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妖孽,我看也就再养个几年吧……”
“哈哈,然后他还是住在那件房间,他在屋里伺候那帮熊男人,他妈就在外面收钱吗?”一边说,她们一边发出淫荡的哄笑。
“那些变态们对待他这样的孩子,花样可多了。估计这样弱不禁风的身子,也经不起几次折腾,怕是最后死得比那疯女人还早。”
“也许老大要把他卖给人妖贩子也难讲啊,就和那个达布一样,皮肤白的孩子可以卖高价,只要被贩子们相中了……”
丫豆贴在墙角,一动不动地听着她们的话,然后呆呆地耷拉下脑袋,眼睛却干干的,再也滴不下泪来。他根本没有力气去诘问老天为何对他这么不公,为何他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过着这样猪狗不如的生活?
他叹了口气,蹲在门口的水洼旁边,水洼平静的表面如一面镜子倒影出他的样子——一张和他母亲神似的脸庞,更年轻、更雏嫩。眉清目秀里带着一丝高贵文雅和书卷味,迥异于那帮贫民窟的野孩子。青瓷一样的皮肤、幼细的颈项、尖巧的下巴,眼睛是真正的杏眼,眼角微微上翘,顾盼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些媚态,若是定睛与你对视,眼神清亮得几乎夺人心魄。若是双眼半睁半闭,浓浓的睫毛掩盖住一半的眸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让人不由地想了解他到底在思考什么,眼里藏的又是什么。
有时候美丽不是一种错误,但在这里,美丽就是一种罪恶,只会引人采撷,不会有人怜惜。
他决定再也不要和平日一样常常去山泉里洗澡,而要开始让全身脏兮兮、臭哄哄的。
为了达到效果,他还特别把一些油污往头发里、全身上下到处擦抹,来遮盖他原本吹弹可破的嫩白皮肤。用一些臭垃圾味道来让别人对他敬而远之。
他收起单纯无害的微笑,平日总是板着脸,眼神空洞的样子,就算要笑也一定一脸谄媚逢迎,贱贱的样子,让人有些反感。他开始换牙了,若是他抿着小巧红润的小嘴,着实有些可爱,但他更喜欢无时不刻夸张地露出那些有无数空缺的牙,这样缺齿贱笑的脏家伙,还真是有些不讨人喜欢。
这是他总结出的丛林法则第二条:为了在这不受侵犯,只能掩藏起自己的真面目、真性情。
很显然,奏效了!
这个脏小孩又平安干净地活到十岁。
第四章:风温洵
丫豆的母亲在初来这里的时候,其实还拖着一个精致的行李箱。内有价值不菲的衣物、首饰、手袋、化妆品,当时本来她是要去机场,半路被劫,直接由私人飞机送来了这个鬼地方。
后来那些全身上下值钱的东西都被他们抢掠一空,连内衣都被那些和她一样下贱膘肥体胖的妓女们剥去,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三样东西:一个奄奄一息的娃,一本日记,一本棋谱。
这三样东西不值钱,所以依然还属于她。
他不愿意再重复母亲的生活,所以经常有一种逃离这个地方的欲望,但看了看屋里发疯的母亲,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要是没有他捡些东西回来强逼她吃下去,她很快就会死,因为她疯的时间越来越长,会咬伤客人,会随便拿了什么就虐打他,所以他小小的身子每天都会有新的伤痕。
她疯的时候,实在被打得狠了,他就默默地钻到一个没人能找到他的角落,翻那两本已经被翻毛边的东西。总有一天他要靠这些有限的学识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是他却也并不是太怨恨她,她不疯的时候也教他认字说话,教他汉语和英语,还有下围棋,他捡来黑白两种小石头,自制了一个属于他的围棋。
“丫豆,你外公是有名的围棋国手哦!可惜我不争气,未能继承他的事业。”当她清醒时,脸上会有着深深的忧愁,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置身在这样肮脏恶劣的环境里,做着这种暗无天日、卑鄙下贱的营生,而且完全不能接受自己蓬头垢面、苍老干枯的模样,每照一次镜子她都会尖叫起来,然后一脸的扭曲和不敢相信、不愿面对。
只有和他对弈,教他下棋,才可以找到一丝宁静。那一刻,两母子什么也不想,一切心思都入到棋局中。
想当年,她风温洵是一个多么娇俏的女子,她出生在一个人人艳慕的家庭,父亲是有名的围棋手,母亲是当年的三线电影明星,当时郎才女貌,成为一时之佳话。在同学还骑着自行车上学住着平房时,她已经住着洋房别墅,上下学由司机接送,当时她是女子中学的校花,排球队队长,钢琴、绘画、围棋样样精通。无论是样貌身材、才华气质,哪一样不拔尖。
如果她的父亲没有在一个重要的赛事上败北并终日以酒浇愁,如果她的母亲没有因为得不到丈夫的爱而把心思全投入到输多赢少的赌场,那么她也许就不需要有后来这么悲惨的境遇。
父亲的身子被酒精麻痹,也被酒精彻底毁了,她大一时,父亲就过世了。她的母亲早已在赌瘾里抽不了身,不到一年就把家里输得空空荡荡,连她的学费也败光了。只是那么短短的几年而已,风家居然一落千丈、物是人非。
业余时间她只能纡尊降贵去打工赚学费,后来她在一家豪华酒店的休息厅弹钢琴,一个月赚得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一宿的薪水,勉强地支撑着她学业的花销、生活的花销。
如果不是那天她在学校收到一个奇异的邮件,打开发现是一枚鲜血淋漓的手指,如果不是她的母亲欠了高利贷那笔让人咂舌的天文数字巨款而且以命相胁,也许她的人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就算再差劲,也是她的妈妈,是她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她母亲先是在澳门赌钱输了一大笔,然如果用银行的公款去填了那个窟窿,等到银行查帐时,她必须去把公款给填上,否则不但要丢工作,还要坐牢。情急之中她孤注一掷,找高利贷借了钱,虽暂时解了燃眉之急,但那笔钱如雪球般利滚利越来越可怕,她企图逃跑,被捉回去剁了一只手指,并威胁她女儿必须把钱还上。
于是她只是问了一下酒店那个教唆她下海很久的妈妈桑,问她如何能在最短时间内筹集到三百万港币,因为就算她把房产等不动产全都卖了,也还差三百万。
三百万真的不是一笔小数目,妈妈桑轻笑着,红唇里吐出圈圈烟雾,凤眼斜飞地道:“签了这个卖身契,做我家的闺女十年。”
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贱卖十年,被无数禽兽蹂躏吗?
其实她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在听她弹琴的第一排正中间的贵宾位子,有一位经常捧场的先生,大约四十六七岁,她弹完他鼓掌送花,然后什么也不说的离开,第二天照样捧场送花,一言不发。他没有什么表情,有时候甚至会带着夫人与两个孩子,一个十七岁左右的男孩和一个七八岁的女孩。他的面色永远是风淡云清,有时候闭眼聆听,有时候若有所思,但是偶尔她与他目光对撞,总能感受到他的痴迷。
她早听其它酒店的舞小姐们说过,这人就是财经杂志的封面明星——常氏集团总裁常辰阳。常氏涉猎甚广,涵盖房地产、物流业、建筑、酒店、旅游业,是这繁华都市里的商业巨头,跺跺脚也会让这整个城地动山摇。
三百万对他来说应该只是九牛一毛,如果她恰好有那么一点运气,有一点筹码,并且愿意付出代价。
第五章:爱的代价
风温洵最后还是成功了。
爱情这场战争的赢家永远是那个被爱的人。
他的年岁几乎可以做他的父亲,所以对她百般宠爱。三百万自然由他解决了,但她的母亲却开始变本加厉,觉得有了摇钱树女儿,可以衣食无忧。于是干脆辞了银行的工作,过起了富太的生活。
若你在最豪华的赌城看到一个华裔美妇人正激动地豪赌,一掷千金,喝采的声音比谁都大,而且只有九根手指,那一定是风太太。
风太太你不知道?人家命好,养出个漂亮的闺女,傍了个有钱的富商。
三年的万千宠爱于一身,最终却出了纰漏,她怀孕了。
豪门的规则是,你可以出去风骚,但不要搞出人命。
多了一条人命,便多了一个人分财产,也多了一些未知的风险。
常辰阳的态度有一些暧昧不明,但对于小情人的这个意外明显有些惊诧。他自然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这简直是一场地震。他的妻系实力很强,是这个城市白道上声名显赫的红色家族,当年他的政治联姻也多是出于这个考虑。
这个世界纸是包不住火的,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他加强了保卫,让她不要出门,好几个月后,他终于决定把她转移到国外去生产。但就在她打包好行李赶往机场的路上,出事了。
她再次睁眼,已经来到泰国的贫民窟。
她的下半辈子有一半时间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中,有一半是清醒地探讨这个问题——是谁这么恨她,把她送到这里?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她妈妈又欠了许多债吗?是常辰阳玩腻她了吗?还是常辰阳在商场得罪了什么人报复到她头上?又或者就是常太太派人做的?
想得多了,没有头绪,她就会再次陷入疯狂。
她在这人间炼狱里苟且偷生了十年,这就是爱的代价。
十年真是太久了,劣质酒精已经麻痹了她的神经,损害了她的健康,长时间的精神与肉体催残也最终会要了她的命。
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她勉强地抬起眼,望了望她唯一牵挂的人——丫豆。
丫豆长得很像她,从精致的五官到修长的身形再到清雅的气质。听说男孩子长得像妈妈,一辈子都会好运气。
这个说法不对,她摇摇头。丫豆从生下来就一直陪着她吃苦,受尽折磨。他靠自己在垃圾堆里找吃的慢慢地存活下来,又靠着自己的精明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地来遮掩自己的秀美,以免受到污辱。但是如果她死了,这个孩子的未来可能会更惨。
也许会像达布一样被卖给人妖贩子,这些肤白貌美的男孩总逃不过这一劫。又或者会和她一样永远陷在这个贫民窟的泥沼中,一世不得脱生。
她衰弱地叫了声丫豆,示意他过来。
丫豆正蹲在床边,用心地看着那本棋谱。她知道他其实在棋谱里夹着一本日记,那是她从少女时期到青春期一直不离身的厚本子,记录了许多快乐与辛酸,难得的人生体验。
在这个下贱的破地方没有其它的读物,丫豆是个好学的孩子。从出生时她就教他汉语,所以他的汉语讲得很流利,不过没想到他就靠着那本日记,居然学会认汉字,写汉字,实在是了不起。后来她也教他英语,他天资聪颖,居然也学会了不少。甚至他还在这里学会了泰国本地的几种土语。
丫豆听到喊声,忙把棋谱和日本藏到破衣柜里,小跑着过来说:“妈,什么事,你好些了吗?要吃什么?”
她现在似乎异样地清明,一辈子也没有这样清晰过,她颤抖着嘴唇说:“丫豆,妈妈快不行了,你活着也是受罪,要不和妈妈一起走了吧,只有死,才可以离开这个下贱的地方,好不好?”
丫豆心里难受极了,他只有十岁,自己的母亲就要带着他一起死掉。就算以前如何艰难,他也只想着喂饱自己的同时喂饱自己的母亲。死对他来说太过遥远。像他这样石缝里的野草,还是乐意坚韧地活着。
“怎么,你不肯吗?我真是放不下你,所以陪妈妈一起去吧,来世我们再做母子,好吗?”
丫豆本想摇头,现在听了这句,又点点头,轻声道:“好的,妈妈。”他不想让母亲失望。
风温洵欣慰地一笑,说:“乖丫豆,妈妈生下你便是个错,还好现在有机会弥补这个错,只可惜已经没办法把你塞回肚子了,不过死很简单,用一根绳子就行了。”然后她教了十岁的儿子如何上吊自杀。
她是抱着儿子死去的,丫豆一动不动,让她抱着,直到这个怀抱变得冰凉。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都有些挣脱不了她的双臂,他的妈妈已经僵硬了,眼角还有泪花,保持着这个拥抱儿子的姿势。
第六章:常昶
他还没来得及处理他母亲的尸身,就被捉走了。
没有什么疑问地,他被卖给了人妖贩子。
“你看,洗一洗,皮肤很白净的。”贫民窟的老大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往路边的积水潭里一按,他马上就有窒息感,还喝了好几口脏水,满嘴都是泥沙。然后老大用一条脏布往他脸上一擦,展示给人贩子看。
人贩子阅人无数,一见他细腻如青瓷的皮肤,心中有些满意,口里却道:“又脏又臭的小鬼,普通货色而已,你还叫价一万五千泰株,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老板,我们做过这么久的生意,我可不会随便和你开价的哦,这个的确比达布强多了,他的性格很温驯,会少花你很多功夫的,而且长的有模有样的。”老大像显示牲口一样拍拍他的小脸,他不敢动弹,也不敢多嘴,因为他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从小到大,他没有少挨过他们的打。
“那就一万吧,最多这个数了。”人妖贩子盯着新买的货物,几乎被他精致的五官迷住了。
“一万二吧,一口价,若你真是看不中,我再找找其它家卖好了。”老大呵呵一笑,两人都不是善类。
人妖贩子忙笑道:“唉,和你这么熟了,就互相照顾吧,下次有什么好货还给我留着。”说着掏出一万二千泰株,成交。
丫豆有气无力地跟着那个人妖贩子走了,觉得前途一片死灰,心中唯一的念想就是也许他还有机会见到达布。
后来的一个星期里,他见到了许多和他一样的小男孩,有的是被拐卖或拐骗的,有的是因为家贫被卖掉的,但没看见达布。听那些孩子说,他们将被送到一个地方做统一培训,由一些调教师调教他们如何把举止变得更女性化,而且变得更优雅媚人。
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就会这样下去,但是没过多久,他又被卖了。
这次居然见到了一个华人,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高傲英俊,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他与旁边的一个助理说:“你确定是这个人吗?”
“常少,确定了,就是他。”
“OK,取样,我要最快拿到DNA报告。”说完这句,他盯着丫豆的脸又端详了一阵子,扔下一个鄙夷的眼光,转身走了。
接着他被按倒在病床上,强行抽走一管血。
然后他被扔到一个空房间,显然是一个豪华宾馆。这个房间有他一辈子也没见过的超级漂亮的家具、大床、台灯、桌椅、镜子、电器。
他兴致勃勃地研究了每一样他感到好奇的好东西,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如来到天堂,而自己全身这么脏,简直玷污了这个美好的地方。
后来服务员送来精美的套餐,他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可口的东西,连盘上配饰的花朵也吃掉了,他打了个饱嗝,满足地瘫在大床上,四肢叉开,如一个“大”字。就算现在吃的是最后一顿,是死刑犯的“断头饭”,他也再没有遗憾了。
过了一天的功夫,那个高傲的男人又回来了,样子有点不可置信,只是吩咐道:“洗干净了给我扔上飞机,马上回香港!”
接着他被两个高大的男人扔到浴室,开始脱他的衣服。丫豆一边挣扎一边尖叫,直把两个西装男的耳朵都喊麻了。
外面的男人明显不耐烦了,开门扔下一句:“你可以自己洗,若是洗不干净,就要他们俩人来帮你!”
丫豆听了这话,忙把他们三人推出浴室,委委屈屈地开始洗澡。一直洗了快一个小时,那几年的污垢,着实太吓人了,第一遍洗出的黑如墨汁,臭不可闻,他又放水搓了好几次,泡了一泡,又清洁了无数次。
门外的男人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在外面拍了一会儿门,终于有点不放心地破门而入,发现水气氲氤的浴室里,有一个纤瘦的小男孩正坐在浴室里抓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