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隔时间似乎不长,但是他似乎真的成长得太快了,明明是亲如兄弟的家人,此时却又有些陌生。
好在很快那个熟悉的小师弟就回来了,他微微撅起嘴,有些赌气地说:“那不用管,总之我不能看你们出一点事。”
我又感动又有些好笑,问他:“你跑到这里来,师叔不知道吧?”
他低下头,不自在地抓抓手:“师叔……他也很为难,其实我刚才说什么形势不妙,还是他告诉我的哩。所以我想到这里来,师叔也是默许的。”
我沉默了,连师叔都这么说……“那二师弟呢?”
他抿着嘴:“不用担心二师兄,我先带你走。”眼神坚定,居然又有点二师弟的影子。
我摇摇头:“我不能走,本来就是我惹出这么多事端,怎么能丢下你们背黑锅……倒是二师弟,你、你看看是否能找到他,让他尽快离开,一定要去找神医……”忍不住蹙起眉毛,神医居无定所,有可能在十五天之内找到这个人么?若是去寻苏墨洵……没有我跟着行么?
可惜小师弟不给我这个纠结的机会,他扯着我的袖子就往床上拉,神色执拗。我不敢和他争执,生怕外面的人听出什么动静来,只能拼命压低声音说:“别闹,快点回去!”
他说:“你不跟我走,我……我就在这里故意大声唱歌!”
我很怕他真的这么做了,到时候外面的人冲进来看到我们两个,什么里子面子都全丢了,小师弟也会被关起来吧。
这里实在太过危险,反正外面的人没事应该不会进来,先离开这里再慢慢劝说他。我打定主意,实际上在我想好之前,小师弟已经拉着我下密道了。
看来他是利用了先前谢家庄秘密修建的地道,这个秘密本来应该只有我和二师弟以及谢家少部分人才知道,我不知道他怎么会发现的,只是心里暗暗佩服。
我们在密道中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小师弟带着丝骄傲悄声告诉我他已经把整个谢家庄的密道都摸清了,我有些担心:“不会有其他人发现这里吧?”
小师弟略有些不满地说:“不会的……”
我带着歉意向他笑笑,马上把它哄得高兴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到了某处出口前,小小师弟带着我爬了出去。
洞口是一处被荒草掩盖的小洞,我出来看到满天星光,一时间感慨万分。
这里也是我熟悉的地方,距离谢家陵园不远处,我曾经和二师弟趴在这里偷窥来着。
见四周没有可疑的人,我甩开小师弟的手,正要对他说教,坚决自己不离开的心意。却见他神秘地伸出手指头,眨巴着眼睛,对我打了个手势。
我有点懵懂地跟着他鬼鬼祟祟地前行,找了一块大石头蹲在后面。很快我就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其实我一点都不惊讶,真的,我瞪着此时在荒野明月下,相对而立的那两个人。
虽然不明白,苏墨洵和白旭为什么要在深更半夜里敌人地盘的树林里呆着。
涌上心头的第一个念头,是惊喜万分:二师弟有救了!
按捺住骚动的内心,我见小师弟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只因此时那两人之间气氛并不妙,说不妙可能还太轻松了,实际上白旭手里已经抽出一把剑,差一点就要挨上苏墨洵的脖子呢。
终于忍无可忍了吗……我默默地看着他们,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那时候我内心叫嚣的是怎样一种感情。
只能说当时年少轻狂,若是换了之后的我,一定就会很快明白的吧。
那明明就是一颗无风不起浪,无事不起早的八卦之心。
“苏墨洵,”白旭语气尚显平静,可是脸色惨白,眼中似乎隐隐出现泪光,“你当真要这么对我?”
苏墨洵凝视着他,明明白白地说:“阿旭,我已经有了心仪之人,怎能再与你纠缠不清。”
哎哟!我沸腾了,这个消息不得了!
白旭颓然放下剑,喃喃道:“我不信……不信,我们过了那么多年,从前的情分,难道比不上你那个什么心仪之人?”
苏墨洵似乎根本不在乎他如此失意的样子,带着笑容说:“苍灵教之内,人和人哪需要什么情分,不都是各取所需?”他摇摇头,“阿旭,我跟你说过,不要妄自付出真心。”
“那你现在这样,难道就不是妄自付出真心?!”白旭似乎情绪已经失控,手里的剑甩来甩去的,看得人胆战心惊。
“不用费心,我不会白白付出。”苏墨洵轻描淡写地说。
白旭终于流下男儿泪,哭的可以说是梨花带雨:“他有哪里好的!没有胸也没有屁股!”
苏墨洵说:“阿旭,有胸的我不喜欢,至于后面……你的说法有待商榷。”
“我有哪里比不上他?”白旭呜咽问道。
苏墨洵的笑容淡去,微有些沉敛地说:“你很好,不过……并非懂我之人,阿旭,我心中一直将你当做最好的朋友,今后也会如此。”
“难道他就懂你?”
“他虽然看起来平凡无奇,反应古怪,脑子里还缺根筋,但是……”
“我不听!我不要听!”白旭捂着耳朵大叫,苏墨洵适时地闭上嘴。
我感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些话说肉麻吧也不是,就是让人全身不自在,旁边小师弟嘀咕说:“好像掉进了奇怪的世界……”
“你说清楚!到底我为什么不行?”见他闭上嘴,白旭又质问到。
“阿旭你……”
“你不要说!我不想听!”他再次捂住耳朵。
苏墨洵微笑着闭上嘴,但是我分明觉得他眼里毫无笑意,我也要生气了,你到底是要我说还是不要我说啊!分就分吧!太难伺候了!!
苏墨洵很体贴地待白旭冷静下来,才柔声道:“风大,阿旭,还是先回去吧。”
白旭退后一步远离他,咬牙切齿地说:“那人是云潇门中人,不可能和你双宿双栖。哼,我便等着……等着看你如何白费力气!”说罢用轻功离开。
苏墨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很快离去了,我注意了一下,幸好方向不是谢家庄内。
等他们都离开好久,我们两个面如土色地从石头后面钻了出来。
小师弟突地开口道:“大师兄,他们说的那人是谁,你知道么?”
我看了看他:“似乎不是你……”
他说:“其实……”
我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小师弟目瞪口呆:“大师兄也掉进了奇怪的世界……”
第68章:纠结
确认那俩人确实离开之后,我和小师弟从藏身的大石后走出来,在荒地里无语沉思了好久。
我感觉自己有些心神恍惚,刚才苏墨洵那番话一直在心里回荡,之后还是小师弟先回过神来,拉住我说:“别发呆了大师兄,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我挣脱他的手,严肃地说:“小师弟,刚才那处不方便说话,现在我要告诉你:我是肯定不会走的。”
小师弟听闻立刻抬起右手,我眼疾手快去挡住:“别想着打昏我带走啊,要不然我恨你一辈……两三、四五六年吧。”
他听罢思考了一会,还是抬起手,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做出有威严的样子:“听着!我也是云潇门的一份子,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怎能因为一己私利置本门于危险之中?”
见他有所触动,我又说:“你们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岂是那么不堪一击的人?别担心,”我放缓语气,“明日大会虽然形势不妙,但是也不能说是毫无生机……师弟,我现在要拜托你做一件事情。”
也许是我的表情说服了他,小师弟静静地打量了我一会,低下头,长长的眼睫毛盖住眼眸,俯身道:“……但凭吩咐。”
我将谢云轩兄妹隐居的地址告诉了他,那里离长阳约莫有几天的距离,只是与其被当做从魔教偷秘籍的肥羊,也许坦白当初二师弟杀掉走火入魔的谢将陵,被谢家后人赠与剑法的故事比较安全,而如果能叫来谢云轩对我们做个见证,证明这本秘籍和魔教毫无关系,嫌疑也许就可以洗清了。虽然打扰他们二人世界令我有些许罪恶感,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小师弟安然听我说完,对我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大师兄,我会日夜兼程赶过去的。”
他眼神坚定,眉宇间稚气几乎已经消失不见,唇角抿紧时,线条锋利,那神情乍一看倒有几分像二师弟。我欣慰之余又生出几丝感伤,在我离开他的这些时日中,小师弟似乎以一日千里的速度成长着,会不会终有一天,他会变成一个让我完全陌生的人?亦或是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他潜藏的特质,而我一直没有发觉?
我拍拍他的肩膀,小师弟抱住我,又在我怀里蹭了蹭,而后用闷闷的声音说:“大师兄,我可以背着你逃走的。”
小师弟终究还是小师弟,我失笑道:“孩子气,快些去吧,路上小心,大师兄等着你回来。”
他眼角变得微有些发红,又重重地抱了我一下,而后转身离去。小师弟的轻功卓绝,在派里也是数一数二的,疏忽间已经不见了身影。
我毫不怀疑他会找到谢家兄妹,带着他们回来,但是是否真的能够赶上,还是要听天由命了。
一边叹着气,我一边摸着走回原处,找到那个被荒草掩盖的洞口钻回去,未免被发觉,我还是赶快回去的好,但这自投罗网的感觉,还真是微妙。
在钻洞的时候,我不免想到了苏墨洵,既然他已经来了长阳,明天的大会一定会跑去凑热闹,我一定要想办法私下里见他一面,恳请他救二师弟。
又不免想到他刚刚和白旭说的那番话,听口气实在很认真,应该不是在做戏。当然他也许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要抛弃白旭,但拿一个‘平凡无奇,反应古怪,脑子里还缺根筋’的人来做挡箭牌,实在不怎么符合苏教主的审美要求,我更加坚定了和苏墨洵好好谈谈的决心。
心里头乱糟糟的,仔细想来,刚才那个应该算是一种表白吧?听到这种话,还是不免让人心脏多跳几下,二师弟最近也表白过来着,我寒毛直竖地想:阎王爷说我这辈子不是炮灰,前面有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被他骗了,要做炮灰无疑。但是现在桃花开的太多,也很容易有生命危险啊……
想着想着,终于到达密道尽头,我打开机关,慢慢伸出头去四处查看。还好,并没有被发现,先前塞进被子里充人形的枕头也好好地保持在那里。我松了口气,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今晚要好好养精蓄锐,毕竟明天是一场严苛的战斗。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听到外面乱哄哄的一片,恨不得立刻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但却被看守的人阻止了,我见他们各个面无表情,十分镇定,没有一点好奇的样子,也只能假装镇定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过了很久外面也没有动作,直到接近正午时分,才有个年轻人走进门来,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请少侠跟我前来。”
我看出他的服饰乃是九华派的,却不知是什么身份。忐忑地跟他走出门去,拜从前经验所赐,认出是往谢家演武场的方向去。这一路上我前方有三个人开道,后面还有两个断后,各个神情肃穆,威风凛凛,以前当代掌门的时候都没这么风光。
在这种气氛下,我想搭话套点情况都开不了口,只能默默地跟着前面的人走。
谢家豪富气派,大路是用青色石砖铺就,我低头默默地数到几百来块,一转身豁然开朗,演武场的大门就近在眼前。只是不知道有多少门派出席了大会,原本宽阔的广场被挤得满满当当的。见到我们前来,好多个脑袋都像这里转过来,各种各样的眼神射过来,善意恶意,各种感情交织,令人心下不由升起一股胆怯。
但是我不能后退,只能昂首前进,将目光投向最前方,七大门派掌门就站在上首,正对着二师弟,梵松大师站在当中,垂手按着佛珠。师叔站在旁边,样子比平日里令人害怕了许多,他负手扫了我这边一眼,我能看出他在说:“有路不逃,笨蛋!”
然而我顾不上回应他,目光一下被场中央吸引住了,二师弟就跪在那里,身无寸铁,手上仍旧拴着银闪闪的链子,像个真正囚犯。我悟起他们先前应该是在盘问二师弟,也不知道他在那里跪了多久。时日已接近正午,日头毒辣,晒的他额头上有汗珠滴落,身前地板上已经湿了一片。
隐隐有一些痛楚,从胸口传来。
第69章:除邪
门口两边各站一排劲装汉子,目光灼灼,显然功夫不俗,看来还是在防备着魔教。见我们一行人前来,有人大声通报:“云潇门言飞允带到——”那声音在人脑壳里嗡嗡作响,我闷不吭声地走到场中央去,面对好些个年长前辈们极具魄力的注视,心里自然而然地受到震慑,面上还算镇定地跪到师弟的身旁。只是甫一跪好,就从怀里拿出来钥匙,毫不犹豫地把他的手解开了,将那精巧的小链子攥在手里。
二师弟看起来脸色不大好,也许比起体力消耗,在这种环境下他所受的精神压力应该更大吧。那帮老头子真是有心机,居然将我们分开来询问,虽说我相信二师弟没有说出什么来,但想到这样一来,他面对负担就更重,更是胸闷的喘不过来气。
之后我坦然地抬起头,感觉手心湿漉漉地全是汗水,弄的那链子都滑滑的。梵松大师的表情尚属平和,但是他那种骨子中的通透,和似乎能看穿一切的慈悲眼神,简直让人在那之下无所遁形。我移开目光,跳过一脸鄙视的九华派掌门,看向旁边表情冷厉的孙珀,尽管这位传闻中的天下第一高手气势仍旧惊人,但面对他,感觉似乎还好一点。
见我把二师弟的链子解开,上首那些人微有些动摇,可是却无人开口阻止,好像还有人微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待我抬起头注视他们时,只听九华派掌门莫轩冷冷说道:“言飞允,今时今日,在这除邪大会上,你还不坦白说出魔教秘籍如何得来?”
他带着些许愤怒打量二师弟:“不要以为你们二人能够再蒙混过关,已有许多人看到你施展这秘籍上的剑招,与魔教功夫如出一辙,你待作何解释?”
二师弟沉默不语,我沉吟一下道:“这本书……并非是我从魔教窃出,其中自有机缘巧合……”
“机缘巧合?”他突然愤怒吼道,“不要再狡辩了!我看你分明与那魔教奸人是一伙的!”
我感觉自己被吼得身体一震,忙说:“实在冤枉,不知前辈因何作此言。”
师叔在一边冷道:“莫轩,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他还要再说,却被孙珀看了一眼,勉强住了嘴。
莫轩说道:“那倒是请他们说清楚,这所谓机缘巧合,到底是什么。”
最右端那位最近刚刚死了老爹,继承南家堡堡主之位的年轻人此时插嘴说:“也许……是从我们家偷出来的呢。”
这年轻人一身锦衣华服,相貌还算英气,眉宇间神采奕奕,倒是没看出半点死了爹的忧伤。他滔滔不绝地说出老堡主因病去世前后,有一个身着黑衣的影子莫名出现在堡中,引起很大骚动,事后却并未发现丢了什么东西,根据证言,那人和二师弟身形相似,也擅长用剑,是谁自然不言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