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都红了。”小福撅嘴,夺过哥哥手中扇子。哥哥这般‘虐待’自己他心里不舒服。
“哦——”蓝韵想得入迷,迟迟回过神来,歉意地摸摸小人头顶,道“没事。”
“接下来该怎么做?”绯月棕色的凤眸透出躁动,好不容易寻到报仇的机会,他不想就此放弃。
“月,何必执着?”灵枢好言相劝。
绯月撇开头不说话。
“让吾好好想想……”蓝韵手肘低着桌面,十指交握成拳杵着额头,闭眼深思……
所有人静默,不想打扰他。
没道理,委实没道理——左相一年前中毒事件应该出自同一个人之手,按说比起回春堂两兄弟,池御医身在尔虞我诈的宫中,被利用的几率更大才对。况且小福试探出回春堂两兄弟对忠心耿耿、为名除害的左相尤为爱戴,不可能意图加害……
莫非这些全是假象?
窗户跳进一个人影,众人一见,起身行礼,那人做了个噤声动作,众人默然站起让座。蓝韵思考到忘我境界,半点没察觉异样。
“韵——”隔了许久,尧帝不满蓝韵半天没发现自己的存在,出声提醒。
“啊!”蓝韵一惊,睁开眼帘,看着对坐的人,道“莫侍卫没来?”
尧帝沉下脸,不悦道“比起朕你更关心莫侍卫?”
此时,莫锦冄正守在御书房外制造尧帝还在御书房辛苦批阅奏章的假象。
“你觉得呢?”蓝韵笑着反问。
“朕觉得就是。”尧帝挑眉,显然不满对方回答。
“圣上——”小福叹息一下,给尧帝斟茶,圆场道“哥哥自然是关心圣上的。”
“还是小福懂事。”蓝韵柔情看小福一眼,以示挑衅。
“哥哥——”小福几乎想仰天长叹——摆脱别拿我当炮灰。
灵枢,绯月一头黑线,这三人暧昧的气场用不用表现得那么明显!
“好了,谈正事。”在无聊的问题上浪费时间,一项不是蓝韵的作风。
小福松口气。
“好,都坐下说。”尧帝看着站立的小福和灵枢绯月,下达王令,三人随即落座。
忽略尧帝不请自来的疑问,蓝韵陈诉他的推理。
尧帝捻杯把玩,琥珀色的瞳子时明时暗,突然放下茶杯,性感的薄唇优美上扬,一笑道“韵有没想过毒杀王兄?”
“什么意思?”蓝韵不解,但能肯定尧帝话中有话。
“王兄空有王室头衔,实则并不能享受王室优待。”尧帝一副得意神色,唇角淡含一丝讥笑,“哈哈,没想到朕的宝贝也有笨拙的地方。”
小福、绯月和灵枢听得莫名其妙。这两人是不是把话题越扯越远了……
56.嫁祸尧帝
脑中灵光一闪,蓝韵用力拍一下大腿,瞪着尧帝道“行,你聪明,吾是笨蛋,满意不?”
他的思维方式和尚尧不同,他擅长以疑问为基础,事实发展为理论,参照线索推理出答案。尚尧则不然,他思维跳跃,不受常理束缚,不拘泥于已知线索,省略推理过程,直奔主题寻求最终答案。
一如上次谋划揪出隐部内奸,蓝韵过分在乎没理清的疑问,反而被疑问拖滞,举步不前。尚尧在乎的结果,因此能无视心中困惑,直接策划方案。
这不能说明蓝韵智商不如尚尧——
不同的位置决定眼光和思维方式。尚尧身为圣上,过程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结果。蓝韵身为他的智囊,不能允许自己忽视任何细稍末节,他必须掌握全盘信息。过程一旦出现纰漏,从中生出枝节,被对手趁虚打击,他输不起,为了尚尧他不能输,不能给对手一点点机会。
小福皱眉道“哥哥,为何突然贬低自己?”
蓝韵计差一筹,无精打采地趴在桌面不想说话。
如果他早想到没有实权,处处受尧帝压制的安王即使中毒,朝廷也不敢派御医医治,就不会被尚尧钻了空子,逮到机会取笑他。
“韵——”尚尧失笑,安慰道“若你没怀疑池御医,朕也不可能想出办法,别这样。”
“上次就输了一回,这是第二次,晚上还让你压着……”蓝韵抬眸恨恨地盯着尚尧。
他不是没压倒对方的实力,只是谁上谁下这个问题,他从没在乎过,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自然而然的情愿放低自己去迎合对方。
“要不朕今晚给你……。”尚尧暧昧地靠近,咬着蓝韵耳朵。
一旁尴尬的灵枢和绯月选择悄悄消失在两个不要脸流氓的视线中。大事商定,留在这也没用,不如把空间留给三人打情骂俏。
“去去去,不就是被压着吗?吾高兴,吾喜欢,吾愿意。”蓝韵推开尚尧的头,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尚尧挑眉道“朕怎么没看出你是出于自愿的?”
蓝韵火气一个劲上窜,冷笑道“哟,你什么眼神,是不是上了年纪眼睛不好使?”
“有可能,来,朕现在压着你好好观察下是不是出于自愿。”说着伸手搂蓝韵腰身。
小福低头喝茶,认真思考哥哥说出的每句话。
蓝韵后倾躲开伸过来的手,偏头一看,小人看似吃醋的摸样立刻映入眼帘,白一眼尚尧,挪到小人身边,柔声安抚道“别生气,纯属娱乐,玩笑而已。”
尚尧看一眼蓝韵,再看一眼小福,暗道自己太任性,没顾忌他人感受。
小福对刚才蓝韵说过的话信以为真,脸一红,声音弱小,“哥哥喜欢被压着——小福——小福也可以压着哥哥。”
在两个无耻流氓的耳聋目染下,小福貌似有慢慢脱离纯洁行列的趋势。
蓝韵猛地睁大眼睛——不是吧!忙道“乖,别多想。”
小福娇羞懵懂地看着哥哥,眨巴几下清澈的褐眸,道“哥哥明明说喜欢被压着……”
尚尧大笑不止,腹诽蓝韵说得没错,小福果然十分可爱。
蓝韵眼前一黑,深吸一口气,才防止自己没晕倒,对尚尧怒吼道“混蛋,看吧,你把吾的小福都带坏了。”
尚尧嘲笑道“小福一直跟在你身边,与朕何关?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这哥哥当的,哎~”
蓝韵气绝,咒骂道“混蛋,关键时候你倒很会撇清关系嘛。”
“哥哥莫生气。”小福主动坐到哥哥腿上,紧张地红着双颊道“其实小福喜欢被哥哥——”后面因为想起两人滚床单的画面,实在没勇气说出来。
蓝韵于是笑,猖狂地笑,指着怀里小人对尚尧道“好好看看,多懂事的孩子。学学,什么叫矜持,什么叫体贴。”
尚尧无所谓地耸耸肩。
一个不让,一个不退,总需要另一个从中调和,才能天下太平。小福骨子里乖巧懂事,恰好平衡三人关系。
话说为何尚尧今晚忽然造访神嗣府呢?罪魁祸首当然是蓝韵——近日忙于调查李神医,他已经三四天没进宫。他不去吧,尚尧一天见不到人思念情切就自己赶着过来了。
日落,御花园,写意凉亭。圣宫笼罩在夕阳余辉中,壮美为辉煌。
尚尧不解,蓝韵今日未说明用意,要求他传召安王觐见的目的何在?
论起危机意识感和洞察力,蓝韵或许更胜尚尧。
例如往昔探病左相,他能捕捉到送药下人一瞬间的惊慌,推断此人有鬼。安王伪造国师中毒身亡,他能第一时间闻到危险潜在人物的气息,暗中展开调查。
安王预谋篡位,尚尧还愿意尊称他一声王兄。反观安王,道出自己夺位原由当日,却没表现出仇恨,只是平淡优雅的微笑着,仿佛那些刻骨铭心的仇恨与他无关。平日里谈到尚尧,竟然也没听出反感亦或不敬的意味。
——这些,全然搜罗在蓝韵眼底。
论道评理,两人之间互相敌对,成王败寇,败则死。
尚尧一边亲昵地叫着王兄,一边建议毒杀自己的王兄,安王集聚朝廷江湖势力,只为将尚尧拖下王位,然而心态平静得匪夷所思。
两人之间复杂的态度,让蓝韵百思不解,遂预谋今天这出好戏——
毒杀,可以,他要让安王误以为尚尧当面毒杀他……
蓝韵捏起精致酒杯把玩,笑容甜腻得沁人心脾。
石桌上杯子只有有个,一个在蓝韵手中,一个在尚尧面前。剧毒下在把玩的杯子里。
“韵,今日你心情出奇的好,有何好事?”尚尧自觉头皮发麻,这厮给人的感觉怎么有点毛骨悚然,还是说他眼花?
“好事?没有啊。”蓝韵放下杯子,道“来了。”身影窜动,一闪躲进数米外的假山石缝后。
这下尚尧笃定了,这厮绝对有阴谋。
“圣上,王爷带到。”徳喜操着尖锐阴阳声引安王到圣驾前。
尧帝道“退下。”
徳喜遵命。
蓝韵透过石缝,观察着凉亭中一举一动。
安王作揖道“圣上贵安。”褪去平日里颜色繁复的浮躁华裳,一身水蓝素衣,俊逸而雅致,看得出他极重视九年来圣上第一次宣他进宫。
礼节仪态,无不优雅尊重。
“王兄请坐。”尧帝剑眉明眸,嘴角抿出淡淡微笑,疏离而高贵,恰到好处的保持着王者风范,顺手给安王斟上一杯。
“圣上有心了。”安王桃花眼微微敛下,完全没有印象中的轻佻。
尧帝一笑,表示无需言谢。
“为兄敬圣上一杯。”安王执杯邀迎,一举一动,不卑不亢,动作风流潇洒。
尧帝举杯,轻轻一碰,白玉瓷杯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两人豪爽一气饮完。
安王眼角唇角皆是迷人笑意,“圣上可还记得早年我们经常一起把酒赏月。”
蓝韵伏身石壁上,一手摩挲着旁边凸起的石块——安王好像很高兴,带着点兴奋,这能说明什么?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至理名言完全没体现出来!
“自然记得,王兄向来千杯不醉,每次都要把朕灌醉才肯罢休。”尧帝略微沙哑的男中音,缓缓开合,声音性感低沉。
“为兄也只有喝酒能胜过圣上,剑术、骑技、狩猎、书法笔墨,为兄就没一样比得过圣上了。”安王凝视尧帝的眼神沉长幽静,好似陷入美好回忆。
蓝韵摩挲石块的手指顿了一下——还真不是一般的了解尚尧!
“此言差矣,儿时朕真强好胜,这些不过是王兄礼让朕罢了。”尧帝和安王剑术传承剑圣,而剑圣从小更加偏爱筋骨奇佳,一点即通的安王。
安王加强语调,认真道“不,为兄很曾故意输过,确实技不如人。”
“王兄,你啊——明明什么都让着朕,却抵死不认。”尧帝失笑,无形中疏离的态度被温情气氛磨合消散。
蓝韵内心几分怅然——如果他们不互相争夺帝位,一定是相亲相爱的两兄弟。
“圣上多虑了。对了——”安王想起什么似的,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六子联方,道“圣上以前最喜欢玩这小东西,为兄今日买了一个。”
他双手捧着六寸大小的六子联方,宛如献宝般递给尧帝,满眼掩饰不住的期待。
蓝韵眼中精光一闪,敏锐的触角抓住一点什么,又不敢相信。
去年左相府中和安王再见,安王同样把玩着六子联方哄骗他离开尚尧……
“朕很早便不玩这些小东西了。”尧帝神情淡然。
“是么?”安王一霎那失望,很快浅浅一笑道“都怪为兄思虑不周,圣上日理万机,岂会有时间玩弄这些小东西。”
尧帝动容,看一眼安王手中紧紧握住的六子联方,伸手接下,道“朕不玩,不代表朕不喜欢。”
安王一愣,脸上即刻绽放花儿一样的明媚笑容。
尧帝优雅举起酒杯,道“朕谢过王兄美意。”
天幕像晕染开的墨汁,渐趋黑暗。
安王愉快举杯,瓷杯渐渐接近,忽地,他脸色大变,身体一颤,自唇齿间咳出黑红的血液,趴倒在桌面。
他蓦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尧帝,道“圣上想要为兄的命么?”
尧帝慌了心神,快速瞥一眼远处假山,眉头紧蹙,冷冷道“王兄要死不要死在宫中。”站起拂袖而去。
无需解释,安王倒下的一刻,他便明白自己被蓝韵算计了,然他只能离开,不能破坏蓝韵计划。
安王呆呆看着尧帝走远,失魂落魄地按着胸口,半晌自语道“圣上不希望本王死在宫中,何必在宫中对本王下毒?”他撕下一方衣角,擦干净桌上血渍和唇边血水,将酒杯、衣角丢入凉亭边池塘中。
夜色降临,天光褪去,圣宫隐约可见飞檐雕壁的轮廓。
‘扑通——’下过毒的酒杯沉下,染血衣角浮在水面,晕开一片黑血,缓缓沉入水中。
蓝韵沉眸看着安王,唇角扬起一闪而过的苦笑——尚尧都对你下毒了,你还要销毁证据护着他,不让别人知道吗?这是哪门子情深意重的手足之情……?
安王脸色铁青,心房大恸——
难怪他一到,尧帝便遣散徳喜,御花园中不留半个侍婢太监,早就谋算好了么?
你若想要本王的命,本王双手奉上便是,何必下毒使诈……
他吃力地扶着石桌站起,手紧捂嘴唇,谨防血水溢出,举步维艰地离开御花园。
陌年往事飞速在脑中呈现——
‘方才摔了一跤,王兄,脚好痛。’七岁的尚尧稚气未脱,对他撒娇。
他说“来,为兄帮你揉揉就不痛了。”
‘我最喜欢王兄了,王兄一直陪着我,好不好?’十二岁的尚尧仰着可爱小脸,琥珀色的明眸晶亮清澈。
他说“好,为兄永远不会离开你。”
‘王兄,我喝醉了,头好疼。’十四的尚尧日渐英伟挺拔。
他说‘恩,为兄今晚留下陪你睡,好照顾你。’
‘王兄,看,快看,我比你还高。’十五岁的尚尧身高已经超过他,英姿飒爽,谈笑间风华绝代。
他说‘恩,贤弟什么都比为兄厉害,连个子都超过我了。’
‘王兄,今日我大婚,你不高兴么?’十六岁的尚尧锁着眉头问他。
‘没,为兄……’他说不下去。
‘王兄,今后好自为之。’登上大宝,坐拥天下的尚尧眼底划过悲伤,拂袖一甩,自此彼年陌路。
‘……’他沉默以对,伸手欲抓住他离去的背影,泪光合着心脏一齐破碎。
蓝韵看着安王凄凉的背影,不知为何有种悲从中来的感觉……
57.御医落网
名存实亡的王爷即使死在宫中,稍加掩饰遮盖事实,应该不会引起太大反响,安王清楚这点,但他却谨慎抹灭下毒证据,支撑着毒发的身子若不其事地离开圣宫。
双雄争霸,原没必要替对方着想,然而,安王大反其道而行,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蓝韵挖空心思,觉得或多或少有些无法理解。并得出惊诧自己的结论——安王确确实实在替尧帝避嫌。担心他的死,造成对尧帝的负面风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