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制造 下——FeelinSophie

进食，涉及到消化和代谢，可这不美好，和机器人研制的初衷相背。

“食物消化得如何？”

“看着还行吧，已经看不出原样了。”

“崽。”毕孝旬看着屏幕上那一团东西，皱着眉头，把视线转开。“你想要的其实是对于食物味道的一种感受和品味，现在可以了，为什么还有去消化它们？听着……eat for live，live to taste。”

“他们中至少有一个，不是那么想的。”Top I指指在蛋中沉睡的Al系列机器人。“从味觉感应增强开始，到食物消化，营养液的活性不断增强。你说过，那是他们个体快乐的表现，很快，所有其他的Al都会体认到。……毕教授，你可以把我们制造出来，让我们像一个人类一样存在，没有什么可以难到你。我看到过你电脑桌面上的那条名言。在人类的世界里，只有人不想做的事，没有他们永远做不到的。”

“Al系列是bottom系列的机器人，完美的爱人。”毕孝旬有些烦躁地绕着营养蛋和Top I转了两个圈，一边走一边说。“我知道你的想法，我知道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值得去付出代价，破坏美感，只为了更好地体会活着，但是……崽，那不可能，不只是一个胃，还有一整个很复杂的消化系统。人类需要食物是为了补偿肌体需要所消耗的能量来让我们继续活下去，有体力去坐别的事情，而你们，你们有别的办法来获取这样的能量，这样相对的，你们比人类有更多的时间去感受，省下所有与食物有关的话题，你们甚至比人类又多活了一生。……你们是机器人，你们必须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是……更好的。”

“更好的？”Top I重复了句，想了想，还是摇头。“毕教授，我知道人类现在不仅仅是为了补充能量才吃，他们吃，也是一种快乐的享受，甚至是一次创新和大胆的尝试，还是一段可以和他人增进感情，进行交流的宝贵时间。你已经给了我们最好的神经系统，这个不是更复杂吗？”

“那么事实证明，吸收物质的东西，比吸收意识的东西，要复杂。”毕孝旬重新站定，深吸口气，走上前关闭了与营养蛋相连接的仪器，使右侧那个体外的胃容器慢慢停下工作。“很多成功的实验前都有无数次失败，这个道理我想你懂，可还有一些实验失败，是因为它不需要成功。……崽，把饮入的液体转化成汗液和眼泪流出，是我能力范围的极限。……好了，去准备下，你的小爱还有5分钟就要到了。”

“他可以尝到食物的味道了吗？”Top I有些不甘心地盯着那个他们努力了几天的人造胃容器。

“和你可以尝到味道的方式一样，你已经先体会过了，很安全快速，不是吗？只是你要明白，不是所有的食物都是美味的。”毕孝旬拿过Top I手里的那个文档本，将最上面的一页撕下。“去接他吧。”

见到Top I的Al I兴奋地就差两个眼睛蹦红心，抱着两个泰迪熊在Top I身上一直蹭，嘴巴里还不停叫着“崽”，最后干脆红了眼睛，从眼眶里滑下的透明液体粘着颤动的睫毛闪闪亮。Top I强忍着扑上去将Al按在怀里揉的冲动，只是礼貌地抱着他，轻轻拍打着依旧很单薄的后背。

我在这里努力着，尝试着，突破着，希望有所不同，后来才意识到，那不同，可能只是我自己的需要。

“小爱可想你了，你都不来看我。”Al I撅了下嘴巴，又很快笑开。“不过小爱还是觉得好开心，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刚刚甚至还觉得，连嘴巴里突然也是甜甜的味道，嘿嘿，看，熊宝宝也很高兴呢。”

“甜甜的。”趴在卫苍晋后背的Al Ⅱ嘎嘎嘴巴，脸颊很舒服地在卫苍晋的颈间蹭蹭。

“怎么回事？”周段方来到毕孝旬身边小声问道。“你又在做什么实验了？”

“这里不做实验，你要害我失业呢？”

基地的会客室，抱着泰迪熊的Al I缠着被塞了泰迪熊Top I说话。Al Ⅱ睡得东倒西歪，始终没有松开抓着卫苍晋的手。只有周段方在一旁还颇为认真地听毕孝旬念叨味觉感应装置的原理和安装唤醒过程。

另一个房间的营养蛋里，沉睡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水润的黑眸转了两圈，最后视线定在几米外的碎纸机以及就摆放在碎纸机边的废纸篓上。平直的嘴角慢慢勾起，形成一个上翘的弧度。

70.甜味的烦恼

烦恼总是在任何时候不经意地就来，没有预兆，不给准备，甚至还抱怨不得，比如对于看着冯修白笑得一脸花痴地拎着泰迪熊对自己抛媚眼还完全无视自己怒火的Al Ⅲ，还比如对于看着Al Ⅳ怀抱着一只脏兮兮的似乎还粘着血迹的小土狗一脸兴奋完全漠视自己存在的卫嵘。

“你不喜欢吗？”冯修白低头看了眼一米多高的泰迪熊，抓着它的手臂晃了晃。“太大？太小？”

“幼稚！”

“幼……稚？啊……不是，那个……小……Al！”

“出去，出去，出去！”Al Ⅲ生气地“啊”了声，扔下系了一半的领带，手脚轮用着要把冯修白从自己的房间里赶出去。“还有半小时本少爷就要出场了，你不要给我添乱啊！”

“小爱，啊，不，小Al，不要那么凶嘛。”冯修白一手抓着门框，一手拎着熊耳朵，一脚挤在门缝里，对着直瞪着他的Al Ⅲ垮下了脸。“我就是来看看你的，这个是……见面礼。”

“一只破玩具熊？”Al Ⅲ关不上门，只能又锤了冯修白两下。“你就带这个来当见面礼？冯少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吝啬了？还是对我特别如此啊？哦，我知道了，你零花钱给老爸扣下了，啧啧，真可怜。”

“我……”冯修白刚想辩驳几句，见Al Ⅲ松了手，人再次挤进了门，皱着眉头在Al Ⅲ和泰迪熊间打量起来。“我以为你可能只是不喜欢玩具熊，因为你不是小孩，可是……如果是张金卡，你会高兴吗？”

这下轮到Al Ⅲ皱眉头，那条被捏得有些皱的领带还没有系上。“不懂。”

“Al。”冯修白将泰迪熊放在沙发上，走到Al Ⅲ面前，接过他手里的领带替他系起来。

“我自己会的，你不可能系得比我标准，你……喂！”Al Ⅲ不太乐意地看着脖子上端正的领带。

“你喜欢什么？”冯修白把手插回口袋，有些严肃地审视着撅着嘴巴的Al Ⅲ。“什么都可以。”

“干嘛？”

“送给你。”

“为什么送给我？”

“让你高兴。”

“送给我是为了让我高兴？”Al Ⅲ往后退了一步，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要你送我东西我才会高兴呢？喜欢的东西难道不是要靠自己努力争取才有意思的吗？我喜欢的，为什么要别人送我？”

冯修白顿时结巴。“啊……这个……那……不是……我意思是……我是说……”

“还有20分钟，今天晚上的表演很精彩地。”Al Ⅲ像是已经把刚刚所有的事情都忘了，或者根本没有在乎过那样，又恢复到冯修白进来前的兴奋，对着嵌在墙里的试衣镜做起了动作。

“有道理，很有道理。”看着Al Ⅲ镜中伸展着的完美身姿，冯修白默默念叨。“有意思。”

“什么？”Al Ⅲ一个回眸，本是献媚的眼神里带了一股懵懂的随意。

“自己喜欢的东西，要自己去争取，别人送的，即使握在自己手里，也不是自己的。”

“咦？”Al Ⅲ转身跳到冯修白身前，伸长脖子对着冯修白。“好像是很有道理啊。”

“那是你刚刚说的。”用手指弹了下Al Ⅲ的脑门，冯修白忍不住笑了。“你真的很有意思。”

“那话不是我说的，我记得每一句，从你进门你说……”

“嘘！”冯修白一把捂住Al Ⅲ的嘴巴，另一只手自然地扶上Al Ⅲ的后腰。“Al，只要记住最主要的就可以了，太多的信息，并不会使你更快乐的，知道吗？……好好表演，我在下面看着你。”

“嗯？”Al Ⅲ摸了摸自己被弹的脑门和被捂过的双唇，挑着眼角瞪了眼冯修白。“谁要你看了？”

“嘿嘿。”冯修白也不计较，笑着指指身后半开的房门。“我先出去了，表演结束，我请你喝酒。”

“好啊。”抓住最后两个字，Al Ⅲ兴奋地拍了下自己的上腹。“正好检验下，嘿嘿，把你喝倒。”

“口气很大啊，我等着你。”冯修白指指Al Ⅲ，笑着退出了房间，关门前一刻，还吹来了一个飞吻。

Al Ⅲ在空中挥了挥手，佯装将那个看不到的吻打碎，然后似乎很开心地向后仰躺在床上，手抚摸着自己的胃部，满意地傻笑出声，嘴巴里开始嘀嘀咕咕，含糊不清的一段后，翻身趴在床上，抱着枕头蹭了蹭，眼角瞥见沙发上笑憨憨的泰迪熊，又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直到敲门声传来，见到朱瓷带着化妆师进来才又重新坐起身，两条小腿在床沿外晃啊晃地打量着将泰迪熊翻来覆去看了个遍的朱瓷。

朱瓷和Al Ⅲ的关系一般，大多数时候来的其实是尹奥，和Al Ⅲ说说话什么的，那次安装味觉感应装置和增加胃部容量都是尹奥，而朱瓷只是在边上露个小脸，用尹奥的解释是，他是Top的调教师。

化妆师给Al Ⅲ上妆时，朱瓷就和泰迪熊挤在一个单人沙发里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化妆师很安静，只是在第一次接触Al Ⅲ的皮肤时有些吃惊，只差拿出放大镜来一探究竟，而现在倒是镇定了。看不出毛孔，嫩得和去壳的鸡蛋一样，他的技术，似乎不是为了让这个人更美，而是为了让他不要太过于完美。化妆后的Al Ⅲ，妖艳中带了一股真实感，像一个真正的浓妆艳抹，混迹风月场的人。

“尹奥呢？喜欢你抱走。”换了衣服，路过朱瓷还坐着的沙发，Al Ⅲ低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地。

“尹奥今天有事儿。”朱瓷将那只泰迪熊放在扶手上。“别人送你的东西，转送给他人，那是不礼貌的。”

“你又来教我人类的道理吗？” Al Ⅲ俯下身，双臂支撑在沙发背上，脸贴近。

“快去吧，很多客人正等着呢。”朱瓷平静地和有些咄咄逼人的Al Ⅲ说道。

“还有啊，这只玩具熊还不是我的，不过它可能和我一起住在这里。” Al Ⅲ直起身，垂下眼皮对着朱瓷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还有，还有哦，你不来，不是因为你是Top的调教师，是因为你怕见到我。”

“是吗？”朱瓷也站了起来，比Al Ⅲ高了快有一个头。

“动物会依照个头来定强弱，人类不会。”Al Ⅲ骄傲地抬起自己尖尖的小下巴，微微笑着，更黑更密的睫毛扇两扇，明亮的眸子透着光，狡黠的可爱。“我都知道的。你可以一直一直看着Top Ⅱ也没有关系，因为你知道他和Top I不一样，而我……和小爱，你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

“快去吧。”朱瓷顺势勾了下Al Ⅲ的下巴。“还有，你可以不止跳舞的。”

“不止跳舞。”Al Ⅲ没有去计较朱瓷的动作，转了转眼珠。“不止跳舞？”

“对啊。”朱瓷挑眉。

“比如嘞？”Al Ⅲ侧着头，瞟了眼朱瓷。

“任何你喜欢的什么。”

“我喜欢小四四！”Al Ⅲ顿时眼睛一亮，整个人感觉都提了起来。

“不是指人。”朱瓷叹息一声。“或者不光光指你喜欢的另外一个人，而是……”

“而是什么？”Al Ⅲ向前一步，催促地问。

“而是一些只和你自己有关的，代表你的，和所有人，包括四号，都不一样的。”

“嗯？”Al Ⅲ不信任地哼了声。“什么嘛？”

“那些你感受到的，让你体会到唯一的自己的，那些……叫你高兴的事儿，任何的事。”

“再比如呢？”Al Ⅲ瞪大眼睛，突然有些渴望起来。

朱瓷这次没有回答，拍了下Al Ⅲ的脑袋，对站在一旁的化妆师使了个眼色，先一步离开了房间。

Al Ⅲ鼓鼓腮帮子，似乎在生朱瓷的气，又似乎在想着朱瓷的话。

已经三个小时了，卫嵘翻着报纸，不时偷瞄着抱着那只小土狗在自己面前跑来跑去的Al Ⅳ，洗澡包扎伤口喂药梳毛，所有的事情一人包办。半个小时前开始，逗着小土狗在地板上玩儿，现在还笑眯眯地揉着花花的狗肚子。那小土狗生命力也强，刚见到时，卫嵘以为它要死了，现在可是欢蹦乱跳。

最让卫嵘烦恼的其实也不是那只来路不明的小土狗，而是从它出现那刻起，Al Ⅳ就没再看他一眼。

“呜……汪！”小土狗似乎不高兴了，突然冲着Al Ⅳ大叫了一声，等卫嵘再次抬眼，才发现小土狗前脚踏在Al Ⅳ胸口，伸长脖子想要舔眼前人的脸，舌头探了又探，就是够不到。

“邱邱，不早了。”卫嵘实在看不下去，扔下翻烂了的报纸，几步过去，抓住小土狗的后劲皮肤将他拎了起来。“去给自己洗个澡，如果你真喜欢它，明天我让人给他弄个证，再检查下身体，打个针。”

“他很健康，为什么要打针？”Al Ⅳ依旧盘腿坐在地上，手指相互勾着，仰着头望着拎着小土狗不知道该把它如何是好的卫嵘。“你不喜欢它，是吧？我知道，你不喜欢它，你一直对它皱眉头。”

“不，我喜欢狗。”卫嵘一急，手跟着一紧，可能抓重了，小土狗蹬了两下腿。

“我没说你不喜欢狗。”Al Ⅳ从地上爬起，双手接过轻声呜呜的小土狗，重新搂进自己的怀里，小心地抚摸着他后颈刚刚被抓的地方。小土狗缩在Al Ⅳ怀里，用眼角瞅着卫嵘。“我说你不喜欢它。”

“邱邱！”

“卫嵘。”Al Ⅳ含笑着轻唤了声。问道。“我可以给它取个名字吗？”

“你想留着它？”卫嵘再次细细打量了这只真不起眼，看着也不聪明的小土狗，刚松的眉头又紧了。

“它不好看，是不是？”Al Ⅳ笑着说着，眼睛直直地望着卫嵘。“也不聪明，对不对？不是很好的品种或者都没有品种吧？放在外头，是不是就属于没有人要的流浪狗呢？可是我知道，人类驯养狗已经有一万多年的历史，我知道它们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如果真的是这样，刚刚那些，还重要吗？”

“邱邱，我不是不让你……”

“卫嵘。”Al Ⅳ加重了语气。“如果我不要它，还有谁会要？而且……它喜欢我，我也不嫌弃它，还有……”Al Ⅳ上前一步，抬起眼角。“以你的经济能力，连我这样的闲人都收下了，何况一只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