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撇嘴,再看屏幕时,陆不弃已经死了。只见他不紧不慢地起身复活,然后又一件一件地穿衣服。一边穿还一边问:
——虐得爽不爽?不爽再来?我可是服务到家,绝无欺骗!你嫌鞭子不给力,我把刀借你。
苏徽翻白眼,被虐狂。仔细看了一眼他带的宠,差点又昏过去。陆觉非养的是只小白狐,雪灵灵的甚是可爱,顶着绿莹莹的名字——小小苏。苏徽放出自家的宠,一只小赤狐。
——手术刀,咬它!
陆觉非笑着摇头,真不可爱,哪有人给宠物取名叫手术刀的。看那小赤狐龇牙咧嘴横眉竖目的,别说,和主人还挺像。
——什么人养什么宠。
——你城管啊,管得还挺宽。
——不!我居委会的,想撮合一下两家人。怎样,做个亲家,让手术刀嫁了吧。
——滚!凭什么手术刀嫁?!
——行,我嫁你!
俩人打闹了半天,苏徽累得都不想动键盘。陆觉非拉着他一起做任务,自然是让弓箭手一人雄战群怪打BOSS,苏医生就在一旁的草地上很无耻地蹭经验晒太阳逗宠物。
不管现实如何,游戏里始终艳阳高照。苏徽眯着眼,倒也真是惬意。那些迎面拂来的清风,即使知道是人为编制的程序,仍忍不住心动。
偶尔的逃避,真不想回来。回到现实,便会有无奈。只是,现实也会有美好,只要你能等。
“哟,小侯爷,您老又晚起啦?这终年不早朝的,万岁爷责怪起来小的抗不住啊。”高伟成嘻嘻哈哈,一大早就打趣某个迟到衣冠不整的家伙。
“小成子,昨个儿侍寝看来不是很尽心么,怎么还有力气站着说话啊?”侯半夏一边换衣服一边回嘴。
“你真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啊?”
侯半夏一愣,“什么日子?”
“今天,我们尊敬的亲爱的敬爱的伟大的黄朗总住院医师和美丽的大方的聪慧的无敌的侯茯苓师姐就要班师回朝了。”
“靠!我说怎么一出门就空投乌鸦粪!万事不宜。”侯半夏狠狠地甩上柜子门。黄朗和侯茯苓去别省交流一个多月,自己都快忘记这茬了。
“别说脏话啊!小心师姐给你灌肠洗嘴。”
“她敢!”侯半夏应得挺硬,但真没什么底气。侯茯苓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最痛恨爆粗口打群架这样没技术含量的活儿。
高伟成靠在他肩上,道,“你就别气了。咱院好容易出了个这么牛的师姐,你不供着自然有人供着,你呀,就省省吧。不知道你那堂姐和苏师兄是天造地设的么。”
“是啊,天造地设的一对怪胎。”
18、疯狂世界(四)
侯半夏管了18个病床,其中过半是肿瘤病人,人称肿瘤界当红小生一枝梅,成天忙得是脚不着地目不斜视。往日忙就忙吧,忙得踏实。今天被高伟成那么一打击,成天都跟掉了魂似的,东逃西窜,生怕被侯茯苓拎住领子问功课。
你说侯大小姐有啥可怕的?呵呵,其实也很简单。侯家是世代行医,他们家的锦旗挂起来可以装饰整个大会堂不带重复的。到了侯半夏这一辈,祖父辈期待很高。侯茯苓也不负众望,从小就是个聪明豆子,过目不忘,一路到医学院都是过关斩将。相对的,侯半夏就显得资质平平,仍进人堆里,使劲筛也未必找得出来。当然,脸蛋除外。但其实,也就是脸能看。打小侯半夏的功课都是交给侯茯苓督促的。别看两人年龄相差不过一岁,但侯茯苓天生老相沉稳,气场无比强大骇人,于侯半夏而言亦师亦姐亦长辈。每次小侯爷闯个祸,偷个懒,父母的话没怎么管用,倒是侯大小姐一声冷哼就够他吓趴下的。
侯半夏畏畏缩缩了半日,不见侯茯苓的影子,想是回家向老爷子汇报去了,心中不由得暗暗舒了口气。闪身到了休息室,发现大家都在很是热闹。
刚刚回来的黄朗正坐在桌子上,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他这几日的非人遭遇,听得周遭一圈人笑得是前俯后仰。
“你说,他们这些个小姑娘不是存心想气死人么。捧着花,直直冲我走过来了。当时我还老紧张的,手心都冒汗了,想着这生平第一次有大姑娘给我送花呀,这怎么办呢。接嘛,作风问题;不接,咱又对不住人家小姑娘一片痴心。正想得美呢,好嘛,眼见着人家从我眼前硬生生过去了,还说了句劳驾,一转眼花就送给了那个北京某某医院的小白脸。当时我那个气的啊,心说,切,我是没把咱院的院草拉来,否则,以一敌二,还有你什么事儿啊。”
冯晋哈哈大笑,拍了拍苏徽,“下次到哪儿都得带着你,不然哪能证明我们院的生产力啊。”
“别,我去只能抹黑,拉低GDP的事儿咱不能做。得把小侯爷带去,以一敌三,随便一站就是招牌啊。这小身段,绝对的当红炸子鸡。”苏徽指着侯半夏笑着道。
侯半夏也笑了,摆手道,“咱在偶像界比下刀,在医学界比脸蛋,要的就是个稀缺资源相对优势不是。”
苏徽道,“要不整容科的陈医师怎么哭着喊着要你呢。你往整容室那儿一呆,纯粹就是给人找自卑来的。不想整容的都失去信心了,那还不财源滚滚啊。人一瞧,嘿,这医生都长得这么天怒人怨了,还不得放放心心的任人宰割啊。”
“行啊。真有那么神,那黄总,要不你也来整容室躺躺,出门就是回头率啊。”黄朗是总住院,简称黄总。本人倒是对这个称呼挺乐呵,几次病人都以为是某脱线老总来体验生活的这人。
黄朗道,“切,治病行医又不是靠脸蛋,长得好能当手术刀使唤啊?得,不说了,都到饭点了。人是铁饭是钢,小的们,走,都啃钢去!”
一呼百应,还真没看见人这么整齐地去扫荡食堂的时候。医院的食堂,还是万年不动的咕咾肉鱼香茄子,百年基本国策都没这么稳定的。
“这大厨的手法也忒稳了吧,盐都不带撒多撒少的,简直就是流水线操作,十年如一日,就是这个味儿啊。”黄朗许久不吃家乡饭,感慨良多。
没吃几口,突觉空气冷了几度。侯半夏没来由地就想缩脖子啊。没道理啊,难不成……
“还有位置么,我坐这了。”
问句能说出命令句的感觉,全天之下,侯半夏也知道无二人了。
“侯医师,坐坐坐,刚刚还说怎么不见你人呢。”
这医院里,姓侯的何止十几个,能被黄朗冯晋敬敬畏畏喊一句侯医师的,别多想,不是侯半夏,这是他智商过一百八的姐姐侯茯苓。
侯半夏撇撇嘴,端着盘子往远处挪了挪。
侯茯苓的眼镜冒寒光,一会儿再收拾你。转头对着苏徽,露出万年寒冰裂的笑容,看得侯半夏胆战心惊。
苏徽倒是无所谓,回了个笑容,依旧大吃大嚼。
什么叫临危不惧,什么叫大无畏,什么叫生死谈笑间。侯半夏突然觉得,苏徽是医学院蝉联数年的偶像,也不是没理由的。
大概每个行业每个单位每个部门都有自己内部评定的金童玉女,在这个院,苏徽和侯茯苓显然是公认的合拍。无他,俩人都是被教授点了名的医学天才级人物,大学同窗七八年,没有感情也有革命阶级同志情,惺惺自古惜惺惺,一来二去,没有明说,大家也就默认了。
苏徽怎么想啊?苏徽心里头根本就没想法。自己过一天是过,和谁不是过?侯茯苓却看中他难得一见的头脑和对医学的热忱,总觉得这样的人,该是或者说,配得上自己的人生理念。
每个人的人生啊,都是一幅拼图,没拼满前坑坑洼洼满是缺口。你不知道那块合适的拼图落在谁手里了,大多数时候只好等待,等着有人能够不多不少不偏不倚地对上你的图。
侯小姐认定苏徽就拿着能补她那名为“举案齐眉”缺口的拼图。
侯茯苓对苏徽道,“研讨会的材料我给带回来了。这次来了德国的专家,提出了很不错的理念,一会儿给你看看。”
苏徽点头,“嗯。”
“还有上次我走之前咱们研究的那个课题,这几天我又重新想了想,觉得当时我的考虑的确不足,你的想法很不错,我们还可以再深入下去。”
“嗯。”
“这次我回来给你带了礼物,一套全新的医学刊物,你肯定会喜欢的。”
“嗯。”
“晚上去我家吧,爷爷也说好久没见你了。”
“嗯。”
侯半夏看不下去了,“得得得,你俩好领证去了啊!九块钱一张,不贵。”
侯茯苓看了他一眼,“小夏,我走之前让你背的东西,你都背好了?”
侯半夏一哽,埋头吃饭。
散了后,侯半夏特地拉住苏徽,问道,“你和我姐真要成了?”
苏徽道,“成了又如何,不成又如何?”
“我说你这人怎么一点想法都没有?成了又何如?成了就是成了,那是一辈子的事!”
苏徽看了一眼窗外,“一辈子……”
“我跟你说,你不喜欢我姐没关系,但你不能无所谓就随便了。这不是欺负人么?”
“她也愿意,怎么就叫欺负人?”
“你!”侯半夏无奈,“你喜欢过别人么?你懂得什么叫爱情么?你懂不懂理想的合作伙伴不等于理想的爱人?”
苏徽反问,“你就懂?你懂什么叫爱情?你有理想的爱人?”
侯半夏语塞。没错,说了半天,其实他也是新手。虽然有过好几次的恋爱经历,你要问他什么是爱情,他还真交不出答卷来。
“行,我是不懂,但不懂就不懂,我不会装作自己懂,然后自暴自弃。我觉得吧,”侯半夏放缓了语速,“找一个人凑合和找一个人爱是不一样的。你想要双方齐齐补补,客客气气,做什么事情都很合拍,那叫合作生活,不叫过。爱情不是完美无缺,而是就算痛就算累,你还是想捂在手上碰在心里,离不得放不得,一放就心碎。就算很重很沉,你还是想要扛着,死也不放,这才是爱情的重量。”
苏徽没说话。
“你和我姐是挺配的,我承认。我就是觉得,你这样挺没劲儿的,你有意思吗?”
苏徽笑了笑,拍了拍侯半夏的肩,转身离开了。
侯半夏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就会说这些话。大概,这句话是他一直问自己的吧,才会这样不知不觉说出口:你这样,有意思吗?
一直相信,心里的缺口会有填补;一直等待,会有尽头。只是,那个人,那个逃离孤单的希望,会在哪里点燃?还要多久,你才能走进我心?
19、疯狂世界(五)
陆觉非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闵榛的意中人,却是吓了一跳。他从来不知道,闵榛原来会喜欢萧疏桐这样的好孩子。在酒吧里见到林谦,不免唏嘘了一番,道是世事无常,太阳也可以从西边飘到东。
林谦听了,抿嘴一笑,“这有什么稀奇。我和我们家那位,还不是出乎意料,自己都不知道会这样就爱上了。”
陆觉非好奇,“对了,你和姐夫到底咋遇见的?”
林谦怒,“什么叫姐夫!明明就是嫂子!”
切,你也得有能耐娶人家啊。陆觉非腹诽着,脸上却满是笑,“是是,我就是想知道你怎么在被闵榛甩……错!甩了闵榛之后立刻就找了一个?”
故事挺简单,当时林谦和闵榛刚分手,内心正抑郁着,好死不死和前面那辆车追尾。林谦当即下车,横踢对方车门一脚,气势汹汹,叉腰怒骂了整整半个小时,把对闵榛的那点气全撒对方身上,平时那点风度都送到爪哇国去了。
“他也不恼,靠着车点着烟就这么看着我骂,等我终于安静后,只说了一句话,‘骂够了?骂够了就赔吧,洗车费就免了,你看我这车被你喷的。’然后我还没回神,他二话不说就把我塞车里拖走了。”
“上哪儿去?修车?”
“不是,”林谦难得红了红脸,“直接去了他家。”
陆觉非诧异道,“这哥们够有个性啊,什么时候带来见见娘家人啊。”
林谦叹道,“我觉得肯定就是当时骂他骂惨了,后来对他一点辙都没有,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你说我怎么就这么背遇上他了呢。”
“哟,得了吧,瞧你笑的那一脸褶子,心里偷着乐吧你!”
“去,你才有褶子。”林谦不放心地抹了一把脸,明明就吹弹可破,于是怒瞪陆觉非。
陆觉非哈哈大笑。
每个爱情故事都是出乎意料,却又是命里注定。命运的起承转合,兜兜转转,你终会站在那个注定的十字路口。
医院的走道里,一愣头小子瞪着眼对着护士怒喊,“什么?五千?这命哪有钱重要啊!!”
嘿,也合着这小子命好,碰上院里一帮悍匪都闲得慌的时候。就在他脱口而出的当口,刷刷刷无数双眼睛已经刺啦啦地射过来了,瞪得他是一阵发虚,两眼昏花。
“那什么,口误啊,口误,哈哈!”什么叫羊入虎口。
苏徽拨开众人,眼神里闪耀着¥¥的光芒,口中念道,“都别抢,这厮是我的了!”
“你说不抢就不抢啊,好容易来了个肥的,不啃一口对得起我这身白大褂?”说话的正是总住院医师黄朗。
等到那人发觉自己被一群笑得猥琐的白大褂包围的时候为时已晚,只有抖腿哆嗦的份儿了。
“喂,小子,你叫什么?”冯晋问道。
“杨,杨聪。”
“什么?洋葱?!”
洋葱点头。
“你怎么不叫辣椒啊?”
“咦,我又不姓辣……”
……
得,一傻小子。
苏徽拿过他签过字的单子。还真叫杨聪啊。“还好,没叫羊下水。”
洋葱不明所以地摸摸脑袋。
“给谁看?”
“一朋友,在16床呢。”洋葱殷勤地指了指方向。
苏徽问,“叫什么名字?”
“梅德治。”
……
苏徽抬头,“你是来砸场子的吧,站在这儿敢说没得治三字儿。”
洋葱急了,“他真叫梅德治!”
众人哄然大笑。黄朗拍了拍苏徽的肩膀,“得,你要就给你吧,我可不敢要这晦气。”
苏徽无奈去了。人群里的小王医师说,“我赌两毛钱,苏医师在三天之内会让没得治出院!”
大王医师撇撇嘴,“切,我赌五毛钱加一黄瓜,没得治明天就哭着走人。”
小王医师不信,“我要信你,我把姓倒过来写!!”
大王医师也不甘示弱,“行啊,你要把姓倒过来写,我就跟你姓!”
黄朗一人一个脑瓜崩,“行了啊你们,贫什么贫,都干活去!”
不过,大王小王都错了,没得治既不是当天走人的也非三天后。他很快就转入了重症监护,至于能不能出来,就不是可以赌的了。
所以说,取名字大概真是一门艺术。生活,有时候就像开了场玩笑。
看着哭成兔子的洋葱,苏徽推开门,到走道上透气。钱是不是比命重要?留住钱留不住命,舍了钱却不一定留得住命。谁能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