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阵诡风吹入,桌台上烛火立灭,屋内外顿时陷入黑暗。门上木闩被人取下,接着便听到有人进屋,苏青以为巫王又派了人进来害他,全力向那人身上击去,然而对方却并未伤他,化解他的力量将他挡下。
那个人又在屋子里滞留少时,很快退出了屋子,落上闩。
苏青怔怔的坐在地上,身旁欲对他逞凶之人已经没了呼吸,原来方才那人进来是帮他杀人,尽管那人未发一语,他却知道是谁。灵侍身上有股特别的艾草香,必是她无疑。
她没随巫晋去取兵书?她为何不声不响的进来救他?
苏青一直在地上呆坐着,直到屋内又进来数人,看到地上的死人似乎也并不惊奇,将人拖出去,挡着挣扎着要逃跑的苏青,重新燃上蜡烛。
一炷香时间过去,苏青渐渐觉得身上寒冷的感觉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燥热,从下、身席卷全身。
苏青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将桌上烛台挥落在地,熄灭的灯芯散逸出的青烟却令他更为难受,他四处找水想使自己清醒些,却徒劳无功的攥着自己衣襟,心中明白自己是中了何种迷药。
这巫王实在卑鄙无耻!为了害他竟对他下药!他们巫国难道都是这种龌龊小人么!
身上燥热的感觉越来越盛,仿佛能够听到血脉奔腾流动的声音,热流渐渐汇聚在下边,竟连后边羞耻的地方也觉得异样……
19、逃出生天
苏青心知不妙,恐怕难逃此劫。撞门的力道也越渐小了下去,最后虚弱的抵在门口一次一次的用手指划破身体,保持理智不失。
他苏青尽管不是什么名震天下的大人物,却从未想过能有如此卑微的一日。
身后门被推开,进来数人,苏青悲哀的看着自己向那些人爬去,看着自己满含欲望的向那些人乞讨施舍,想要用仅存的理智了却此生,却不知为何,不想就这样死去。
从前他所见所闻均是死亡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并不觉得这世上有何能令他特别留恋之事。可这四个月以来,他才知道这世间有那么多美妙的事,赛马是快活之事,打猎是快活之事,下棋、舞剑、喝酒、逛街甚至安安静静的对坐皆是快活之事,在尝尽世间美妙后他怎么舍得放手离开,活着总是有希望的吧。
舌根退回口腔,苏青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想,将意识完全掩埋起来,沉入黑暗前他似乎听见一声怒吼。
巫晋手扶门框,没了往日倜傥风流,形销骨立落魄凄惨,只是眼神依旧如从前一般锐利凶狠,他见到好多人在扒苏青衣袍,在对苏青逞凶,立刻狂吼一声。
见到那种画面那刻,他觉得心都揪在了一起,首次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名为心疼的感情。
那些人闻此声音先是气血狂涌,随后便知大事不妙,本已做好必死准备没想那人竟然放过他们,让他们滚出去。
所有人离开后,巫晋再也支撑不住,扶着门框寸寸矮下、身去,跪坐在地上,看着衣衫尽退的苏青神志不清的朝他委身过来。
若不是他此时重伤在身,站立尚且困难,他定要那些人死一千次!
直到那个人贴上他,他才又微笑起来,将苏青丝丝乱发拂到耳后,将人抱在怀中,开心道:“我保你三日安全,一个时辰后便会有人来带你走。”
那个人在他怀中拱个不停,巫晋将他推开一些,见他面色潮红,与平日清隽姿容大有不同,另有一番说不出的味道,似纯又媚,他一手按住苏青伸进他襟口继续下探的手,温声道:“原来阿青也会如此调皮。”
制住苏青双手,巫晋向门外喊道:“去找解药!”
过了会灵侍过来,跪在他旁边低声道:“苏公子所中迷香并无解药,此毒不伤性命,过两个时辰药效消退便可清醒。”
“那现在怎么办?”巫晋问,“你没见他难受么!”
灵侍为难的看了看苏青,又看看巫晋。
巫晋见灵侍表情,眯起眼厉声道:“大胆奴才,把那种想法收回去。”
他平生不做善事,唯有一次,因着实欣赏苏青,一念之下未下杀手,更慢慢觉得如此风姿人物不该早夭,越发喜欢他决心保他不忍见他受辱,他自己更不会做出有辱苏青之事。
巫晋本想点了苏青昏睡穴,可又怕他近日受太多磨难,一旦点了昏睡穴不易清醒进而影响神智,将人捆起也不明智,便决定抱着苏青硬生生挺过去。
期间那人时而乖乖的任他轻拍,时而不老实的拱来拱去,竟将他的火也给拱了出来。饶是巫晋心智坚韧也被自己的反应给吓了一跳,慌乱的压住苏青扭动不已的身体,哑声道:“阿青别动。”同时稳住心神,暗道阿青好厉害,居然可以将他蹭出反应。
过了一个时辰,直到子时更声响起,他才松了口气,低下头不舍得看着苏青。
“阿青,十六当你是好友,日后再见望你不要忘了十六。”说罢又给苏青整整那人挣乱的衣袍,此时那人已动的累了,不若先前那般活跃。巫晋抱起他走向门口,他便乖乖给人抱着,头抵在巫晋下颌,舒服的摩挲着。
随着更声准时而来的是一位白衣公子,那人脸上带了个木质面具,无法探知表情。他从巫晋手中接过苏青,未发一语便转身离开。
“韩公子,”巫晋扶着门,看着被白衣人挡住只露出苏青摇曳的发丝,道:“小王回到巫国的消息请暂时保密。”
那人冷哼道:“我对你们朝堂之事无半分兴趣,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告诉阿苏,他只怕盼你早亡,我自然就顺他的意了。”
巫晋眉宇皱起,看着那人从他视线中消失,怀中的热度渐渐散去,莫名的觉得寂寞难受。
至于那个韩玉,巫晋危险的眯起眼,最好别犯在他手里头!他并非对谁都那么仁慈。
韩玉查看苏青伤势,越加愤恨巫晋此人,从苏青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打开嗅了嗅,却有些诧异了,那人对苏青下手毫不留情,却为何将这一粒难求的灵药尽数送给苏青?
他与苏青并不是拜把的兄弟,也非总角之交,甚至连好友也谈不上,听闻苏青死讯他也只是觉得异常可惜,他知道苏青并无好友,也许与其他人相比,二人也算关系好的了。
昨日他还在寰国游历,不知巫国晋王如何得知他的行踪,居然摸到他半山腰的洞穴中,让他随其潜进巫国带走苏青。
“我不想与朝廷之人有任何牵扯,王爷请回。”他严词拒绝,尽管那个人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可他不会轻易答应如此危险之事的。
“你若不答应,本王就去告知齐帝玉面神医韩轻生就在寰国山洞里。”见韩玉眸中一瞬爆出的阴狠,巫晋悠悠然道:“只怕你的功夫想灭本王的口还差了点。”
韩玉斟酌再三,决定答应巫晋要求。他既可找到他一次,只怕再找到他也非难事,到时若真的引那人过来,他定要烦死。再者以巫晋名头之响,凡是长脑子之人就不会选择与之硬碰。而他总归与苏青有些渊源,真放任不管总是于心不忍。于是便问了巫晋事情的来龙去脉。
“什么?你这样对他?”
巫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你以为不这样其他人会相信?”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只要他刑问时有一丝心软也会引得他人起疑。好在苏青聪明,在期限之内编到那么个藏书的好地方,骗的所有人相信他套问出兵书下落,不然只怕他也保不住苏青了。
“那你又怎么知道天子剑之殇不是指苏青之死呢?”
巫晋的回答有些出人意料,他道:“我杀人无数,更曾以各种方法处死囚犯,也见过血流不止,从不知血液会因为尸体生前曾练过什么特殊功法就与其他不同,况且占星坛已失,那些人只是要阿青白白送死而已。”
“就算你内心袒护他,却伤他至深,他一定恨不得杀死你。”韩玉收拾几样药,便起身与巫晋离开洞府。
巫晋看着前方远处,不知心里在想什么,“阿青不会如此不分好歹。”话中有丝不耐烦。
韩玉听见便不再询问,内心却知若被苏青认定为背叛,即便事出有因也怕他难以原谅。
其后两人约定好时间,韩玉便将苏青安全带出巫京城。
苏青昏迷一日一夜才苏醒,看清眼前之人时似是无法相信,猛的坐起身拍打额头。
“阿苏,是我,轻生,”韩玉回头见苏青滑稽的动作忍不住出言道:“放心吧,我们现在巫寰交界处,无人能找到我们。”
“轻生?真的是你?怎么会是你?”苏青环视四周,惊诧道。他明明记得他被那些人……想到这里他迅速低头,暗暗运气,发现身上除了鞭伤的隐痛并没有其他新伤,还特意留意了下、身,也并无不妥。
他抬头,问韩玉:“是你救了我?”
韩玉没答,算是默认了,用木棍挑了挑燃烧的木柴,见火燃的更旺了些,便站起来说:“苏,我去找点吃的,你别出去。”
苏青认真的点点头,直到韩玉从眼前消失,视线还有些呆滞。
似是做了个冗长的梦,梦中有他此生最快乐的时光,也有与快乐程度毫不逊色的悲伤。而带给他一切的人,终于应他的誓死了,他却意外的活了下来,他如今仍有些无法相信。
韩玉回来时手里抓了只獾,利落的剥皮串肉架在火堆上,看着还在发呆的苏青问道:“苏,以后打算怎么办?”三国之内再无他容身之处,可想要逃去外族谈何容易?如果巫晋无法隐瞒好苏青未死的消息,会有一批又一批的人来追杀苏青,不过照现在的形式看来,那个巫晋隐瞒自己的死讯已是勉强,怕是无法照顾苏青这边了。
苏青回过神,看着噼啪作响的火堆,叹了口气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
韩玉将二人出色的外貌用人皮面具遮掩起来,并乔装打扮一番,便带着苏青上路。
两人均无明确目的地,苏青一直处于情绪低谷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便随韩玉采药学习制药之法,慢慢也摸出些门路。
两人来到巫寰接壤处一座小镇,正赶上镇里贴出边关告急,不日开战的消息。
找人一打听,才知道巫国晋王死了,巫王震怒,联合齐国讨伐寰国,巫齐联兵已在会合的路上,寰国部队也在赶来,交战的地方不巧,正是这无名小镇外。
20、遇故人
两人本想离开这即将战火纷飞之地,未想无名镇已然全面封锁,为防奸细混入也为防探子出逃,镇子里已经严禁出入,刚入镇的苏青二人也被提去问话,二人废了好一番口舌才令本地官员相信他们只是来此处收集药材并非奸细,这还要多亏二人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江湖郎中的气息。
那本地官想了想,依旧不放他二人走,要留下二人给过几日赶来的军队做军医。
二人对视一眼,均知眼下别无他法,只得答应,容后再做打算。
苏青精神时好时坏,开心时会与旁人说笑,又时常会落寞的看着别人说笑,眼中总是透出些眷恋与怀念。
苏青对韩玉说:“我这一生都在怀念,父亲去世后怀念父亲曾经于我的谆谆教导,想起他恨我不成材的样子,想起他笑着摸我的头说我终于长大了;先帝病殂后便总是想起他耐心的指导我练剑,对我的肯定与赞扬以及百般维护;如今……”
接下去的话苏青没说,韩玉却知道他要说谁。他知道苏青这种人轻易不相信人,信了,便全心全意掏心窝肺的信,恨不得为那人去死也无怨言,所以,一旦被背叛自然是不小的打击,他又心性不坚,即便不会一蹶不振也绝好不到哪里。可韩玉有些奇怪的是,他从苏青身上能够看到那个人在努力使自己活得开心,活得更有盼头,这点倒与他从前观察所得有些矛盾,不知是为何。
四日后,寰国军队入住无名镇,军队军师苏青认识,叫温志洲,但他与那人不熟只知此人武艺非凡却不愿领兵打仗,只愿做幕后军师。他不常在朝中,基本上回朝便会在皇宫中小住,没什么时间与同僚走动,与朝臣多为泛泛之交。
但他对温志洲此人印象还是不错的,他虽不懂做官,可脑子清醒也分得清人品好坏,唯一一次看走眼……
袖口被人扯动,苏青扯扯嘴角掩饰刚刚的出神,温志洲便在他望过去的视线中走了进来。
小二见他一身官服不敢怠慢忙迎了过去,热情的招呼起来。
韩玉见苏青在留意那个人,啜了口茶,开口道:“认得?”
苏青苦笑:“认得也只能当做不认得。”说罢低头,夹了口菜。
温志洲点了两样小菜,四处巡望,见到苏青韩玉二人,停住视线打量一番,随后向二人走去,走到二人面前略一抱拳,说道:“在下温志洲,二位便是本地官员所说的韩先生和青先生吧。”这二人虽容貌中庸,气质却是不凡,即便放在人群中也是一眼便能辨识出来的亮眼人物。
行兵打仗郎中自然是不嫌带的多的,听闻韩轻生也是小有名气的江湖郎中,更要将其揽入麾下。
韩玉在外行走江湖便用‘韩轻生’这名字掩人耳目,苏青也学着改了名字却左右觉得不妥,祖赐姓父赐名他不愿埋没,只好颠倒了名字顺序,取名‘青苏’。
二人见此人找上门来,便站起来与他客套一番。
温志洲自从听见苏青说话便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苏青心下一跳,暗道不会被识破了吧,却听闻那人幽幽叹口气道:“青先生,你的声音与在下旧友甚是相似,可惜他……”
苏青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流泻出的情绪,轻笑道:“那当真巧了……”原来此人竟是将他当朋友的,他有些感动。
温志洲看着苏青,也隐隐察觉那人周身萦绕的悲凉气息,正有些诧异,却见旁边韩玉清咳一声,察觉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失礼,忙收回视线,又对他二人道:“若二位不介意,在下搬过来与二位一同用餐如何?”
韩玉没说什么,苏青倒是很高兴的答应下来。
午饭过后,温志洲带着苏青二人来到军营驻扎地。
苏青站在营地外又出神起来,韩玉对温志洲说想看看军营情况,温志洲便带着他四处走动,留下苏青在原地。
这里没有莽莽黄沙,一眼望去是浮动不息的草原,与他常年驻守的漠北边关的雄浑壮阔不同,却有一样的怒荡肃杀之气,过耳之风犹如万马千军声声震耳,他似乎还能听到兵戈雷鸣战鼓不息。可尽管血液沸腾,他却只能在帐内料理伤员,如此想来他竟有些不甘。
“哎。”长叹一口气,他如今连苏青的身份都不能承认,不甘又能怎样。
找到温志洲安排下来的帐子,掀帘进去,韩玉正在铺行李,见他回来问道:“没事吧。”尽管人皮面具将那人最真的表情遮住,但想想也知苏青此时心里定是不好受的。
苏青摇摇头,释然的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我苏青的战场从前线转移到后线而已。”
巫国此次派来的领兵将领是巫蒙,巫国的第十二位王爷,副将姓石,巫国素多猛将,可这一位,外界却无人听闻过,以为是巫国秘藏的人物,同来的军师则是众所周知的文武状元,严思成。
齐国的将领谢飞名声倒是不响,听闻过的人不多。
据说巫齐两国的军队驻扎在无名镇外五里处,整日操兵演练对寰国虎视眈眈,寰军则以逸待劳只等对方下战书。
这日晚,巫国派使臣送来战书,只书简短数字:寰不仁,与齐治兵二十万众,明日寅时会猎于无名城郊。
隼卓只看了一眼便将战书撕得粉碎,指着使臣下令道:“来人,将此人拖出去斩首,悬于兵前。”
身旁一人立刻出言阻止道:“且慢,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放他离去。”说话之人自然是寰国军师温志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