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准备开口邀轩辕,一看他囧样子,怕是去了干看着我们喝酒更馋了,于是又调笑他几句,叫他安心养伤。
临走时调儿还撂下句狠话:“要是给我知道你偷偷找酒喝,下顿别想我送饭给你吃!”
轩辕立即很乖地点点头,完全不像平时粗鲁的模样。我暗忖道:果然人与人也有食物链,没想到轩辕不卓英雄一世,居然被个小姑娘修理得服服贴贴。
第四十章:喷鼻血
正是桂花泛滥的季节。繁花最盛的时节,也就是花期快要过尽,凋期可期。
从欧阳府客院去往湖心有一排狭长的小道,两边整齐地种植着桂花树,香气扑鼻,花团锦簇,树干粗大,两人才可合抱。树枝向四面伸展,遮天蔽日,直把整条小道的上方挡得严严实实,整条小道如同隧道一般,估计是种了大约几十年的老树,想来欧阳家已经历经三朝,果然名不虚传。
听夏儿介绍说这就是大周国稀有的金桂花,比寻常百姓家的桂花品种更为优良,花朵大、香味极浓郁,颜色偏为金黄之色,这里每年采集的金桂花有一半上贡给王室御用,王室也拿来做一些御用食物,也用来馈赠给各国做为国礼。除了数字党,那些娃们还未吃过王家御宴,听了这个,不由对那神奇的“桂花宴”更为期待,何似对厨艺最有研究,连忙问起夏儿如何如何的做法来。
有几个仆人正架着长梯半攀在枝头采摘桂花,时而也客气地与夏儿和调儿问安一声,可见她俩人在府内也有一定的地位,不是寻常仆婢。
有一些枝头熟透了的花儿还未来得及采摘,便随着秋风簌簌而落,如同杨花柳絮,又如雪花飘飘,悠然飞舞。季诺白用手摊开,接了好几朵桂花,凑近鼻尖,叹了声:“这么好的御用花儿就这样落到地上,真不忍踏之。”
“是啊,这拿到外面能卖多少钱啊!”小财迷孙华透又开始拨着他的小算盘算计贩卖桂花的事情。
“你能别这么俗不,诺白说的和你说的就是两码事。”钟凤舞拍了拍孙华透的脑袋。
“落红满地无人惜,踏作花泥透脚香。”常七笑眯眯地附和了一下季诺白。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我也插句嘴,附和一下这几个小不点文人。
“嗯,还是老师的这句更深远,更有哲理,是老师作的诗吗?”常七一脸崇拜地问。
我脸皮再厚也不能说是原创的,于是咳了一下道:“呃,我剽的。”
“剽?”
“剽窃。这诗是别人作的,我引用典故。”我老老实实地回答。然后突然想到史上最有名的惜花人——林黛玉,于是告诉他们,从前有一位多愁善感的少女见残花落在地上,不忍踏之,于是包起花瓣把花埋葬起来,还写下感人的《葬花吟》,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这厢我们几个正在谈诗论句,那厢常二却接了几朵桂花放在掌中搓揉成泥,然后开心地扔掉,再接,再揉,再扔。时而又欺负一下常三,把花泥偷偷放到他的颈项。常三怒目以视,他又嘻皮笑脸,无辜极了的样子,让常三气也不是恼也不是。看来常二在这一点上和我有点相似,看到常三生气的小样子,就不由觉得很开心,老是想再逗他。
“怎么行得这么慢?”远远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在那个桂花飘落如雪的前方,站着一位翩翩佳公子,不是欧阳光曦是谁。
今天的他和往常有些不同,平时见他总是把发髻束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衣冠楚楚,保持着贵族大家公子的完美形象。今日他却只着了件简单的银白色宽袍,有点像家居便服。没有繁文缛节的设计,却有着简约的裁剪、布料的质地看起来也不错。
他披散着黑色长发,长发齐腰,有些湿,有些凌乱,难道是在黄昏的时候去洗了个澡,来了个美人出浴?这不可能是刚去湖里游了一圈刚上岸的吧。
我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脚下却加快脚步迎过去。他看我的眼神和以前大大不同,他今天看起来心事重重,眼神时而飘乎时而幽深,让人看不分明。
也对,看着我使出的两招明显不是凡人所为的法术,当然会一肚子疑问。而他对妖怪这个物种明显有些忌讳,当赵王以妖怪害死了他的二弟这理由结案时,他几乎出离愤怒了,现在真遇上妖怪了,是不是颠覆他以前的世界观人生观了?
“你不是在小筑里等我们吗?怎么来了?”我问。
“你也走得实在太慢,我过来接你。”他轻描淡写地说。
要那个淡然傲慢、眼高于顶的欧阳大公子前来迎接,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心里想着,嘴里却说:“路过这里,桂花飘飘,着实太美,所以耽搁了。”
“夏日湖里的荷花全开了,也别有一番风味,可惜前几月已经开罢了。再过几日有赏菊会,也煞是热闹。冬日还有赏梅、赏雪、再接着是热热闹的春节、元宵灯市……在人间,永远有过不完的节。”
他说得似乎别有深意,特别是“在人间”三字,难道是在暗示我非人间,非人类?
我又不能过于揣测,夏儿却带着娃们穿过另一条路往另一个阁子里去吃那“桂花宴”了,几个孩子弄得和生离死别似的,纠结地望着我,生怕我被别人抢走了,十九委屈地都快哭了,常三一副气恼的表情,常二却一副有好戏看喽的样子。看着他们奇怪的小表情,我也只得软语安慰说大人有事相商小孩捣什么乱,我去去就回。
与欧阳光曦并肩走在通往湖中小筑的木栈上,两人似有千言万语,却谁也不先开口,只有相对无言,缓缓慢行。秋风吹过来,见他黑发翻风、衣袂飘飘,间或吹开他宽松的胸襟领口,露出锁骨和胸肌,为他凭添了几丝男人味。平时未曾注意,欧阳居然有副好身材,颀长高挑的个子,优雅的鹅颈,宽肩窄臀,我斜着眼睛猥亵了一下他的胸肌,吞了一下口水,果然是长期练剑习武的,但又不是轩辕那样肌肉虬结的硬汉型,是外表儒雅身藏好料内外双修型,我喜欢!嘿嘿。
不知道摸上去是什么感觉,一定结实又有弹性,柔韧又丝滑吧。我暗自意淫起来,贱贱地笑着,鼻子下面湿湿的一片,待摸来一看,居然是一挂鼻血!
我自己忙捂住鼻子,欧阳光曦本在沉思中,却看到我的动作,发现我在流鼻血,忙用白袍上的袖子帮我擦。
“别擦了,小心把你的好衣裳糟蹋了,我自己来。”我一边推开他一边自己胡乱地抹了几下,然后拉扯之中居然摸到他半敞的胸,果然和我想象中一样,又柔滑又有弹性,一激动鼻血又喷薄而出,大囧。
我们又拉扯了一会儿,最后以我放弃挣扎结束。因为双手被他用一只大掌给稳稳锁住,动弹不得,然后他凑过来,用那件看起来布料材质上优的衣袖帮我细细地擦拭。
就在那一刻,异世的某个黄昏,桥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野无人,以我科学客观的观测来看,他的鼻尖离我的鼻尖只有三厘米。
他帮我细细地擦,我细细地看他。
近看也实在找不出他的瑕疵,太让人泄气了。他的睫毛比我想象中的好看,居然微微上翘,眼睛幽黑,深不见底,直望到棕色的眼仁里去,清澈地映出我的脸来。他的鼻子英挺极了,上唇极有轮廓,认真的时候上唇微嘟,居然是个求吻型的唇型。
我受不了和他对视,更受不了这么活色生色的面对面,再看下去可能又要喷鼻血了,于是忙敛了心神,闭上双眼。
但闭上眼睛也是徒劳,我依然能嗅到他出浴后身体上自然清新的体味,难道这货还洗泡泡澡,澡盘里还放一大篮子玫瑰花瓣?但又不像是花香,像是一种青草或植物发出的味道,混合为独一无二的体味。
微风吹拂着他的长发四散开来,有许多缕青丝打到我的脸上、脖子上,如情人的手在抚摸着,或者比那个更若有若无、情意绵绵。更受不了的是我还听到他有磁性的声音低低地问:“还在流吗?”说话的时候连呼吸的热气都喷到我脸上,这靠得有多近啊!
我快抓狂了,闭上眼睛也没有用啊!就算不用看的,嗅觉听觉触觉也无时不刻在提醒着他的存在。
我只得又睁开眼睛,然后发现他的唇离我的唇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厘米,他的瞳孔都开始变得更大,眼睛亮晶晶的,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他温柔地看着我,锁着我的双手的大掌似乎慢慢放松了。
我慌忙把双手从他手心抽出,夺路而逃,一边尴尬地喊道:“我已经好啦,赵师傅不是在等我们吗?可不能让他久等了。”
第四十一章:赵师傅
等我一口气率先到达湖心小筑,调儿和一众仆婢已经安排好宴席,赵师傅已经端坐在那等我们了。赵师傅大约五十岁年纪,着玄色长衫,头发有些斑白,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脸上的神情颇为奇怪。
欧阳也慢慢就席,我尴尬地摸摸鼻子也不好意思去看他,于是便问调儿这是什么那是什么都是桂花泡制的吗?这是什么做法等等。
于是赵师傅一脸的不自在,欧阳闷着头只顾斟酒劝酒自酌,我就越来越尴尬。
看着赵师傅欲言又止的模样,欧阳把仆婢们都遣退了去。
我正准备和赵师傅寒暄几句,他却直接来了一句:“常先生,白未知背的那琴,是从何处得来的?”
我看着他一本正经又有点忧愁的模样,却也不知道如何作答,难道说是从山上背下来的?是琴圣房里拿来的?
“赵师傅怎么这么问呢?莫非您知道这琴的来历?”我笑着抛出一句话,也想套套他的话。
他也未做掩饰,直接说:“这是我恩师的遗物。”
“恩师?”我故作吃惊,其实心中自是知道这琴是谁的。
赵师傅的目光似乎游离到往昔的时光里,他慢慢地说:“我遇着老师时还只是一个少年,老师也才三十多岁年纪。当时老师游方各国,遇到了四处乞讨饿得只剩一口气的我,我的家乡刚刚遭了灾,我们只好讨饭到了异乡。当时老师在那里帮忙做一些放粮施粥的义工,他与我们这些灾民难民乞丐整天呆在一起,半点也没有嫌弃我们的意思,他背着一把琴,闲时坐在草堆上弹琴,直把三里内的人都吸引住了,一到黄昏时分,大家就相携而出,听他弹琴,那么美妙优雅的琴声,简直是天籁之音,把人们的绝望、饥饿、愤怒、悲伤全都赶走了,带给我们的感觉只是希望、光明、信心、明天。”
他又望了望我们,生怕我们不信,又道:“也许现在找一个技法很好的弹琴人很容易,但是音乐是有灵性的,弹一首曲子不难,难的是你的曲子弹出来能给人予力量,传递弹琴人的心声给所有的听者。就在当时,他坐在草堆上弹着琴,我们这么几百上千的难民围坐在他四周,却鸦雀无声,只是静静地听着,接受心灵的洗礼。当时我迷上了弹琴,他也不怕别人学了他的技艺,居然开坛授课,有兴趣的都可以免费学。当时我白天也练晚上也练,直练得手指破了又好,老茧也生出来……我是那里学得最快成绩最好的学生,还记得老师当时点点头对我说:不错不错,初初学了琴就算去戏班茶馆也可以混口饭吃,年纪轻轻万不可以丧了志气,必要自力更生,养家糊口。”
他陷入到往昔的回忆中去,眼里带泪地说:“现在我虽是赵国知名的乐师,人们也处处都给我三分薄面,但在当时我还真和老师说的一样去过茶楼伎馆吹拉弹唱。虽身在逆境,但心中却时刻记得老师的教诲,记得他对我的每一次技艺点拨,这样苦练了几十年,终于学有小成。”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我的老师就是鼎鼎大名的大周琴圣——杜晦风。这几十年来,我无时不刻在关注着老师的情况,却又不敢擅自去打扰他,他在深山清修教学,桃李满天下,而我却只是做王家的一个仆从乐官,不脱俗世,一身铜臭。老师一生不知教过几多学生,怕是早也不记得我了,但我却永远记得,我的命是他救的,我活得像个人也都是因为他。就算他只教过我半年,却一辈子都是我的恩师。”
“所以你说他从不离身的琴,我怎会不认得。只可惜独孤顶一役,老师他不幸……等消息传开来时,再也来不及了。”说着不由悲从中来,老眼浊浑,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欧阳光曦忙上前安慰他几句。因为他与琴圣有过渊源,欧阳光曦又是琴圣的师侄,所以两人因了这个熟识起来,在赵国的朝中自成一派。这也难怪之前的诸多表现,还有今天邀到家里密谈了。
看样子不会有假,我似乎也不需要多作纠结,于是道:“那琴的确是琴圣的,白未知是琴圣最后的一届学生。”
“如果他是琴圣的学生,又怎么会成你的学生?”赵师傅疑惑地问。
“以前他是琴圣的学生,后来琴圣仙逝了,就变成了我的学生。”这很符合逻辑啊,却不知道他想知道什么,我又能透露多少给他知道。
“那老师走的时候痛苦吗?是谁陪在他身边的?”赵师傅低着眼,悲恸不已。
我突然想起我刚刚来到这个异世界时的情景:法圣嵇世淳用招仙诀招了我过来,但由于此招消耗精元过多,油尽灯枯。琴圣杜晦风在这个关头不顾劝阻还施以阴阳回魂诀,不但救不了师弟连自己也反噬其伤,最后双双受了重伤,弹奏了一曲生死绝奏之后,两人携手赴死。
我仿佛又看到那个最后的幻象,他们两人都回到少年时,琴圣轻轻地笑问法圣说:“师弟,你又在装睡吗?”
也许他们是相爱的吧,那么死在爱人身边算不算一种幸福?他是笑着在最快乐的回忆里死去的吧,那这算不算幸福?他是追随着最爱的人一起离开这个世上的吧,因为生无可恋,所以死也要在一个时辰,好像差了一分一毫也不叫同生共死似的。
“琴圣仙逝的时候,应该是幸福的。当时我正好路过,法圣杜晦风也在,他的弟子学生们也在,都陪在他身边,我们一起给他送的终。后来两位大师都走了,他们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我,事情就是这样。”
“听说当时百里国的国师杜晦风还带着几个王的幼子,那些小世子们也……”赵师傅欲言又止,我也不搭话,也不承认也不否认,相信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那你们一行人又是如何逃脱十万精兵的围困搜捕的?你这伶仃国的身份也是伪造的吧?”赵师傅明显压低了声音。
我又不好作答,只是笑一笑。抬头望一望欧阳光曦,他却淡然地坐在席上,一点也不像赵师傅这么吃惊和好奇。似乎认为我们一行人突出重围是理所当然的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唉,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反正琴圣都已经不在了,而活着的人却只能尽力地活着。”我反过来劝一劝悲不自胜的赵师傅,转移了话题。
赵师傅点点头,却突然问:“白未知和常十,现在是常先生你亲自教授他们琴课吗?”
我一口桂花糕差点噎死自己,这古琴我都不会弹何来琴课之说。
我喝了口茶把桂花糕死命地吞下去,脸都涨红了,也不知道是糕点给窒息的还是羞愧难当,只得摇摇手说:“他们自学的,我真的不擅弹琴。”
“那老师你的专长是?”赵师傅问。
我仔细地想了一下,自己还真没拿得出手的专长,现在孩子们比试的礼、乐、射、御、书、数里除了书和数有可能我可以帮到他们一点以外,其它的当朝重视的东西我的确一点也帮不到他们,也难怪当时白未知要气鼓鼓的了。
我只得讪讪地笑了一下,坦然道:“本人无能,各个学科都只是略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