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偌仔细地看着他,他易容了得,面容确实是相似,只是萧宇的气质有怎么是这种人能够模仿的!
而这易容之人倒也不慌不张,收敛了紧张,微笑道:“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是假的萧宇?难道是所谓的直觉?”
“我跟随王爷数年,对王爷的事情了如指掌,看出你是假冒的又有何难?你到底是什么人,王爷在那里!”
“萧宇”笑了,他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毫无担忧,但也没有反抗的意思,只是微笑着站起,姜偌也是随着他的动作缓慢地移动着手中的刀,于是“萧宇”笑了,道:“怎么,你怕我?不过也不奇怪,毕竟是在五王爷的府上,若是被他知道你识破了我,你家主子的性命就危险了。怎么样,和我做笔交易吗?你装作受骗,承认我是真正的七王爷,而我也随你回去,从此摆脱五王爷的控制。”
可能是看出姜偌的动摇,“萧宇”又笑着补充道:“不用担心,我只是舍不得你送命,而且我也不想再做所谓的替身了。日后,不管你的七王爷能不能找回来,我都能享受荣华富贵。”
“真的这么简单?”
姜偌不相信。
这人的眼睛太复杂,根本不是个简单的家伙!
“怎么,你不相信我?五王爷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你我都清楚,我作为一个理智的人,选择跟着七王爷,绝对比跟着五王爷的日子好过。”
“我不相信你。而且我要知道王爷在那里?”
“萧宇”笑了,他奸诈的笑容顶着萧宇的皮囊,更教人不寒而栗。
“王爷就在地下,不过这时候应该有另一个人已经去了他所在的地方了。苏允明是个长情的人,说什么不在乎萧宇,骨子里还不是一样爱得犯傻!”
这口气,带着不屑,更带着傲慢,姜偌的心中划过一阵寒冷。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就是你家主子最恨的人之一:平南王世子萧玉倾。”
笑着,“萧宇”撕下了面具,正是萧玉倾。
而在他撕下面具的同时,原本惊慌失措四散的女人们也都纷纷镇定地站起,握着武器。
“姜大人,久仰,久仰。”
为首之人浅笑着,一阵香粉飞来,姜偌顿觉天旋地转,手中的刀握不住,被萧玉倾轻易地夺过,而后,身体沉重地摔了下来。
为首之人上前试探,向萧玉倾禀告:“小王爷,他已经昏过去了,要怎么处置?”
“不急,他的事情倒不是要紧,随便找个地方放了就算了。我欣赏忠诚的人,而且他也是我们的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萧玉倾摇折扇说着,易容成女子的扶桑忍者们默默地听着,收拾现场,准备下一个计划。
或许是心情愉快,萧玉倾不免折扇连摇,得意地邀功:“苏教主你的算计果然厉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举铲除萧天瑞和苏允明两个祸害,这个计划还真是不错。”
“不敢,无非是知子莫若父。他是我一手养大,遇上这些事情会怎么处置,对所爱的人又是什么心思,我最清楚。”
从暗门转出的苏卿玉嫌恶地踢了一脚晕倒在地的姜偌,面容儒雅依旧,却带着少许的不愉快。
“但是允明居然诈死诳我,这倒是我的预料之外。他不但没死,反而成了左使,现在更是执掌大权,处处牵制着我,真是养虎为患!那一次见面中了他的计,没有亲手杀了他,是我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
“真的后悔?其实是你心软吧。毕竟亲手养大的,你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玉倾你是怪我心慈手软吗?”
萧玉倾倒也不是很在意,随意地说着。
“没有啦,我怎么会和他争斗。他从来就什么都不是,只是做我的棋子才有机会存在,又遇上那么多生不如死的事情,我同情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嫉妒他,恨他呢?而且,他这一次独闯地牢,想要生还是决计不可能的!”
说到这里,萧玉倾长叹口气,似乎是真心的惋惜了。
“——即使他运气好到逆天,地牢深处也还有萧天瑞特别为他备下的杀手锏等着索命呢!真可惜了这个命途多舛的天才。为什么连老天都——”
“今晚的计划做好了吗!”
苏卿玉打断了萧玉倾虚伪而冷漠地感慨,萧玉倾于是收敛了嬉笑,合扇道:
“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之中。萧天瑞是才人,但是他败在太在乎萧天成,竟为了萧天成那不能说出口的邪念,耗费巨大只为设下圈套诱捕萧宇和苏允明,最终被我钻了空子,得到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毕竟很少有人会相信,平南世子竟会以客卿的身份出现在敌人面前。尤其是萧天瑞这种疑心病极重的人。”
中计了吗?
没想到一路上处处都是埋伏的苏允明为自己的轻率而后悔,虽然阻拦他的人并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是胜在人数,若不是凭借着地势狭窄,苏允明只怕是难逃死劫。
但也是地势狭窄,武功不能完全施展,一番缠斗下来,已经是多处伤痕,衣衫上也满是血丝,情况很是不妙。
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苏允明便不想再后退。
他不想再一次遗憾!
他永远不会忘记雪地里松开自己的手的时候,萧宇那伤心欲绝的眼神,还有登基之日提出离开,萧宇的笑容和强行咽下的眼泪。
萧宇的感情太纯太深,是苏允明害怕面对的。
每一次,说离开的时候,他都选择转身,他都不敢看萧宇的眼睛,害怕那痴心不改教他失去了迈出脚步的勇气。
但是这一次,他却不能再逃避了,他已经不想再逃避了。
不为了给予任何的承诺,只是单纯的想再见萧宇一次,想确定即使没有自己,萧宇也能快乐平安。
行到假山处,正是入口,围击的人竟露出怯意,苏允明知道这里定是藏了无数的暗器毒药,于是毫无惧色地进入了假山。
情报上说假山下有个洞穴直通湖底,进入洞穴,果然发现一扇铜铸的门。
门上有一个小小的环扣,苏允明拔出匕首,刺进环扣,而后用棉线绑住匕首的尾部,退远,这才拉开,顿时一股腐臭的气味涌出,若不是早有准备,这气体粘在身上便是奇臭无比,还沾着毒。
萧天瑞果然熟悉自己的性格,居然设下这种歹毒的计划。
苏允明苦笑着,脱下外袍,披在头上,走了进去。
出乎预料,一路上竟没有太多的机关,只是毒物无数,好在苏允明艺高人胆大,加上早有准备,虽然那些毒物大多色彩斑斓并吐着信子蠕动,无比的恶心,但也没有在意太多。
如此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石板湿气渐渐散去,路也有些狭窄了,苏允明知道已经到了地下的最深处。
继续走下去,毒物渐渐少了,不知何时石板变成了青砖,他心中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走下去,地道的尽头是扇石门,花了心思打开石门,里面很干燥,有个房间,寻常的房间,雕花木门,丝绢糊成窗户,门没有锁。
抬起手,就能推开这扇门,但是苏允明的手有了颤抖,他不知为何如何的害怕。
我在害怕什么?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近情情怯?
苏允明苦笑着,再一次伸手,而这时,门的另一面,有了响动。
“是送吃食的人吗?我说了,不放我出去,我就什么都不吃!”
有些脆弱的声音,萧宇的声音,嗓子有些哑,怕是好多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苏允明的心因此一下子被揪紧,而后是舒缓的痛。
他,没事吧。
手放在门扉上,脚迈出,想推开,又想退开。
踌躇,无法做出决断的踌躇。
里面的人,因此好奇了。
“咦,你为什么还不走?你快走!我就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想给我治伤的话就放我出去!我是宁可死也不会忘记他的名字的,你给我带话给你的主子,如果他想送给萧天成的是我的尸体的话,我马上就能成全他!但是如果想要我心甘情愿的回京城,就是痴心妄想!”
虚张声势,脆弱不堪的声音。
苏允明的眼泪留下来了,滚烫的眼泪,不听使唤的流下来,他的手指颤抖了,害怕却又渴望的矛盾在他的心中点燃,膝盖,竟因为害怕,不能继续支撑身体了。
手扶着墙壁,他害怕自己会就此倒下,膝盖以上的部位都如被铅灌的沉重,唯有大脑无比的清晰。
“……萧宇,我……是……我……”
但是还是垮倒了,害怕和愧疚让他无比的害怕,只是一刹那却如一生一世的漫长,一步,两步,三步,手指再伸出一寸,那扇门就会被推开,真相就在门后等着他。
他……不能再逃避了!
门轻飘飘地推开了,门后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人影,萧宇低垂着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双手握在一起,白色的衣衫上满是血迹。
“你来了。”
萧宇抬起头,诡异地笑着,苏允明看见他的脸,感受到刺骨的寒冷。
他的脸上满是血迹,无数的小伤口,横七竖八的小伤口布满了这原本精致的面容,虽然还能勉强看出原来的模样,可惜血痕太多,竟是淹没了五官。
“是不是觉得我的样子很可怕呀?”
萧宇空洞地看着苏允明,笑得毛骨悚然。
“因为我的记忆正在一天天的消失,我或许明天就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了,但是有一个人的名字我是不会忘记的。他叫苏允明,字行之,是我一生中最爱的人。你看这墙壁上,全都是他的名字。我可是每天都要在墙上写满了他的名字,才能安心睡觉的哦。”
循着他的手指,苏允明看着四周,空荡荡的墙壁上,满是血色的小字,反反复复的只有一句话:他叫苏允明,字行之,是我一生中最爱的人。
铺天盖地的苏允明,反反复复的念叨着的苏允明,因为害怕自己忘记了他的名字于是一再地割开皮肤蘸着血写这个名字,每一笔每一划,都浸满了深情。
这是萧宇给自己的承诺,是自己承受不起的深情。
苏允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害怕,这份深情面前,他确实一无是处!
我承不起你这样的爱!
无限懊悔翻滚心头,苏允明的眼泪流出来了。
一直以来的回避都是可笑的,所谓的为他着想,不过是懦弱的借口。
在萧宇赤裸裸的不求回报的爱情面前,他自惭形秽,他本能地逃避,因为他配不上这份深情,痴狂得付出一切的感情。
从一开始,萧宇就比他更清楚他们的感情必须承受的压力,可是他还是选择了自己。为了爱自己,萧宇抛去了身份,自愿承受人间一切的悲哀,从不后悔。因为在萧宇的心中,自己是无可取代的。不管别人怎么轻贱自己,羞辱自己,在萧宇的心中,他永远是唯一。
所以,这一次,该我为你付出了。
苏允明下定了决心,他走到萧宇面前,低下身,握住满是伤痕的手。
“萧宇,我是你一直在等的行之,我来带你离开。”
萧宇抬起头,看着他,笑,眼珠儿转动了一下,他依恋而贪婪地抱住苏允明,带着诡异开心地说着。
“行之,我等你很久了。”
亲吻,柔情的划过肩膀,而后,利刃抵在肩胛骨。
“我一直都在等你,不要再离开我,行之,永远都成为我的一部分,好吗?”
45.永世不分离
“我一直都在等你,不要再离开我,行之,永远都成为我的一部分,好吗?”
轻柔地说着,利刃刺进了苏允明的肩胛!
“你——”
苏允明不防此变,本能地想要推开萧宇,但当凝结劲气的手即将落在萧宇的肩上的时候,他的手指再无法移动一寸:萧宇的衣衫血迹斑斑,略带褴褛,在他胳膊上,行之两个字正滴着血,蜿蜒地爬在白皙的皮肤之上。
手指轻柔地落下,苏允明忍着痛,抚摸萧宇的肩膀。
“萧宇,噩梦结束了,我是你一直在等的行之。”
萧宇却只是疯狂的敲打着苏允明,怒骂着:“你不是行之,你是萧天瑞!你杀了行之,还骗我说行之没有事。你要带我去哪里!我绝对不会走,我要在这里等他,我要等他!”
他已经疯了。
苏允明清楚地知道萧宇已经疯了,萧天瑞给他吃的药毁了他的记忆的同时也毁了他的神智,但是萧宇什么都忘记了,也还牢牢的记着自己的名字,甚至,不惜自残身体也要记住那个名字。
因为,爱……沉重得超越了彼此的心。
眼泪再一次沉重地积攒在眼帘处,忍着快要流下来了珍珠,酸楚的痛弥漫着心,苏允明亲吻着萧宇的脖颈,柔声道:“是我,是我来了,我是来带你离开!”
忍着肩膀处传来的痛,手刀砍在萧宇的脖颈处,而后,草草的包扎了伤口,苏允明架起了伤痕累累的萧宇,一步一摇地走出去。
踏过的地方,鲜血凝成了归路。
来时走了半个时辰,出山洞时却已经是夜深,假山外一片狼藉,火把灼灼,混乱不堪。苏允明看了一下,至少有两批人马正在混战,抬头张望,可以看见人群簇拥的楼阁上,有萧天瑞的身影,而另一边也果不其然地看见了萧玉倾,至于那站在萧玉倾身边的中年文士,料想便是苏卿玉。
果然是一场诡计。
苦涩地笑着,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次的事情有阴谋,苏允明却还是跌进来了,因为——不能扔下萧宇。
“看起来我们今天是生死与共了。”
低声说着,苏允明吻了萧宇的耳垂,他知道自己的体力消耗大半,已是樯橹之末,但此刻他的心中却是无比的欣慰。比起一年后孤独得死于反噬,能和最爱的人在一起,幸福的甜蜜抵消了死亡的恐惧。
单手揽住萧宇的腰,肩膀靠着肩膀,苏允明缓慢的走过去,混战的人群开始退却,他们让出了一条路,苏允明抬起头,是萧玉倾诡异的笑容。
萧玉倾似乎也看见了苏允明的注视,低头,和身边的传令官说了句话。传令官点头,挥舞令旗,于是萧天瑞也点点头,命令自己的人退下。
诡异的宁静在星星和月亮都沉默的夜晚,妖娆地盛开着。
苏允明不知道他们又在玩什么游戏,他只是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挽着萧宇一起走,走向唯一的出口。
血,蜿蜒了一路。
没有人阻拦,或者说有人试图阻拦,却被这诡异的平静凝结了行为,梅花般细碎的血在地上盛开着,凄绝的美丽。
突然,大刀砍来,虚弱的无法避开的苏允明晃了一下,本能地挡住萧宇,等待着刀劈进肩膀,却有一支长枪从身后飞来,挑开了大刀。
是姜偌。
他满身是血,身后还有十几个护卫,具是手中捂着武器,严正以待。
“属下救驾来迟,还请王爷责罚!”
“姜大人不必多礼,快些保护王爷出去。”
苏允明顿时松了口气,他下意识想要松开萧宇,交由姜偌等人。不想萧宇虽是昏迷之中,却也死死地抓住他,绝不放手。
姜偌看出了这一点。
“保护王爷是自然,只是若左使不能与王爷一起安全,也是属下的失职!”
说罢,不等苏允明推脱,这十几个护卫已经分散开将苏允明与萧宇护在中间,簇拥着。
而此时,外面的局势又有了改变。
萧天瑞和萧玉倾竟是同时下令攻击,于是原本诡异的平衡立刻被打碎,混战中,苏允明却只是下意识地抓紧萧宇。
身边的人纷纷倒下,但是立刻会有人接过倒下的同伴的武器,苏允明不懂他们的忠诚的源头,他只本能地不能放弃萧宇,只想着气息逐渐微弱的萧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