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你的曲子,喜欢吗?”我的手指不停不停,忧郁的节奏慢慢加快,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愤怒与绝望。
我有些苦涩地说:“你教我认得爱,却不能碰它,这是不是叫残忍?”
我依然闭着眼,有一些液体从脸上滑落。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放在我右肩的手突然上移,慢慢地移到我的颈项,我感觉自己的血管在他温暖的掌中突突地跳,这是心跳的节奏。许久许久,一个湿润的东西含住了我的耳垂,然后空气似乎升温了,我们在那个春天的钢琴课里疯狂地搜寻对方的唇,如困兽般互相撕咬,似乎要把对方吃到肚子里去,手脚似乎不够用了,衣服也太多余,平日寡淡有礼的人,似乎被压抑了许久,现在全然释放着,他全身炽热疯狂,几乎半撕半剥地把我压在身上,霸道地重吻着,不留余地,不许呼吸。
我记得当时我很痛但是很快乐,我流着眼泪流着血,我记得当时我被压在钢琴上,琴键发出呜地巨响,久久不绝,他的汗水滴落在我身上,后来他圈着我的后背似乎说了句:对不起,小东西。
那时我十六岁。
而那首写给他的曲子,一遍又一遍地在记忆里温习,周而复始地在我梦中演奏。
“你在干什么?”一个手突然轻扶我的右肩,轻轻地发问。
“写给你的曲子,喜欢吗?”我闭着眼睛微笑着作答,完全出自习惯性。
“什么?”
我突然如梦初醒,回头一看,居然是欧阳光曦。
秋日黄昏的斜阳依然这么烈,阳光透过他的身影筛下一圈圈光晕,晃得我睁不开眼,朦胧间顾济舟与欧阳光曦的影子重叠起来,我定了定心神,又定睛一看,果然还是欧阳光曦。
他奇怪地盯着我的双手,原来我的双手正在案几上做着弹钢琴的动作,演奏着写给济舟的曲子。而他看着我恍着神,手指却在桌几上乱按乱动,以为我手抽筋了吧?
我打了个哈哈,心虚地说:“打拍子,打拍子!”
他也未多做计较,只是淡淡地提醒道:“晚上不回客栈了,直接到我那,轩辕要喝酒,你去作陪。”我点了点头,满口答应着,他这才踱着优雅的方步回到赵师傅那里,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我一身冷汗,每次回忆都会让人冷汗潸潸,为什么今天会突然回想到这些?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突然一拍脑袋,今天是初七,而我还答应了要去欧阳府去喝酒,事情大条了!
我心里焦急万分,场上却轮到我们队里的两人出场。
远远望过去,先出场的是白未知,他的小模样有点僵硬,但手指却并不僵硬,弹了五分钟终于整个人进入状态,和赵师傅的例曲分毫不差,我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一半,看来也最少不会垫底了。
又轮到常十出场,这位大少坐到琴旁,一派大家气度,果然是出自美人之国的王室之家,加之一众数字党个个生得好看,弹琴中的常十看起来一派非凡的艺术家气质,不同于往常,有几分夺目的意味,然后居然觉得刚刚那些琴童都如浮云一般不值一提。
但是这位大少弹的就和例曲不同了,饶是我这样完全不会古琴的也听出不对劲,几个评委都露出诧异之色,大约是为这么一个英俊小少年觉得惋惜,只有赵师傅一动不动,依然侧耳静听,神色如常。
咱们这位常家大少真是与众不同,不走寻常路。
第三十五章:屋漏偏来大姨妈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我静静地托着下巴,坐在欧阳家湖中小筑的窗旁,看着天边的火烧云如待嫁少女的脸庞,把湖面也投影上一圈圈绯红的光晕。
夏儿与调儿正张罗着晚宴的美食与好酒,轩辕毫不客气地喝开来,欧阳现在也少了些拘谨,斜座在案边,一杯一杯与轩辕对饮着。
有时候我在想一件事,时间对于生命有怎样的意义?
人只有七八十年的光阴,蝴蝶的寿命却只有一星期。白先生和黑先生认识了四百年,风骚的王应该活了更久,也许是一千年、两千年。
不知道活几千年是什么滋味,会不会寂寞,会不会腻。
听说仙界里的神仙是永生的。
永远有多远?是没有穷尽吗?
我不羡慕神仙,因为生活太过寡淡,遥远的回忆最终都会化为腐朽。
如果把每月的初七当作自己生命的终结,当作自己永远只有一个月的性命,把这个月当作生命的最后一个月,那么多活一天也是上天的恩赐,所有的快乐都是透支。
这样有限而浓缩的生命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知道自己有所惧,才是真的勇敢。
知道自己的终点,才会珍惜活着的每一天。
所以在有生之年的每一天,都应该好好活着。应该吃天下最好的美食,喝世上最烈的酒、拥最漂亮的美人、交最热血的朋友。
我一仰脖,饮尽杯中酒,然后低声念着这么一阙:“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好诗,好诗!”轩辕开始拍着案台大叫。
“你哪里会知道好歹?粗人!”我鄙视地飞去一个白眼。
“这诗里有酒,就是好诗!”轩辕笑得毫无心机,眼神清澈,像婴孩一般。然后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其实除去了他有点鲁莽有点二有点天然呆以外,他也是个蛮不错的人,如果收拾收拾也是个英武帅气的青年,当然前提是把头发理理,那脸张扬的胡子刮刮,放在现世就是一型男,妥妥的。
听我们斗嘴,欧阳的嘴角扬了扬,露出一个优雅的弧度,这就代表在笑了吧?真受不了这样家教良好的世家子,连开心都这么节制。
“今天也有事和你们商量,你们给点意见。”欧阳光曦别有深意地望了望我俩,接着道:“王现在想封我做御前侍卫统领,但我还没明确答复他,你们觉得呢?”
“升官当然好了!去吧去吧!多少人还求之不得呢。”大老粗轩辕拍一拍欧阳的后背,表示非常支持。那手掌落在欧阳后背发出两声重重的闷声,我呲呲牙,真担心这家伙的熊掌把欧阳的肺给拍碎了。
下手不知轻重的二货!
欧阳神色如常,只是咳了一声,淡淡地点点头,又望着我,等着我的意见。我不禁对他看似单薄实则耐打能抗的能力表示佩服,果然练过!
“那常大哥觉得我是否应该去呢?”
“你们赵王就是只老狐狸!你是斗不过他的,我建议你不要和他交锋,保持距离最好。如果是我,我就推辞了此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把自己卷入纷争之中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我对他也没什么保留,直接了当地发表意见。
“大哥何出此言?”
“老狐狸七十多了还没退位,不愿意让位给他的世子们,到时候一旦有变故,例如他老人家薨了,或是生了重病了,必是数字党们开始争王位,还不杀得个你死我活的。到时候你这个保卫科的科长怎么做都会很尴尬?”
“什么是数字党?”轩辕瞪着个牛眼睛问。
“你说说他有几个世子,多少王孙?”我问欧阳。
“王一共有七个世子,现在也最少有三四十个王孙。”欧阳答。
“知道了吧,大世子一直数到七世子,这就是数字党。”我拍拍轩辕的大脑袋说。
“哦,常大哥你真有想法,还没有人这么叫过呢,听你一说还真是呢。不过什么又是保卫科科长?好奇怪的名词。”轩辕继续好奇地发问。
我也不去回答他,只是直视着欧阳光曦道:“曦弟如果真做了御前侍卫统领,主要责任就是保护王的安全,要杀王就得先杀你,以我的推测来看,赵国的内乱也就是在这几年之内就会发生,如果王病倒了世子争位时,你还得以命去护王。”
“君子不惧死!”欧阳说。
“如果王薨了,几个世子争王位,你站在哪一方?到时候你效忠谁,现在想好了吗?”我步步紧逼。
“如果王的诏书传位给大世子,那我就保护大世子。”
“然后其它世子要来争王位,你就得把他们所有人都杀了,保护大世子。大世子登上王位就马上干掉你,兔死狗烹。因为你不是大世子的亲信,你是前王指派的亲兵头子,一朝君子一朝臣,他必要用自己的心腹才放心的。到时候还要给你安插个罪名说杀了他几个弟弟,把你当替死鬼。”
“你这也只是推测!”欧阳脸都涨红了,天真的娃。
“死脑筋!你爱你的国家,可谁来爱你?你二弟的死王室难辞其咎,死因都没查明白,你这么快就想着为他们卖命?”我也毫不客气地说。
“你!”欧阳气结,紧抿着双唇,不再理我。
轩辕再笨也看出情况不对劲了,于是憨笑着打圆场说:“兄弟不要伤了和气,好好说,喝酒,喝酒!”
我寒着脸饮了最后一杯酒,拱一拱手说:“告辞!”然后匆匆往外奔。
全然不理会他俩的挽留,我飞奔出小筑。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夜幕降临,星辰初见。
湖间小桥上的灯宫都高高挂起来,想把这些夜路照得更亮些,我却在寻找一个可以全然黑暗的隐蔽藏身之处。因为我每个毛孔都隐隐疼痛起来,看来已经快要发作。刚刚我故意言语激怒欧阳就是为了速速脱身,此地不可久留。就算现在称兄道弟,但应该还没宽容到可以接受到我是非人非鬼的怪物这个事实。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永远最怀念家的温暖。所以受了伤的游子会想老母亲,迁客骚人游方万里也会写下许多怀乡的诗句、感人的家书。
我现在只想尽快回到客栈,和那帮活蹦乱跳、吵闹个不停的小娃娃在一起。我不禁苦笑,我发誓要做一个无情的贱精,却不知从何时,那些我的小猎物,那些我说要吃掉吸干的小东西,居然成为自己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骨肉至亲。
所以无论是做人还是做怪,我都很失败。
疼痛开始折磨我的神经,我却要忍着疼痛凝住心神,倾听那些小家伙们正在哪,做什么。
今天晚上居然没有一个娃娃跟着我过来,说是孙华透让他们帮忙进货和推销东西赚零花钱去了,看来个个都被那个小奸商忽悠得团团转。
也对,他们又不知道他们的老师每月初七都会发飙一次,他们以为他们的老师只是那天恰巧会这样而已,然后救过来了就天下太平了。谁能知道居然还是个月经型的病例呢!喵了个咪的。要不今晚就在外面过一夜,明天早上再回家,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再叫他们对我搞什么人工呼吸。
我一边咬牙诅咒着,一边强行让自己不要陷入梦魇状态,同时找了一个黑暗的树丛钻进去。
朦胧间,我突然听到十八和十九的哭声,是那种很绝望却很压抑不敢哭出声音的感觉,而且听起来非常害怕。我又闭上眼,细细地听,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笑声,居然是百里国二世子那嚣张的声音!
我出了一身冷汗,难怪今天所有孩子都没有来欧阳府找我,原来是被二世子抓到控制了!而且居然选择在这么一天,真是屋漏偏来大姨妈!
我定了定心神,狠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保持清醒状态,又剥了上衣,腾得一跃,张开翅膀,以最快的速度飞往十九哭声的方向。
居然是一个郊外宽阔的别院,四围少邻,更无人烟,真是藏人的好地方。我又在外面听了一阵子,所有的娃娃一个不少,全在里面,而我也听到二世子和洪将军的声音,这两个家伙果然没有我们想的这么简单,居然杀了个回马枪。
我降落在暗处,整理了一下衣裳,心中盘算了一阵子,然后破窗而入。
“嗨,大家都在这里啊?搞聚会还是开Party?”我贱贱地一笑,放松地和所有人打了个招呼。
第三十六章:我已经不是人了
“嗨,大家都在这里啊?搞聚会还是开Party?”我和在场的所有人打了个招呼。
二十三个娃,加上二世子,洪将军,还有他两个精干的手下,一看就知道是习武之人,下盘扎实,应该是比洪将军武艺更好的大内高手。
数字党们一脸死灰,十八十九哭得稀里哗啦,十九一看到我,也不顾自己被反绑着手,飞奔过来依偎着我。
这时候靳熊的宠物小白也从窗口处钻了进来,也往靳熊怀里钻。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洪将军目露凶机,右手隐隐捏拳,准备伺机而动。
“我跟着这条狗来的,必是嗅着主人的味了吧!”我轻描淡写地说。然后又突然发难道:“话说,百里国的这几位,我们伶仃国好像也没得罪你们吧,为何绑架我的学生啊?”
“伶仃国?”二世子一脸冷笑,斜着眼轻蔑地说:“你敢说你的学生都是伶仃国的?我怎么看着有几个这么脸熟啊!”
“哦!看出来了,你和这个小鬼长得这么像,是他哥哥吧,我懂了!”我一把将十九狠狠地推开,十九一个重心不稳,重重地摔在地上,哭得更伤心了。我大刺刺地把手摊开,一副索要的样子。
“那么,给钱吧!”我对着二世子耍出无赖的样子。
“你的弟弟们离家出走,半路上遇到我们说要我收留他们,还在我的团里混吃了这么久,现在你要接他们走可以,总得把生活费给结清了吧!”
“洪将军,就算你打不过轩辕国的蛮夫,杀了这个瘦书生问题应该不大吧?”二世子眼波流转,狡黠地望了望身边的打手一号洪广萑。
那妖孽般绝美的脸庞和十九太过雷同,真让人又爱又恨!
“慢着!”我喝道。然后又得意地说:“让他杀了我当然不难,不过我的好兄弟欧阳公子和你们的克星轩辕不卓就要赶到了,听说还带着大队人马,要是刚好看到他们结拜大哥被你们杀了,而且你们还绑票了这么多贵宾参赛者,你们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赵国,真的是难说,你说是吗?小公子。”
我也不和洪广萑交涉,只是一味纠缠着二世子,毕竟二世子久居深宫而且年纪尚幼,我还可以连哄带骗找到突破口,要真和洪广萑这个家伙斗智斗勇,加之他还有打手,怕是很难。
“这样吧,小公子,你自去带回你的弟弟们马上走,我也不想趟这混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给我二百两银子,我带着你六个弟弟这么久也不容易啊,吃的穿的住的哪样不要钱?只要你给钱了,我立马带着其它闲杂人走,而且也会和我的兄弟们解释清楚这个前因后果,至于你们现在的绑票行为,我就当没看见,纯属一场误会嘛对不对,兄友弟恭,天下太平啊!”我摊着的手还没收回,然后做出贪婪的样子。
“洪将军,给他二百两。”二世子命令着身边的人。洪将军显然还是一脸不愿意,大约在抱怨自己的主子太过蠢笨,应该把这些人一个不剩的全杀光这才是斩草除根吧。
“不就是二百两吗?封了这个贱人的嘴我们马上走,不然夜长梦多!”二世子看着我一脸笑眯眯胸有成竹的样子,以为我真有援兵,显然急了,于是低声和洪将军说。
“就地解决他们几个不就好了。”洪将军凑到二世子身边耳语道。
当然,他们的耳语也足够我这雷达式的耳朵听得一字不漏的。
“我相信我母后一定很乐意看到我的弟弟们活着回去,那她又有一段时间可以不用天天盯着我了,她会陪他们一个个好好玩,你说是吗?”二世子脸上绽放出又天真又邪恶的笑容,真是一个集天使与恶魔气质与一体的矛盾的孩子。
看着他露出这样的笑容,他笑得越开心,几个数字党孩子的脸就又白三分,想必他们也知道生生落在他和刘妃手里会是怎样的生不如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