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与幸臣 下——太子长琴

作者:太子长琴  录入:10-19

墨夜道:“难道直到我死了,如果我不同意,他也不会来见我最后一面么?”

“大人确实是那么说的。”

“什么?”墨夜原本还抱有最后的信心,结果连这个也被无情的打破了。“他那么说?”

“正是。”

墨夜愣在原地,许久才对着韩来玉道:“……朕不相信他是这种人。”

“大人确实不是这种人,帝君,有时候您只要稍微的站在大人的角度去看问题,也许就能明白他的行为了。”

“你什么意思?”

“小奴的意思,只有帝君自己去体会。”韩来玉又道:“大人依旧没有告诉小奴,上次帝君问的问题的答案,但愿等帝君同意了大人的要求后,大人会亲自开口对帝君说。”

说完便要走,走之前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回头对着墨夜道:“小奴听说,那敦煌、胡奴、渤海三国联合一气,为报国仇家恨,列出了退兵的要求,国书中写,除非帝君退位,不然三关攻破后,将会血洗中原,如今洛大人在跟三国周旋,焦头烂额,还望帝君为了黎民百姓,早日退位为好。”

墨夜一手扶在栏杆上,一面遥望皇宫后的远山,此时还是冬天,今年的冬天,京城没有下过一场雪,身后的桌子上摆了满满的菜肴,还有酒水,可这些东西,墨夜没有吃一口,整整两天,墨夜滴米未沾。

因为对他而言,这些东西全部都是带【毒】的。他知道洛浮夕之前为了让他没有力气反抗,所以在燕窝中加了【失魂散】,这才将他锁进了凝露台,如今每天送来的食物中,不能排除没有其他药的可能,说不定还有【失魂散】,墨夜不能让自己冒第二次险,所以宁可一口也不吃。

对他而言,持续五六天不吃一点东西,并不是难以忍受的事,早年在塞外打仗,也是时不时的没有食物,只能拿野草树皮充饥,但是到了沙漠戈壁的蛮荒之地,连口水都找不到,哪还有东西吃?他也能一动不动的熬上五六天。

如今贵为帝王了,熬个三四天的能耐还是有的,宁可饿死,也不会让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好在今年是暖冬,那高高的城墙缝隙里,还爬了尚未枯竭死亡的藤蔓植物,摘了一根新鲜的枝条塞进嘴巴里咀嚼了两下,那枝桠的管子里还有甘甜的汁液流进喉咙里,不算太难吃。

墨夜一边嚼着树艮,一边从桌子上抄起盘子和酒壶,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倒进了护城河,就顺水流而下飘出了皇城。

“洛浮夕,我是死也不会退位的!”墨夜恨恨道。

那一厢在凝露台啃树枝,这一厢就算是大鱼大肉,也吃得味同嚼蜡,没有一点胃口。

洛公府里的厨子最近犯难了,因为他们的主子食欲很差,每天忙得不见人影,回来的时候也没有一丝笑容,而且全城戒备森严,超过以往的任何一次,想买些上好的食材也买不到。为此更加愁。

杜守承被杜三娘又重新丢进了洛公府,因为她实在没有功夫照看这个淘气鬼了,终日加强严防在京城四处值守,恐怕有人作乱。小家伙如今已经十二岁了,因为调养的好,又从小习武,为此个子长得很高,小小年纪,看起来好像有十五六一般,是个小大人了。跟洛浮夕站在一块儿,也不过矮了几寸而已,都可以跟他平行了。

如今被杜三娘丢进洛公府,一面也是起了保护洛浮夕安全的责任,司幽尚且在敦煌没有回来,身边没有全然可信的人,小守承便是最好的保镖,得杜三娘和洪长亭的真传,如今一般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想当年洛浮夕刚从塞外回来,看到身高窜得飞快的小守承哪里还认得?竟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直到对方喊了一声“洛哥哥”,洛浮夕才反应过来,当年还流着鼻涕的小家伙,如今已经变成可以商议事情让他依靠的小大人了。

“洛哥哥,今天怎么也吃得那么少?你都好些日子没有吃完一碗饭了。”杜守承坐在洛浮夕身边,看到他随便扒了两口饭,便准备去内阁商议事情,不由叹了口气,拉住了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范大人他们还等着我商议大事,去晚了可不好。”洛浮夕道。

杜守承皱着眉头,又拿大勺盛了满满的一碗鲫鱼豆腐汤来递给洛浮夕:“喝了汤再走。”

少年很是认真,洛浮夕也不好再推诿,便接过碗咕噜咕噜喝完了。

放下东西,前脚刚要出门,那门口就来了一辆马车,那马车在洛公府门前嘎然而止,从里面下来两个人,为首的居然就是洪长亭的老父亲,当初被他遣去洛水国周全沉曦产子的洪宝生!

洛浮夕一惊,再看身后那位,是一个年纪并不算太轻的乳娘,怀里抱着一个沉睡的小婴儿。

那洪宝生一见到洛浮夕,随即拜礼道:“总算赶着你没出门!洪宝生不辱使命,将少主从洛水带回来了!”

洛浮夕急忙过去,从乳娘话里揭开斗篷子,看到一个面色红润的小男孩乖乖的睡在里面,正睡得香甜。那小模样长得有板有眼,眉宇像极了沉曦公主。

“这个孩子……就是昀夕?”

洛浮夕的手心里,传来了温热的触感,他不仅全身微微颤抖,一个鲜活的生命,他的小外甥,也是未来的一国之主,就这样安然的睡在自己的怀里,小小的样子可爱极了。他实在难以想象,这个小家伙居然跟着洪宝生,一起跋山涉水,走了十万八千里,那么小就离开自己的娘亲,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全新的世界,要展开一段新的人生,甚至谱写最辉煌的历史。

洪宝生看出了洛浮夕的激动,一面道:“是的,这个就是沉曦国主和天朝帝君的儿子,我们的少主昀夕。”

“好……真好……”洛浮夕几乎要被感动的流下泪来,不由哽咽道,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随即便有了一种天然的默契,好像这个孩子也是他的。

那乳娘在身后插嘴道:“真是稀奇,少主一路上半个月的时间,几乎都哭得厉害,刚刚快到洛公府,突然停止了哭声,居然睡着了,从来没有看到他微笑着睡着的,说不定就是跟大人有缘。”

洛浮夕不由笑了,对着昀夕又是亲,又是啃,舍不得撒手。“那自然是好,我这个做舅舅的,总担心他不喜欢京城,听你那么说,放心了很多。”

洛浮夕亲手将孩子抱进厢房,一面问洪宝生:“将孩子抱出来,姐姐没有说什么么?”

“怎么会没有?怀胎十月,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如今却要拱手让人,沉曦国主恨不得抱个假的来冒充,可是一想到帝君是个怎么难缠的人,这才忍痛将少主接进了京城。”

“难得她识大体,明白我做弟弟的一番苦心。”将孩子还给了乳娘,洛浮夕又叮嘱了两句,门口突然出现了杜守承,站在门口朝着里屋望过来。

洛浮夕对他招了招手,让他进来,指着小昀夕道:“守承,这就是小昀夕,未来的帝君。”

杜守承在看到小婴儿的时候,发出了“哇”的赞叹声,恨不得伸手去掐掐对方白嫩红润的小脸蛋儿。“他长得真好看。”

洛浮夕笑着点点头:“你可以抱抱他。”

“真的?”

“嗯。”说完将乳娘手里的小宝贝儿接过来,放在了杜守承怀里,结果小昀夕似乎跟杜守承心有灵犀,接触的时候居然咧着嘴巴笑了。

杜守承看到了喜笑颜开,不由高兴的说:“少主喜欢我呢,你看你看,他在笑。”

“我的小守承,人见人爱,小昀夕自然也喜欢你,那你喜欢他么?”

“喜欢!”少年不假思索。

洛浮夕道:“那么守承,你告诉哥哥,你愿意对小昀夕,跟对哥哥一样不离不弃,永远保护他么?”

“我愿意!当然愿意!”

杜守承狠狠的点了头。又发誓一般的在昀夕脑袋上亲了亲,洛浮夕满意的拍了拍杜守承的肩膀,放心的将小昀夕交给了杜守承。

洛浮夕在心里默念道:明天,就是明天,你们父子,终于可以团聚了!

一百六.相见

墨夜来到凝露台的第三天,光喝水滴米未进,硬是抗了两日,那一日刚刚才将送来的米粥和小菜倒进护城河中,露台的石门便被人打开,从门后传来一声婴孩嘹亮的啼哭。

墨夜顿然,回头的时候,只看到韩来玉拱手拜于身后,有礼有节道:“帝君起的可早。”

“这里为什么会有孩子的啼哭声?”墨夜心里有疑惑,他猜测着声音的来源,急急的跑到露台边,沿着石墙朝下看去,但见在那禁卫军的围绕下,有个妇人,怀里抱了一个襁褓,好像里面睡了一个小婴儿。他看不清楚孩子的面容,可为父的心却给了他预示,那也许就是他的儿子昀夕!?

“那是什么?是什么?”墨夜揪过韩来玉大声责问。

“帝君不要激动,那妇人怀里的,就是您尚未谋面的儿子,咱们天朝未来的帝君,皇子昀夕!”

“昀夕!?果然是我的儿子!”墨夜松开了手,俯视着城墙下的小婴儿,它如此之小,小模样还没有长开,皱成了小小的一团,看不清楚眉目,可直觉地告诉自己,那个小小的婴儿就是自己的最引以为傲的子嗣。

他第一次以为人父的姿态去审视昀夕,心里莫名的产生了自豪感和荣耀,心中的坚石也被昀夕所融化。转而对韩来玉的口气略有些变化:“朕想见他,把他抱过来让朕看看。”

“恕小奴难以从命。”

“难以从命?”墨夜变了声音:“不是让人来见的,你们拿他来干嘛?朕到问问洛浮夕,将他外甥千里迢迢的从洛水送过来不是让朕见的么?”

“洛大人确实是让帝君父子相认的,但是前提是,帝君得先答应了洛大人的要求。”

“他还在想着要朕退位给昀夕?呵呵,做梦。”墨夜不假思索。

韩来玉耸了耸肩,无奈道:“那么小奴也无能为力了!”

他对墨夜一揖,随后走到墙边,对着下面的众人招了招手,中间的妇人看到了,里面将怀里的孩子抱紧,急匆匆的转身而去。

“喂!等等!不许走!”墨夜在城楼上,对着妇人大声呼喊,可那妇人权当做没有听到,抱着孩子便飞快的在禁卫军的护送下消失在林荫道上了。

墨夜气急,只好将怒火发泄到唯一看得到的人身上:“你们把朕的儿子弄来,就是为了逼朕退位?如果不从,就一辈子父子不能相认么?真是好笑,朕不明白,就算退位给了昀夕,也是我宗政一族的血脉,他洛浮夕得了什么好处?他还能做帝王不成?”

韩来玉表示什么都不知情:“大人的意思,帝君自然要自己去问了,不过臣以为,如果帝君不肯服软,那么就大概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答案了。所以,还望帝君三思。”

韩来玉从凝露台下来,走到御花园一处花厅,那里等了洛浮夕。还有刚刚的乳娘带着小皇子一行人。

洛浮夕正抱着睡醒的小昀夕玩耍,小家伙睡饱了,也喝饱了奶,在洛浮夕的逗弄下,居然笑得极其开心。他手里捏了一柄拨浪鼓,对着小昀夕噼噼啪啪的敲打着玩儿,小家伙张大眼睛,看着洛浮夕咯咯笑个不停。

韩来玉凑近洛浮夕道:“大人,刚刚的情形,您也看到了?”

“帝君想见小昀夕,又不肯低头?”

“正是。”

洛浮夕将小孩子还到乳娘手里,捧起一杯茶来喝,抿了两口道:“听说,他把两天的饭菜,都倒进了护城河里?”

“嗯。估计是怕您下毒毒死他吧。”

“呵呵,我要是想下毒毒死他,还废那么大的周章来干什么?关人,可比毒死人,要困难的多了。”洛浮夕放下茶盏,心里忿忿:这个家伙,不管多少次的试探,结果还是一样,他始终除了自己,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两天没有吃饭,虽然憔悴了一点,但也不见得没有力气。”

“熬吧,让他熬,我相信,他熬不过几天了。”洛浮夕起身,刚要离开,突然站住了。转而问韩来玉:“人若不吃不喝,要几天会枯竭而死?”

“最多熬个三四天,不喝水的话。不过看帝君之前的战功,大概五六天也没有问题。”

“哦。”洛浮夕皱了皱眉,随即带着小昀夕出宫。

韩来玉跟在他的身后,走着走着,突然道:“大人不舍得?”

“嗯?不舍得什么?”

“不舍得帝君挨饿吧……”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可是洛浮夕依旧听得清清楚楚。但是对方没有回答,或者以问题来回答了问题。

他道:“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小奴么?”他歪着脑袋自己想了想:“……大概,会折中选一条我和对方都不会难受的方式。”

“都不会难受的方式?”洛浮夕叨念了一边,随即笑了。这个方法,他也想要,可惜,他没有办法做到。所谓的谁也不难受,是不可能的,起码对于墨夜和洛浮夕两个人而言,这个方法很难做到。

一个人得到快乐和公平的时候,另一个人,注定要受伤。

此后的两天,洛浮夕每天都会让韩来玉带着乳娘来到凝露台下,让墨夜匆匆一见那熟睡中的小昀夕,而后再将小昀夕带走开去,韩来玉对墨夜道:“那是洛大人见帝君思子心切,特带着他来看望帝君,以解相思。”

但是这样的效果却是让墨夜更加的难受,自己被软禁在凝露台,看着近在咫尺的儿子,只能看,却摸不着,作为帝王,他何曾这样的狼狈?就算是有作为王族的高傲和尊严,也经不起一次次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

终于,在第四天,实在忍受不住了,对着韩来玉道:“将洛浮夕叫过来,朕愿意跟他谈。”

韩来玉听完,只是木然的站在原地:“大人说过,除非是帝君答应了条件,这才去叫他来的,不然,如果只是谈一谈,恐怕大人并没有这个空闲来跟帝君闲话家常,帝君应该明白,边疆告急,大人和百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的。”

“你!”墨夜很想发火,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好收拾起自己的脾气,对着韩来玉口头妥协道:“去叫吧,朕妥协了!”

他想着,只要见到了洛浮夕,那么一切都可以商量,所以现在不过是口头妥协,一切也都可以作废。

可是墨夜又错了。

因为一个时辰后,等到的并不是洛浮夕本人,而是一道早就撰写好的圣旨。那圣旨出自御书房,俨然是洛浮夕的亲笔。只是尾巴处,居然盖上了墨夜的国玺!?他把他软禁了还不够,居然真的动了他的玉玺了?

那玉玺白纸黑字,上面写了墨夜以为种种原因,身体抱恙,就此准备传位给自己的儿子昀夕,并立洛浮夕为摄政王,镇国公!全部的国事都交由洛浮夕处理辅政,任何人都不得有异议,并重述了昀夕的合法正统性。

“你们谋划的还真是详细!”

墨夜将圣旨摔在地上,结果马上被韩来玉拾起来,高高捧在头顶道:“洛大人是为了国家好,这样便于处理朝事,帝君应该明白,他并不是一个自私的人。”

“狼子野心,何患无辞!”墨夜道:“连圣旨都拟好了,发下去不就是了?何必假惺惺的要朕同意?”

韩来玉道:“大人做事总是寻求对方心甘情愿的,帝君心不甘,情不愿,大人当人不会。帝君只要在那圣旨的最后,落个款,就成事了。您看,不论您如何反应,这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还是顺从了吧。”

推书 20234-10-18 :某只穿越的小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