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逐花满楼——绿秋豪

有一就有二，不知从何时起，两人的情事成了两人生活自然而然的一部分。谢谦惊奇的发现，原来两人之间还可以存在这样的距离：不远不近，暧昧不清。他也才知道，自己对杨漠是那样渴求，独占欲在膨胀，有时甚至嫉妒起自己的妹妹来。发现自己心意的谢谦，负罪感也日益深重。

自己想象不出失去杨漠的生活，意识到这点的谢谦内心莫名产生了对杨漠的惧怕，天真的想要戒掉他。

杨漠和谢敏结婚快两年时，谢家又开始张罗起来。

“谦，这是怎么回事！”杨漠重重地将喜帖甩在桌子上。

“啊，我也要结婚了。”谢谦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但杨漠似乎又看到了以前在梨园见到的那种冷漠。

“我知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要结婚？”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也二十八了，也该成家了。家里早就催了。”一板一眼的回答。

“那我呢？”

“回家和敏敏好好过日子。我们不能再维持这种不正常的关系了。”

“不正常？你是说你和我在一起不正常吗？”杨漠怒了。

哪里正常呢，我们彼此都是男人，你曾经是我好兄弟，现在是我妹夫，但我们却上床，这样的关系哪里是正常的呢？我们不可能这样一辈子。谢谦的话里没有一丝情绪。

两人不清不白的关系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断了。谢谦和杨漠又回到了冷不下来热不上去的状态。

谢谦也结婚了。伴郎是墨银。当杨漠再看到那个满脸笑意的男人时，杨漠有种被复仇的感觉。比起新娘，杨漠更纠结于伴郎。

婚宴那天，杨漠喝了很多酒，从小养成的酒量要醉不容易，但那天，杨漠醉得厉害。

第十三章

时光荏苒。

杨澄带着女人回家时，那女子已经和谢敏一样有了八个月的身孕，因为体态过于明显，家里只好商量在产后再为两人补办婚礼。好在那女子也体贴，倒也没什么怨言。于是，准妯娌便在一起候产了。

谢敏的孩子顺利产下后一天，那女子也进了产房。生产并不顺利，近一天的时间，孩子也没能出来。最后，当婴儿发出啼哭声时，那女子也永远闭上了眼睛。

杨漠的孩子是男孩，取名为杨若明；杨澄的孩子是女孩，取名为杨若晴。

在这些小辈慢慢长起来的同时，老一辈的人也无奈岁月蹉跎。零七年时，刚入春，大伯杨道芷便与世长辞。欧阳把自己锁在房里一个月，出来时，脸上依旧有着那份慈祥与平静。相守了二十年的两个男人，最终阴阳相隔。

杨漠脱离了家族企业，自己创立了公司。当家人的重担便落在了弟弟杨澄身上，杨澄总是拿这事抱怨杨漠。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有了韩潇这个好管家，所以，杨澄这当家人也落的不少清闲。

翻过年后几个月，家里来了位从小就离开本家的男人，名为杨伊雪。杨漠难得放弃了工作，回来为这多年不见的堂弟接风。原本是伊雪家的老房子没办法腾出来，有人建议让伊雪住到花满楼，但杨澄不同意。杨家兄弟希望他住在本家宅子里。伊雪只好解释说，自己回来也是为了养病，图个清静，不敢烦扰本家。于是，伊雪住到了花满楼。

“哥，你对伊雪的事还记得多少？”杨澄一边斟着温好的酒，一边向坐在旁边的杨漠问道。

“嗯，也不多。小时他就离开了，所以也就几面吧。但想不到这么年轻就……”

“听说还有一年，是吗！”杨漠的娃娃脸上染上一层忧郁。

“啊。平时你也得多照顾些，毕竟……”

“我知道啦，”杨漠嘟嘟嘴，“不过，伊雪长得真是好看。他身上有种藏不住的魅力诶，就像大伯一样。”杨澄又想起了那不再的容颜，语气中难免惆怅。

“好啦，别多想啦。”杨漠喝下几杯酒，身子暖了起来，却看到弟弟已经趴在桌上睡着。杨漠正欲叫人将他扶到房里休息时，管家韩潇却先进了门。

“大少爷，不好意思打扰了。二少爷就由我照顾，您也早些休息吧。”韩潇总是能很快的弄清状况和做出反应。

“也好，我今天也累了。还有啊，韩潇，你对我可不可以不用敬语啊？”杨漠觉得可以改一改。

“大少爷说笑了，杨家对我有知遇之恩，请您就不要介意这些小事了。”韩潇正看着杨漠回答。杨漠知道，韩潇这人性格有时也拧，也就不勉强了。走到门口的杨漠像想起什么来，又对韩潇道：“韩潇，我能拜托你件事吗？”

“大少爷只管吩咐。”

“我啊，经常在外面工作，也不常回来。但这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杨澄他也劳累。你是个能干的人，只希望你多帮他担待些。拜托了！”杨漠向韩潇鞠了一躬便离开了。

第十四章

“来，子风。和哥哥我再喝一杯。”杨澄搂过一个长得标致的年轻男子，把酒杯凑了过去。

“你喝醉啦，快下去休息啦！”名叫子风的男子虽然年纪比杨澄小，但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畏意。

管家韩潇走了上来，说道：“打扰了。二少爷喝了不少，我先扶他下去休息。请各位慢用。”说完便搀着杨澄下去了。

“啊，真是个可靠的管家呢！”看着两人离开后，子风开口。

“呵呵，有他在我们确实很放心呢。”杨漠认同的说道，“哦，对了，你住进花满楼近一个月了，觉得怎么样？”

“好好好，样样好。伊雪老照顾我啦！”子风眉开眼笑。

“伊雪，这小子要是吵到你，你就把他轰出来，不用跟他客气。”杨漠转身对身旁的伊雪，笑着道。

“呵呵，我一定会的。”伊雪温柔的回答。

“啊啊，伊雪也合伙欺负我。”

众人笑了起来。

任家和杨家是世交，两家的关系十分亲密，这任子风从小也和杨家走得近。不过，因为工作上发生了些不愉快，便从大城市来到这个小村子疗养了。而杨道清则安排他住到了花满楼。看得出来，他和伊雪相处得很好。

送两人回去时，杨漠邀请两人中秋的时候来本家吃饭，但两人都说有了安排，杨漠不好强求。十五那天，本家中聚了不少人。分家出去的杨蜜儿带着儿孙也到了本家这边。杨蜜儿与杨道清是同辈，他的长兄杨果儿便是伊雪的父亲了。

聚会总是会一辈一辈人的分开。拜完月亮后，杨道清、欧阳、杨蜜儿这些长辈便坐到里屋唠嗑；而杨漠夫妻、杨澄以及杨野夫妻、杨原这些儿辈则到客厅里品些好酒；像若明、若晴、杨琪、杨简这些孙辈，早不知跑哪儿去了。

家里的佣人多放假回去过团圆节了，这让管家韩潇忙碌不少。跟在韩潇身边的有个小个子的男孩，看年龄应该和若明差不多，但却瘦的可怜。他也没有和若明他们去外面玩，而是留在韩潇身边帮忙。这男孩叫广人，是杨道清捡回来的孩子。而韩潇收他做了义子后，他也就留在了杨家。

韩潇提着杨漠要的食盒，找到了杨漠。“大少爷，这是你要的食盒，东西都备全了。”韩潇将食盒递给杨漠。

“嗯，麻烦你了。”杨漠接过东西，向跟在韩潇身边的广人笑了笑，又跟屋里的其他人打了招呼后，杨漠便和妻子谢敏离开了杨家。

两人到谢家时，谢家并不像杨家那样热闹。夫妻两人来到屋里，只看到对酌的两人：谢谦和墨银。

“哥，你们已经喝上啦！”谢敏笑着说。已为人妻十几年的谢敏，如今言行都变得从容，再不见以前疯疯癫癫的小丫头的影子。

“啊，敏敏，你们来啦。过来坐吧。”谢谦走过来，客气的说道。杨漠看见他嘴唇向上带的弧度，但眼里却没有任何情绪。这样的视而不见，已经多少年了呢？杨漠从一开始的愤怒、反抗到现在的平静承受，到底过了多长时间，自己都已经忘了。

当初，谢谦单方面的决定两人分开时，杨漠胡闹了好一阵子。但他的所有言行都没有换得谢谦的回头一瞥。再闹下去，自己就成笑话了，杨漠那时这样想。于是他以妹夫的身份留在了他身边，但心底却仍留着一丝侥幸，希望有一天谢谦能回心转意。然而，这一等便是十多年……

在谢谦身边取代了自己的，是出国回来的墨银。两人是同一大学的老师，又是多年的好朋友，于公于私都有斩不断的联系。这让杨漠焦虑，却也无可奈何。

谢老三在谢谦婚后一年便去世了。谢谦的妻子偷了家中祖传的玉符，那是谢家无价的传家宝。谢老三知道后气晕过去，几天后便走了。谢谦没能找回逃跑的妻子，玉符也音讯全无。

杨漠觉得“造化弄人”真是应景，无论是对谢家，还是对自己。

“啊，漠哥你和我哥他们先玩会儿，我去拜拜祖再回来。”谢敏的声音打断了杨漠心中止不住的惆怅。

“我陪你去吧！”杨漠温柔的说。他无法和那两个男人呆在一起，这其中一个是自己的梦中人，一个是自己（假想）的情敌。

“也好。”谢敏像觉察到什么，便应了下来。

“哦，对了。这是我们带来的一点东西，你们尝一尝吧。”杨漠说着把东西放到桌上。夫妻两人走出客厅。

“真是恩爱的两人啊！”墨银笑着说道。

啊。谢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回答。

打开食盒，里面是些精致的点心，第二层则是杨家自酿的酒。这些东西谢谦并不陌生。小时两人在一起学习时，杨漠总是带着各种各样的食物过去。谢谦还记得，自己变声期时，杨漠每次带的食物都是清淡的，有些还专门对嗓子好的。现在回想起来，杨漠虽然年龄比自己小，但总是照顾自己呢。

杨漠和谢敏那天留宿在了谢家，这也是这些年来常有的事。一来两个家离得也不远，二来谢敏也总是想多陪陪哥哥。谢谦并没有儿女，而在妻子出走后，谢谦也没有再娶。谢敏不愿哥哥寂寞，经常回来，而杨漠虽然经常在工作，但每次回来都会造访谢家。

只要看着他，就足够了。杨漠并不敢奢求更多了。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不久后事情就有了变化。

几个月后，花满楼前发生了血案。伊雪为了保护子风挡下了一刀，因为刺中了要害，伊雪当时就走了。本来伊雪就身患疾病，命不久矣，但没想到一场意外提前召唤了死神，让那年轻的生命匆匆而去。

这事惹怒了杨家，尤其是杨澄，在杨家的地盘上伤了自家要保护的人，想想也不可谅恕。听说事后杨澄动用了关系，做了些该做的事。杨漠赶回来时，伊雪已经入了棺。子风为伊雪守了灵，后来从杨澄那里才知道，原来伊雪和子风已经是恋人了。

杨漠无法说出什么安慰子风的话，他只是带着几十瓶酒到花满楼，陪子风狠狠醉了一场。因为宿醉，杨漠留在本家休息，却没想到来了意外的访客。

第十五章

“谦？你怎么来了？”杨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听敏敏说你醉得厉害，你没事吧？”谢谦难得这样正面关心杨漠。

“啊，还好。”杨漠怔怔答道，看到谢谦站着不动，他刚忙搬椅子到他跟前。完全不知谢谦来的目的，杨漠心里忐忑不安。

“呃，我去拿茶。”杨漠寻思着找些话来说，否则沉默的气氛要压死人的。

“……不用。我坐一会儿就走。”

只是坐？还是说有其他事呢？杨漠琢磨不透。

谢谦没再说什么，杨漠想开口，却不知说什么。气氛变得越来越尴尬。突然，谢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吓了杨漠一跳，杨漠也跟着站了起来。而等谢谦突然上前两步抱住杨漠时，杨漠开始怀疑是自己酒还没醒。

但，身体确实感到了谢谦的温度，这又让杨漠明白，这不是梦。可是为什么呢？杨漠不敢开口，却也不想移开。无论是什么原因，他多想这刻静止啊。

“我，看到了。”

“诶？”杨漠疑问。

“我看到了，那个人倒在血泊里，在花满楼前。”谢谦抱着杨漠的手并没有放开。

杨漠反应过来，谢谦说的是伊雪。但杨漠仍旧不知谢谦的用意。

“那天，我刚好走到了桥边，他们就在桥对面。我看到了那人挡下了刀，流了很多血。我又想起来了，那时母亲也是为了保护那个人而自己被刺了，母亲也是那样躺在血泊里。”谢谦似乎想起了很遥远的事。“你知道那人对叫子风的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杨漠摇摇头。

谢谦的手松开了，看着杨漠道：“是‘我爱你’啊。虽然声音不大，但我却听到了，就像很久以前母亲对那个男人说的一样。”

“谦……”杨漠轻轻唤道。但谢谦就像没听到一样继续说着。

“我想，能为爱人去死，母亲大概是幸福的吧。我也不该再去怪她了，尽管她抛弃了父亲、敏敏和我，但她是幸福的吧？”这话是问杨漠的。

啊。杨漠回答。这之后又是沉默。

“抱我吧。”谢谦两眼湿润的看着杨漠开口，像命令又像乞求。

嗯？杨漠睁大眼睛，被谢谦的话吓到，一时不知该怎样继续。

“抱我。”谢谦又重复了一遍。

“谦，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杨漠试探着问道，否则他怎么会像自己提这样的要求呢？

“哼，你不肯吗？”谢谦苦笑道，“算了，你就当我没来过。”谢谦要离开。

“谦！你到底怎么了？”杨漠上前一把抓过谢谦，才发现谢谦脸上两条泪痕。“谦！”杨漠帮他擦去泪水，“怎么了？”

“没，我没事。”谢谦吸吸鼻子，“看来我高估自己啦，还以为你会答应我呢！”声音里满是戏谑。

“诶？”杨漠的眉毛快要挤到一起了。这个任性的人又这样闯到自己平静的世界，到底……到底……自己这十几年来的慎言慎行，只是为了留在他身边，自己这样的心情他知道吗？杨漠自己很明白，这十几年来，自己的心意从来没有离开过谢谦。但现在——就在他拭去谢谦眼泪的那一瞬间，杨漠突然产生了一种自己以前从未察觉的东西。

杨漠突然明白，他可能爱不了眼前这个真实的谢谦，他这十几年爱着的那个谢谦似乎只活在过去。但，过去的那个谢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死了。自己缅怀的那种相知相爱，只是对回忆的一种挽留。而对眼前这个人呢？自己是否可以延续那份执着？杨漠第一次有了不确定。如果自己又沦陷于眼前这个人，那么当他又离开自己时，自己还有勇气再等他另一个十几年吗？

可是，眼前的谦就是世界上唯一的谦啊，我为什么有了动摇？难道自己的爱也就如此而已吗？不！不是的。我不是爱不了谦，我只是害怕他的又一次离开……更何况，现在的自己或许还有别的事……

“这样做好玩吗？”明明不想用这样的语气，明明有更重要的话语应该告诉他。但，杨漠口不从心，“戏弄别人的心意好玩吗？”

“嗯？”谢谦看着他。

“是啊！你是高估自己啦，十几年了，你以为我还会对你有什么情意吗？你以为我会去抱一个男人吗？无缘无故跑来这里，你以为你是谁？我会抱任何人，除了你！”杨漠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拼命想阻止自己说下去，却阻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