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葺鳞微笑着又道:“一年之计在于春,现在这时节就该抢着把秧苗插好,这样一年才可以有个好收成,这便是口粮的大问题,所以你说,我现在做的事重不重要?”
常建简直无语了,敢情他扯了半天,都是在设圈套……
“那你也不用自己亲自来做啊!”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秧不插,何以知黎民百姓劳作之苦?”百里葺鳞微微直起身子,他身边的一捆秧苗已经插完了。旁边又扔过来一把,他牢牢地当空接住,跨到另一块梯田里开始插起来,手脚越发得麻利了,不输给任何老农人。他又道:“我现在是百水城的主人,整个百水城的人都是我的子民。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他们可以不用再饿肚子、衣不蔽体。于是就要身先士卒,重视农耕,这次我来秧田里,有一些想讨好我的贵族和士兵们也一同过来,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老师,我近来有许多政策,例如与山争地、减免赋税、兵余务劳,我一一说给你听,希望老师可以给我意见,可以吗?”
当一个统治者愿意体会民生疾苦,又有哪个人不觉得欣慰呢?常建当然也对他刮目相看了。他兴致勃勃地点点头,开始倾听这个青年的胸中丘壑、了解他的宏伟蓝图……
他早忘了春雨已打湿了他的衣衫,也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是来兴师问罪、刑讯逼供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还手
百里葺鳞问常建:“什么样的国家才算得上真正的强大?”
常建想了很久,告诉他:“一个国家的强大并不在于修了多么豪华的宫殿、池城,也不在于国库里敛了多少金银,更不是集市有多繁华,酒肆茶楼有多少。临到关键时刻,这些都做不得数。真的强国,在国内会有囤积如山、一眼望不到边的粮仓,有遍山奔跑、数不胜数的牲畜,有比宫殿还宽大的书院学堂……仓禀实,知礼节,这些才是真正强国的表现。强国才会有真正的外交,而这种外交并不是用武力霸征,而是只需要吼一吼,四方也噤若寒蝉。毕竟真的高手对招,无招胜有招,你的实力放在这里,自然被别国敬畏。”
百里葺鳞的眼睛如星辰般烁烁,俯首道:“你的见解,果然与别不同。与你片刻倾谈,已胜闭屋苦读十载矣!”
那个下午,百里葺鳞和常建就治国之道做了不少交流,常建觉得他是个无比聪慧的人,比轩辕设那个木鱼脑袋上道多了。他只是稍做点拨,百里葺鳞便知晓他的意思,可以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如果他们以前不是有了这许多千万重的误解和旧怨,也许常建会觉得他是个治国良主,甚至会像对待常三他们一样对待他……
但是逝去的早已经追不回了……
常建觉得再次见着百里葺鳞,是对他的一场重读。
时间是把雕刻刀,可以把一个人细细地雕琢。
只需要几年,便又是另外的模样。
百里葺鳞又何尝不是?
百里葺鳞再次单独和常建呆在一起,无关原始冲动,只是在露天席地的田野里轻松地对话,也觉得是对他的重新认识。他的脑袋里总有这许多与众不同的东西,掏之不尽,层出不穷。
以前他想霸占常建,多半是出于抢掠弟弟们心爱之物的惯性,现在他却真的觉得那股疯狂的占有欲还含了对他的欣赏、仰慕。就如浊世中终逢了一位知己,恰能解他的语、听他的心。
黄昏时分,所有的田野里都是插得整整齐齐的秧苗,倒映在如镜的水面,如一个个骄傲的小兵丁。
再过不久,它们就会慢慢地长高、开枝散叶。等待着被春日的暖阳照拂、被百夏风霸道地爱抚、曝晒过秋日的艳阳,便会娇羞地低下头来,珠压腰衱稳称身,既如一位珠光宝气的丽人,又如一位谦逊的优雅骚人。接着便可以收获、捶打、兑粒,最后堆到粮仓里。
百里葺鳞直起腰来,朝田梗上方的常建伸出手掌道:“终于干完了,老师你拉我上来。”样子再自然不过,好像一点也没撒娇、更没有卖萌。
常建也不好驳他,否则觉得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小家子气,于是伸了手去拉他起来。
常建一拉一带,不免紧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现在宽厚而粗糙,一点也不像养尊处优的王爷,温热地烘烤着常建一年四季都冰冻的手,一热一冷,对比鲜明。
百里葺鳞借力上了田梗上,就再也不打算把交握的手分开,脸上洋溢着甜蜜的愉悦。
常建尴尬地甩开他的手,不自在地向前冲了两步,来遮盖心中的焦虑,不由腹排着:“这货不会也是个想吃肉的罢?”
常建根本不记得自己和他早有过奸情,潜意识还以为他是直男。毕竟他娶了好几个美女老婆,而且夜御美女的花边消息在各国不径而走,早已经不是啥新闻。
被常建甩开手,百里葺鳞的眼睛变得更幽黑,落寞地道:“老师,你是赚我的手脏吗?”说着摊开自己的手掌,翻来覆去地打量着。常建回过头瞥了一眼,他的手上满是泥污,指甲缝里也黑漆漆的,如粗鲁的农人。现在,他的手不是文人雅客的手,而是一双躬耕劳作者的手。
常建忙摆手道:“我没有……我不是……”
他怎么会嫌他的手脏?
一个地方的统治者可以躬耕劳作,手上沾满泥尘,这是一种伟大,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嫌弃他。
常建自然不会。想当年他黑黑的指甲还是顾济舟帮他修剪的……
顾济舟啊,隔了这算不明白的岁月与流光,颇有点儿再回首已百年身的意味……
百里葺鳞被甩了手,本来有些不爽,这会儿见常建脸上纷繁的小表情,一会儿辩解,一会儿深思,一会儿忧愁,一会儿发呆,直看得目不转睛,心中早也抛下了那些不快。
以前他总搞不懂,自己的弟弟们为何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人。又傻、又呆、又痴、又心软,而且还习惯性走神、晃点。例如现在,虽然千里迢迢地骗了他来,人就在他身边,心却飘乎不定,不知飞去了哪里。
常建一发呆,就会发生杯具。
这不,一失足就差点从湿滑狭窄的田梗上摔下去。还好百里葺鳞下意识地一捞,搂着他的腰给提了上来。
“想什么这样出神?”百里葺鳞不满地问。
某建为了掩饰自己失足的尴尬,开始大声嚷嚷:“想你这混蛋把我家三个娃藏哪了!我的孙华透、白几度、常溪呢?给我交出来!”
咳,他终于找着自己来见百里葺鳞的目的了……
百里葺鳞看着常建波光粼粼的眼睛,觉得他变得真快,说翻脸就翻脸。刚刚聊得好好的,却不给他拉手,还走神,而且连发呆的小模样也这样勾人,心中便升起无名业火,把他的腰掐得更紧些,黑着脸道:“他们都是你的什么?一口一个我的谁谁谁……我警告你,和我在一块儿,心里便只能有我,不许你想别人。你再走神,我便把他们三个通通杀了,让你一辈子也再见不到他们!”
常建听了此言,简直佛都有火,怒道:“你敢杀他们,我便杀你!”他就知道这只黄鼠狼没安好心,亏他刚刚还与他推心置腹地聊了这么多,到头来,他对付起自己来一点也不含糊。
百里葺鳞摇摇头,嘲讽地道:“常建,你的心到底有几个窍?你为什么永远是这么矛盾?你之前告诉我,若是我快死了,便会救我,现在你又要杀我,你到底是要杀我还是救我,你是要我生还是要我死?”
他心底里埋的最深那句还没说——爱上你便注定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常建一个闪身,直接脱离了他的钳制,也不管自己正闪到了一块稻田里,把膝下的衣衫都浸在了泥水之中,还踩平了好几株秧苗。
百里葺鳞现在怀里一空,气极反笑,阴阴地道:“常建,我已经把他们三个都杀光了,你现在便杀了我好了!”说完,负手立在田梗上,仍然穿着那身农家的短衫子,最后的一抹斜阳照在他绝美的脸上,睫毛垂一圈长长的阴影,微雨打湿了他凌乱的头发,贴在额际,寂寞又性感。
“动手啊!你不是有许多魔法,一出手便伤几十几百人?朝这里来!”他又中气十足地叫嚣着,用手指着自己的心窝,让常建朝这上面来一下。
这简直不是在受死,是在挑衅……
常建心中激气极了,但见着十九肖似的家伙,又不忍心扔个寒冰箭过去。若真出手,定会把这家伙的肚子穿个大洞,那就再也补不回去了。但是也不能这么轻饶了他,于是一个健步冲刺上去扑倒他,掐了他的脖子,骑在他身上,没命地痛扁他。
“你个大混蛋,大骗子……抽不死你丫的……”
“我今天就打死你……”
“我叫你嚣张,叫你嚣张……”
“孙华透他们还活着,你别以为你说杀了他们便可以唬得着我……”
“你这只乌鸦嘴,不许你说他们死了……”
“若是他们真有三长两短,就算是少了一根头发,我也叫你填命……”
常建虽然花拳绣腿,但打了这许久,还是疼的。
打到太阳落山,农夫们都已经归家,四野黑漆漆、静悄悄的,常建还在一边嘶叫,一边顽强地挥舞着酸软的拳脚……
身下那个人形突然沙哑着出声,声音无比冷静:“打够了没有?”
常建揉揉手腕,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疲累无比地道:“没够,没够,我要扁死你……”
身下那个人又道:“打了这么久,也轮到我还手了吧?”
还手?常建一愣,难道自己这个小身板儿真的要和这个结实的庄稼肌肉男近身肉博、短兵相接吗?
正准备说:“打人别打脸……”呼吸就被撷取了。
身下那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撑起上半身,圈住常建的腰,堵住常建的嘴。
这便是他说的“还手”?这明明就是还嘴!常建不满地吐槽着。
百里葺鳞不出手只是优雅的猫,一出手便是危险凶残的猛虎,他完全不满足于单纯的口舌蹂躏,立即卷起风暴,开始致命地强取豪夺,席卷内外,不死不休地纠缠起来……
常建犹自沉浸在震惊之中,待到想推开他,却早已被敌人攻到腹地。现在不光是被人霸道地深吻着,而且百里葺鳞那双刚刚劳作过一天的粗糙的大手也一点不闲着,乱窜到他怀里,毫不客气地乱摸一气。
常建想逃脱,嘴里被堵的实实严严,连个魔法口诀也念不出,又不甘心被轻薄,只得双手去推、去拍打,接着双手又被结实有力的手给禁锢住了,又去扭腰。
这一扭不打紧,胯下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常建被那粗大的一截东西唬了一跳,瞪大眼睛……
他还没天真到认为那里凭空出现了一条黄瓜,这里可是稻田……
可是他为什么会对自己有欲望呢?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百里葺鳞见他这个呆样儿,得意地笑了。常建只觉得他的胸腔震动,然后听见戏谑调笑的声音:“你再扭一扭,我就在这里上了你。那可是野合,你要不要试试?”
常建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你,你,你敢……”嘴里这样说,腰却沉下去,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百里葺鳞继续去吻他的嘴,吻一吻又去调戏他的耳垂,直把目瞪口呆中的常建又雷得不轻。心道:“他为什么这样熟练?好像早知道我哪里比较敏感似的……”而且自己也觉得刚刚被他轻薄的细节有些似曾相识,他想去挽住那些记忆的盲点,却抓不牢……
百里葺鳞瞧着月光下的人儿,如只可爱无辜的白兔,星眸半睁衣襟半敞,露出优雅的长颈和锁骨,一颗小红豆若隐若现。他坏心地低头含住它,如愿以偿地听见常建的一声不可摄制的呻吟声。之前的经验还在,他太了解如何撩拨这副身体了。
常建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活生生地觉得自己果然不适合和这样不知廉耻的无赖打交道,可是现在他粗糙的手掌在他身上点了无数个火点,居然生发出优雅公主被粗鲁庄稼汉凌辱的可耻奸情,难道真是身体背叛了心?
常建被这猛虎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窝火极了,心中用力地吐槽着:你不是直男吗?
第一百七十章:最是人间留不住
关于百里葺鳞是否直男的疑惑,影响了常建的反应能力,以至于他平白地被占了许多便宜……
等他脑袋终于转过弯来,念了个诀,闪现出来的时候,百里葺鳞早已经不像最初时那样别扭了,毕竟刚刚捞着不少甜头。就如猛虎饥饿已久,正好一只小白兔送到嘴里,虽然肉少了点儿,总也算是一道美味的前菜。
百里葺鳞恶劣的挤了挤眼睛,在黑夜里那口白牙便白的刺眼,看来他心情显然很好。他说:“雨越来越大了,的确不适合野战,咱们回府洗个澡,换身干衣服,再吃点儿东西,接着进行下半场好不好?”
常建叉着腰站在秧田里,道:“滚,谁和你回府来着?我和你没完!”
百里葺鳞笑盈盈地道:“老师,你真要在这里,我也不介意啊……唉,没想到老师居然好这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常建听他这样说,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死样子,一口血都快要激出来,忙摆手道:“回府回府,行了吧!看我吃不穷你!”他在来时的车上一直反胃,没好好吃东西,来了这里又折腾了快一天,就算是修罗,对于饥寒的容忍度更大些,也早就饿扁了。
走了一会儿,正看着大路上有一辆马车,云裳、夜影恭立在旁,见他俩过来,忙迎上去,伺候周到。
常建也毫不客气的仰着脑袋吩咐道:“我是你们王爷的贵宾,你们府中有何好吃好喝的,通通拿出来,不许私藏哦!”
云裳、夜影听了这话,有些忍俊不禁,觉得常建居然有这样可爱的一面,瞧着自己家主子,难得的好心情好脸色,于是各自心下也都太平了些。
晚宴没有皇家的气派,倒有些温馨家宴的感觉,因为同桌的只有两人。
虽然常建嚷嚷着要山吃海喝,但还好没有真摆出一个大桌,整上几十盘珍馐,那样恶俗的大排场,想想都要打哆嗦。常建从小便教育那帮小家伙,吃穿用度都要“环保”,万不可铺张浪费。现在他眼前只有十几个小盘,每盘的分量非常少,烹制精致,色香味美,倒真是深得他意,让人刮目相看。
“这鱼是白水河的特产,这些青蔬是府中自种的,连这嫩鸡也是王爷亲自养的、”云裳摆好碗筷,得体地在一边介绍各种菜肴。
常建诡异的抬头呵呵一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啊……”说着伸手夹了一大块鸡肉,往嘴里送,吃得满嘴是油。
百里起来养的鸡啊,吃死你,吃死你……
常建觉得百里葺鳞真是个聪明人,王府不奢华,但却舒适;吃穿用度不铺张,但却精美。吃饱喝足后常建道:“我住哪?”他困了,想洗个白白然后上床休息。
不料百里葺鳞却像只偷腥猫一样道:“对不起,我府内并无客房,麻烦老师暂时与我共用浴室和卧房……”
说的样子正经极了,好像真像一位不问世事、清贫节俭的隐士。
经过那田埂的“上半场”,常建当然知道这个“直男”有多邪恶,于是也明白这共用的下场会如何,哪里肯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