馆主……”秦楼月凝声,“请让我……”

“不。”微笑。“我自己来。”

楼你是我异人馆的人啊。所以我不准你涉险。

“我提出的赌局,”她把色盅色子递给他,“所以你先。”

“好。”

接过之后晃动色盅,楚无咎心念一转有了打算。

扣下,掀起。

三粒色子是密密麻麻的十八点。

惊叹。

秦楼月脸上有了点满意的神色——开始他还以为楚无咎要对这个来历不明又富得流油的丫头放水。

“好厉害呢~”感叹的语气却完全没有感叹的意思,那女孩悠悠一笑,“该我了。”

三粒色子高高抛起,纤手一扬已经全数罩进。

轻盈甩动,最终扣落桌面时秦楚二人都听见极轻微的“喀”的一声。

掀开。

两粒六点,第三粒色子却碎裂成了两半,一半是个六点,另一半,是艳艳的一个一点,红的似乎要滴出血来。

“啊……”看了一眼桌面,女孩艳艳的微笑。

“楚无咎你输了。”

又是哗然,谁也没想到异人馆馆主竟是如此一名俊雅青年,更没想到他竟会输给一名小女生,所以诧异间又有些好奇——究竟,那丫头会要些什么?

“……似乎,你没有提出赌注哦?”慢慢捻起那粒碎裂成两半的色子,她悄笑,“这样说的话……就算是我问你要异人馆……你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秦楼月的脸色一下变成铁青。手腕一抖,袖中软鞭爆起银芒将那女孩笼了进去。

刹那之间他却倒飞出去,踉跄了一下,手在某张桌上一按,好容易才站稳了身子。

楚无咎挑眉冷笑。

“姑娘。这算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拍了拍手,小丫头一笑俏然,“楚大馆主啊你家秦楼月就不懂什么叫做‘愿赌服输’吗?更何况我又没下毒手,最多就是一招‘沾衣十八跌’。”瞅了眼依旧是脸色出奇难看的秦楚二人,她笑得越发灿烂,“我又没下死手,楚楚你别那么看我。而且,我对异人馆,没兴趣。”

秦楼月的脸色总算好了点,走回楚无咎身边站下。后者看了他一眼,眼底是询问是否有伤或者吃了亏,所以他摇头,然后微微一笑。

但是那笑容立刻冻结在了脸上。

“楚楚啊……我要,你的颈上人头。”她微笑,“不是现在,八月十五之前,如果说你达不成某些条件……那么,对不住了。”

“一,你猜出我是谁。”

“二,你猜出你哪儿得罪了我。”

“三……”

第三条她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完之后楚无咎愣愣的仿佛变成了榆木桩。

噗哧一笑,那女孩往外走去,一辆马车早无声无息停在了门前。

“马车?”秦楼月铁青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是啊是啊,”点头,“我们去异人馆——还省下你们千里扶丧不是么?”

说完还一脸“看我多为你们着想”的表情,真是不要脸到家。

一向冷静的异人馆内第一人太阳穴上开始跳青筋。

看他一眼,女孩唇角勾起坏笑。

生气是不是?我叫你跟我动手……秦楼月你给我走着瞧!

“小楼楼你衣服脏了。”身影一晃已经摸到秦楼月身边,然后拍拍弹弹,“我帮你拍掉灰。”

动手动脚一番之后她往外走,楚无咎摸了摸暂时寄放在自己脖子上的自己的脑袋,又看了看秦楼月千变万化的表情,最终决定询问一下。所以小小声。

“她刚刚……?”

“……她掐我。”

“……”

相对无言中。

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在马车上晃过,前几天还只是一辆马车,到了第三天终于变成两辆。

秦楼月不堪那女孩明里暗里的折腾,弃楚无咎而逃。

“真~是好仆人。”撇嘴,今天一身苗装的小丫头一嘴的点心却还能把每个字都说的字正腔圆,实在是种本事,“丢下主子不管了。哪楚楚,我就真那么可怕?”

“姑娘你开他的玩笑有些过分了。楼是个很老实的人呢。”楚无咎微笑。

“那么楚楚是说我不老实咯?”挑眉,那女孩笑意盈盈。

“……不敢。”

“算你聪明。”

“……姑娘。”又过了一会儿,异人馆馆主实在忍不住了心中的某个疑问。

“干嘛?”她仰头,那满头的银饰玎琅作响。

“嗯,说这话不是我楚无咎自大……只是姑娘这么光明正大的来找我麻烦,就不怕被人追杀?”

哦了一声,小丫头放下手中八宝桂花糕瞧着他,直到楚无咎开始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了才微笑。

“楚楚我还以为你只是个笨蛋,没想到你也能想到这一层啊~?”

无语。

“追杀啊,我不怕。”她说。

“因为你和我有赌约在先所以异人馆的人们不会找我,否则挨骂的是你们不是我,而会找我算账的……大概就是你那些红颜知己咯?”

楚无咎脸一红。

“那些把你当成梦中情郎的丫头们或许会找我点麻烦,不过呢,楚楚,”她微笑,“我有办法自保。否则我也不会来找你的晦气。”说到这里她微微歪头想了想,又叹气,“但是有一个人恐怕不会如我所愿啊……”

“谁?”问是这么问,但是楚无咎心里已经大概知道了会是谁。

“小·楼·楼。”笑靥如花。

……果然。

但是……

“小楼楼?”

“很好听不是吗?他长得那么清秀,自然也该有个娇俏点的名字啊~”摊手微笑,“可是……小楼楼脾气好暴躁呢……哪哪楚楚,果然是被你惯出来的么?谁叫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异人馆内第一人’啊。”

……谁惯谁啊……楚无咎干笑,正经来说,倒是秦楼月养了他这身懒惰才是……

“可是……”心里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所以异人馆馆主挑眉微笑,“楼又怎么比得上姑娘。”

——这话倒不是曲意奉承,不过那女孩的反应就有趣的紧——

纤纤玉指蓦的指上自己鼻子,那丫头一张小脸近在眼前。

“真不愧是楚楚啊嘴巴真甜……老实交待!骗了多少女孩子了!”

于是楚无咎先愕然后捧腹:“姑娘不觉得若是你早生个三五年再来说这话会更好?”

结果小丫头居然很一本正经的点头。

“是啊是啊,不过幸亏呢,若是人家早生个三五年,早就被楚楚你那句话骗得神魂颠倒恐怕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

“当真?”楚无咎微笑,“那姑娘有没有可能把为什么要来找无咎麻烦也一并说了?”

托腮,很严肃的思考,然后微笑。

“有可能哦~”

叹息,“那还真是可惜呢~”

说完两个人相对大笑,一点也看不出其中一个的命还捏在另一个手上。

“馆主,”秦楼月在外面敲了敲车厢,“今天的路走完了,该打尖了。”

“啊~”伸个懒腰,“下车下车。”

“好~”挑帘纵身跃下,女孩一眼就看见了秦楼月手里的文书。所以盈然一笑,她从楚无咎腰带里正大光明的摸了十两银子,“楚楚我要去逛街,你们慢慢聊。”

“等等!”被拿钱的没什么反应,另一个可不能忍耐,“你怎么……”

“我什么?”撇嘴,“楚楚的脑袋都是我的了,本小姐花他点银子又如何?”眼睛一转,她语气里很带了点调笑,“莫非,小楼楼是在等楚楚死了之后想搬空他的异人馆?……呀呀,家贼难防,古人诚不我欺也~”

楚无咎忍笑辛苦,却还记得拖着秦楼月往里走——真要是斗嘴,楼不是那丫头对手。

进了房间,楚无咎就没了方才马车上那种的吊儿郎当。

“可有消息了?”

——这几日,他发动了异人馆的情报网去查找那丫头的情报,秦楼月单独去了后面马车,除了躲开那丫头,也有这方面原因。

摇头,想了想,异人馆内第一人又点头。

“楼?”

“没有任何情报,但是……馆主有没有觉得,和某个人……”

他没有说完,但是楚无咎知道他的意思。

墨瞳。

这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又查不到之前的任何资料,和那孩子……的确很像。

但是……

“楼,”楚无咎一面思索一面问,“你可记得……明君心和归无路……有个女儿?”

“那只是传说。”秦楼月不为所动,“毕竟谁也没见过。”

“可是楼,若非明家宝藏,我难以想象还有谁有钱给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置办这种衣物。”

秦楼月一时也没有说话,他在想那女孩那奢侈豪丽的一身。

迟疑了好一会儿,他才幽幽的答。

“我想……应该,不是吧……毕竟……”

“是啊。”楚无咎惨笑,“如果,明家宝藏真的,重见天日了,那么……武林中,又是不得安宁了。”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馆主……”

秦楼月突然的出了声,又突然的沉默了。

所以楚无咎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

“怎么?”

“异人馆内不缺能杀人的人。”

“我知道。”楚无咎的眼睛没有看他,看向什么地方竟让秦楼月看不出来。

“我是在说……墨公子。”秦楼月直直的看向自家主子,“馆主你到了现在还在派人跟踪他。”

“……没错。”

“为什么。”

那一句秦楼月问的坚决,没有给楚无咎任何回避的空间。

——也不容他回避。

为什么楚无咎那么在意墨瞳为什么楚无咎会做出那么多他之前完全不会做也不该做的事情,他要知道原因,他必须知道。

无论于公于私。

他有那个义务,和资格。

“因为他和我们……不一样。”收回散落在虚空中的视线,楚无咎答的有些漠然。

“无论发生了多少事,无论杀过多少人将来还要再杀多少人,墨瞳……都是很干净的一个人。就算他双手沾满了鲜血,他也……依旧是很干净的。那孩子不会做肮脏的事情,也不允许自己做肮脏的事情。”

“我想看,他这样子,能走多久。江湖中真的少有他那么干净而纯粹的人,因为……太干净的人,都活不长久。所以,我想知道……他会不会改变,如果不改变……那么,又会怎样。还有……他没有执着的东西。所以……我也想知道,如果,他真心的,想要保护一样东西时,又会发出怎样的光芒……我想知道。我好久,没有这么兴奋过了。”

微微一笑,楚无咎低头。

“而且,楼,和墨瞳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无法正确的预知下一刻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楼,我有点厌倦了,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一切事物都在指掌之中——很没趣。我偶尔……想任性一下,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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