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落雁（穿越）+番外——俞悫

有时她一直想，自己是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后来她明白了，这一切，只是因为她是“女儿”。

但她依旧妥协着，还债、工作、在康蒙的帮助下还债、被林晋肇抓住小辫子、还一大笔债、受着内心的谴责……过着重复再重复的每一天。

“我究竟为谁而活？！我究竟为何而活！！！！！呜呜呜呜……”张芷青痛苦地抱住脑袋恸哭起来。

看着对面花白头发男近乎厌恶的眼神，她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连忙用颤抖的手按下了手机按键。

房内，林晋肇醒了，手腕处尚有淤痕，太阳穴也涨得发疼，视力极度不清晰。他摸了摸身边的人，尚有呼吸。

“咳咳咳咳，卓……黎……你醒醒，你醒醒，快！我们快逃出去！”

可卓黎却仍躺着一动不动。

“师兄，这下闹大了。卓黎小兄弟似乎不大经打。不，不是经打，是经……经……”

“啊呀你别管是经什么了，当初要不是你闹腾，这事情能成这样吗！造孽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一个稍加浑厚的声音流露出控制不住的焦虑。

“你们，是谁？我似乎，见过你们？”卓黎不知是梦是幻，依稀听见有两人对话之声，声音像极了当日要他断弦之人。可要再等细看，却只能看到迷蒙白雾，听到二人依稀的争吵打闹之声了。

“唉，也罢也罢，这孩子也经受够了，或去或留皆由他吧。”浑厚的声音似乎响了一些，卓黎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好自为之吧。”

“哎，你们……”

恍然睁眼，雪白一片。

第34章

今晨王爷进宫了。按照计划会小住几天，接着齐周便会把蒲林战败的消息传进宫，到时只要稍稍几句便能把卢家连根拔起。皇后眼看势力去了大半，到时不怕不会忙中生乱再闹出点事来。所谓墙倒众人推，定是能极快解决的。此事一了便能去了这块多年的心病了。

脑海中都是他的影子，就连身边都能闻到那一股甜而不腻的桂花香。想到王爷眼睛弯弯的样子，卓黎不禁微微笑了。小窗中漏进些许屋外飘来冬日的寒风，倒也给房间添了多些生气，以后，王爷会来陪我的吧。

思来想去睡不着，卓黎在枕上翻来覆去。

齐周的好主意还美在王爷能把责任推干净，即使有人怀疑景王有鬼也能以近日都在皇上身边推搪，再加上能摆脱那烦人的卢淑仪，可谓一石三鸟之计。

近来王妃却仍是纠缠不休，想她过了这几日便要开始受苦了，卓黎也并不计较。但心中仍隐隐不安，便索性起床取了那日王爷赏的琴来弹，估摸着此时还是寅时，不敢多弹，只轻轻地拨了两下。琴是好琴，王爷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才向邓师傅讨来的，可现在却没来由的手抖，腕部也无法放松了。

成败在此一举。

熬到卯时，卓黎料是再也睡不着了，便独自起了床。或许下午乏了还能补个觉，卓黎想着便拽了条袍子悄悄地跑去南廊抱花猫瞳瞳。

这只花猫是某日和王爷出门时在某个拐角处捡的，看着卓黎抱着不撒手，钟昱也只好勉为其难地许他入府，并赐名瞳瞳。瞳瞳也是个颇有灵气的，似乎隐约能听得懂别人说了什么。那日王妃说猫叫吵人，瞳瞳立刻在采晶上划了三道猫爪印。

“唉，这天越来越冷了呀，瞳瞳那么早就起床了？”

“喵。”

“唉，你觉得王爷的事……”

“喵喵！”瞳瞳对着朵红花张牙舞爪了一番。

“瞳瞳做得对，现在还不能说。哈哈哈，瞳瞳想吃这个？不可不可，这是王妃喜爱的洛阳锦。”

卓黎抱着瞳瞳坐在廊下，风吹的冷丝丝的，但卓黎怎么都不想动。似乎这寒冷能刺激头脑，要再在甜腻腻又温暖的房内呆下去，卓黎怕是要被胡思乱想的妖魔魇着了。

“喵！！！”瞳瞳作势要跑进南廊。

“哎！瞳瞳！啊呀……！！”卓黎不觉抬高了音量，后又连忙捂了嘴。

“谁啊一大早便如此喧哗？绫芯你去看看。”卢淑仪皱眉。

“啊，是，是卓琴师。似是在，捉猫。”

“啧！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欺负到我头上……王爷彻夜未归，究竟是去作甚了？调查清楚速速报来！”

“是。”绫芯心想，“王妃从前也跋扈，却从未如此凶狠，自从卓琴师来了以后，王爷、王妃个性均不似从前。我的日子也更是难过了，唉，早些走了才好。王爷定是图个新鲜，到底好好伺候夫人才是正道。”便打着呵欠命自家护卫前去暗中调查，特地没有通知随风。

卓黎坐得乏了，回屋叫起了小玉一同用餐。再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簿子，倒是像要把书盯出个洞来。

究竟心中那突然的紧张感，来自哪里？是王爷出事了吗？

昏昏沉沉之际已是日昳之时。

卓黎百无聊赖地翻过一页《山海经》，不料片刻间，寒风肆虐，似是还飘进了些许雨丝，使人禁不住浑身打颤。

“怎么了？为何我隐约听到了小玉的哭声。”

第35章

眼前的白光并非虚无，白的是医院墙和来回晃动的护士服。

卓黎不想去想任何事。虽说自己是躺着的，但感觉却仍是酸痛想睡，自从十月进了王府，躺着的时间倒是越来越多了。

不，这里不是王府。

没有人会和你嘻嘻哈哈地谈说天南地北，也没有人会在微凉的傍晚与你琴箫和鸣。

吃力地转头，看到舒丁正挤眉弄眼地瞧着自己，似是极力想做出个鬼脸来逗乐卓黎。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酸，四爷看似自由洒脱，内心那些苦楚只是没地方说罢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就怕你醒不来，我可怎么和那混小子交代哟！”

“林兄他，怎么样了？”

“哎这个，这安眠药下得有些多了，搞得人哪，那个精神恍惚，拉着我直叫徐梦全呢。嘿，我问他可还记得卓黎，他似乎……似乎是忘了。”舒四爷推推躲躲地说了实话，“你小子好好休息，近两日也别去找他了，也没一定，他的潜意识就是想忘了你吧。咳，谁知道呢。破孩子的破事儿！总之你也是要回去的对吧，两不相欠岂不最好？我说的话你明白了吗，明白了就快眼睛一闭睡觉吧！”

“不……不明白啊。”

我不明白啊，卓黎想，林兄就这么忘了我了吗？他现在一个人真的没关系吗？回去之后我会怎么样？王爷的事情了结得怎么样了？还有，我真的可以回去吗？

卓黎想得自己头疼。

可纷乱的事情却又接二连三。

电视上说琪环玉的年代属性终于鉴定出来了，确实属于那个奇妙的“东晋朝”。由此便是还了林氏博物馆一个清白。

当晚徐梦全就被张芷青告发了，她和一干部下被带到警署审问，徐梦全却是永远不用蹲监狱了。

因为，他再也没有永远了。

像是要为他的幼稚可笑负责一般，当晚，酒醉的他开着车迎面撞上了一个建筑工地的塔吊。呼啸着摇晃的塔吊在狂风的指导下直往车上砸去，徐梦全就这样结束了他引以为傲的生命。

得知了一切前因后果的林晋肇就这么孤身一人回了江城，每天接受采访、为重振博物馆四处奔波，一切仿佛他的生命中从没出现过那一出闹剧和那一个人。

最近几天，卓黎第一次经历了来到现代的第一个没有林晋肇的日子。

卓黎坐在病床上呆呆地看风景。窗外已是盛夏，孩童们穿着小裤衩奔跑在绿的发亮的油油草坪上，仿佛他们是原本就长在上面的小花小草一般，热烈地绽放着生命之光。

也该回去了。与其坐在这儿胡思乱想，不如回去投身进一个熟悉的世界。自己终究不属于这里。

第二天便央了舒四爷拿琴来，却在弹奏第一个音节时感到一股熟悉的眩晕。

我可以回去了是吗？

“卓黎小兄弟，你快走吧，趁我那顽皮的小师弟没想到新法子整你，我还是快快把你送回去吧。”

“多谢兄台。王府，还是老样子么？”到底问不出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卓黎的脸迅速地红了一分，又立马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有劳了。”

卓黎其实还想问许多问题，比如你们究竟是谁、为何你们师兄弟能随意摆弄我决定我的生命、我回去后现世会如何、医院会发现少了个人吗、龚一先生的琴其实挺不错的，能一起带走吗……但最后，卓黎说服了自己，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有时候，满腹疑问的期待感，其实也挺不错的。

此时此刻，心中所想只有一个：快点回去，见到他。

第36章

心中像是藏了个气球一般鼓鼓涨涨的，预想到的喧哗声并未出现，意识清醒之时，身边似乎空无一人。没有脚步声、没有说话声、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卓黎只能感到自己心中的气球呼呼地变大，在即将破裂的极端快速地胀着。

不敢睁眼。似乎害怕自己一睁眼就会看见舒四爷那张脸一般，卓黎用力地闭紧了眼睛。

若总是这么捉弄我，倒不如让我去死。带着心灰意冷般的暴躁感，卓黎睁眼大声叹了口气。

总要面对的，无论如何，都是要直面现实的，不如早些知道，也好断了这混杂思绪。

鲜艳的罗绮帐静静地垂在手边，说不出的乖巧文静；身上衣衫早已换成青色夏装，体感自在许多；案上一碗白粥正袅袅地冒着烟，想是刚端进来的。

用力地舒了口气，看来那“师兄”不似他那“小师弟”，是个实打实的好人。心中的气球呼呼地泄了几分气，不再涨得人心痛了。

推开门，看见夏夜凉爽风中站着一人。

只是一个背影便已教人泪眼婆娑。

月白色的淡衫在风中微微飘动着，手中垂着把镶玉折扇，站姿挺拔头却低着看脚边那长大了不少的瞳瞳，月色下整个人似是一块莹润暖玉。

还能有谁？

瞳瞳“喵”地叫了一声，朝卓黎飞奔而来。

他也转头。

“黎儿？”

“王爷！”

纵心头有千言万语也词穷。

月上中天，灯花吡噼啵作响。

“莫太医说了，你既还有呼吸就是，没死，可要是怎么都睡不醒一生也只能当个活死人。”

“那你怎么没弄死我算了呀，不都过了两个月了么？”

“哼，我哪里舍得弄死你呀，当天你被救出来时浑身冰凉，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了再让我弄死你？亏本买卖啊！”

“万一我要是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王爷打算怎么办？”

“我想啊，要是每天给你灌点最不爱吃的山药糊，你就是气也要被我气醒过来！”

“王妃的事。”

“她已经……不在了，他们家，都不在了。累了吧，今日且先睡下，我们来日再提旧事。”

是啊，也该知道王妃出事了，否则这南廊岂是自己随便能睡了的。卓黎闻着六月草木的宁神香味，安心地闭上了眼。

“馆主！林馆主！今晚休息一下吧，你都值了四天班了！”秘书小刘催道。

又是这句话吗。

“明天就是重新开馆第一天，不能放松。”支走小刘，换来一个熟悉的清净世界。

可却没有一个少年，奇迹般地出现在我眼前。

记起来了？

不，从未忘记过。怎能忘记呢？

平淡生活中的波澜，就像是揉过的白纸一般，任凭怎么捋都是捋不平的。

唯有把他拒于记忆之外。

带着柠檬蛋糕走到“九霄环佩”前，林晋肇出神地抚摸着那有些发脆了的琴面。

接着，似是为了确认一般，轻轻地翻至背面。

从漆的形态上不难分辨出那是曾上过一层新漆的样子，原先的诗似是被替代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落款为钟昱与卓黎。

舀一勺柠檬蛋糕入口，初时苦涩，后来也竟尝到了些许甜味。

空无一人的博物馆中，再不会有滴水声。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