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制造 下——FeelinSophie

卫苍晋带着Al I从基地出来，开上路面那一刻才发现外面下雪了。地面上，树枝上，屋顶上，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天空中还密密飘散着大朵大朵的雪花，雪很干，积得很快，挡风玻璃前也浅浅积了一道。

“啊！”Al I抱着泰迪熊一下撞上车玻璃。“啊，卫苍晋，卫苍晋，下雪了，雪！”

“小爱，你可以不要连名带姓地叫我吗？是的，下雪了。”卫苍晋将车速放慢。“喜欢吗？”

“喜欢，好漂亮啊。”Al I将眼睛瞪得圆圆地望着窗外的雪景。“小爱可以上去玩吗？卫……苍晋。”

“那我停车。”

“嗯，我们还是先回去吧。”Al I兴奋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快点到家，小楼前有块大空地，段方一起。嗯……小爱知道的，下雪天，堆雪娃娃，啊……苍晋，是不是要过新年了？”

“周段方。”卫苍晋苦笑着重新将车速提上去。“那我们先回去。”

“啊，雪。”Al I整个人转来转去，前后左右看来看去，嘴巴一直张着，重复着那几个字。“啊，雪。”

“是……啊，雪。”卫苍晋腾出一只手有些坏心地抓了抓Al I的头发。“坐好，不许乱动。”

“小爱有乖的。”Al I撅了下嘴，让泰迪熊坐在自己腿上，眼睛巴巴地望着前方，一下又兴奋地亮了。

卫苍晋笑着摇头，“唉”了一声，将车拐上了主道，很快，就有手下的车跟过来前后护航。

58.第一场雪

Al I在雪地里滚着雪球和周段方一起堆雪人时，卫苍晋就靠在窗边抽着烟，耳边是Al I脆脆甜甜的笑声。卫嵘说得没有错，连声音也很像，闭上眼睛，感受着雪飘落在自己脸上，仿佛就回到了那个自己还年少的时代，在自家的院子里，搓着雪球追着那个跑得像兔子一样灵活的少年，最后自己弄得一身湿，不仅要给他笑话，被发现了要给父亲训斥，最后晚上还要给大哥数落，因为他任何欺负小荦的举动随着他们年龄的增大，在卫嵘那里越来越显得禁忌，他不是不知道，那是卫嵘的占有欲在作祟。

“喂？……你就为了跟我说这个？”卫苍晋拿着手机，将烟头扔在雪地上，也不踩，就看着它在那里冒烟，将周围白色的雪染黑。卫嵘打电话给他就是为了告诉他现在Al Ⅳ正和牛牛在花园里玩雪。

白雪覆盖的花园，呼哧呼哧跑动的金毛，穿得和雪娃娃一样的少年，卫苍晋可以想象，卫嵘站在窗口给他打电话时，手可能都有些发颤。回来了，又看到了，才意识到，真的失去了，再没有了。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卫苍晋拉高衣领，将手插在口袋里，转身向百米外的那栋独立小楼走去。

刚刚将自己滚出来的雪球抱到周段方堆起的又圆又大的雪人底座上按住，Al I对着远处的背影眨了眨眼睛，伸手一指，问道。“苍晋不和我们一起玩？雪多好玩啊，小爱滚了一个大雪球呢。”

“他有自己的事要做。”周段方捧起一把雪拍在雪人的头上。“小爱，过来。”

“段方。”Al I转过身对上周段方，立刻又是眉开眼笑，踩着雪扑哧扑哧地跑过去，撞上周段方抱住他的腰，咯咯笑了，然后用手摸摸周段方的鼻子。“红了，好冷啊，小爱不冷。”

“没事儿。”周段方揉了揉Al I的头。“你看我们的雪人还缺什么？”

“嗯？”Al I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到雪人身上，放开抱着周段方的手，绕着雪人转了两圈，低头看看自己，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和头顶，回头在雪地上扫视了一遍，又跑去把那顶半埋在雪地里的帽子捡了起来，用手拍到上面的雪，大步走了回来，直接盖在雪人的头上，撅着嘴看了会儿，似乎很不满意。“段方，你说雪人是看向哪里的？哪里是雪人的脸呢？都一样啊，嗯……哪里呢？”

“小爱想他向哪里，就看向哪里。”周段方搓了搓手，在上头哈了口气。而他的小爱就穿了件白色的毛衣，脖子里随意绕了两圈围巾，也不是因为防寒，而是陪他的衣服。“这个雪娃娃是小爱堆的。”

“小爱和段方堆的。”Al I指指雪人胖胖的身体。“段方滚了个打雪球，小爱滚了个小雪球，小雪球盖在大雪球的身体上，就变成了一个可爱的雪娃娃，啊……小雪球是头，小爱滚的，小爱要让他看到东西。”

“那我负责给大雪球做两只手。”周段方笑着说道。

“嗯。”Al I点了下头。“那段方等等小爱，小爱去拿胡萝卜。”

周段方抱着拳，站在雪人边上，透着又开始飘落下的雪花，望着Al I单薄的背影，突然笑了。

“不用来送那条小金鱼了，我会和小爱解释地。……嗯，小爱现在很好，以后我都会在他身边照顾着。……崽？卫苍晋有他的安排，你在TC和尹奥一起等着，Top Ⅱ很快就到。……具体的事你等我回来。……对，让他先暂时住在崽的房间里。……朱瓷，你心情不好吗？……那好，再联系。”将手机塞回口袋，张开手臂接住奔过来的宝贝，周段方保持着他的小爱最喜欢的笑容，耳边确是朱瓷那略显怪异的语调。

“段方，段方。”Al I拎着一个小篮子，没轻没重地就撞进周段方的怀里。“姆姆给的，都是厨房里找出来的，黑色的香菇当眼睛，红色的长长的胡萝卜当鼻子，小爱说，要一张嘴巴，姆姆笑得坏坏地塞给小爱两端小香肠，一点都不像吗，小爱还回去了，找了半块土豆，嗯……也不像。”

“因为那是雪人啊。”周段方看了眼那个小菜篮。“我去折树枝。”

Al I的雪人，笑眯眯地张着手臂，眼睛睁得大大地，嘴巴也是大大张着，似乎很兴奋地看着前方的某一个人。那个方向，周段方只望了一眼就明白，那是二号和三号小楼所在的位置。周段方知道不管他的小爱对他的感情多深，他永远不会忽略自己的同类，永远不自觉地想着他们，他知道，他们是小爱的亲人。

将自己的围巾缠绕在雪人的脖子上，Al I终于满意地拎着空空的小菜篮，拉着周段方的手往房子里走，进门那一刻，回头看了好一会儿，看雪人，还有雪人看着的方向。

“啦啦，小乌龟，小乌龟，漂亮的小金鱼……咦，段方，虎头呢？珍珠变胖了。”

“虎头长大了，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小鱼，和他一起，小爱会不会不高兴？”

“自己喜欢的小鱼？咦？虎头？”Al I迷惑地扑闪着眼睛。

“对啊，就像……小爱遇到我一样。”周段方顺势环住Al I的腰，在他半张的唇上吻了下。“虎头和那条小鱼过得很开心，那条小鱼没有伴儿，就让虎头去陪它了，这里，漂亮的小金鱼都有伴儿。”

“那……以后它们也和虎头一样，找到自己喜欢的小鱼了呢？”

周段方只是看着Al I，笑着吻着他的眼睛，鼻尖和嘴角。

“小爱应该让它们和虎头一样，和自己喜欢的小鱼在一起，是不是？”Al I乖顺地仰起头，方便周段方的吻落遍他整张脸。“那……段方，小爱可以去看看它们吗？带着珍珠它们去看它？”

“好，我陪你去。”

“嗯。”Al I将头靠在周段方肩头，嘴巴张了张似乎要说什么，眉头跟着一皱，唇也跟着抿了起来，鼻子动了动，在周段方的脖颈处一蹭，最后闭上眼睛放松自己完全地依靠在周段方怀里。“喜欢的。”

周段方将Al I往上一提抱了起来，走到床边将人放下，自己小心地压了上去。Al I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又慢慢闭上，勾住周段方的脖子，张开嘴接住落下的吻，腿也自然地环在周段方的腰上。

落地窗外飞着雪，白茫茫的一片，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卫嵘垂下握着手机的手，躲在窗帘后望着楼下已经覆盖了一层白雪的花园，看着金毛牛牛和Al Ⅳ在雪地上追赶着玩耍，只觉得鼻子酸酸地。Al Ⅳ的那一身冬装是他让人订的，他怕他冷到，一定要他全副武装了出去，结果裹得像只北极熊一样，也不叫热。卫嵘说你出去吧后，就牵着牛牛乐颠颠地跑了，转身出了房门又回过头来对他木木地眨眨眼睛，问要不要一起去，见他摇头也不多问，“哦”一声就走了。

“你也喜欢下雪天啊。”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上，卫嵘有些发愣。“牛牛也是老了。”

“先生。”管家敲了敲书房的门，直直地站着。“医生来了，是让他等下，还是去把牛牛抓进来？”

“让他等会儿。”卫嵘揉了把脸，转向管家。“算了，你把他叫到这里吧。”

“要瞒着小爱少爷吗？牛牛似乎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小爱少爷。医生说这样的情况，有个狗依赖的主人在身边会更好。”管家见卫嵘脸色不对，立刻住了口。“我去把他请过来。”

“等下。”卫嵘回头看了眼躺在雪地里抱着牛牛的Al Ⅳ。“你去院子里把他们领上来吧。”

“是，先生。”管家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卫嵘走回到自己的书桌边坐下，看着桌面上自己和荦荦的合影，还有荦荦怀里的小狗崽，那是他送给他的唯一一件真正意义上他给的礼物，因为那是他第一次自己出去打工挣的钱，和卫家没有关系，那是卫嵘送给邱瑞荦的礼物，现在……还是没有敌过时间，所有活着的东西都敌不过时间的洗礼。

牛牛已经很老，视力退化，嗅觉也在退化，反应慢了，动作不灵活了，一天一动不动地晒很久的太阳，基本不太理人，吃的也少，都是很好消化的东西，肉块什么的已经嚼不动了。

“它会死吗？” Al Ⅳ偷偷问卫嵘，手拉着他衣服下摆的一角。

“牛牛的年纪相当于人类的老年了。”

“但也不是老到非死不可，还应该有几年的，不是吗？”

“荦荦离开后……牛牛……也病了一场，它几乎一个礼拜不吃东西，一直就趴在荦荦的房门口，晚上还会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哭。”卫嵘侧过头，避开了Al Ⅳ的视线。“我不知道它怎么活下来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地，现在……它不只喜欢小爱，还喜欢你，它就那么……容易地喜欢你们和你们一起玩耍，和我，和苍晋，都不会如此……你觉得一只狗，会知道多少人类的事情，你相信……它们也有记忆，也会……仇恨吗？……荦荦很要强，从来不在我们面前落泪，但是我知道……牛牛代替了我们在那个时候给了他拥抱……那段时间，它看着我的眼神……现在，以后，再不会有了。”

Al Ⅳ轻抚着睡在他脚边的牛牛，医生给它做了一次检查，但是这里没有设备，进一步只能去宠物医院，而卫嵘提到的那些异常，也不过是自然现象，没有比生老病死更正常也更让人措不及防的事了。

“卫嵘，牛牛不恨你，荦荦也不恨你，只是……”

“你不知道。”卫嵘用手捂住脸低下头。“如果不是恨，他不会那么决绝，荦荦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孩子，是我……把他逼到那一步的，我也想走出来，想要重新开始，重新去爱别人，去被人所爱，我也想啊……谁会不想呢？嗯？谁不想好好地，幸福地活着？……你还小，你没有经历过。苍晋以为他懂，他不懂，我和荦荦，他和他的小荦，是不一样地。爱和爱之间，人与人之间，是没有可比性地……他不懂。”

Al Ⅳ犹豫了片刻，绕到卫嵘另一边，将他抱住。“我喜欢的那个家伙，长得很可爱，却有一肚子的坏水，我要比他更坏，才能让他听我的话，一直想着我。也许在别人眼里，他很乖很单纯，只是我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可以说这个世界上，我是最了解他的人，比他更了解他自己，而现在……他一定在某一个地方，天天嘀嘀咕咕地骂我是个骗子，这是他思念我的方式。……卫嵘，想着荦荦，过你的日子。”

卫嵘抬起头，红着眼睛诧异地看着Al Ⅳ。

“我说的不好，不是很懂。”Al Ⅳ松开手，往后挪了挪。“其实我……”

“我一直是那么做的，不是吗？荦荦不在了，我想着他，我还活着，一天天这样。”

“那不是活着。”Al Ⅳ别过脸，藏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头。“那是呼吸，不是活着。”

“他在哪儿？你的那个他，为什么不和你一起？他知道你做什么的吗？你骗了他？”卫嵘前倾靠近Al Ⅳ，近得几乎要撞倒鼻子。“你不敢告诉他你的职业，对吧？你觉得……羞愧？我看到过你的表演，震惊四座的精彩表演，台下的人，都想着怎么把这个宝贝带进自己怀里，他们看着你跟我离开，眼睛都是绿的。”

“愚蠢的人类。”Al Ⅳ跳起身，拍了拍牛牛。“牛牛，我们走。”

卫嵘独坐着，看着Al Ⅳ猫着腰，半抱着牛牛离开的背影，眼角有什么掉了下来，直接落在厚厚的地毯上，看不到半点痕迹。牛牛最壮时是35公斤多，现在估计剩下30公斤左右，而荦荦最后一次抱牛牛一起玩时，他才过20公斤。很多年过去，它大了，他也老了，房子还在，记忆还在，最后就只有房子了。

“愚蠢的人类，呵呵。”卫嵘扶着额笑了起来。“愚蠢的……”

下了雪，特别是雪积起来后，Al Ⅲ整个变得越来越兴奋，在房间里，阳台上跑来跑去，一刻也安静不下来，还一直问着Al Ⅱ有没有听到狗的叫声，有没有感觉到雪握在手中的感觉。

Al Ⅱ趴在被窝里含着手指睡得香甜，半点没有受到在房间里发出各种声音的人的影响，然后突然毫无预兆地，猛地一下睁开眼睛，从床上跳了起来，直接冲到了阳台上，把Al Ⅲ给吓了一跳。

“怎么了？”Al Ⅲ跟了过去，和Al Ⅱ一起趴在阳台上张望，远远地正看到卫苍晋的身影，踩着地上的薄薄的一层积雪，迎着又开始飞舞起来的雪花，向着他们小楼的方向走过来。

“他来了。”Al Ⅱ笑着眯起眼睛。

Al Ⅲ抓了抓头，好奇地看着脸红扑扑的Al Ⅱ。“他？”

Al Ⅱ的眼睛闪亮亮，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糖。

“咦？”Al Ⅲ眨眨眼睛。“哪里来的？”

“问毕教授要的。”Al Ⅱ握着那颗糖得意地在Al Ⅲ面前晃晃。“巧克力味的。”

……我可以无限地没有条件地宠着你了。……即使你笨了傻了，也不会再爱了，我也会宠着你一直护着你。……原来你是会做梦的啊，小家伙。……你是我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