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在药碗上扫过,若蓝挂起亲切的笑看向若紫,并不急着打开手上的食盒。
“等大小姐吃完药就要去呢,这是送来的什么好吃食?”
对着一脸笑意的若蓝,若紫也不好再使脸色,眼睛在食盒上转了转,若紫假意玩笑似的去掀盒盖。
对于若蓝这个最受夫人倚重的丫头,若紫是打从心里看不过的,觉得她也太能装了,对谁都一副谦卑老好人的模样,真是虚伪!
“大小姐吃着压惊药呢,厨子给做的自然都是些清淡的东西,那药饭后吃效果好些,要不你先忙去,这里我收拾就好。”
若蓝也不躲,由着若紫查看,视线和眼巴巴看过来的宫卓良对上,若蓝险些忍不住笑,忙压下了嘴角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哦,那就麻烦若蓝姐姐了。”
若紫见盒里只有一碗白粥、一个饼子和一碟咸菜,便不感兴趣的放开手,她也不跟宫卓良打招呼,自顾自的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哼。”
对着关上的房门皱了皱鼻子,宫卓良暗自决定要尽快把若紫这个讨人厌的丫头和谐掉,不然放在身边太闹心了,他可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人。
“跟她生气犯不上,看我给您带什么了?”
插门回来的若蓝看到宫卓良的鬼脸,用帕子捂了嘴角轻笑,心想二爷轻生了这么一次,性格倒是好像开朗了不少,不然按他以前的性子,被若紫这么怠慢了之后一定要低落难过的。
“腊肉?”
打开若蓝从怀里掏出的油纸包,宫卓良高兴的把几块腊肉干扫到了碗里,他昨天就只吃了那么一小块葱油饼,今天又是快到中午了才给送了这么点东西,他可是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遥想自己当年十二岁也没这么矮小啊,现在看来八成就是给饿出来的……
想象着自己那186的身高,宫卓良努力的咬着以前看都不看的干硬饼子,在心里催眠自己粗粮健康啊健康啊!
“这补药还是喝了吧,我看过方子,都是温和滋补的东西,没坏处的。”
若蓝把汤药上漂的渣子都撇掉,又折掉沉底的,然后连着清水一起推倒宫卓良面前,接着又在自己腰间的荷包里翻了翻,把里面两块包好的糖块都递到了宫卓良面前。
“这……好吧!”
宫卓良一听这话苦了脸,但他又不忍违背若蓝的好意,只能捏着鼻子把那补药硬灌了下去,苦的他憋出了一身的汗,然后赶紧大口的喝着水送了下去,又接过若蓝递过来的糖块扔进了嘴里含住。
“这块留着明天吃药吃。”
看着宫卓良苦兮兮的小样子,若蓝压下摸他头发哄哄的冲动,忍着笑把另一块糖塞在他手里。
“不用,若蓝你吃。”
宫卓良被若蓝宠溺的眼神看得脸上一红,赶紧扒开剩下的那块糖喂给若蓝,心想自己一爷们还得让个小姑娘哄着吃药,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那吃了药好好休息吧,我还得跟夫人出门,晚上再过来。”
口中的甜味好像能一直流到心里,若蓝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看着眼前可爱的少年,真希望这个她当做亲弟弟一样疼爱的少爷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恩,快去吧,别让夫人等着了。”
硬撑着把若蓝送出了门,宫卓良赶忙大口呼吸着去继续灌水,就差没把舌头伸出来喘一喘了,他坚决再也不吃什么补药了,真的太苦了……
总算把那苦味压下去了,闲得开始无聊的宫卓良继续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当然,他是很小心的翻过一处就给还原了的,不然被发现了他就有罪受了。
翻看着瓷缸里插着的那些画,宫卓良在打开其中一幅后顿住了动作,他把其他的画卷都还原了之后,把自己发现的那副肖像画铺到了桌上。
宫卓良这么仔细这副画不是因为发现什么值钱的真迹,而是因为这是一幅人物画像,一幅写着‘乔应泽’三个字的肖像画。
“这就是我未来相公啊?”
宫卓良扒着桌子看画像,心想这不是PS过的吧?看着脸庞,看这眉眼,看这我见犹怜……啊不是,是温文尔雅的气质,绝对是个花见花开的美男子啊。就是身子好像太单薄了些,听说他是个从小离不开药的病秧子,听说他是个十六岁中举人的少年才子,听说他是个为了未婚妻的夭折而一病不起的痴情种子,听说……总之凭着宫卓良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他愣是在自己的脑海里组合出了一个风华绝代的痴情才子,并总结性的靠了一句——怎么感觉我成绿叶了?
不过再一想想,宫家送到乔府去的画像也很不错嘛,宫卓良自恋的觉得,画像里那模样英气俊俏的很,可不是那个刁蛮的正版大小姐能比的上的,也不是自己这个身体的本尊小孩能有的气质,反倒蛮像自己现在的样子嘛!
要说这个时代的笔墨画,虽然没有油画那样的逼真,但大致的轮廓的还是差不多的,尤其是好的画师能画的极为传神,乔家请来为两家小辈画像的就是一高手,所以宫家才不敢随便找个女孩子代嫁,只能由唯一与之相像的宫卓良代替。
“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拜托一定要通情达理啊,能好好沟通体谅我的处境就更好了,最完美的就是能放我自由啊……”
举着画像倒在床上看,宫卓良对着上面的美人思考起对策来……按理说他少年中举,应该不是个只会读死书的酸儒吧?家境那么好,又是长子嫡孙,会不会比较高傲呢?祈祷他不是什么满肚子坏水的败类啊,不过自幼体弱,难道是那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苦情蓝颜?最好不要啊,那种自己沟通不能的!
胡思乱想间,宫卓良慢慢的搂着卷起的画像睡着了,做梦还在断断续续的呢喃着‘乔应泽’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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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您好歹喝了这碗药,就算是为了新夫人,也请您再把心放宽些,好好调养是正经的啊。”
娃娃脸的书童已经没有了往日机灵讨喜的笑容,他红着眼眶端着药碗站在床边,只盼着床帘后面的那人能再坚强些。
“……何苦又拖累了别人。”
半响,床帘里传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虽带有些病弱的暗哑,却无损于那声线本身的温柔悦耳,随后是人起身坐起的声响,侍立在一旁的娇憨丫鬟忙帮着扶起他,再由书童小心的喂他喝下了补药。
“后个就是您大喜的日子了,我们还盼着看少爷拜堂呢。”
服侍男子躺下了之后,书童想要取走他手边的画卷,却被男子微微抬手避过了,书童不由露出了一点笑意,高兴的为男子掖好被角后让身边的小丫头去休息,自己退到外间去守夜。
“宫家小姐……不知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良久后,床帘后又传出了一声低叹,只是这一次,这句话里仿佛透出了一丝丝的希冀……
03.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宫卓良被一阵低低的抽泣声惊醒,迷迷糊糊中吓的一激灵,偷偷的眯着眼睛看向声源,只见昏暗的光线下,床边正坐着一个侧身对着自己的纤细身影,那压抑的哭声就是由她发出来的,宫卓良顿时在心里吼叫,大姐你这是想吓死我吧!
“良儿,你醒了?”
抽泣的女子察觉到宫卓良的动静,忙起身去点了灯烛,然后又坐回了床边,看着宫卓良苍白的小脸,眼泪又大颗大颗的滚落了下来。
“那、那个、娘、别哭啊……”
宫卓良看清了女人的脸,慢半拍的意识到这人是自己现在的亲娘,他有点不知所措的坐起了身,下一刻就被紧紧的搂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我的儿……我的儿啊……”
吴姨娘抱紧了自己的儿子,心中悲愤下不禁又大哭起来,想她在宫家小心苦忍了十几年,不管心里多痛都要强颜欢笑,不敢有半点埋怨,为的不就是亲生儿子能平平安安的长大,以后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吗,可如今竟还是给那些狠心的人逼到死路了!如果她的良儿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她这条命也不要活了!
“别、别哭,娘……”
宫卓良被搂的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但感觉到肩膀上的湿意,他不由得停下了挣扎的动作,慢慢的反手搂住了女人的腰,在她的背上轻拍着安抚。
父母自小离异,早早就独立生活的宫卓良,都已经忘记父母怀抱的味道了。
“娘,您怎么来了?夫人那边要是知道了……”
由着吴姨娘搂着自己哭到痛快,宫卓良模仿着记忆中的动作,拿过她手里的帕子替她抹泪,然后借着烛光细细打量自己这一辈子的亲娘。
吴姨娘的长相并不似南方女子的灵秀,而是一种冷艳中透着英气的美,不过这样的冷美人一哭,倒是更加的招人心疼了。
宫卓良恍惚记得他的这个娘亲是北方人,自小被拐卖到南方的,想到这里,宫卓良的心思有点活,暗想自己既然有一半北方人的血,那么身高上还是有指望的吧?以后长开了兴许也就没这么娘了吧?
“不用担心,就是让她让我来的,生怕你有个好歹,让他们跟着遭罪。”
想到平日里自己和儿子连见个面都不被允许,吴姨娘不禁又眼眶发热,可怜她从生下儿子后都没能抱上他几回,想要私下里说说话还得给丫鬟婆子们塞银子,现在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见一面,却是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情。
“娘。”
宫卓良看着眼前这不过二十八、九岁年纪的女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自己现在还混乱着呢。
“儿啊,是娘没用,你有什么委屈的都和娘说,千万别再想不开了,你可是娘的命根子,你要是去了……娘也不用活了。”
吴姨娘摸着宫卓良的小脸含泪看着,希望能劝得他看开,他们身为宫家人,若是在这个时候拖了家族的后腿,那绝对是死路一条的!
顺着家族走一步看一步,他们母子俩还能有条活路,至于离家……吴姨娘是根本没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意识的。
“我明白了,娘,您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不得不再次发誓保证,宫卓良哄得泪汪汪的娘亲离开后,自己也瘫回床里没力气了。
好么,这嫡母家主给下狠药了,这不明摆着告诉自己,自己要有事亲娘得第一个跟着倒霉。
宫卓良设想了一下带着吴姨娘一起跑,且不说这事的可行性,就说他们离开后要怎么生活下去,孤儿寡母的,模样又都长的好……抖了抖,宫卓良理智的掐断了继续下去的思绪,比起离开宫家后将要面对的种种难题,宫卓良觉得还是先老实的嫁到乔家去比较好,到时候自己手里有嫁妆银子,过不下去再考虑逃跑的问题,可行性会高很多的。
至于吴姨娘……宫卓良不是圣母,人家的亲儿子都那么一死了之了,他也没法把这些人的命都背在自己身上啊,他只能尽力想办法帮忙了。
暂时接受了代嫁的命运,宫卓良从被子里找出那卷画像看了又看,心想小爷下半辈子的幸福可就……暂时捏你小子手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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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的前一天,宫卓良一大早就被丫鬟婆子从被窝里拎了出来,把大红的喜服试了又试,各种礼仪规矩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可怜我们的小宫对着一桌子的美食佳肴,却硬是肚子打鼓饿的头晕眼花。
宫卓良真恨不得把手里盛着的汤灌进自己的肚子里去……或者泼到席上那女人的脸上出出气也行啊!
“还呆站着干什么?跟你说了多少遍,在婆婆跟前立规矩的时候得小心着应对,人家都是官家大户出身,就你这呆头呆头的样子,看了就惹人厌!”
手中的鸡毛掸子在椅子上抽了抽,坐在主母位子上的中年美妇人凶着一张脸,看宫卓良的眼神那是恨不得猛抽上一顿才解气。
她自己的女儿做出那样的丑事,虽然用宫卓良充数瞒住了府里大部分下人和外面的人,但内宅这些个贴身的丫鬟婆子却都是知道了,这让宫夫人丢了多大的脸啊,丈夫的指责和对乔家的恐惧,都被这女人化作怒气发泄在了宫卓良的身上,不然也不会把原来那么怯懦的孩子吓到自尽了,要不是新娘子不能带伤,宫卓良不定得吃了她多少打,而现在她虽然投鼠忌器,却也压不住自己骄横惯了的脾气,于是可怜的小宫就被她这么狠狠的虐耳又虐胃了……
“……”
看到宫夫人身后眼露担忧的若蓝,宫卓良狠命的压下自己越发浓重的暴力倾向,垂着眼帘掩去快要喷出来的怒火,装出一副怯懦的模样继续给宫夫人布菜。
“嫁到那边去你给我夹起尾巴做人,别真把自己当举人夫人了,不过是个J女生的杂种,仔细了你的皮,小贱人!”
宫夫人越说越怒,一想到自己给女儿准备的丰厚嫁妆都要便宜了宫卓良,她就恨的抓心挠肺,可宫卓良毕竟是顶着宫家大小姐的名头嫁的,嫁妆少了丢的还是她的脸,所以宫夫人怎么能不抓狂,撕开了往日那张故作高贵的面皮,她也不过是个商贾家出身的泼妇而已。
宫卓良的生活圈子中文明礼貌是最基本的,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指着鼻子的骂过?这要是不找回场子那还是男人吗!
黑眸中闪过明亮的神采,宫卓良不再压抑自己的愤怒,做出一副饿晕扶着桌子站稳的动作,娇弱弱的要往宫夫人身上倒,然后袖子里的小手在新铺的大红桌布上一抓一拽,一大半的美味佳肴都随着宫卓良一起扑到了宫夫人的身上。
伴随着宫夫人的尖叫和众人的鸡飞狗跳,同样被撒了一身汤汤水水的宫卓良彻底趴在了地上装晕,听到若蓝拉住宫夫人劝她不能闹大,宫卓良面向着地板得意的弯起了嘴角,心想小爷现在是乔家的准媳妇,就不信你个母夜叉敢动我,不然小爷我明天拜天地时再晕一次,看你们能不能丢得起这个人!
“夫人,打不得啊,若是明天婚礼上出了什么差错……”
若蓝压下自己心里的惊讶,在暴怒的宫夫人耳边说起了悄悄话,隐隐用着乔家来压她,告诉她小不忍则乱大谋,事到如今,得把宫卓良平平稳稳的送过乔家才行啊。
宫夫人气的拿着鸡毛掸子直哆嗦,推开忙着给她擦衣服的若紫,就想一脚踹在宫卓良的身上,但到底是给两个丫头拉住了,就连厌恶宫卓良的若紫都知道,这人现在可伤不得!
宫夫人被两个人拦住后,理智也慢慢的回来了,知道这口气自己是出不了了,这小子真要是在婚礼上出了差错,他一条小命不算什么,宫家的麻烦就大了!
“你们给他收拾利索了,出了什么差错,也仔细了你们俩的皮!”
狠狠的扔掉了鸡毛掸子,宫夫人怒气冲冲的回房沐浴去了,而面对着‘昏倒’在地上的宫卓良,若紫也是撇着小嘴一副嫌弃的模样,还是若蓝不避脏污的搀起了宫卓良,扶着他回了大小姐的闺房。
若蓝让满是不情愿的若紫先去休息,又让下人去准备吃食和沐浴的热水后,这才走到趴在桌上继续装晕的宫卓良跟前,好笑的戳了戳他的后脑勺。
“快洗洗换身衣服吧,这一身的油腻。”
若不是在她的角度刚好看到宫卓良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狡黠,若蓝真不相信这小人儿居然敢做出今天这般的报复举动,一想到夫人刚刚被撒了满身菜汤,怀里还抱这个烧鸡的狼狈模样,若蓝就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嘴偷笑起来。
夫人最怕在人前丢脸,今天这一闹不定得气恼个多少天了。
“若蓝,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