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月——梨花烟雨

南宫夜轩哈哈一笑，走南闯北，经历过无数大事，但是这种机关人还是头一次听说，想来应该是在武林中已经失传已久的东西，就不知王妃怎么会知道这个。不过现在显然也不是解惑的好时机。下

三个人小心躲过巡逻的侍卫们，在这种地方，月牙儿也不敢逞强，南宫夜轩便背着他，好在他体重极轻，背在身上和一条麻袋也没什么区别。

按照宁天风给他们的图纸，果然来到一处寝宫前。虽然夜色极黑，却也能由黑暗中看出这座宫殿的轮廓，十分的宏伟辉煌。现在二更还没到，寝宫里处处透出灯光，还偶尔有丫鬟们的谈笑声传出来。

南宫夜轩和月牙儿对望了一眼，南宫夜轩心道：不行，我还是得先去探一下，万一我那岳父大人正被宁天帆强迫着做某些事情，让月牙儿和娘亲看到，这多不好啊。

想到这里，就对王妃道：“娘，你在这里保护月牙儿，我潜进去看看岳父大人被关在哪里，然后再作打算。”

也许是到了这地方的缘故，王妃也显得老成多了，正色叮嘱道：“儿子啊，你自己也小心些，莫要露了行藏，亲家未必会被关在这些明面的房间里，必要的时候，可以进那无人的房间内找找密室或者地下室。再不行的话，索性打昏一个丫鬟，拖出来问问她。”牙

南宫夜轩点头，身子一纵，然后就地一滚，便进了抄手游廊内，那动作之敏捷迅速，只怕猿猴也比不上其万一。

月牙儿在佩服的同时，心中又微微泛疼，暗道南宫为了练这些武功，也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且说南宫夜轩，一路行来，躲过了许多的侍卫，忽听前面有说话声传来，他连忙将身子翻到游廊顶上挂住，果然，不多时，就看到两个丫鬟提着灯笼端着食盒走了过来。

“还是不肯吃吗？这样好东西也舍得糟蹋？”其中一个丫鬟一边说一边看那食盒，显然里面的东西十分珍贵难得。

另一个丫鬟叹气道：“可不是嘛，我看他这回是铁了心肠。其实想想也是，这么长时间了，总有差不多十年了吧？骨头还是那样硬，之所以不得不委曲求全，还不是因为这世上有个牵挂，不然只怕以那性子，早已死了。偏偏咱们教主竟看不透这其中道理。”

南宫夜轩心里一跳，暗道这大概说的就是宁天帆和江清晓了。

果然，就听先前的丫鬟叹气道：“可不是嘛。好端端的，凭什么又想起要去杀那孩子。没杀成就说没杀成，为什么又骗他说杀了。如今弄到这个地步，到底他也束手无策了，却偏又不肯将事实告诉人家。”了

那另一个丫鬟道：“是啊，弄的整个宫里现在死气沉沉的，谁都知道教主心情已经躁到了极点，一个不小心就要丢了性命的，先前总比这要好一些，唉。”

南宫夜轩待那两个丫鬟离去，就从房梁上翻了下来，心中暗自琢磨道：“看来我这岳父竟不是被关在地下室中，而是被关在某个房间里。他和宁天帆的事情在这总宫里也不是什么秘密，这倒好，省的我麻烦了。三

一边想着，又往前寻，因为自忖已经开始接近宁天帆的寝宫，所以格外的加倍小心起来，果然，就在十分华丽的一个大房间内，察觉到与其他房间不同的气氛。

别的房间要么没人，要是有人聚在一起，必有小声说话的声音。这个房间却显然不同，灯光在窗上晃出许多大小长短不一的影子，但里面却静得犹如一座坟墓，仔细听去，可以听见很细小的呼吸声，显然是这里的每个人都很自觉地屏息敛气。得

“就是这里了。”南宫夜轩心中一喜，刚要想办法挂在房檐上看下里面的情况，就听里面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喝道：“是谁？”话音落，一件兵器就挟着风声来到了南宫夜轩的面前。

南宫夜轩大惊，万没料到这屋中人的武功竟高到如此地步，连忙向后一仰，堪堪躲过那件兵器。

“叮”的一声，那件兵器深深打进他身后的柱子里，直至没柄，从木柄上的花纹看来，竟只是一把普通的水果刀。

与此同时，从屋子里涌出许多人，都是十分漂亮的胡人男女，一个个戒备的看着南宫夜轩，却不动手，而屋里也就没了声音，更没有兵器再射出来。

南宫夜轩苦笑，心想自己还是太莽撞了，怎也没想到宁天帆的武功竟可怕到这个地步。不过事到如今，既然被识破了行藏，与其藏头露尾有如跳梁小丑，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进屋去呢。

想到这里，就整了整衣冠，从容不迫的推门走进去。要么说到底是王爷，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天生的贵气和威严。仿佛他不是私闯进来的不速之客，而是宁天帆亲自请来的贵客一般。

屋子里站着一大群俊男美女，看眼中光彩，应该都是有不弱的武功底子。不过在这里只能做服侍的下人。

南宫夜轩心想宁天帆你也太浪费了，本王府里都没这么大谱儿。

那些丫鬟仆人心里则想：这谁啊？派头好足架子好大，嘿，我们在这行宫里呆多少年了，还真就没遇见过这样拿自己不当外人的。

南宫夜轩慢条斯理的在众多注视的目光下穿过大厅，来到里面房间。其布置的精致华贵自不用提，但这些也不会放在杀手王爷的眼里。

从一开始吸引住他视线的，就是床上那个半倚在床头，双目微闭的清俊男子。

那男子和月牙儿长的极为相似，只不过月牙儿因为身世的关系，没有这男人身上冷冽的气质和铮铮风骨。虽然看上去身子十分虚弱，但他倚在那里，还是给人一种渊渟岳峙的感觉。

南宫夜轩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岳父大人了。心里不大自在，暗道我这位泰山大人也太年轻了吧？这……这一声岳父可怎么叫得出口啊。

正想着，旁边忽然射过一道灼热视线，烧的南宫夜轩身上似乎都要起火了。他一回头，就看到另一个坐在书桌旁藤椅里的邪魅男子。

不得不说，若论魅力，江清晓固然是很出色的，但和这男子一比，就立刻略逊一筹了。

这男子不但是长相，只是身上散发着的这份气质，就不知会让多少女人为之尖叫陶醉。

打个比方说吧，江清晓和他南宫夜轩，甚至月牙儿，都是女人们喜欢的男人类型，但是若得不到他们，久而久之，女人们终究会死心，会嫁给别人。但是这个宁天帆，却是让女人们看一眼就可以死心塌地，迷恋一生的男人。一

虽然不甘愿，南宫夜轩也不得不承认宁天帆的魅力确实很大。暗道看来自己以后应该再坏一些，那这邪魅气质就可以和对方匹敌了。

刚想到这里，就听宁天帆冷笑一声，悠悠道：“阁下夤夜来访，不会只是为了和本座大眼瞪小眼吧？”说的倒是一口流利的汉语。

南宫夜轩咳了一声，悠然道：“自然不是。至于我的目的，想必教主也十分明白，但不管是打是杀，请教主先容我见过岳父大人再说。”

他说完，就上前几步，来到那床上的男子面前，深施一礼道：“小婿南宫夜轩，拜见……哦……岳父大人。”一边说一边就觉得别扭，心想说出去谁信这是月牙儿的爹啊，说是他哥哥还差不多。

那床上的男子本来一直在假寐，南宫夜轩和宁天帆的话他似乎都充耳不闻，好像外界的一切，都与他再无关系。

然而听到南宫夜轩这番话，他却猛的睁开了眼睛，带着三分防备七分惊疑的看着南宫夜轩，好半晌才开口道：“你……你说什么？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声音清冷动听，一如冬日山涧里结成薄冰的山泉。

不等南宫夜轩答话，就听宁天帆冷笑道：“这还用问吗？他贵为你们锦绣国的杀手王爷，能不知道你是谁就乱叫吗？好好看看吧，这是你的女婿，哦，女婿这个词似乎不太恰当，你应该叫他儿婿才是，他就是你那个念念不忘的儿子的情人。”

这话听上去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帮南宫夜轩好心解释，因为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恶毒的嘲讽之意。

南宫夜轩叹了口气，回头看了宁天帆一眼，只见他双目中流露出嫉妒疯狂的恨意，心里便明白这位大教主别看风光八面，但是这二十年来，只怕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儿……儿婿……”江清晓在极度震惊之下，忍不住就重复了下宁天帆的话，然后他身子猛的一震，双目神光暴射，注视着南宫夜轩，颤声道：“你……你是小辉的……情人？”

南宫夜轩心想小辉是谁？正要询问，忽的想起月牙儿和自己说起过的那个梦，梦里男人就是叫他小辉的，于是便明白这大概就是月牙儿本来的名字了，连忙又深深施了一礼，沈声道：“是的。”火

男子本来坐直的身子忽然又颓然的倒下去，双目中泛起泪光，半天才强忍悲痛的颤声问道：“小辉……小辉他……他走的时候……有没有痛苦？你……你把他葬在哪里？”

“月牙儿很好啊，他没死。”南宫夜轩情不自禁的就用手挠了挠头发，忽然想起刚刚走廊里那两个丫鬟的话，这才醒悟过来，暗道我看来也是有些紧张的，怎么竟变得这么笨。

于是不顾宁天帆射过来的警告意味浓厚的目光，微笑着对江清晓道：“咳咳，江盟主请不要听信一面之言，月牙儿，哦，也就是您的儿子，应该是叫小辉吧，他活的好好的，不知是因为什么，听说宁教主并没有派出手下的十大王牌杀手，不然现在月牙儿是否还有命在，可能就不好说了。”

他刚说完，就听身后传来一阵磨牙声，接着一个声音森然道：“多谢你提醒，下次我会记得派一号亲自去执行任务的。”

一瞬间，巨大的惊喜立刻冲垮了江清晓拼尽全力支撑起来的挺直身躯，他的手再也抓不住床柱，仰面直直的向床上倒去。

“啊……”

南工夜轩刚想上前扶住他，就见有一条人影比他更快，如同一阵疾风般从他身旁掠过，到床上一把将江清晓抱在怀中，一边 替他按摩着胸口一边大吼道：“你这又是怎么了？那混蛋孩子死了你昏倒，现在听见他活了，你怎么也昏倒，你……你到底要我怎样做？“

南宫夜轩无语看着如同麻了爪子的笨鸟一样的宁教主，心里一个劲儿的说着：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怎么会是那个心狠手辣，在中原隐忍十年，回来后以重伤之身平了叛乱的圣教教主呢？不，我是幻觉，我一定是幻觉，要不然就是眼花了，不行，我还这么年轻啊，怎么可以眼花呢？回去得找个好大夫。

正想着，在宁天帆怀抱中的江清晓悠悠醒转过来。接着宁天帆就回头大叫道：“去，让人把刚刚的天眷燕窝给热热，端上来。”

屋外有人答应一声，接着脚步声响起。这里宁天帆又回头凝视着怀中的人，半天才叹了口气，淡淡道：“这回你知道了，你儿子没死，可总该吃些东西了吧？”

“我……我不信……你……你们都是骗我的……你是和他串通好的。”江清晓忽然剧烈的咳嗽了两声，然后一把推开宁天帆，他吃力的坐起身，一步步走下床，直视着南宫夜轩的眼睛，一字字道：“说，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来和他演这一出戏？”

南宫夜轩见江清晓虽然神态严厉，但是眼中却流露出又是期待又是恐惧的神色，便明白他心中其实是希望自己和宁天帆并没有串通，却又害怕自己给出他肯定的答案，不由叹息一声，暗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十年没见月牙儿了，却还是为这个生死不明的孩子牵肠挂肚。唉……

一念及此，不由便冲口而出道：“江盟主，我没有骗你，月牙儿和我娘现在就在外面等我，这一次我从中原千里迢迢的赶过来，就是答应月牙儿要救你出去的。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现在就让他们进来，你一看到他，就知道他是不是你儿子了。”

“你说……你说小辉也来了？他……他要救我出去？”江清晓的身子颤的更加厉害。宁天帆连忙冲过来扶住他，面色也是阴晴不定。

“是的，我这就去叫他进来。”南宫夜轩转身就要往外走，他心里现在已经确定自己和月牙儿不会有危险了，真是，早知道江清晓克制宁天帆克制的这么死，他们还费那么多事干什么，直接就从大门大摇大摆的进来便好了嘛。

“不……不用……我……我不想见他，你们……你们快走吧。”江清晓忽然开口，他垂下眼帘，只有颤的厉害的双手显示出他的心乱如麻。

看来我虽然知道事实了，但这位岳父大人并不知道。南宫夜轩又叹了口气，便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我带他来见见你，江盟主，难道……你真的不知吗？有你在这里，宁教主是说什么也不会对我们动手的。”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宁天帆和江清晓。

第十三章

江清晓看着南宫夜轩离去的方向，又转过头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宁天帆，刚想说话，就见对方扭过头去，冷声道：“你不必问，既然不相信我，又何必相询？”说完就放开他，仍走回桌边，在藤椅里坐下，装成继续看书的样子。以

江清晓也就沉默的站着。宁天帆从书中抬起视线，默默的看着那一抹消瘦的身影。

多少年了，从自己把他掳回来后，就再没看过他情绪的波动。即便是告诉他他的儿子还活着时，他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待告诉他那小孩终于又被自己杀死，他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眸，只不过从那天起，他就拒绝吃任何的食物。了

从没想到，原来在他的内心深处，竟然藏着如此丰富的情感，也许，他只是不愿意在自己面前流露出来而已。

叹息了一声，宁天帆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竟是一个笑话。

天资过人，英明天纵，武功盖世，一教之主，得到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最想得到的那个人，始终不属于自己。最快乐的那段日子，始终都是以江清晓师弟的身份生活过的那段日子。而那段岁月，却早已随风而逝，自己纵然可以呼风唤雨，却偏偏唤不回那段岁月。一

恍惚中，就觉门外似乎是走进了几个人来。他没有回头去看，也不想回头去看，那是江清晓的家人，和他没有半丝的关系。如果一定要扯上一点联系，那大概就是自己的满腔恨意吧。

“小……小辉……”一声动情的呼唤。

宁天帆猛然转过身来，死死盯着那个人，十年来，他终于又听到这人饱含着感情的声音，就如同二十年前每次呼唤他的名字一般。

他死死的看着江清晓和月牙儿拥抱在一起，抚摸着对方的发一遍遍喃喃叫着“我的孩子。”他听到月牙儿悲戚又兴奋的唤着自己最爱的人“爹爹”，那一副劫后余生死别重逢的画面真是好感人，感动的他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那一瞬间，宁天帆很想放声大笑。十年来，他用尽了一切的手段，逼迫他和自己也好，费尽心机的讨他欢心也好，甚至连春药都用过，可是从没得到他一个笑容。却不曾想，让他动情竟然是如此简单，简单到只需要一个人，一声呼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一阵如夜枭般的疯狂笑声响起后，宁天帆看到南宫夜轩和那个少年以及旁边的女人都齐齐转过头来，甚至连江清晓也转过身子，只不过，他不露痕迹的挡在了那个少年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