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上,沈砚修将藏了很久的纷酒拿了出来与萧政秉烛夜谈。
“好久都没有喝酒了,过去十年的时间,我都是在醉生梦死中渡过的。”萧政抡起酒杯径自一饮而尽,沈砚修又替他满上,笑道:“这杯我敬你,好久没有和你在一起喝酒了。这次过后又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说的是哪的话?以后只要你愿意,我都陪你喝酒。”萧政再次饮尽杯中之酒,“记得那时,你千杯不醉,现在怎的两杯你就醉了?”看着沈砚修砣红的脸衬映着案上摇曳的烛光,那样的不真实。仿佛一眨眼他随时会化羽而去。
“爱情,就像花间的一壶酒,只有喝的人醉……别人都明白,只有自己还蒙在骨里后知后觉,直到失去才发现谁才是自己心中最重要的。”
萧政失笑,“都醉了,还能分辨清楚吗?砚修,别说这些伤感的话了,说说以后吧,你随我进宫吧!”
“进宫?”沈砚修突然大笑起来,摇了摇头,“我以什么身份跟你进宫?除非你能让我做你唯一的人,与你并肩而立。”
这些话十年前他说过,十年后他们依旧逃不开这样现实的问题,而萧政依旧没有答案。沈砚修叹了口气,“真的有这么难吗?也对,真的很困难啊!你是一国之君,怎能为我这种人逆天而行,百年后落得一纸荒唐,谁来收场?”
“砚修,人生在世,有很多身不由己,我不能……我要对北国的百姓和朝堂上下担起我应该的责任,或许十年前我们都年少轻狂,眼中放不下任何人,可是现在我们都不年轻了,已经失去了任性而为的资格,经过这次天下大乱,看着那些百姓流离失所的凄凉,我真的很内疚。将我们的明天拿北国的百姓来做赌注,原谅我,我真的……做不到。对不起,砚修……”
然,沈砚修释然一笑,“萧政,你真的成熟了很多。你所做的选择是正确的,你是一国之君,就该做一国之君该做的事情,放手去做吧,我不恨你。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明白,他们之间的身份就已注定了一切。
“那……你还答应跟我进宫吗?”萧政按住他正欲执杯的手,充满期待的看着他,沈砚修收回手,执起酒杯,“这杯我还敬皇上,希望皇上以后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好皇帝?呵呵……”萧政凄然的笑了,“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从登上皇位的那一刻开始我已经没有选择了啊!”浊酒过三巡萧政已经醉得识不清了方向,他一直在梦呓着叫着一个名字,十遍,二十遍,却再没有了‘沈砚修’三个字。
“萧政,执念就像是我们的心魔,如果走不出这个魔障,那将会永远沉入腐朽的沼泽万劫不复。”他的心里已住进了别人,而他自己却一直固持着强迫的去爱他,这根本不是爱,是他心底深处无法抹去的内疚和自责,而萧政要何时才会明白?
管仲被带回纭州城金岭后被安排在了一个比较僻静的院座,他成日不出门,也无处可去。这里的女主人就来过一次,看了他一眼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离开了。也不知道帅戚到底想做什么。战乱平息的消息第一时间扩散然后传进他的耳朵,不管这天下换成谁的姓氏,只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不受战乱的困苦这才是最终的目的。
上元节的那天深夜,突然下起了大雪,北风将窗户吹开,寒风夹杂着冰雪呼啸袭来,管仲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上前要去关窗户,却见一道红色的身影站在窗前对他微笑,然后朝他伸出手道:“今年的第一场雪,我陪你一起。”
管仲不由得想起那一年陪他看雪的情景微微失了神,随后他拿过裘衣走出了房间来到院子。红色的身影如一阵风掠过,拦腰抱着他毫不费力的跃上了屋顶。
“那一年我说过,希望你陪我看来年的每一场雪。可是……”
“可是什么?”管仲疑惑的看向他,帅戚笑了笑,“可是今年是我陪你看的最后一场雪,因为,不管我再如何否定,我更渴望的是另一个人。如果不是你的出现,让我的心有机会去衡量爱的轻重,我会固持的以为你是我一直无法割舍的唯一。”
“这样不是很好吗?那他呢?他知道你的心吗?”管仲的心有些沉重,离开萧政的这些日子,他是否也会为此而难过?
“他……也许他并不爱我,可是我是司徒峥啊,我司徒峥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他伸出五指,在空中紧紧一握,“天下都在我的手掌心,他也同样逃不掉!”
“司徒峥,天下没有比你更自负的人了。”说这句话时管仲眼中盛满的是欣赏和羡慕,“这样的你,该是怎样的人才能掌控?”
第一四零章
萧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午时,散落在地的酒壶提醒了他昨天的宿醉,他看了眼四周,没看到沈砚修的身影,一切都很安静,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他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走出了房间,找遍了整个房子和院子都没有他们的身影,萧政有些纳闷,折回了房间,却见案上端正的放着一封信,萧政心头一震拿过信快速的打开,这是一封告别信,他还是选择了离开,信里除了交待了治愈刑烈和拔掉七星针的方法什么也没有多说,连他去了哪里都成了一个迷团。
“皇上!不好了!”风行与叶寒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匆忙的行了礼,萧政急忙迎上前,“发生何事了?”
“今早我们便收到皇城的飞鸽传书,昨晚我们的军队受到帅戚的突袭,死亡惨重,耶克将军被杀害了。耶克之子耶努请命赶赴边境,敌方突然辙兵,现在目的不明。”
“我们马上回城!”萧政等人带着刑烈急匆匆的离开了,回到皇城所有朝中大臣已经在大殿前等候多日。
正在商量对策之时,一支长箭从殿外射了进来,直朝萧政逼近,萧政猛然侧身,险险的闪了过去,箭的威力惊人,深深扎入墙壁之中。所有御前侍卫,殿前百来御林军通通追了出去,却只见皇宫的屋顶上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一眨眼便消失不见,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萧政取下墙上的箭,箭身上捆卷着一张信笺,萧政解开信笺,只见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霸气十足,‘北国本皇要了,你的命本皇也一并收了,送你小小的惊喜,帅戚敬上!’
“好个帅戚,朕接受你的宣战!!”
“公子,咱们走了好久了,去前边休息一会儿吧!”迎着风雪,小花冷得直打哆嗦,但她最担心的是沈砚修。
沈砚修歉意的看了小花一眼,点了点头,他们走进了一间小客栈里,要了一些饭菜,客栈里的人并不是很多,没多久小二便将他们要的饭菜都送齐了。
沈砚修叫住了小二,问道:“小二哥,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叫流云城平夕镇,是苍宇国边境。”
沈砚修点了点头目送着小二离开才叹道:“容颜易衰,江山易改。”
“反正这些不关我们的事。公子,快吃吧!吃饱就去好好的睡一觉,我们都好久没有睡一觉好的了,也不知这冬天何时才会过去!”
沈砚修淡淡的笑了笑,可是心底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快要吃完的时候,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咒骂声,小二捂着鼻子对着门口衣不庇体的乞丐又推又踢。
“狗东西,要吃的去别处,这年头咱哪有多余的粮食给你这种下贱的人吃?快滚!我们还要做生意!”
乞丐低着头,结成一缕缕的长发脏乱不堪的将他的面容全都遮住,他赤着脚蹒跚而落寞的转身离开,这世间多是冷眼旁观,没有谁会雪中送炭,他下一站又能去哪里呢?没有人会可怜他,收留他,给他一顿饱饭。
沈砚修正欲起身,小花猛然拉住了他,“公子!不要多管闲事!别人的死活与我们何干?我们都自身难保了。”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光着脚在雪地里一直这么走下去,不然他会死的。小花,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同是天涯沦落人,我还有力气去帮别人为何不去做?以后要是真的走不动了,没有力气了,想想以前自己的所作所为,求得一丝安慰。”沈砚修说罢朝门外走去,小花叹了口气没有再去阻止。
“你等等!”沈砚修追上前拦住了他,“饿了吧?我请你吃饭?”乞丐愣了愣,惊讶的盯着他,没有反映,但却跟着沈砚修走进了客栈。小二一见这情形很不乐意,走上前道:“我说这位客官,咱们做的是开门生意不是,您将这又臭又脏的臭乞丐弄进来这不是砸我们的招牌吗?”
“喂!你什么意思啊?”小花腾身而起,双手插腰瞪向小二,“我们是客人,你拿我们的银子,哪来那么多的废话?我们银子多的是!若不是误了时辰,我们公子岂会来你们这破地儿?!有什么好吃的用的你尽管上,这客栈咱们全包了,哪个不爽的马上离开!”
小二一听小花这腔调立马改了脸色,“哟,瞧这位姐姐说的,我说的都是屁话,您是客人,您说的算,客房给三位留上三间天字号的,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我只是个小奴婢,你问我家公子吧!”小花冷哼一声扶过沈砚修坐了下来。沈砚修倒是挺配合小花道,“看你们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随意的上些填肚子的吃的吧。”小二哈着腰点着头赶紧下去忙活了。
小二又给他们上了一桌好酒好菜,本以为乞丐看到这些吃的会狼吞虎咽,可没想,他竟不急不缓的拿过筷子,极尽优雅的慢慢品尝起来。小花和沈砚修面面相觑,他这举止这派沉稳气质倒还真不是乞丐会有的。
用过膳,乞丐站起身,道:“我累了,带我去房间。”小花下巴差点掉到地上,沈砚修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他不动声色。
小花正要发作,沈砚修上前拉过她笑道:“累了就洗个澡,好好的睡上一觉吧,小二,带我们去房间。”
小二将他们带到三间天字号的客房,又给他们主动的送上洗澡水便退了下去。沈砚修沐浴后便来到那乞丐的房间替他梳洗,此时乞丐坐在浴桶里半眯着眼很是享受的样子。
沈砚修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力道适中的给他搓背,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乞丐摇了摇头,沉呤片刻,“我忘了……以前所有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我给你取个名字?”
“什么名字?”
“涅盘如何?喻意涅盘重生,即然已忘却了前尘往事不若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涅盘?……呵,我喜欢,以后就叫涅盘了。你呢?”涅盘回过头带着微笑看向沈砚修,洗去脏污的脸露出他原有的俊美,带笑的面容明朗而迷人。
“我叫沈砚修。”沈砚修拿过盘中的木梳替他梳理着结成一团的青丝,那头青丝也不知梳了多久,直到沈砚修满头大汗,总算给梳顺了过来。乌黑的青丝飘浮在水中如柔软的水草散发出诱人的光泽,这人不管从自身的保养和举止来看都绝非寻常人。但沈砚修更多的是兴趣而非好奇的想要去追根究底。
第一四一章
沈砚修给涅盘换上干净的衣杉,又精心的打理了一番后将他带到了小花的房间,小花看到他顿时傻了眼,“他……他不会……是那个乞丐??”
“嗯,有这么难以置信么?”沈砚修眯着眼笑了起来。小花大呼,“太没天理了!!”
小花一直盯着涅盘看了很久,看到涅盘都有些怒火中烧了,“你为何总是盯着我看?”
“哈??”小花反应有点迟顿,脸色一红,“谁盯着你看,你别自做多情了。我是在想明天我们哪有银子结帐!这都怪你,若是没有银子结帐,就把你买到青楼做小倌,年纪大点没关系还好你有一副好尊容!公子,就这么办了!”
“你说谁年纪大了?”涅盘咬牙切齿,青筋直暴,看来他是个没好脾气的主。小花像是踩到尾巴的猫,“当然是说你了!看来看去都是大叔还装什么嫩?”
“为什么不是把你买到青楼?也是,像你这种性格极差又没姿色的女人只会砸招牌!”
“我性格差?我没姿色??”小花气得脸色胀红,“如此的话那就只有把你卖了!明天就把你给卖了换银子!!还想白吃白喝白住姑奶奶的??门都没有!”
“你说卖就卖?把你卖了不是能换更多的银子?!不过像你这种女人送给我我都不会看一眼。”
“有种你再说一遍试试!”
“就算你倒贴上来我都不会看你一眼!要不要让我说得更大声更清楚更明白一些?”
“混蛋!”小花撸起袖子一把要将桌子给掀了,可掀了几下没掀动,恶狠狠的转头一瞧,只见沈砚修一脚踏在桌上阴沉着脸道:“你们给我消停会儿!再吵的话两个一起卖了!”
这两人这才停了下来,沈砚修看着他们都熄了火,才整了整衣杉坐了下来。“小花,银子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赚回来。我也没有别的要说的,你们吵也吵了,互相认识一下吧。我就回房间了。”沈砚修前脚刚踏出门,里面就开始轰天动地的开战了。
第二日,雪停了,二月梅花从深远的巷子飘来,闻着整个人都舒爽。沈砚修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摆上了一个摊子,卖起了画。
沈砚修的丹青绝妙得让涅盘吃惊,一幅看似简单的山水图暗藏了很多的玄机,不同的笔法,让这些画从不同的角度看都有不一样的风景。不一会儿便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还没画完,一些行家和喜爱收藏字画的行商人便豪爽的争相开价。
画毕,这幅画已经叫到二百两的高价,不懂的人不理解,即不是名家也不是什么新颖的作品竟能卖到二百两?人群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涅盘端详着画,总觉了好像缺了什么,想了很久,才拿过笔,径自的在左上角提上了一行诗,沈砚修也没有阻止他,写毕沈砚修惊叹道:“好绝的字!”
“我出三百两,你们卖不卖?”一个留着美须的中年人拿出几张银票有些激动的叫道。
“四百两银子!我出四百两!”见到有人出如此高的价,越来越多的人确定了这幅字画的价值,最终这幅提了诗的山水图以七百两的高价卖了出去。
付了客栈的银子,他们又买了一量舒适的马车朝前方行去。
“公子,我们要去哪里啊?”小花问道。沈砚修摇了摇头,突然马车猛然停下,害小花差点跌个狗吃屎,小花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掀开车帘朝涅盘吼道:“你会不会赶车啊?……”下一刻小花顿住,前方一批官兵押着一群百姓不知道要去哪里。“你还看?快走呀,我可不想惹上麻烦。”
涅盘嫌恶的瞟了小花一眼,冷哼道,“唯女子小人难养也!”
“你——!”才刚出口,沈砚修将她拉回马车里,朝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别吵……”小花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可结果还是被涌上来的官兵给拦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都下来!苍皇要肃清乱党!凡对苍宇帝国怀有二心出言不逊的人都要被收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