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逐花满楼——绿秋豪

例行的演讲是必须的。杨澄说，差点就被那新市长的慷慨激昂给征服了呢。杨漠只得塞一大片柠檬进弟弟嘴里，让他顾忌下主办方的面子。杨漠给韩潇示意了一下，韩潇便一直抬着食物跟着杨澄，见杨澄嘴里或手里没食物就马上添满。

总之，在这种场合，杨澄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人。杨漠和韩潇都深谙这一点。

这不安稳的弟弟刚有了着落，杨漠又不得不面对更不安稳的事。杨漠和妻子离婚的事，在这种时代自是一日千里的传，大家虽然不说，但都心知肚明。而对于女人来说，杨漠是个好点，所以不少有意的人都过来搭讪。

而另一边，也被人群围着的是笑眯眯的墨银和面无表情的谢谦。除了进场时碰巧的问候，三人就没再搭话了，杨漠也没有再过去打扰。或许也不该用“打扰”这样生分的词，但杨漠却总会有这种想法。自从谢敏离开后，谢谦和杨漠两人似乎没交集了一样。

杨漠得空时会想，其实这么多年来不是自己陪着谢敏，而是谢敏陪着自己。杨漠也会缅怀起那段被人们成为“模范夫妻”的日子，但也就只是得空时才有那份忧郁罢了。自己已经是个三十好几的老男人了，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不知为什么，宴会上的杨漠忽然有了这份不合时宜的感慨。

杨漠偶尔会看向谢谦那边，因为总觉得谢谦总是向这边投来不太愉快的视线。也是，自己刚和小敏离婚就在这边拈花惹草的，也难怪他会这样怒视我了……杨漠这样暗示自己。而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谢谦从那边走了过来。靠近杨漠这群人时，脸上突然挂起了笑意。

虽然谢谦比自己年长，但时光似乎忘了帮他刻上印记。凭良心说，这样的谢谦笑起来，让杨漠想起了自家芳白的梨花，但联想到谢谦那别扭的性格，杨漠觉得这笑意更像压了梨花的雪……

这平时出了名的教授靠近，大概有些吓着女士们了。于是，大家也就各自识趣的让出位来散了开去。

谢谦甚至一句话也没讲，只是以眼神示意杨漠出去，杨漠便老老实实跟着他走出了会场。

“有什么事吗？”杨漠似乎好久没有单独和谢谦讲话，心情也染上些焦虑的颜色。

谢谦不答。杨漠停了下来。

谢谦觉察到身后人没了动静，他自己便转过身来，直愣愣、气鼓鼓的拉起杨漠的手，往目的地走。杨漠没有反抗，只是手的温度马上升了上去。

多么似曾相识的场景啊。杨漠或者谢谦似乎遥想起了那个很多年前的夏天。他们也是这样一人被另外一人拉着往前走。只是，那时走在前面的是杨漠，而现在是谢谦；只是，那时他们都还是无忧的少年，如今却都历经沧桑……

谢谦拉着杨漠进入了在酒店上层为大家准备的休息间。

谢谦手一使力便将杨漠甩了出去，杨漠还没站稳，谢谦又走了过来。

一拳落在腹部——“道歉！”

一拳落在脸颊——“向我道歉！”

一拳落在……

谢谦拳拳打得扎实。

“道歉啊！向我道歉啊！说啊！小的时候你招惹我，完了你就出国！回来你又招惹我！还帮敏敏骗我！好了，现在我全知道了！这么多年都是我一个人在瞎闹！我就觉得自己配不上你，离你远远的，可你非得当着我的面跟那些女的勾搭！是啊！我看不下去，可是我也不想这样啊……”明明一开始是气势如虹的吼着，但谢谦却慢慢呜咽起来。

“说话啊！杨漠！”

杨漠半跪在地上，头也垂着。被谢谦打了这么多拳，说没事那就牵强了。他这样不说话，让谢谦发狂的心也担心自己是不是下手重了。

“谦，你知道吗？咳咳……”那人没抬头，却终于开了口：“谦，这么多年，你这是第一次在我面前叫我的名字。”

当谢谦听到这句时，不禁怔了怔，但随即眼泪却“哗”的流了下来。

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呢……

杨漠从被揍中缓过气，站了起来走到谢谦面前。

“谦，小敏告诉你了吗？”温柔的声音。

谢谦止不住眼泪，沉默表示默认。杨漠抱住谢谦。

“谦，对不起，这么多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并不想流泪，但却止不住。一直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来弥补两颗心的空洞。

就这样，两个男人拥抱着彼此，流着泪，像久别重逢的恋人一样——或者说，他们明明就是久别重逢的恋人。只是这一别，时间太长而已……

不知多久，两人终于平静下来。

杨漠轻啄几下谢谦的嘴唇，发现自己的嘴唇在颤抖，不禁“嗤嗤”的笑出声来：“谦，我的心脏现在要跳出来了。就像小男生表白后，终于得到了交往的许可一样。”说着把头埋在谢谦怀里。

“哼，你才不会那样纯情呢！”谢谦说道，“你对谁都这样说吧！”

“哇，谦好过分，怎么能怀疑我呢！”杨漠委屈的反驳。

“好啦好啦，别摆出那样的表情啊！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诶，去哪儿？”

“你说呢？”

“诶！谦……”

我们总是觉得十几年会很长，但当我们站在十几年后来看这十几年时，才发现，原来，它也只是那么短的一段距离。或许，我会有如此的心情，只是因为身边有你吧。只是，那么多年，我们把时间都花在了胡闹与争吵上，回想真正牵手的日子却是寥寥无几。当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情，我只想让你原谅我的任性，让我用剩下的生命来陪你……

第二十章

杨漠推开窗子，寒风吹进房来，吹散夜里留下的暧昧和温存。床上的人皱了皱眉，却没有睁开眼。杨漠关上窗想床边走去。

“起床啦！起床啦！”杨漠双手塞进被子里，不安分的动起来。

“……啊，别闹……我再睡一会儿……”被子里的人拉了拉被子，转个身又继续睡过去。

杨漠坏坏地笑笑，钻进被子里一把抱住男人，靠近他耳边轻声叫道：“起床啦，再不起会被吃掉哦！哥~哥！”

刚才还在睡的男人听到这句，马上睁开眼睛，一看到身边的男人又马上皱起眉，但那张脸依旧漂亮。推开抱着自己的手，那人嗔道：“我说，你很烦诶！我昨晚让你别做你还不听弄到了天亮，我现在很累啊！还有别叫……那什么……‘哥哥’，我又不是你哥！”男人狠狠地训了一通。

杨漠讪讪地笑了笑，摸着头道歉：“谦，大清早的别生气嘛，我知道错啦！可是今天不是得去机场嘛，你昨天不是让我叫你嘛。”杨漠想自己还是识相些，要是惹怒这个起床气超大的人，自己恐怕一个月也进不了房间了。但是、其实，昨天晚上的事也不能怪自己吧，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

（星期五下了班，杨漠早早地把车开到了大学后门等着谦。尽管两人住在一起已经三年了，但每次这样等着自己喜欢的人出现心中总会有种初恋一样的粉色心情。虽然那之前，两人在各种各样的误会中磨了十几年，但现在终于在一起的两人每一天都在扩大着相处的幸福。因为这幸福来之不易啊——这样一句话促使杨漠始终保持着“顾家”好男人的形象。

不过谦最近很容易发火呢，是不是进入更年期了呢……杨漠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要说脾气变坏，好像是从上个星期开始的。那个周五自己因为有事耽误了，所以没去接谦回家，但自己提前发短信了啊，谦不可能为这点小事闹矛盾。但仔细想想，谦对自己变得冷淡，也就是那天开始的吧。怎么说呢，要是谦对自己大吼，自己还知道是哪点错了，但这样意味不明的冷战，真的很折磨人。

以前自己只要黏上去，谦就会回应自己，两个人自然而然做该做的事……但最近啊，自己总是还没碰到他的身体手就被拍开了，然后还会被狠狠的瞪。虽然想开口问，但又不想让谦觉得自己只是一直想着色色的事……更年期？倦怠期？该不会自己被厌倦了吧？想到这些可能性的杨漠又不禁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要好好沟通一下吧！正这样想着，穿着米色大衣的男人终于出现在杨漠的视野里。

男人坐到车里，简单问候一声便不再开口了。杨漠赶紧拿出买好的热咖啡递了过去：“先休息一下，到家还有段时间呢。”虽然自己这样说了，却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回到家，吃完晚饭。杨漠看着男人进了浴室，“嘭”一声浴室门也受了气的样子。

谦到底在生什么气呢？自己最近也没做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事。当然，也不会是工作上事，因为谦的态度完全是针对自己。不行，一定要弄清楚！

首先，得先搭上话！

“诶，谦，那个……”隔着浴室门，杨漠扯着嗓子喊，头脑却在开口的一瞬混乱了。浴室的水声没了。

“什么事？”

“那个……啊，你之前不是买了条裤子给我吗？我想明天去机场就穿那个去，想问一下放哪儿啦！”杨漠真想揍自己，节骨眼上掉链子，真不争气！

“右边的衣柜。”浴室里传来简洁的回答后又响起了水声。

杨漠又想开口，但……最终蔫蔫地走向卧室。

问什么裤子呢，一直以来自己的衣服都是谦打理的，自己现在问这种问题太微妙了吧！想是这样想，杨漠还是打开了自己几乎不碰的衣柜。谦总是把一切收拾得很有条理，就连衣柜也很有谦的风格呢！

啊，裤子，好像是装在——啊，找到了！杨漠抽出袋子，却看到了下面的另外一个盒子。哇，这盒子看上去好有质感！是什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杨漠取出了盒子。反正放在衣柜里的，也不会是碰不得的隐私的东西嘛……

坐到床上，打开盒子。那东西的颜色已经有些泛旧了，但还是被细心的叠在盒子里。杨漠取出那东西，敞开，啊！杨漠认出了那东西。

“喂！你干嘛！”刚洗完澡的谢谦看到这一幕，突然叫起来，“不要乱碰我的东西啦！”一把将旧物从杨漠手中夺了过来。大概是刚出浴的缘故，大概是生气的缘故，谢谦的脸红彤彤的往房外走去。

“谦！”杨漠起身追过去抱住了谢谦，双手紧紧的圈着那想要逃离的人。“谦，对不起！”杨漠贴着男人白皙的脖颈道歉。

怀抱中的身体颤了一下，反抗的力道慢慢消失。

“果然是这样啊！可是你为什么不早说出来呢？你说出来的话我也不会纠缠你，放你走呀……”男人似乎想哭，但却强忍着。

杨漠本想再道歉，但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等等，谦！你说放手是什么意思？你不要我啦！”这一下杨漠急了。

“……明明是你不要我啊！比起我这样的老男人，其实果然还是年轻女人比较好吧！”谢谦怒吼着，眼里泪水满溢。

“哈？女人？我这几年碰都没碰过啊！你说些什么？”

“什么叫我说些什么？没有做过的话你干嘛道歉？”谢谦生气的问道。

“因为你最近都在生气吧！我们闹矛盾不都是我先道歉的吗？”

“你胡说！我都看见了！你陪女人到酒店！你现在又何必瞒我！你只要开口，我就不会缠你的啊！……”男人已经哭得没有平时的样子了。看到这样的恋人，杨漠心疼起来。

“……酒店，女人……啊！”杨漠终于恍然大悟的样子，脸上也放晴了：原来如此。

“谦，为什么你会看见呢？那天我明明让你先回去的啊！”杨漠放松语气问道。

哈，果然承认了啊，既然已经到这步了，谢谦觉得什么都没所谓了：“是啊，因为我是个大傻瓜，明明可以先回家，却心血来潮的想去接你，然后看你和女人谈谈笑笑的去酒店开房。明明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装傻留在你身边，但我做不到……”

看到恋人情绪失控，杨漠又开始慌了，他跪坐在恋人面前：“谦，对不起，明明应该陪你的时间却陪了别人。但是，那个女人和我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表兄妹啦！只是她是叔叔的私生女，怎么说，在那个家里有点……所以叔叔让我帮他一下，不然我们可以去找她对证。总之，我和她很清白啦！你要相信我啦！”

男人的抽泣声停住，真相似乎有点像烂透的剧情，但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栽在这样的醋缸里。

“我现在的身体，除了谦，其他人都不行啊！谦，你一定要相信我啊！”一把抱住恋人，想要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他。

许久，杨漠才听到爱人的嚅嗫：“……对，对不起。”

“诶！谦！你居然会道歉诶！”杨漠开口。“啊！”腹部传来久违的疼痛。但拥抱的手却没有松开。“谦，我想说，你手上那条围巾……”

还没等杨漠说完，谢谦便推开他，径自朝衣柜走去。见状，杨漠马上向牛皮糖一样黏了上去。“我好高兴哦，自己送的礼物被谦这样珍惜，而且谦一定很喜欢它，因为它都洗得变色了啊！”

“别烦我，走开！”谢谦觉得自己犯了个错误，无缘无故生了不该生的气。而且现在如果告诉杨漠，自己以前天天抱着这围巾睡觉的话，那他的尾巴一定会翘上天的。不行不行，这种事一定不能说！

“才不要！现在我可是高兴得不得了啊！”说着，杨漠一脸阳光的数着手指：“谦珍藏着我送的东西、谦主动到公司接我、谦吃陌生女人的醋、谦还说了对不起……啊，受不了了，我觉得自己快要幸福死了！还有，谦真的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了！”杨漠双手托着脸颊，一脸小孩样。然后双手一拉，把谢谦压在了身下。

“谦吃醋我是很高兴啦，但果然还是受不了一个星期的变相禁欲啊！”说着，便吻了下去。

身下的谢谦并不安分，杨漠半撑起身，问道；“谦，已经没有什么误会了吧！干嘛不让我做？”

“呃……明天要去接敏敏啦，今晚还是不要……”

“我不会做太过啦。”讨好的声音。

“不行，我今天很累……”

“做一做就神清气爽啦！”说着杨漠又压了上去。

“我都说不要啦！”谢谦推开杨漠。

“为什么……呢？”杨漠一脸受伤的表情。

“呃！”谢谦也被自己的用力和杨漠的表情吓到，但……

“我……闹了这么久，发现自己像小女人一样……现在做，总会不好意思的吧！”推来推去，谢谦还是要保持自己的自尊心。但这样的谢谦是否有些不自觉呢？明明已经是老夫老妻了，还说出“不好意思”这样可爱、笨拙的话，难道不是对杨漠赤、裸裸的吗？没想到这点的谢谦，被杨漠狠狠疼爱了一个晚上，快天亮时才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