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了!你之前说过,龚野曾挖密道逃出部落。我们赌一把,倘若密道至今未被发现,我们可以从那里出山,逃过雪狼群!”
祁路也眼前一亮。当即顺手打横抱起祁融,踹飞挡路的猛兽,朝部落直冲而去。
祁融被从未享受过的高速惊得心脏都快掉出来了,生死关头他也无力计较自己的姿势多么销魂,只虔诚向圣山之神祈祷平安。
祁路凭记忆找到龚野曾经住过的石屋,它已在刚刚的大战中塌方,祁路用干疆剑劈碎大石,把残屑拨开。祁融趴在地上仔细摸索,把身后交给祁路。
“有了!”
祁路闻言朝祁融手指的方向用力斩去,大石应声而碎,一个黑乎乎的洞口露出来。祁融一把把他推进去,拿打火石点燃地面的干草堆,随即也跟着跳了下去。
第39章:反目成仇
武曜元年冬,孝路帝祁融与青衣将军祁路于凌雁边境雪山灭野人族。随后在凯旋途中遭雪狼袭击,全军覆没。帝闻讯甚悲,待春至派军入山敛尸,只收得一地碎骨,辨不得人形。帝将所有碎骨一并埋于凌宫皇陵,建碑上书一字“忠”。探军忽报山脉脚下发现军马践踏痕迹,疑似雁军过而不入,见死不救。帝大怒,遣大军征讨雁国。自此,九州两大霸主正式反目,七年战乱就此拉开序幕。
此战因当时尚为将军的祁家舅甥引起,故史称“融路之征”。
——《武曜帝君·原旭晨传》
凌皇原旭晨坐在镇宣殿龙椅之上,闭眼支头。阶下众臣参奏完毕,久久等不到皇帝回话,个个腿脚发软冷汗涔涔。
离两位祁将军失踪已过去整整两年。这两年里,凌皇的性子愈加捉摸不定,以往常现的和煦笑容现已非常罕见,且一现便意味着人头落地。底下的众臣只剩下誓死追随他意志的人,一旦有人提议终止征伐,便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雁国的大部分土地已被凌国收入囊中,篡位者龚梧已死,新雁皇龚柯守着最后的帝都疆域垂死挣扎。见势不妙的凌国诸侯世子纷纷与母国联络,想方设法逃离凌国,却无一不以叛国罪被推上断头台。罕有几个国主主动交出领土权,被削职沦为贵族以求得一时太平。
凌国的土地在极速扩张,但原旭晨的脾气一天比一天糟,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个心机深沉得可怕的帝王,以其决绝的手段让所有反对他和可能威胁到他的人销声匿迹。
商世子赫钰甚至凌皇之妹五公主也不能幸免。
赫钰自小便立誓守住先祖留下的基业,让商国子民专心从商,养家致富,不落为他人强国的工具。但如今之势原旭晨对商国这块肥肉虎视眈眈,欲吞之而后快,这是赫钰绝对不能容忍的。况且王妃五公主自小与宫人一起歧视原旭晨,夫妇俩不认为原旭晨已忘了这回事。
争锋相对,在所难免。
自古有言,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于是他一边与母国联络,一边助龚柯守国。这种做法自然逃不过原旭晨的法眼,今日早朝上,朝臣讨论的便是这件事。
商世子赫钰,祁融和祁路的挚友,虽与原旭晨似友非友,但确实是当下与他关系最近的人。
五公主,亦是他在凌皇宫最后一个血脉亲人。
多数朝臣直谏:商世子夫妇勾结雁敌,不交主权,罪当致死。
他们以为,这应当是最符合凌皇心意的谏言。
原旭晨一动不动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让众臣差点以为他实际上已经睡着了。
半柱香后他突然睁开眼,吓得不少大臣跪倒在地。他只淡淡说了句:“准奏。”便起身离开了朝堂。
半月后,凌军攻下雁国皇都,结束了龚家数百年的统治。龚柯携残部逃离雁国,不知所踪。有传言说,他实际上已经被暗杀了。
与此同时,商世子府邸大门被凌军砸开,大军冲到外堂时发现赫钰正一个人坐在堂口贵妃椅上优哉游哉喝茶,对面前杀气腾腾的人马视若无物。
府邸人去楼空,一个仆人都不剩下。凌军头领将赫钰五花大绑,下令即刻追捕其他逃犯。凌皇得知消息,正式对商国宣战。
马车内,用一张粗麻布裹住自己和怀中小孩的美貌妇人一脸慌张。他们刚刚越过凌国边境,就传出封锁境门抓捕逃犯的消息。不一会儿便听到隆隆震地声,回头一扫,正是凌国兵马朝他们疾驰而来。车夫使出全力抽动缰绳,把马车跑得快要散架,还是抵不住两方的距离不断拉近。
身侧的护卫猛然回身,大喊着朝凌军冲杀过去,不多时便淹没在千军万马之下。
凌军追上马车,挥刀间鲜血四溅,渗透了整个车厢。马儿在悲鸣中被斩断四蹄摔倒在地,掀翻了车。最前头的士兵手起刀落把它一切两半,却发现车厢内没有尸体。
首领举目眺望,不远处一匹骏马正独自疾驰,上面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的身影隐约可见。他一挥手率军继续追去。
苍茫大地上,只见一支马队追赶着一匹马疾速掠过,女人绝望的神情、身下不断溢出的鲜血为此情此景更添凄凉之色。
骏马驰过小坡时,她再也支持不住,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她用身体紧紧护住怀里的孩子,让自己的背重重跌在坚硬的石地上。
身后的凌兵随即而至,首领骑在马背上高举起刀,向女人奋力斩落。
“锵”的一声。
一个头颅随大半截刀斜飞出去,首领的身子晃了晃,从马背上倒栽下来。
鲜血溅了女子一脸,她呆呆地看着挡在面前的背影,身子微微震颤不已。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话音未落,另一人骑马赶到。正是本应死在雪山之下的祁路和祁融!
两人一站一骑,一齐挥剑冲向敌军部队,顿时惨叫声连绵,凌军的进攻被生生压制。
不过一会儿,后方传来千军万马行近的声音。五公主勉强撑头眺去,硕大的“商”字旗熠熠生辉。
她闭上眼,眼角溢出止不住的泪水,喃喃道:“赫钰,你看到了吗?你可以安息了。”
太阳行至头顶正上,商世子赫钰因叛国罪,于午时在凌国帝都庆安菜市口斩首示众。
日暮时分,辽阔平原之上一片血影。商军大败凌军,祁家两位将军未死叛变的消息正在去凌国的路上。
祁融和祁路在五公主身旁屈膝而跪,这个坚韧的女子脸色惨白,身下一大滩鲜血,已经奄奄一息。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小腹,露出遗憾又无奈的表情。
“霜儿的弟弟或妹妹,现在已经没有了。”
她的手温柔抚上女儿赫霜的小脸:“霜儿,娘亲对不起你。”
小霜儿已经懂事,含着泪拼命摇头:“霜儿要娘亲,霜儿不要弟弟妹妹,只要娘亲。”
五公主依旧温和地笑着,任泪水一颗颗淌满颊边。她将霜儿轻轻推向祁融和祁路:“这是赫钰唯一的血脉,请你们……”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祁路点点头,拉住小姑娘的手道:“你放心。”
“请把我送到他的故乡,若有机会……让我们夫妇团聚,我和赫钰今生无能,来生定做牛做马回报二位。
祁融摇头:“公主言重,赫钰是我们的挚友,这是份内之事,我们定当尽心竭力。”
五公主感激地朝他们笑了笑,万分不舍地望了自己女儿一眼,在霜儿尖锐的童音哭泣中闭上双眼。
祁融和祁路尚在的消息迅速传到凌国。在群臣惴惴不安跪于朝堂之时,凌皇原旭晨露出了两年来最真挚的笑容。
这个笑容最后衍变为仰天大笑,他举头朗声道:“上天垂怜,朕终于不再独自寂寞了!”
有人说这是凌皇对昔日挚友念念不忘,也有人说他是在感谢上天赐予他一个强劲的对手。谁都不知道凌皇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自此,两人正式与原旭晨公开为敌,掀开了九州战乱最鼎盛的篇章。
祁融和祁路自密道逃脱后,回留国王宫蛰伏了两年。前半年他们在留王勒令下闭门修养,后一年半练兵加暗中联络其它诸侯国及周边邻国,拼拼凑凑竟也合出个勉强可以跟凌国叫嚣的军队。本想时机成熟些再亮出来,没料到赫钰一家面临生死关头。他们在收到密信后即刻启程,马不停蹄奔来援助,最后还是晚了一步。
这两年来两人目睹原旭晨所作所为,即使深知他用意如祁融,依旧不能接受他当下生灵涂炭的举动。祁融不好评价天下归一是不是久安的权宜之计,但眼睁睁看着身边人一个个死去,他做不到原旭晨的无情。
他是人,当其他挚友和爱人生命遭威胁时,他顾不了什么天下大义,他只要他爱的人活着,即使与把他养大的兄长为敌。
正如龚柯所说,他差原旭晨至关重要的一点,便是感情用事。
所以他差一点害得祁路跟他一起死在狼吻之下。
是了,祁融怎么会不知道,原旭晨正是深知寒流过后狼群无食,自野人族飘出的血腥味会吸引狼群围攻,才让祁融和祁路在冬季上了山。
他这是想神不知鬼不觉除掉知他最深的两个人,两个最亲密的挚友啊。
自圣山侥幸逃脱,祁融便痛下决心抛去以往所有顾忌,包括对原旭晨的情,以及对祁路感情的踟蹰。生死关头,什么伦理皆不重要,他只想跟最爱的人紧紧相拥永不分离。最绝望的那一刻祁融深深懊悔不迭,若这样不明不白死去,他的遗恨,祁路的遗憾,姐姐的遗愿,都将带进坟墓让他生生世世不得安宁。他在九泉之下既无颜面对爱人也无颜面对亲人。
因此获救之后,他与祁路又恢复到以往的关系,甚至待祁路比以往更宠,祁路说一他不敢言二,毫不避讳亲友和百姓的另眼。
渐渐身边的人也习惯并接受了。一半因为对祁融的爱或尊敬,另一半则迫于祁融的强势。这家伙回来之后颇有向原旭晨靠拢的趋势,言行处事犀利果敢,深谋中有大胆,却广纳贤才建言,唯独对众人之于祁路的态度说一不二,丝毫容不得别人对祁路一丝不敬。
所以了解祁融的人都知道,祁小将军是留国储君的心头肉,宁可得罪祁融,也不可以得罪他。
祁融自暴露之日起便当上了留国储君。留王除了祁融再无子嗣,所以祁融很早就是默认储君,只是现在让他名正言顺而已。与其说是储君,不如说他便是留国的王,留王退居后宫把所有权利都交予他,只在他和祁路身体之事上行使话语权。
留王早年丧妻,后来又失去唯一的女儿,儿子常年不在身边,他早已看淡生死,把寂寞当伙伴来陪。这会儿儿子突然回来,还意外带了个亲外甥,长得同他娘亲一般标致,真真让留王乐得年轻了十数岁。虽然听说祁融“一生只祁路一人”的誓言后遗憾了好久,但终究只叹息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便率先表态为他们扫平了路。
说不感动必是违心。祁路长这么大第一次了解亲情所谓何物,留王的疼爱让他几乎落泪。这便是娘亲心心念念让他回去的故乡,只一眼,他便与它血脉相融,合而为一。
第40章:帝王盛宴
留国上下不过一年便被祁融收拾得服服帖帖。凭着祁融的胆识谋略,配以祁路的骁勇善战,他们的名声不胫而走,受到来自各个被凌国欺压国家的协助,力量得到不断扩充。赫钰夫妇的死,终于让这柄隐藏的利剑亮出来,剑锋直指凌皇宫里镇宣殿中龙椅上的残酷帝王。
武曜三年春,凌皇原旭晨娶雁国国相女儿为妾,称燕皇妃。凌军占领雁国皇都,将皇宫夷为平地,皇亲国戚或发配边疆或贬为平民,国土沦为凌国所有,雁国自此不复存在。
同年冬,凌军第一次伐商失败。留军与商军联合,损失惨重。皆因原雁国皇都附近乱民造反,凌皇不得不派军镇压,联军才得以逃过几乎全军覆没的局面。另外,燕皇妃诞下一子,为凌皇原旭晨长子。
武曜四年春,龚柯率旧部辗转来到商国,投靠祁融和祁路。
同年,凌国占领前雁国以北、凌国西北一个小国,另有一个小国主动投诚。反凌同盟国增加至七国,其中除商国外,其它均为小国。联盟军驻守于商国与凌国交界处,队伍日渐壮大。
武曜五年秋,凌军第二次伐商失败。受原雁国关照过的小国接应雁国旧部造反,凌军再次中途撤军,留给反凌同盟保存主力和残喘的机会。更多小国前来加入同盟。
武曜六年春,发生凌国军机泄露事件,凌皇原旭晨肃清疑党,杀了一大批雁国和凌国旧臣。凌国内人心惶惶,同盟军却士气大好,祁融和祁路率领军队屡建战功,祁融运筹帷幄,各国君臣无不信服。
武曜六年秋,祁路率兵凭借祁融智谋以少胜多,在边境重要防御关卡取得大捷,后称“商门关大捷”。祁路“武神青衣将军”的名号愈加闻名遐迩,祁融被同盟军正式推为总头领,留王立诏将王位传予他,自己当起太上王,提供粮草后备支持。
武曜七年春,凌皇平息内战,倾大部分兵力第三次伐商。这次战争足足持续半年。同年秋,凌国终因粮草不足退兵,两军势均力敌,两败俱伤。
武曜八年春,九州土地正式分割为泾渭分明的两大阵营。靠西为凌国国土,靠东为反凌同盟国,主要以凌商边界为线划分,凌国国土稍大于同盟国总面积。因祁融的杰出领导贡献,也为了使同盟国之间不起冲突,能长久联合与凌国抗衡,各国君王协商之下推选祁融为皇,改商国国号为留,商王城作为皇都,祁融称帝,其它同盟国成为留国的诸侯国。
封帝仪式因连绵战事而草率进行,祁融身穿明黄色龙袍站在琼楼之上,面对脚下臣服众生感慨万千。他只想安逸与所爱之人执手一生,却在追求愿望的路上,身不由己被推到漩涡中心。他得到了他不曾想过的,却似乎离真正想要的越来越远。
凌国众臣闻讯大怒,拒不承认祁融的帝称,唯独拍板之人凌皇原旭晨不置可否。
自此,九州浩战渐熄。凌留边境虽摩擦不断,但两军主力一直在各自领土休养生息,按兵不动。
祁融从祁路身体内缓缓退出,指腹轻轻抚过他的脸。祁路紧闭双眸,已经昏睡过去。祁融凝视心爱之人苍白的面色,眉尖蹙起,内心泛起一股淡淡的不安。
祁路的体力大不如前,虽说战事操劳,但没做完一次就昏过去,这是以往从未发生过的情况。更何况,最近大战渐息,他已经有半个月没身体力行上战场杀敌了。
照理来说不该这么虚弱才对。
祁融亲吻他的眉眼,祁路在睡梦中也显得局促不安,眸子在眼皮底下不停震颤着,似乎在拼命挣扎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祁融只能心疼地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他不是没让御医仔细检查过,但所有结果都显示祁路的身体状况很好,只是体质稍虚,绝对谈不上严重。配给他的补药吃得他快流鼻血,日常三餐也是祁融亲自下厨,菜式丰盛营养充足,也不见得祁路吃得少。但虚弱的症状一直未改善,虽说不影响白日里练兵议事,可一到晚上房事的质量明显下降。祁融已连着一周没能尽兴了。
祁路对此也很愧疚,他甚至尝试了一些能让人兴奋的药物,但一到这个时间倦意就汹涌袭来,挡也挡不住。反倒被祁融发现他在偷偷服药的事,被他狠狠训诫了一顿。
祁路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事。每天见祁融顶着一张幽怨的脸飘来飘去,害得不少深受其苦的君王将领没少与他促膝长谈旁敲侧击。祁路很是无奈,所以他考虑了一下,把某天下午的军事统统推掉,一个人跑去找祁融。
祁融正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看到祁路过来很是惊讶。他知道祁路对自己交给他的职责很是上心,没特殊缘由他绝不会放下军务在这个时候过来找他。
于是他停下手上事务,紧张地仔细打量,一边问:“出了什么事?”
祁路倒是一副淡定的样子摇摇头:“想你了。”
祁融听到这三个字,顿时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