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与幸臣 下——太子长琴

作者:太子长琴  录入:10-19

子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对着洛浮夕一揖道:“大人的炖品,大概不够三个人分食,还是请大人自己跟帝君慢慢享用吧。”

洛浮夕进了御书房,亲自将燕窝端到墨夜的桌上。对方在公文后面露出笑脸来:“什么东西那么香?”

“帝君尝尝?银耳燕窝。”

墨夜放下手里的活儿,接过洛浮夕手里盛出来的碗,尝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道:“你有心了,朕还记得,多年前朕有一回好像吃不下饭,磨着你的性子,硬是叫你喂朕吃了一碗燕窝粥?”

“帝君还记得?”

“怎么会忘记呢?朕还记得,那是朕少年时的恩师的去世之日。”

洛浮夕“嗯”了一声,“帝君今天要是还想要臣喂您吃燕窝,也可以呢。”

墨夜眼睛一亮,将勺子推到洛浮夕面前道:“说到做到,承恩公大人。”

对方笑着接了过去,端过碗去,直接跨坐在了墨夜的大腿上,将他整个人都当作了椅子,小心翼翼的喂他吃。那墨夜也丝毫没有犹豫,孩子一般的缠着他,连连说道:“好甜!”

一边吃,一边说着一些不相关的话,突然扯到了子沐身上。

“臣刚进门的时候,看到子沐从御书房出来。”

“他啊?”墨夜舔了舔嘴唇:“朕有一段时间没有去看他了,他自己跑来御书房。”

“是么?”洛浮夕见到墨夜的嘴角沾了残渣,伸出手指来将它抹干净。再伸出小舌,将自己的手指舔舐干净,墨夜看他将这一系列动作做完,嗓子里吞下口水,刚要有进一步危险的动作,即被洛浮夕打住:“臣记得,以前帝君不喜欢后宫干政,这御书房,连司笔太监都不能随便进来,要是子沐伺候的好,不如也将他封做官员如何?这样就能堂而皇之跟臣一样入御书房,也不会遭受流言蜚语了。”

“呵呵,你这个前主子,倒是分外提携自己原来的小家仆。”墨夜想了想道:“后宫之人,确实不适合随意进出御书房,所以,朕这不是打发他回去了么?”墨夜将洛浮夕拉进怀里道:“你若每天在朕身边伺候,朕还要别人干嘛?朕的心思,你可懂?”

“不懂。”这家伙有时候是很能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墨夜抽了抽脸皮:“朕可是对你做了很多的让步了,洛浮夕,朕只想让你乖乖的呆在身边,不要再试图挑战朕的极限。”

洛浮夕皱了皱眉头,装作为难的样子道:“臣的要求也很简单,只想帝君亲口说一句能够让臣死心塌地留下来的话,就那么难?”说话的时候,不由蹭着对方的胳膊,一半像撒娇,一半死皮赖脸。这个样子,到底是墨夜从来没有见过的。

被缠的没办法了,墨夜只好耐着性子讨饶:“……你到底想让朕说什么?”

“帝君喜欢不喜欢洛浮夕?”

墨夜掂量了一番,笑道:“帝君当然喜欢了,上了床是好情人,下了床是好臣子。”

“那……那若您不是帝君,您还喜欢么?”

对方一愣,这个问题墨夜从来没有想过,他现在才思考这个问题,到底是作为【帝君】喜欢洛浮夕,还是作为【墨夜】喜欢洛浮夕。

这两者,是有很大差别的,作为【墨夜】,若喜欢洛浮夕,那便是真的真心喜欢了。除了喜欢,甚至还有更甚的情感。

可墨夜不是单纯的一个简单的个体,他的头上,还带了九五至尊的冠冕。

“作为帝君的喜欢,还不够么?”墨夜叹了口气。

洛浮夕细长的睫毛闪了闪:“不一样的。”

在这个过程中,他有了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而后给出全然完整的答案。

与墨夜来说,也许答案早就有了,只不过是他不想承认罢了。可看到洛浮夕充满渴望知道答案的眼神,又不忍心一次次的因为这些框框条条再禁锢自己的情感。

索性一把将他抱紧,对着他的耳畔道:

“你听好了,洛浮夕,若【墨夜】不是帝君,他会更喜欢你。若【墨夜】不是帝君,也许,他会爱上你……”

一百二.交心

如果他是帝王,他自然是喜欢洛浮夕这样的臣子的。

如果他不是帝王,他会更喜欢他,甚至爱上他。

可是事情没有如果,墨夜不仅仅是墨夜,他就是帝王。而作为帝王,他无疑是成功和无可挑剔的。帝王的无情,绝情,和恩情,他全都占据了。

洛浮夕将他的回答记在了心里,没有说话,任由他激烈的拥抱和索取。而在这些日子里,洛浮夕心里太清楚不过,墨夜越来越离不开自己了。他的任性也好,迁怒也罢,不过就是为了留自己在身边。

可留他在身边做什么?难道他的心里,不就是因为“爱”么?洛浮夕会这样去猜测,也尝试着逼墨夜说出真心话来,他不相信,墨夜对他没有一点爱的成分在。

那一日下朝,洛浮夕刚回到偏殿,门口的宫人便来禀报道:“大人,子沐公子在宫里等候多时了。”

“他?”洛浮夕心中生疑,想不到任何理由他此时应该出现在这里,但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且先听听他如何说。

进了宫门,没有跟洛浮夕想象的一样,子沐并不在花厅里等候,而是站在廊下,对着院子里的一处人工山石景致出神。想必偏殿对他来说,也是熟悉的,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不由又想到了多少年里,他们相濡以沫,情同手足的过往,从洛水一步步走到今天,在宫里求生存,挣扎着谋划一切,这里还有子沐的功劳。

可如今,怎么转眼就变了?

难道荣华富贵,真的可以改变人心,让子沐一点也不顾及主仆之义,兄弟之情了?

那个小小的身影,在听到背后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时,蓦然回首,表情是何等的严肃!

洛浮夕顿觉得今日的子沐,跟往日不同,正要开口,却听到子沐冷笑一声,首先对着洛浮夕道:“……公子等待了那么久,如何还不动手?”

子沐道:“公子等待了那么久,如何还不动手?”

“什么?”洛浮夕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不知道对方意欲何为,什么叫【如何还不动手】?动什么手?又是动谁的手?

尽管如此,洛浮夕还继续保持了自己脸上宠辱不惊的神态,坦然处之道:“子沐公子在说什么?洛某听不明白。”

那子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继而回顾了这里的一切,一边走一边说:“大人还记不记得,当初从洛水别居搬到偏殿时的情景?”

“嗯?”

“那时候大人心高气傲,抵死不愿意,说入主别居,成为后宫的一个禁脔,已是辱没了洛水的名节,如今再搬到偏殿,不就更加显得卑贱了么?尽管这样,无奈帝君执意要如此,大人带着子沐,也只能顺从他的意思。帝君对大人的宠爱,子沐看在眼里,有时候,便会觉得羡慕。”

洛浮夕没有回答,听他继续说完。

对方继续道:“子沐从来没有奢望,能够跟大人一样,得到诸如帝君这般位高权重之人的垂青,只想安安稳稳,找个可以一生相守的人过一辈子,这京城里太多的尔虞我诈,光我们来了以后,就有多少无辜亡魂冤死在这后宫里。子沐并不想呆在这里,大人你是知道的。”

洛浮夕点点头,一边拉过子沐:“我确实知道,子沐跟我一样,当年想要回洛水。这里本不是我们的扎根之处。只是我不知道公子今天来找洛浮夕,意欲何为?说这些话是何等意思?”

面前人笑了笑,而后对洛浮夕道:“寻个没有耳目的地方,子沐只想确定一点,大人如今,是不是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

两人从院子里进到殿内,遣散了宫人,又叫韩来玉进来守住宫门,而后才是两个人的开诚布公。

洛浮夕亲手给他倒了茶:“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外人的。”

“我知道,所以,之前子沐的行为,让大人很伤心吧?”

洛浮夕沉默不语,但见子沐突然起身,跪倒在了洛浮夕面前,以额触头。

“你这是做什么?”他伸手去扶,不想子沐退了一步,并不愿意起身。

子沐道:“敢问大人,若非子沐不念主仆情谊,大人是否会下定决心?”

“你一直在说下定决心,下什么决心?”

“大人,子沐并不是个蠢人,跟在大人身边,多少年里看到了大人的所有行动,一点点剥丝抽茧,就算没有猜个全对,也能囫囵明白个大半。若这事让大人糊涂了,子沐只问你一句:当年大人本可以跟着沉曦国主一起逃回洛水的,为什么没有回去,一定要留下来呢?”

洛浮夕听完一惊,转而想也没有想道:“当初我说过了,让姐姐走,是因为洛水需要姐姐,比需要我多,我留在京城,料想帝君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可谁知……谁知他男女通吃……”

“呵呵,可是大人,您是男嗣,就算一起回国了,哪怕您当年的能力真不如沉曦公主,倾国之力,再有沉曦公主在一旁辅助,想必那宗政一族要完全灭了洛水,也需要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对方抬头,对着洛浮夕一字一句道:“子沐知道,大人自打进京时,心里就开始谋划了一处大事,这大事是什么,我当初并不知晓,可如今,却明白了八九分。大人,你以为子沐是个忘恩负义之人?若真这般想我,我也无话可说。可是大人,你多年以来处心积虑的要做这件大事,若是我想要朝帝君透一点两点的口风,以他的聪敏,大概不会纵容这事的发生吧?”

洛浮夕退后一步,面色凝重,他没有想到,在宫中多年的子沐,如今也已经长大成人,再不是他保护下的少年郎了。“你威胁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想怎么样?”

子沐对着洛浮夕,又是叩了一个头道:“大人信任子沐,所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子沐也信任大人,所以一直等待着希望看到大人能够完成大业,报洛水之仇!可子沐却看大人,在与帝君的纠缠之中,越陷越深,心软了一次又一次,子沐只想告诉大人,不要再心软了。大人面对的这个人,是没有任何感情的。”

“你……难道……?”

“不错。”子沐讪笑道:“大人,你也爱过,自然知道爱一个人,便是要全心全意,否则,怎么能叫爱?子沐这一辈子,只爱张松山一人。可如今,再也不能够了。大人你以为,子沐就此就会在这里沉默一辈子么?可当初,除了以此来换张松山的命,子沐想不到任何办法,也就是这样,子沐对墨夜,只有恨,没有爱。”

“可你独霸后宫,受到无尚的恩宠,这是事实。”

“不然怎么办?”子沐反问道:“难道让墨夜得了便宜,还继续有机会沾花惹草,为他的王朝诞下子嗣?——我就是要他,断子绝孙,从此再无皇嗣,继承他的万里江山!”

“你!”洛浮夕震惊的心情无法用语言形容,他原以为这个跟随了半辈子的家仆出卖了他,让他伤心欲绝,如何也想不到居然还有那么一出说法。他尚不知道子沐说的是不是出自真心,但是起码眼睛不会骗人。

洛浮夕在子沐的眼底,看到了无尽的恨意,那种恨意,是从心底一点点扎根而蔓延到整个身体的,他满眼微红,几乎要哭出来,洛浮夕第一次觉得,是自己错怪了他。他本就应该相信,他最信任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自己的。

走到去,将子沐从地上扶起来,温柔道:“你怎么不早说?”

“大人……”对方鼻子里吸了一口气:“若不是看到您如今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怎么能够说呢?我怕大人再一次的心软,让大人彻底认清这个人也罢!”

“你如何明白我的心……”

“子沐是不明白,尤其是大人从边塞退敌回来之后,更是不明白,可是子沐明白,就是大人进宫之前,对墨夜,只有恨,没有爱!而如今,那恨中,您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掺杂了几分爱,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洛浮夕的思绪回到了当年的洛水,两个王兄出征前夜,雷雨交加,他是如何地在王宫中高声哭喊求饶,却没有一个人旁人听到。可哪怕真是有人听到了,若知道他其实并不是洛国小王的事实,大概也会拿他做千刀万剐的仇人来看。哪里还有命活着?

他合上眼睛,拼命地抓住床单,默默承受了这一切,只希望这个夜晚能够快点过去,他咬破了嘴唇,将手指深深掐进了自己的皮肉,身上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流下泪来,可还要忍。

他知道,他要活着,活着将那一晚的所有承受的疼痛,在有朝一日全数讨要回来。相比两个酒醉施暴的王兄,他更恨挑起战争的墨夜。那个时候,心底便将这个人的名字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底。

第二天的早晨,他拖着身体,一步步爬到宫门口,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哭喊,在看到了子沐抱着染血的战袍回来的时候,他却在心里疯狂的笑了,一拳砸在那两件战袍上,上面的钢刺扎进了他的手,血流如注,他竟然也不觉得疼痛了。

还是子沐,将自己完好的衣服脱下来,一把包裹住了衣衫褴褛的洛浮夕,而后紧紧地抱着他,痛哭流涕。

那个时候,子沐一边哭,一边喊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那么不公平?不公平!”

可他却很平静,出奇的平静,对子沐道:“……命,都是命。”

“大人,你在想什么?”韩来玉送走了子沐,回来的时候见洛浮夕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他进来唤了两声,也没有一点反应。

“哦。”洛浮夕抬头:“想起了一些在洛水的事情,觉得那个时候,无忧无虑,真是好。”

“现在不好么?”

“好不好,现在还不知道。”洛浮夕说完站起来,“把子沐公子送到洛水别居了?”

“是,还有一事,你府上的老管家说,来了一个信使,要见您,说有要事,特转告小人禀报大人。”

“哦?”洛浮夕眼里闪过惊喜,这特使的来源,只有一个,——敦煌!想必司幽已经传来了好消息。

洛浮夕当即换了衣服,对韩来玉道:“我过府一趟,帝君来了,可知道如何说?”

“知道,就说早上下朝的时候,几个原来的同僚说好些日子没有聚一聚,要大人一起出宫小酌,晚些回来。”韩来玉心邻神会。

洛浮夕满意地点点头,便出门了。

回到洛公府,头一件事,便是见到了这位来自敦煌的特使,果然是司幽派来的。司幽道,已经跟凛风达成了协议,即刻既能助洛浮夕一臂之力。事已达成。

另一件事,洛浮夕转开了机关,重新又下到了停着昭云皇子灵柩的地宫里。

那地宫里阴暗潮湿,充满寒气,为了不让他的尸首腐坏,特别从高地运来千年寒冰,堆在灵柩四周。洛浮夕进去后,便全身起了疙瘩,不住地打着冷战。

推开那石棺的盖子,玉棺在里面闪现出莹亮的光泽,洛浮夕又推开玉棺的馆盖,看到里面这张白皙的脸,并无一点腐化的痕迹,不由松了口气。

忍不住去细细看对方的眼眉,果真如同睡着了一般,只不过他不再会醒来。伸手下去,那皮肤透着凉意,也开始变得僵硬而没有弹性了,无疑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推书 20234-10-18 :某只穿越的小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