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制造 下——FeelinSophie

“我会记住的。”周段方静静拥抱住周妈妈，也不知道在安慰对方还是想鼓舞自己，手臂有些微微发颤，还是一下下有规律地拍打着自己母亲的后背。“我是你带大的，你最了解了，我会把小爱带回来，是因为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所有的准备，包括如果有一天我厌倦了，我也有不放手的理由。而‘如果’……如果总是那些不会到来，不存在，而我们又自信不足的东西，它们，都是虚假的，就像衣橱里的怪物。”

将周妈妈送回房间，周段方去厨房冲了把脸，带着还温热的牛奶推开了自己的房门。Al I坐在床上看着他，手里玩着那个旧旧的玩具大兵，黑亮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漂亮地让人有些痴迷。

“在等我吗？”钻进被窝，让Al I躲进自己怀里，周段方将杯子塞给那只抓着自己睡衣领子的手。

“小爱耳朵可好了。”Al I接过牛奶杯，小抿了一口，舌头探出来绕着嘴唇舔了一圈，又和小猫一样直接在杯子里用舌头卷牛奶喝。“好香啊，小爱可以尝出好多的味道了。……好喝。”

周段方只是笑着拍拍Al I的头，和他一起喝着对他来说不过是任务一样的睡前牛奶。

“妈妈是好人。”Al I又咕咚了一大口牛奶后，很认真地说道。

“因为小爱值得被好好对待。”周段方随口回了句。

“妈妈刚刚说，都是妈妈的宝贝，都是精贵的孩子，那么……还有人没有被疼爱的吗？嗯，小爱有段方，还有妈妈爸爸和姐姐，那么……他们呢？他们和小爱一样好，会有人疼他们吗？”

“小傻瓜，你怎么知道没有？”轻咬了下Al I微凉的鼻尖，周段方将Al I紧紧地搂在怀里，很用力地把人往自己身上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生活，你只要想着我们就可以了，知道吗？”

“我可以的。”Al I从周段方怀里用力挤了出来，严肃地直视着对方。

“什么？”

“和你一起，把我们的家撑起来。小爱可以的。我可以的。”

“我知道，我一开始就知道。”把杯子放上床头柜，按住Al I的肩膀和自己一起躺下，鼻尖对着鼻尖互相蹭了蹭。“睡吧，明天带你去拜年，还有很多小红包可以收哦。嘿嘿，过一年，就长一岁了。”

“那小爱一岁了唉。”

“小傻瓜。”

“嘿嘿。”Al I笑眯眯地抓抓鼻子，在周段方怀里拱了两下，闭上眼睛睡了。

新年的鞭炮不知又被谁点燃了，在窗外的某一个对方热热闹闹地响着。而房间里很安静，可以听到怀里人呼吸的声音，不是那样的呼吸，却也是活着的一个生命。活着的，爱着自己的，要一起过一辈子的。

廖韫飞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正悠哉地窝在沙发里打着电玩的Al Ⅻ面前时，Al Ⅻ甚至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空荡荡的房间里又站了一个人。房间里只有屏幕上亮着灯，窗户外突然响起了变频声，将廖韫飞所有的声音都掩盖住了。Al Ⅻ眨了眨眼睛，眉头微微一蹙，很是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人变戏法似从门外拉进来一个餐车，打开了基本没有观看过的电视，画面里的人穿得鲜艳炫目，正拥在一起跳着。

“今天是除夕，你不知道吗？”廖韫飞对着Al Ⅻ那一脸迷惑不解，还有些不耐烦的神情，极力克制着没有把人从沙发里拖起来。“听到没有？倒计时，外面的鞭炮……你不喜欢过年吗？”

“你为什么在这？”Al Ⅻ放下手里的控制盘，扫了一眼餐车。“我不饿。”

“你不会告诉我说你从早上起来打游戏打到现在吧？”廖韫飞在Al Ⅻ身边坐下，指指茶几上的半空的牛奶杯子。“这就是你一天吃的？……爱爱，我可以理解很多年轻人不喜欢过年，他们喜欢在电脑前在游戏里迎接新的一年，但是他们的眼里不会有像你这样……不是你不去在乎，是你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过年到底是什么，就像……你从来没有过过那样，你不是厌倦……你根本不知道。”

“为什么你来这里？”Al Ⅻ只是盯着廖韫飞看了会儿，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我从家里的新年派对上偷溜了出来，一路狂飙到这里，就想赶到12点之前和你一起庆祝……这是我们的第一个新年。我不在乎过去那些年你是怎么过的，我只是希望……”廖韫飞屏住呼吸沉默了会儿，而后给了Al Ⅻ一个看似温暖的笑容。“你知道为什么有人喜欢过年吗？小孩喜欢，因为可以拿红包，可以不用去上学，因为又长大了一岁，他们可以做更多的事情。……因为是新的一年，所以真的可能是全新的，和以往不一样的，那些你想到的，渴望过的，你等了很多年自己都快忘了的，它们出现了。”

“为什么你来这里？”Al Ⅻ第三次重复问道。“我没有红包给你。”

“爱爱，你……”廖韫飞笑着摇了摇头。“算了，慢慢来，我们有时间。”

Al Ⅻ警惕性地挪开了点，自顾自又开始通关。

“这是你们新研发的游戏吗？让我也试试？免费的客户体验，我不差的。”廖韫飞说着，那起茶几上的那副控制盘。“不要那么小气嘛，我和修白是好朋友，我家可不经营这个，不会造成商机显露的。”

“是你自己被家里的新年派对整烦了，才早了个借口来我这里吧？” Al Ⅻ小鄙视地瞪了廖韫飞一眼，直接夺下他手里还没有完整外壳的控制盘。“你用我那个，这个还要调节。”

“谢谢。”廖韫飞偷笑着将Al Ⅻ丢在他腿上的控制盘拿起，可惜上头连一点余温都没有留下，有些失望地撇了下嘴角，很快又一副笑容可掬地样子对上Al Ⅻ。“你没有开暖气吗？我去把暖气开起来。”

Al Ⅻ没有理睬，对控制盘进行着调试。

廖韫飞开了暖气回来，在Al Ⅻ身后站了会儿，手悬空在他肩膀上方，却始终没有按下。

爱爱，很多事情，你可能不确定，不相信，不理解，不在乎，不计较，不奢求，但是没关系，我会慢慢教会你，引导你，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一切，你都值得拥有。

“你干什么呢？” Al Ⅻ回头看了廖韫飞一眼。“不想玩了？”

“没。”廖韫飞很快绕到Al Ⅻ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你教我。”

窗外的天空被烟火染得五光十色，欢庆声从不知道哪个角落哪户人家那里传出来。而在这个屋子里的两个年轻人，就那么挨着窝在沙发上，对着一样闪着炫彩光明，发出各类声响的屏幕激战，其中一个人还时不时地对边上的人抱怨几句，被抱怨的人一脸谦虚，只是虚心接受着，却永不悔改。

冯修白鬼使神差，超常发挥地爬进Al Ⅲ房间的阳台时，差点被反应灵敏，心情极差的Al Ⅲ直接从阳台上扔下去，最后还是他死命拉住Al Ⅲ的手臂，可怜兮兮地拜托对方把他拉上来。

“小Al，小Al，你生气了？”小心地揉着Al Ⅲ被自己抓得通红的手臂，冯修白有些心疼地问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你了，所以就过来看看你。不开心吗？”

Al Ⅲ白了冯修白一眼，扭过头不理睬。

“不想看到我吗？”冯修白焦急地绕到另一边，对着Al Ⅲ半撅着嘴的脸。那张脸上的神色完全变了，下了妆，清清爽爽，眼里还带着些乖戾，只是多了份委屈，眼眶里湿湿地，似乎再一下就要哭出来了。

“你们人类最坏了，讨厌你们！”Al Ⅲ猛地将冯修白推在了地上。“骗子，都是骗子，我恨你们！”

“Al。”冯修白一头雾水，撑着坐在地上，看着发脾气的人瞪着自己掉眼泪。

“今天是除夕，小四四都不想我，他再不要我了。” Al Ⅲ转身扑倒在床上，将头埋在枕头底下放声大哭起来。“以前不管怎么样，我都可以感觉到他，如果我不开心，他也会不开心，但是现在不一样……他很开心，可是我不开心，但是小四四都不在乎了……骗子，骗子，他就想着和人类在一起过好日子。”

“小四四？”冯修白从地上爬起来，慢慢挪到床边，手扶上Al Ⅲ的肩，被打掉，再扶上去，再被打掉，最后死死抓住将人给硬拉了起来。本能地闭上眼睛等着可能来的一拳，结果胸口一阵冲力，哭着的人抱着自己，把眼泪一个劲儿往自己的高档订制服上擦得欢乐。突然间就笑了，将怀里别扭的人抱紧，一下下像安抚婴儿一样拍打他的后背，嘴里温柔地念着。“小Al，我在呢，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你看今天这么要紧的日子我都可以赶过来陪在你身边，不是吗？哭吧，还有我呢，嗯，小Al。”

“还有你？”Al Ⅲ扬起湿漉漉的脸庞，很不服气地嘟着嘴巴，眼珠子转了转，又嫌弃地把冯修白推开，自己缩在床上头，躲得远远地。“你也是人类，人类都又坏又笨又自以为是，我才不稀罕你。”

“是啊是啊，人类坏毛病很多，你不是？”冯修白顺着Al Ⅲ的话，也不在乎他抬脚踢自己，直接爬上床又把人给拉进自己怀里，用手指擦着脸颊上亮晶晶的液体。“好了，不哭了，小花猫。”

“我不是。”Al Ⅲ由着冯修白给自己擦眼泪，也不躲了。

“好，好，你不是，你就是小Al，我最喜欢的小Al。”

“谁要你喜欢了？笨蛋骗子人类。” Al Ⅲ说着，抬手又捶了冯修白一下。

冯修白也不想和Al Ⅲ多争论，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也就顺着，只是看着闹别扭的孩子气的Al Ⅲ，又忍不住不去逗他，看着他炸毛，甚至有些野蛮地对着自己拳脚相向也觉得心里暖呼呼，喜滋滋地。

“喂，你来找我做什么？”Al Ⅲ打无聊了，扭过头擦了擦眼泪，回头又是神气活现的模样。

“我……我带你出去玩怎么样？我的车就在下面。”冯修白小声地讨好般地说道。

“好啊。”Al Ⅲ闻声一下蹦了起来。“我们出去玩。”

“又哭又笑的，小孩子。”冯修白憋着笑，刮了下Al Ⅲ漂亮的鼻子。

“哼。”Al Ⅲ又在冯修白的肚子上踹了一脚，蹦跳着跑去了衣帽间。

揉着被踹的地方，冯修白很惬意地倒头仰躺在床上，随手抓过Al Ⅲ刚打过的枕头，埋头在上面嗅了嗅。好像根本不记得去找Al Ⅻ，在公司的时间又和之前一样零散，天天盼着天黑，天黑了就可以见到那个人，每天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方同一个位置，看着同一个方向，见到自己想了一天的人。

突然发现一个人，不自觉地为他停下来，生活好像不太一样了，即使还常常和过去一样找不到北。

卫嵘给站在船尾望着夜空发呆的Al Ⅳ披上外套时，正前方的夜空突然燃起了烟花，然后是渐近的欢呼声，好像是某个华人社区组织的春节欢庆。有些事情你以为自己躲开了，结果它就在你逃跑的路上等着你，有的事情你以为自己一路揣在口袋里扔不下，需要用时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根本就没有口袋。

小土狗就窝在Al Ⅳ的怀里，看到卫嵘过来把头仰了起来，一副警惕的模样。

“卫嵘，他们在跟我们打招呼呢。”挠着小土狗背上的毛，Al Ⅳ转头对卫嵘微微一笑，是那种每次见到卫嵘，不管是怎么样的心情，都会反射在脸上的笑容，反射出来的，没有一点敷衍的笑容。

“你不开心吗？”

“我没有。”低头蹭了下小土狗的脑袋，Al Ⅳ又回给一个更大的微笑。

“不是笑，就代表开心的。”卫嵘自然地伸手探了下Al Ⅳ的脸颊。“不要骗我，我看得出来。”

“不开心的那个人，不是我。” Al Ⅳ坦然道。

“我没有不开心。”

“我没有在隐射你，这几天我知道，你过得不错。”

“那你说的又是谁？……邱邱，如果你有什么心事，我会是很好的听众。”

“心事？”Al Ⅳ眨了眨眼睛。“我有一个很特别的……家伙。”

卫嵘闻声低头沉默了会儿，再次看向Al Ⅳ的眼里又恢复了之前那Al Ⅳ一直琢磨不透的神色。

“卫嵘，你也有一个对你很特别的，总是让你牵挂不下的人的，对吧？”Al Ⅳ将视线移向空中还在燃烧的烟火，整张脸也印得粉粉的。“你上次和我说，他就在天上，一直看着你，现在……你能看到他吗？”

“可以，无论是在哪里，我抬起头，都可以看到他。”卫嵘仰起脖子，眼睛睁得大大地，脸也被烟火印得红红地，所以看不出眼睛是真的自己红了。“可是现在……我希望我只是看到了一片天空。”

“我也是，无论在哪里，我都可以感受到他，刚刚他不高兴，现在似乎又好了。”

“是……你的爱人？”卫嵘转头快速揉了下眼睛。

“爱人？应该不是。”Al Ⅳ皱皱眉。“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们是为彼此制造的。”

“为彼此制造？”卫嵘笑着看着Al Ⅳ一脸认真的模样，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都为彼此制造了还不是爱人？你是想说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嗯……”Al Ⅳ望向卫嵘眨眨眼睛。“哦，对，就是这三个词。可是……”

“可是什么？”卫嵘有些不悦地盯着Al Ⅳ。

“我最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呢，电视里的那些人，也是这样的，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是他们最后却还是分开了，好奇怪，我不懂。”Al Ⅳ摇摇头。“人类太奇怪了，说好了的事情，说变就变。”

“人类？”这次轮到卫嵘摇头。“邱邱的，你的措辞有时真的让人有些……只是我想有一个道理你这么大的人应该都是明白的，求而不得才是人之常情。很多东西，你得不到，或者会失去，你没有能力阻止和改变，就像……你没有办法拒绝衰老，还有……还有……死亡那样……不管你多么痛苦。”

“那……如果我不会老，不会死，那我是不是可以阻止和改变，而且还不会有痛苦？”

“你……邱邱，你有时候真的很像他。”卫嵘伸手揉揉Al Ⅳ的头发，又把他整个人拉进自己怀里让他靠着，一起站在船尾看新年的烟火。“总是会有那么奇怪的假设和问题。……我希望你可以，邱邱。”

“其实你也不知道。”Al Ⅳ轻叹一声，低头看着小土狗似乎安慰般地舔自己的手指。

“起风了，我们进船舱吧，我让人准备了点吃的，邱邱……还是不喜欢和我一起吃饭吗？”

“就这个，你听我的，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