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他单手穿过绯月柔顺的发丝,压着后脑勺拉低,蜻蜓点水般隔着面纱触碰彼此嘴唇,“直到此刻,我才敢肯定自己是喜欢上你了。”
‘本座’和‘我’,称呼的转变,既是他对自己情感的肯定。
绯月身体一震,状似受惊地站起,凤眸闪过绚烂光辉,滑过悲伤,然后归于暗沉,“相——国师大人无碍即可,绯某……”他刻意变冷的的声调抖动着苍凉凄楚。
“坐下。”灵枢压抑住失落的心情,淡雅微笑,“我知道你还忌怀一年前的事。无妨,我愿意等。”
天地悠悠,岁月苍苍。你何时能放开心怀,我便等你到何时。
绯月坐下,凝眸看着灵枢,半垂眼帘,幽幽道“绯某只会玷污了国师清誉。”
灵枢一怔,拉起绯月手,放在胸前,黑白清亮的眼底柔情满溢,“那就玷污了吧,如此一来,你我不就一样了。”
“相公……”泪,晶莹易碎,温润了眼,潮湿了心,绯月反手握住,道“相公,这具肮脏的身体,配不上你。”
“今后不许你这般贬低自己。”灵枢远山朗眉紧蹙,佯怒道“如何才能配得上我?还是你真淡忘了对我的情意?”
数年来疯狂热爱着眼前的人,如痴如醉,如瘾如欲,生命都只为他延续,怎么可能淡忘对他的情意。绯月俯身含住朝思暮想的嘴唇,极致温柔的摩挲,舔舐。
如果不能洗净自身的肮脏,那就自私地把他玷污,一起染上谦卑的色彩。
六天六夜的焦心守望,思念已到尽头,片刻半晌都不想离开他。
一年前的耻辱,就让它结成疤,何事脱落已经无所谓。
“相公——”绯月纤长美丽的指尖描画过灵枢眉眼,鼻翼,停在嘴角边,“我是如此的爱你……”
灵枢清俊的脸微红,一笑道“恩,我知道。”
蓝韵估摸着两人应该缠绵得差不多,牵着小福敲门进入。一看两人面有喜色,心内啧啧叹道:果然有奸情,眼神暧昧得都能滴出蜜来。
蓝韵坐到床尾,靠着床柱,下巴搁在小人肩膀上,道“灵枢,好久不见。”
话说这两人曾经还是对月豪饮的朋友。
“本座认识蓝公子么?”灵枢态度疏冷,道“蓝公子利用非常手段,把本作掳来此处作甚?”
“灵枢好无情。”蓝韵哀怨地看着灵枢,手玩弄着小人发丝,道“算了,吾现在确实和以前没什么可比性。”
“蓝公子以前见过灵枢?”绯月一头雾水——蓝韵不但来历不明,说话更是玄妙难懂。至于为人做事,他就更加更加不敢恭维,白日和小福如胶似漆,晚上潜入宫中和圣上打得火热。难以想象圣上竟然能容忍……
这三人之间究竟有多微妙的关系?罢了,这不是他该为圣上操心的问题。
蓝韵嬉皮笑脸,“没关系,反正灵枢还要在府中多住几天,有的是时间和吾培养友情。”
灵枢冷脸相对,“蓝公子绑架本座不说,还打算软禁本座?”
小福情急插嘴,摆着手掌道“不是不是,国师大人请放心,哥哥绝对不会加害您。”
“相公,别担心,蓝公子是圣上的人。”绯月柔声解释。
“哦?”灵枢将信将疑。圣上也曾说过对天命之人‘近观其变’。天命之人出现后,圣上举止反常,现在连绯月也帮衬此人……
“小福,吃的厨房应该做好了,你去拿一下。”蓝韵亲亲小人脸蛋,松开手。
“恩。”小福点头出去。
举国上下皆知国师遭人绑架,当然不能让府邸的外人知道国师藏身府中,以免走漏风声。照顾灵枢起居饮食理所当然的落到小福身上。
“好,现在吾就为你揭开疑问——”蓝韵娓娓详述……“明白没?所以你必须住在这。”
灵枢快速在脑海中整理蓝韵所说的计划和他卧底的身份,道“赤练舍利子?到时你如何瞒过安王眼睛?”
“暂时还没办法……”蓝韵困扰,随即贼贼低笑道“没事,到时候再说。”
绯月、灵枢面面相觑,双双无言。
大事处理好,蓝韵搓着双手,一脸猥琐挪到绯月旁边,道“绯老板,听说你长得不赖,来,让吾看看。”
绯月似笑非笑的看着蓝韵伸到面纱前的手,道“蓝公子莫非不知,个人相貌是隐部机密。”
这厢不成,蓝韵转战那厢,拉着灵枢手轻轻摇晃,谄媚道“灵枢,你老婆好小气。”
一瞬,灵枢脸红到耳根。
“蓝公子,自重。”绯月不动声色的夺回灵枢的手。
“有趣有趣——”蓝韵拍手叫好,笑意退去,站起居高临下俯视二人,肃然寒声道“绯老板,你说刚才灵枢吃下去的药有没毒?放心,你给吾看看,吾就帮他解毒。”
灵枢愣神。
绯月脸色一下苍白,袖袍一甩,手捻暗器,杀意直逼蓝韵,警告道“你若真敢伤害国师,绯某要了你的命。”
“别,玩笑。”蓝韵后退两步,无辜地看着灵枢道“你老婆好凶,吓到吾不要紧,吓到门外的花花草草多不好。”
“哈哈——”灵枢憋着红脸,终于按耐不住笑出声,“蓝公子真有趣。本座想起一位友人。可惜……”他红霞退去,神色陡然伤悲。
绯月懊恼地收回暗器,握着灵枢手道“相公无需多想,人死不能复生。”
“死?蓝韵什么时候死过?”蓝韵心头温暖,神秘一笑,斜靠床柱,道“人往往迷惑于表象。”他柔美的手拂过青丝,单手盖住半只眼睛,另一只眼带着笑意,“吾就是吾,隐藏在表象下的真相。灵枢,难道你也被表象所迷惑?”
“蓝公子……”灵枢难以置信,猜测道“你是一年前的蓝韵。”
绯月豁然开朗,若真是如此,便能理解为何圣上会深信溺爱这个相貌怪异、来历不明的天命之人。
“呵呵。”蓝韵浅笑,不承认不否认,道“灵枢安心在府中做客了吗?”
灵枢本为神学者,相信天命使然,冥冥中自有注定。温和一笑,道“好友重逢,自然要在府中多叨扰几日。”
至此,开启了蓝韵抓狂的悲惨生活——
灵枢执迷于蓝韵元神为何会从韩非体内出窍,又是如何回归本体的玄妙问题,逮到机会就是铺天盖地的疑问砸向蓝韵。
蓝韵不想供出蛮荒族的信息,成天打着哈哈,能避则避,能躲则躲。
纠缠了多日没问出个所以然,灵枢选择放弃,转而针对蓝韵身为圣上身旁智囊,竟然看不懂、不会书写尚朝文字这个致命弱点,开始不厌其烦地敦敦教导蓝韵习文写字。经常蓝韵用完午餐,二话不说就把蓝韵抓到书房狂开荒。
蓝韵哀嚎片野,苍天啊!大地啊!天天对着枯燥乏味的古书典籍专研习字,这日子没法过了。
贪玩怕闷的哥哥被国师大人困在书房,小福纵然心疼,想想这些对哥哥有利无害,干脆当起陪读书童。
另一方面,落红楼老板打着看上天命之人的幌子,一有闲暇,赖进神嗣府就不走。
每到这种时候,蓝韵对绯月都是感恩戴德的,带着小人迅速闪人,偷偷溜出府邸,哪好吃好玩走哪去。
55.新任国师
对付叛臣,单有蓝韵这边谋划测算肯定不行。重要的是两方最后对弈时,需有足以制胜的力量。
尧帝琢磨这事许久,秘密派出莫锦冄暗中联系圣城外的护城‘子午营’,随时做好迎战准备。
这厢,安王紧锣密鼓地准备蓝韵接任国师一职。神机子的眼线汇报子午营最近加紧训练,似乎再为什么大事做战前准备。神机子揣测出几分意味,有条不紊地着手安排。
蓝韵多日夜潜安王府和太尉府,打算窃取安王图谋不轨的证据,比如勾结叛臣的名册、来往信件等等,可惜一无所获。暗中调查神机子身份和藏身点,完了也是白忙活。最可气的是不管他怎么耍奸把滑,安王始终不肯承认神机子在背后操盘献计的事实,更不用说引荐他和神机子见面。
第一次到太尉府密室转交掳来的国师,蓝韵百分百肯定密室中另有两人偷听,安王这厢咬死不承认,表明他还未得到对方信任。
蓝韵没觉得郁闷或挫败。他血液里升起一股炙热,在内力翻腾,这是兴奋,遇见可以匹敌的对手的喜悦。
九月,秋高气爽,落叶自飘零。
城郊发现一具男尸,体貌特征和失踪半个多月的国师如出一辙。御用仵作验完尸,确定身份是国师,死因剧毒。
消息一经证实,万民悲痛愤慨。
尧帝怒火中烧,发誓查出凶手,必灭九族,以祭国师在天之灵。
正如蓝韵所言‘有人下,有人上’,国师宝座亦是如此,七日风光大葬国师后,朝廷面临的难题便是下一任国师人选。
每日早朝,太尉季天和左相两派争执不下——
太尉大人坚持立天命之人为国师,理由十足——天生奇星,天命现世,世人当遵从上天安排。逆天道而行,恐会招来厄运。
左相担忧季天居心不良,极力反对。
国师正直青年,仙逝前不及培养出足以顶替的门徒。尧帝再三斟酌,决定立天命之人为国师。左相纵有不服,思前想后,没有合适人选,只得妥协。
九月十九日,黄道吉日。天命之人上任国师。
圣宫西北角,祭坛。
白玉大理石砌成九十九重台阶,圆形坛面,尧帝龙袍猎猎,双手摊平一件白色祥云外袍。
祭坛下文武百官瞻仰,正色肃颜注视着上方。
蓝韵长身玉立在尧帝对面,身上只着白色单衣,衣带伴着青丝拂动,他白皙的脸庞胜过脚下无暇玉石,空明的茶瞳映衬着蓝天白云,绝美不似凡人,高洁而尊贵。
圣水洗礼,吟诵神文,宣誓忠于朝廷、聆听神旨赐福苍生……
一系列接任仪式尾声,所有操持仪式的长老退下。
尧帝步履缓慢走向他,郑重地亲手为新国师披上祥云外袍。
这是身为国师最值得骄傲的时刻,这时他代表上神,受凡人敬仰,真龙天子亲自为他着衣,表示对上神的敬重。
“韵——朕爱你。”祭坛上只余二人,放眼望去,天在上,地在下,他们在天地中间。尚尧低头凝视蓝韵双眸,琥珀色的明眸温柔沉溺,千丝万缕的柔情溢出,仿佛要张扬进对方眼底。
“恩。”蓝韵轻轻点头,抬头一眼温润的水汽,眼眶些许泛红。他牵起嘴角,小小的梨涡荡漾出暖阳的情意。
百官在下面仰视,看着风华绝代的尧帝和绝美脱俗的新国师屹立天地间。低头,便可俯视苍生的傲慢。
若是他们听到祭坛上道貌岸然的两人正在调情,不知该作何感想!
整个仪式结束用时两个时辰,之后举国欢庆,尧帝设宴群臣庆贺新国师上任。
蓝韵不得不笑脸迎人的应付扑面而来的道贺,宴席上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假装高兴。这也就倒置天不亮被长老们要求起身进宫做相关准备的他睡眠不足。
蓝韵天生睡眠不够起床气大,整日压抑烦躁的情绪陪笑脸,宴席上酒又喝得颇多,心情不爽到暴。此时三更半夜、主事告终,往卧龙宫龙床上一座,气愤难平的捶打着枕头抱怨。
小福善解人意地倒茶水给哥哥解酒。
尚尧扶额坐得离蓝韵远远的,尽量缩小存在感。
蓝韵接过茶唾一口,放过无辜的枕头,斜眼瞅着尚尧,醉熏熏的谩骂“混蛋,都怪你,看着别人过来灌酒不会帮吾挡挡。”
尚尧欲述无门,不管大臣是好意祝贺,把酒邀迎,还是看上蓝韵美色,有意亲近。他都不好明面上帮他解围,免得引人怀疑。
蓝韵按着想吐的胸膛,摇摇晃晃走向尚尧,一个趔趄,晃了两步稳住身形。
小福赶紧上前搀扶,担心道“哥哥——没事吧?”
“头晕……”蓝韵摇摇没几分神智的头,感觉天旋地转得厉害,一闭眼,全身重量压到小福身上,就此醉死过去。
前半夜蓝韵醉酒后劲太大,迷迷糊糊喊着头疼,小福下针为他解酒活血,消散酒气,后半夜睡得还算安稳。
尚尧又是心疼又是头疼,想着这厮估计明天一天都会赖床不起,总不能不去长老院交接职责,值得安慰的是国师不用早朝,不然更头疼……
第二天蓝韵很早起床,睁着宿醉微肿的眼皮到长老院办事。尚尧当时感动得直赞扬‘朕的韵真懂事’。不料蓝韵交接完职责,直奔神嗣府补眠,一补就是三四天不漏面。本该天天出现在长老院办公的国师不问世事,长老们颇有微词,面圣声讨蓝韵。
碍于不想让季天发现两人之间有不寻常交际,尚尧不好帮衬过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公务繁忙,命令长老们不要鸡毛蒜皮一点小事就来烦他。
诸长老转而求助一手将蓝韵扶上宝座的太尉。
季天冒着怒火冲进神嗣府发难。蓝韵偷懒几日,心情大好,没太给季天脸色,信誓旦旦的保证明日一定到长老院例行公事。
蓝韵是谁,利用自己精通神道、天道的学识,震彻住诸长老,巧舌如簧一番,竟然讨得长老们欢心喜爱,对他日后经常不光临长老院的行为全然不在意。
解决好长老院的小事,蓝韵腾出时间思考假国师一事——
尸体他见过,知道事件的始作俑者是安王。
与灵枢一模一样的脸庞不是人皮面具,以他二十一世纪先进知识得出结论,绝对出自整容。
安王身边还藏着一位整容高手和下毒高手,蓝韵心内不安。决心尽快找出此人,否则此人制造个假圣上,扰乱视野,必定引发朝臣恐慌。
要抓出那人,首先得求助同样身怀其道的人。这人就是精于下毒的绯月和精于药理治愈的小福。原因不言而喻,当初御用仵作验得出而不知名的剧毒,绯月却清楚。
蓝韵和绯月、小福秉烛夜谈,渐渐锁定嫌犯,并展开行动——
圣城回春堂喜欢研究毒物、人称济世双子的孪生兄弟两‘李神医’,和精通解毒制毒的首席御医‘池居’。
绯月默念池居名字,卷翘的睫毛敛着杀气。蓝韵判定绯月和池居有仇,把调查池居的任务交给他。自己去调查李神医。
调查十多日,蓝韵发现李神医兄弟两心地善良,经常免费赠药给没钱看病的百姓,且两人都没有异动,一心一意专研医术。多次让小福乔装进回春堂试探,也没试出两人和安王、季天有可疑来往。汇总调查结果排除两人嫌疑。
那么,疑犯剩下一个,或者不该再称之为疑犯……
神嗣府——
一边暗中保护圣上安危,一边调查池居,休息时间所剩无几。绯月面容疲惫的向蓝韵回报调查结果——
池居深居简出,每日尽心尽责到太医院履行公务。没有丝毫可疑动作。
“没道理啊……”蓝韵手肘抵在桌面,白扇节奏分明地敲着额头,难道是他这边调查不够彻底,错怪了池居?还是他的推理哪里不正确?
灵枢坐绯月旁边,眉心深锁——绯月何时能放下对自己父亲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