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落雁（穿越）+番外——俞悫

“徐梦全！你这个混蛋！”林晋肇的吼声听着犹如困兽。

“林兄……”眼看着那人的脸庞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甘、悲愤、绝望的情绪一齐向自己涌来，“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耳畔的吼声变得微弱了，林晋肇似乎正和什么斗争着。

“黎儿别哭啊。哭了就不美了。好，我现在不欺负你，我们慢慢来，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是做出这样事的人。“我叫徐梦全，你听晋肇提起过没有？我是他的好朋友。”

“谁是你的朋友！徐梦全你不得好死！”林晋肇的声音变得格外嘶哑。

“林兄，你怎么了？”卓黎此刻自己也困得不行，只能微弱地呼喊着。

徐梦全轻轻地触在卓黎耳畔说：“他没事的，只是被下了点安眠药。安眠药你知道吗？能让人睡觉的一种药。”卓黎感觉到耳侧被那人轻舔了一下，难受得恨不得死过去。

“张芷青！你怎么办事的呀？你们全家人的债不想还了吗！康蒙给你钱吗？快进来给我们林兄再加一剂药。”徐梦全突然提高了音量朝着门外吼着。一瞬间判若两人。

推门进来的是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穿着白芙蓉般的白色连衣裙，一头乌黑油亮的直发，不施粉黛，唯一的首饰便是无名指上一个璀璨的钻石戒指。

她曾是张姐、张芸兰。

可她却应该是张芷青、是康蒙的女朋友、林晋肇的秘书小张。

现在的她只是扳倒林晋肇的一颗棋子。

第30章

卓黎心中疑问不止，可恨自己身体弱面皮薄，不能一骨碌跳下床去看看王爷究竟在做什么。昏昏沉沉间竟又睡了过去。

梦中实在不好过。

先是卢淑仪拿刀砍自己，怎料只用手抵挡便能使刀刃弯曲，王妃顷刻之间便倒在血泊之中。心中惶恐，四下乱窜。便来到一个山坡高地，王爷在那儿放风筝，看着入了迷，却见那风筝是自己的琴，莫不是要将我的琴摔了？！不，琴那么重怎么飞得起来。迷惑间王爷已走向自己身边，“熏香用檀香的不好么？”好热，怎么回事？“熏香用檀香的不好么？”王爷再问了一遍。“不好。要用桂花香。”

“我倒是有一妙方。”

“不，不要了，够香的了，不用把桂花树压在我身上。”

……

好闷，要被压死了。

卓黎在梦中手舞足蹈一番，醒了。

身边的人……

这次是真的了。

不会错了。

那桂花树，是王爷。

王爷不是在鬼鬼祟祟地鼓捣些什么么？对了，他还打算利用我。

不能睁开眼睛。

“小梨儿，你醒了是吧，我知道你现在不愿见到我。我也知道我要说的很老土蹩脚，可是，那都是真的。但是我，我把你找来，并不只是因为你是翡翠楼的人。”

卓黎的好奇心上钩了。他抖了抖睫毛，缓缓地睁开了眼。

“果不其然，小玉姐姐的话是对的，我应该再早些看到王爷的狼狈样。”

王爷的眼睛红肿不堪，却并非是痛哭了一场的桃子眼，而是被烟熏过的微凸形状。卓黎小时候曾去后厨房张大师傅那儿捣乱，眼睛被柴火熏了也是这幅模样。王爷说不了几句话就得闭一会儿眼，看了何人不心疼。

“去了厨房才知道丫头们的不容易，那儿的烟呐！”看着卓黎傻傻盯着自己眼睛看，钟昱只得如实托出：“想去看看你的药煎得怎样了，不小心站错了地方，这眼睛便是那时……不过不碍事的，昨晚比现在更严重呢。倒是你，你身体怎么样了？”

“好，好多了。王爷怎么睡在我这儿呢，请您多关心淑仪王妃。”

“我说完话就走。”王爷用力睁着红肿的桃花眼，与严肃的表情形成反比，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直射进屋，照得钟昱的发丝金光闪亮。

“我的母亲，不是端妃娘娘，这在宫中多有发生，并不奇怪。我的亲生母亲，是襄王的曾孙女。只可惜当年襄王势力渐弱，到孙字辈时早已被人揪了把柄贬为庶人。却不料大选秀女时被当年的刘氏余党从中周旋，竟被选入宫当了淑女。何其讽刺！”钟昱说着闭上了眼，想是眼酸心也酸。“当年我母亲怀着我，粗活累活依旧是她一个人做，身边的侍女也尽是被买通的低劣之人。最后，呵，不出所料地在我五岁时去世了。我便被送到端妃娘娘那里抚养。”景王声音微微发颤，卓黎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的听，不问一句话。

“因此，我想到了翡翠楼，想要，借一个琴师，让他去宫中完成……一项任务。”

“那就是我，对吗？任务是刺杀皇后娘娘，对吗？因为皇后娘娘和她的家族势力，依旧怀有那个想法，对吗？”原本还决定闭嘴的卓黎一下子有了拨开云雾见日出的透彻感。

“你说的都对。但是，我怎么舍得让你去呢。我一定有别的办法的，前几日我和集生等人便在讨论这事，想是你只听了个大概，误解了我的意思了。相信我，我不会利用你的。翡翠楼那边邓广延师傅也是知道这个计划的，你若不信，亦可问他。”

“怎么舍得。不舍得，舍不得。”卓黎的脑瓜里翻腾着的却是王爷那句话。

“王爷，我……”卓黎心中哪还有半个怀疑。

秋日的晨风吹进房，发丝拂过脸庞微微有些痒。

“叫我煦景。”

第31章

卓黎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从前在翡翠楼，那些不善弹琴却面容姣好的小琴师们，总是会被那些所谓贵人们调戏一番，甚至带出楼去，彻夜不归。翡翠楼自势力转弱后，连带琴师的地位一起只往下走，即使要反抗也是定然不行的。卓黎突然读懂了那些小师弟们绝望的眼神。

现在的自己被下了少量安眠药，还被牢牢禁锢在他人手中，唯一的救命稻草林晋肇也在几分钟前被重下了药，原先便几乎抵挡不住药性的他现在已然倒耷拉着脑袋摊在椅上，就连呼吸都显得微弱。徐梦全的手若有似无地抚上他的脸，可卓黎却连摇头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你若还是个君子，便……便放开我，找个君子该有的方式对待我……我和林兄。”

“黎儿你说要怎么办。唉，你可不知道啊，从小我便是他的好朋友，青梅竹马稀里糊涂的日子里也一起干了许多好事坏事。可我和他到底不一样。”徐梦全突然放开了手，像是要倾诉很久一般默默地把卓黎移到床头垫好枕头。一瞬间卓黎有些恍惚，在一个深秋，也曾有过那样一双温柔的手。

徐梦全转头面向卓黎，重复说：“可我和他，到底不一样。他的家又大又宽敞，有大屏幕的彩色电视机和小轿车。可我家却只是普通的水准，没有大屏幕电视机也没有小轿车。从小林晋肇和我一起惹了事，挨骂的总是我。你知道这样的感觉吗。”卓黎眯眼。

“上了高中也是一样，我的父母很爱拿我们俩比较，每次考完试总要问我晋肇考得如何。为什么我要和他比较？虽然我表面上装得满不在乎，内心却是充满了愤恨的。这样说你理解吗？你也遇到过吗？”卓黎耷拉着脑袋，完全不想听他的闲言碎语。

“最后，我和他考进了同一所大学，我的父母亲戚都很满意。可毕业之后，哼，人家可是二世祖啊。我需要担心工作可是他不需要，当我在努力读书时他还不知道在哪儿泡妞呢！这样的他竟然被三番四次拿来和我比较？！我哪里不如他了？我不就是没有一个富有的家庭吗？但从他坦坦荡荡走进林氏博物馆的那一天起，我就做了决定，从现在开始，夺走他的一切！他的优势，他的特权，他在乎的一切！”

“卑……劣。”卓黎用力地用嘴唇推出这两个字。

“卓黎，你说我卑劣？！最卑劣的人是他！凭什么他能一帆风顺地走在康庄大道上，而我们这些天生的平民就必须用尽全力去争取？！”

卓黎突然笑了，他用尽全力地摇着头，“幼稚，可笑。你就从来没有感受过，幸福吗。”尾音拖得长长的，卓黎最终还是睡着了。

徐梦全呆呆地看着自己并不喜欢的眼前人，再看着那边躺着的林晋肇，心中空落落不知如何是好。自己多年来所争取的一切，却被人说是幼稚可笑的，为什么他们都不懂我呢。

我真的，有过幸福吗？

弥漫着西瓜和金银花茶味道的某个夏天，5岁的小梦全还在门口拍着皮球，“好热啊，这时候有根盐水棒冰就好了，或者是冰砖？？”他心里想着，默默地转身痛饮了一口金银花茶，装茶的大瓷缸被磕了个缺口，冰凉的触感让舌头留恋不已。

转身，看到有个年龄相仿的小男孩捡起了那个皮球，用力地砸着地面。

“哎！皮球不能这样玩的！你干嘛抢我的球？”

“嗯？我就是想拍几下，我看了你很久了……我也想玩。”

看着他可怜的样子，小梦全妥协了，“你先让我教你！对了，你拿什么和我交换？”

那一天，小徐梦全认识了小林晋肇，喝到了超市里放得高高的、从未触碰过的盐汽水。

一口下去，小梦全仿佛体验到了人生第一次幸福的味道。

第32章

自从二人互表心意后，景王府的气氛竟更热闹了几分。钟昱三天两头往卓黎房里钻，纵使卢淑仪千方百计地闹腾，这王府中做主的人毕竟还是景王。 “王爷表面不斥责什么，可一桩桩事情干的却都叫那个大快人心！今天王妃禁止卓黎穿那些“飘飘扬扬的轻浮白衫”，明天景王便赐了一堆大红大绿绸缎给王妃让她好生做几件衣服。前几日王妃指桑骂槐说翡翠楼每况愈下，第二天王爷就亲自邀请翡翠楼当家的邓师傅来府。还有哪，还有那日王妃耻笑卓黎弹的是靡靡之音，当晚王爷便与卓黎在北阁外对着南廊琴箫和鸣。前日王妃哭着跑回娘家，王爷便索性在卓黎房内呆到第二天早晨！哎哟，一大早我都不敢进去哪！”如今，全府最红火的便是侍女小玉。除去为数不多的王妃的贴身陪嫁丫鬟不算，全府上下的护卫丫头们茶余饭后的乐事之一便是重温卢淑仪那些牵强的无事生非。

卓黎一个人时一直会想：这样下去自己不就和那些达官贵人身边的小琴师那样了吗？自己还看低过他们，没想到转了一圈自己和他们却是一类人。

板着脸用了晚饭，板着脸睡觉。板着脸在心中数落了自己一遍又一遍。

突然，卓黎灵光一闪。啊！我们的区别就在这儿！

达官贵人们不会和小琴师们一起和鸣，可王爷会。达官贵人们不会在小琴师们被欺负时帮他们，可王爷会。对，王爷，是我的煦景。如果他不是王爷了，也会是我的煦景。

冬天到了。

屋外的所有美景全部凋谢了。自己刚来时还怨叹看不到的月亮，也能在孤零零的枝头被发现了。屋外换上了厚厚的挂毯，可仍抵挡不住吹进房门的风，卓黎畏寒，初冬便升起了炉子。

翡翠楼有那么冷吗？是当年和师兄弟们挤在一起时没发现？还是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今夜王爷让我参加他们的雅集。

披了新做的斗篷，卓黎把脸蒙的只剩下眼睛，在风中摇摇晃晃地爬上北阁。

沉默寡言的齐济全、谦和温柔的韩集生、闹腾个不停的流萤，还有那些侍卫们。多日不见却更加亲切自然。我算是融入了这个圈子了吗？

然而不及卓黎多想，严肃的话题便把他拉进了一个与自己更有关的圈子里。

齐周想到了一个新法子。一石二鸟。

想要扳倒皇后容易，可扳倒她身后的外戚势力却是难上加难。当年的幕后真凶的后人能爬到如今的位子上，岂是小打小闹便能做到的？齐周进一步调查后发现，他们一直忽略了皇后的妹妹嫁进了卢家这件事。

卢家世代从军，单是大将军便出了四个，兵权雄厚，刘氏后人瞄准这块头脑简单的肥肉真是立意深远啊。刘氏长女先嫁进卢家，次女再被推荐入宫，利用自家力量与卢家背景爬上皇后位继续为非作歹。卢家的女儿赐婚景王，把这利益链最后重归皇家，下得好一盘精致的棋！

“所以，我们是不是……？”韩之栩不确定地开口道。

“对！说来容易做来却难。我们只要抽掉其中一块积木便可。”

“卢家？”

“对，卢家卢远。想必他仍在蒲林前线未归，蒲林异国人多，时候到了便可安排出一番通敌大戏，济全不才，却也只先下手为强，早日便已安排起来了。”

“这样可好！卢家倒了卢淑仪也活不长，这样我们王爷就能……”流萤接下来的话被韩之栩扼杀在了轻柔的一巴掌里，只好故作委屈地继续说：“呜，皇后少了个后台，她的外戚势力必然蠢蠢欲动，到时再来个什么宫变……”

“啪！”背上结结实实地又挨了一下。

“济全兄觉得，此事失败可能有几分？”

“只要煦景兄说得，皇上听得，便是个满圈。”

卓黎听了，心中凉凉的。倒不是风刮得急，只是心中不安。只得紧抓着白狐斗篷御寒。

是夜，景王入宫。

第33章

墙角的绿萝攀上了花瓶中的富贵竹，徐梦全看着便出了神。毕业后，自己喜欢的东西和一切吃穿用度都不追求名品，甚至连昂贵都谈不上。有时也会偷偷换身衣服去吃麻辣烫。这样的生活其实很幸福。“那么我到底在嫉妒什么？”他轻声问自己。“即便给了我钱，我又会如何使用呢？这些年忙着所谓复仇，见父母的时间也被缩减了。答应他们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却连见自己儿子一面的愿望都无法实现。在复仇中迷失了的人是我。对，林晋肇根本没有错，是我……”到底不是个坏人，徐梦全把林晋肇松了绑放上床，自己也默默地踱出了房间。

“我谋划了那么久，竟然是错的？谁又能来赔偿我那些虚伪的假笑假态？哈哈哈哈哈哈，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娘子又折兵！徐梦全啊徐梦全，你终究比不上他！”失神地倒在走廊上，“我还有什么呢？”徐梦全瞪着空洞的眼环顾四周，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几位用手段搞到的“下属”失神地望着远方，苍白的脸上看不见任何神采。

想必自己也一样。

究竟我是为了得到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真是可笑。

直到听到一声巨响，看到徐梦全失控地冲出房门，张芷青才发现“大老板”似乎不见了。在刚才漫长的几小时间，她一直拷问着自己，人究竟为何而活。

张芷青规规矩矩地出身在一个中产阶级家庭，规规矩矩地读书长大。毕业后进了一家规规矩矩的博物馆，得到了一个人人称羡的轻松职务。

但那都是她父母的决断。

说来可笑，因为张爸爸认定“女孩子家不能太过优秀。”，高考时甚至将她的志愿改写，填了市内一所二流大学。带着高出录取线八十分的才女身份，张芷青读完了那所规规矩矩的女子大学。

并且，对这一切，她都没有过任何反抗。

差一点——若是康蒙没有出现，张芷青就将被迫和一个规规矩矩的小公务员结婚，接着过规规矩矩的平淡日子。

而那控制欲极度膨胀的张爸爸，却带着张妈妈四处不规矩地花天酒地、去澳门一掷千金，然后把债务通通推给张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