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久到手臂被他箍的微微酸麻,苏旧年才不舍的放开他。
安静下来的沈东篱好好打量起房间,家具上纤尘不染,古旧的雕花桌几上搁置着果盘,另外的房间竟是整理的干干净净。厨房里电器一应俱全,浴室里的热水器也换成了新的,只是那个大大的木质浴桶仍旧安好的安置在浴室里。
“你早就回来过?”沈东篱转身看他。
“是,回来的第一天就到这了。”苏旧年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将水抛给沈东篱,“现在我就在这里住。”
“你不回家么?”沈东篱问出口才察觉不好,有些不安的等待苏旧年的反应。
苏旧年反而笑了,没等沈东篱反应过来就将他牢牢扣在怀里,“家?这里就是我的家。”末了轻咬沈东篱的耳朵,“我们的家。”
沈东篱不自在的挣开他,他可不想再擦枪走火。大概他自己也忘了,大多数情况下,只要苏旧年想对他做的事,尽管嘴硬,他最终总是无法拒绝。
苏旧年苦笑,他有那么可怕么?不就是昨晚……
想到这坏心又起,不由分说的将沈东篱拐带到卧室。
“做什么?”沈东篱不禁嘀咕,这青天白日的他又想做什么?不能怪他多想,实在是两个情意正浓的大男人,在如此暧昧的房间共处,难免让他想到别处。
苏旧年好整以暇的将他压在床上,低头舔舔他的唇,“我们来做些不无聊的事吧。”
一场雨后空气骤然清冷了下来。街道仍旧是潮湿的,湿漉漉的树枝在晚风中舒展摇曳。
有些懊恼的擦掉跌落在鼻尖上的水珠,手机铃声提示着来电者的身份。沈东篱将公文包抱在怀里,大袋的蔬果食物顺到左手中,腾出右手慌慌张张的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深吸了一口气,眉梢眼角都带了笑意,“旧年么,我已经快到家了。”
“嗯,你先把粥熬上,不用接我,我马上就到。”
脚步越发轻快,想着那人在家中等待着自己,心口暖的像融开了一块甜香的奶糖。
沈东篱租的房子眼看就要到期,于是苏旧年不由分说的把他安置到了老宅。其实沈东篱已经为买房做打算,毕竟在心底还是奢望有一个真真正正握在掌心的家。
在玄关处换好鞋,不知怎么放轻了脚步,隐约可闻到淡淡的饭香。
却没在客厅看到苏旧年,便往厨房走边四处看不期然撞进温暖坚实的怀抱。
“在找什么?”
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苏旧年,“没,没什么。”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在找他。
心口不一的家伙。苏旧年好笑的揉乱他的头发,“想吃什么,我来做。”
孰料沈东篱打断他,“今天轮到我做饭了。”
苏旧年笑弯了眉眼,“好,那就看看你的厨艺如何。”
沈东篱有些恼怒的推开他,“你那是什么表情。”
“不准笑。”
苏旧年努力绷住脸,“好,我不笑,不笑。”
沈东篱转身不再理他,不相信我吗。那就证明给你看。
其实不怪苏旧年对沈东篱的厨艺报以怀疑的态度,实在是少年时期当大人不在家时他领教过沈东篱的厨艺。
有一个词说得好,鬼斧神工。他想这词用来形容沈东篱的厨艺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不过出乎苏旧年的预料,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上桌的时候,他不禁怀疑是不是沈东篱偷偷叫的外卖。
“怎么样?”压抑着欢喜还有一份不安,沈东篱挑着眉看着他。
明明一份急欲得到肯定的心情,却故意摆出毫不在意的姿态。苏旧年慢慢咀嚼了半晌,“还可以……”
“就是说,我的厨艺还是可以的。”沈东篱得意的扬扬眉。
“不过……”显然眼前笑容诡异的男人吝于说出称赞的话,“比之于我还是差点火候。”
“你。”果然从他口中听不到什么好话,“那以后就你做饭好了。”
原本以为他会拒绝,没成想苏旧年笑得欢喜,“好啊,那我以后要多做一些好吃的,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沈东篱懒得跟他费口舌,实在是他也占不了什么上风,就算是诉之暴力也会被苏旧年武力镇压。
长时间不断地按着门铃,未曾有人回应的紧锁的门提醒舒苒,家里没人。而且根据门把上的灰尘断定,不只是今天没人。
舒苒因为一个学术研讨会去外地,偶尔沈东篱会与他电话联系也是浅短的交谈。心中却埋下不安,东篱他有什么瞒着自己,到底是放心不下今日来家里找他。
不得已还是打电话,手机听筒里是不停地关机提示。烦躁的朝墙上狠狠砸了一拳,东篱他去哪儿了?
不死心的在门前徘徊了良久,舒苒决定去沈东篱家,说不定他是回家了。
往楼下走时手机却响了起来,是沈东篱。
“喂,东篱你怎么回事,家也不回手机也不开,本少爷在你家门口等了半天了。”
沈东篱手机没了电,恰巧苏旧年不依不挠的拖着他在家看电影,等他好不容易呵欠连天的看完两个多小时的电影,摆脱苏旧年的纠缠,才想起被遗忘的手机。
开机后看到许多未接来电不禁慌了神,舒苒虽然有时性子急了些可分寸拿捏的极好,看来他是有什么急事。
孰料电话接通就被他兜头说了一通,沈东篱自知理亏,“舒苒,舒大医生,呃,我手机没电了。”
“强词夺理。”舒苒显然不领情,冷冷回道。
沈东篱欲哭无泪,他说的是事实啊。
“你现在在哪?”
沈东篱一愣,是不是该骗他呢,如果舒苒知道自己现在与苏旧年住在一起,那他肯定会生气。可是他又不想骗他。
“东篱,我的睡衣你放哪了?”苏旧年理直气壮的靠近他,声音清晰有力。
沈东篱脸都黑了,自我催眠,但愿舒苒没有听到。
显然舒苒听到了,而且听得一清二楚,呼吸微滞,“你和他在一起?”
沈东篱狠狠瞪了苏旧年一眼,半晌才道,“是。”
苏旧年一脸无辜,见目的达到也不再纠缠,自顾去泡茶。他知道电话那端的是舒苒那家伙,虽然沈东篱傻傻的一直把他放在好兄弟的位置,可他又怎会看不出舒苒的心思。
沈东篱是他苏旧年的,年少时是,此时是,将来亦是。尽管他曾抛下他一别数年,可是此时幡然明了亦不晚,他们还有长久的年岁相守。
他的幸福,他来给。
就算他是东篱的好朋友又怎样,舒苒,你也只能钉死在好朋友的位置。
倔强如他,矜傲如他。一如倔强执拗的沈东篱,他们都是为爱偏执的人。
沈东篱屏了呼吸静待舒苒的反应,听筒那段长长的叹息,像是无奈像是挽留,“我在你家门口。”
有些为难的看着自顾自乐泡茶的苏旧年,“那好,我马上过去。”
电话毫不留情地挂断,犹豫着要怎样开口。
苏旧年端着茶杯懒懒的靠在门框上,“你有事就去办吧。”
看着沈东篱一步三回头的出门,苏旧年忍不住笑出了眼泪。
他才没那么小心眼,对爱人,适度的占有欲显示自己的重视,可是也不能太过。低头慢慢喝一口茶,虽然已经凉了,可是却比平常更为醉人。
苏旧年果然像只狡猾的狐狸,兵法有云,这叫作欲擒故纵。
第九章
身下的台阶是冷的,微冷的潮湿透过单薄的衣衫霸占了身体仅存的暖意。腿渐渐麻了,直到听到越发清晰的脚步声。
高大的男子坐在在台阶上,神情冷峻。紧缩的眉头显示出此刻他压抑的不耐与烦躁,可又有些赌气的率真。
沈东篱放慢了脚步,思虑着要怎样开口。
舒苒在看到沈东篱的那刻舒展了眉眼,可旋即又沉下脸来,“把门打开,冷死了。”
沈东篱忙不迭的打开门,颇有些狗腿的模样。舒苒气不过,一巴掌拍在他的后颈,“畏畏缩缩的做什么,你也知道理亏。”
不服气的小声嘀咕,“我又不是故意不接电话,那么小气做什么。”
舒苒自顾的从沙发上坐下来,“你不用忙,我看你这里也没什么东西了吧,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相视而坐,沈东篱微垂着脑袋,舒苒静默良久方才开口,“你现在在他那儿?”
“是。”
“夫人知道么?”
沈东篱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可怖的事,“应该不,不知道。”
“那沈姨怎么办?什么时候告诉她?”
手指用力握紧,沈东篱眸子一片清冷,“我不想放开他。”
“你知道夫人的手段。”舒苒在他面前蹲下来,慢慢将他冰凉的手指裹在掌心。
身体伪饰出的坚强外壳在舒苒靠近的刹那崩塌,沈东篱颤声道,“我,我不怕。”
低低的叹息,舒苒将抖成一团的男人拥在怀里,低声安抚,“你可知道夫人是绝不会容许的,况且,苏旧年他有婚约在身。”
一直逃避的问题被舒苒温柔的好不留情的剖露出来,“舒苒,我不想再等了,哪怕是一天也好。”
“即便他再次离开,你也无所谓?”
无所谓?他已经失去了所谓的资格,面对着苏旧年,承受着他的热情。脸上笑容满溢,可心内仍是卑微的,不足道的。
患得患失。
或许这场爱恋就是不均等的,苏旧年对他的爱恋,于他而言是施舍,是奢侈的糖果。
如今他满怀着装着糖果的糖罐不知所措,舍不得吃又怕它融化。甜蜜而又忧伤。
是的,忧伤。原本退离了情绪剧场许久的角色,此刻盘踞着整个舞台,自导自演。
“你笑我也好,看不起我也好,我不能,不能离开他……”微带哽咽的语调,眼底发红,闭上眼隐忍许久,再次睁开双眸的时候眼底的水光消殆不见。
“他究竟是哪儿好?”舒苒握紧了他的肩膀,“值得吗?”
“值得。”
他倔强的表情将舒苒冲口而出的话生生堵在喉中,碾碎成低声的承诺,“如果那一天来临,记得到我这里。”
“舒苒,我不会让那一天到来。”宣誓般的竭尽全力,沈东篱继而安慰的捶一下舒苒的肩头,“别愁眉苦脸的,这可不像你。”
“是啊,这可不像我……”并未察觉出舒苒话里的苦涩,沈东篱站起来,“我要回家,要不要一起?”
清朗的笑意溢满眼角,“好啊,好久不吃沈姨做的辣子鸡了,还真是想念。”
沈东篱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我就知道,那我们先去买些食材,我也好些日子不回去了。”
沈东篱租的地方离家不是太远,要不是怕家人天天逼着他相亲,恐怕他隔三差五就往家跑。如果摊牌,他实在不知道会给家人带来多大的伤害。
得过且过也不是办法,可他实在不忍打破此刻看似美好温馨的局面。这平衡一旦打破,如一个受重创的人,再拼凑出新的自我确需漫长的时间,忍着伤疼,无人察知。
到家的时候,从小区里意外的看到了姚清宇和钟不亦,两人好像闹了别扭,钟不亦冷着脸径自在前面走着,姚清宇陪着笑脸在一旁逗着他。
显然钟不亦不领情,不知道冲姚清宇喊了句什么,姚清宇脸色一变讪讪的住了口。钟不亦扭头便走,却转身撞在了沈东篱身上。
“我说你……沈……老师……”钟不亦白皙的脸憋得通红,“你怎么在这里?”
沈东篱笑着指指不远的那幢楼,“我家就在这儿,到是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沈东篱故意加重了你们,钟不亦恨声抱怨,“姚清宇要从这儿买房子,可是非要拖着我来,说是……”说到这儿不禁又红了脸,“反正一句话也说不清楚。”
反正沈东篱也没打算弄清楚,不过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不如到我家坐坐吧。”
看着姚清宇如临大敌般的靠过来,钟不亦不自觉地挺起胸脯,“好啊。”
沈东篱转过头问脸色极不自然的姚清宇,“姚老师也一起来吧。”
无视钟不亦在一旁恐吓威胁的目光,姚清宇爽然应道,“好,说不定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呢。”
钟不亦气的跺脚,扒着沈东篱的衣角远远躲开了姚清宇,舒苒在一旁禁不住笑出声来。沈东篱不动声色的踢他一脚,示意他适可而止,因为身边的这两个大男人脸已经渐渐晕染出夕照般的暖红。
沈妈妈开门见到家里来了好多人自然是欢欢喜喜的沏茶待客,没想到钟不亦嘴甜的像抹了蜜,把沈妈妈夸得笑个不停。
沈爸爸退休后经常跟老友们聚在一起下棋,画画,谈天。一听沈东篱回来便撂下那些老友赶了回来。
沈爸爸是个儒雅斯文的人,由此可见沈东篱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受了沈爸爸的影响。寒暄过后,沈东篱进厨房烧菜,舒苒也收拾好跟了进去。
舒苒经常来,沈妈妈就当自己半个儿子看待,很是放心的将厨房交给了他们。一边切菜一边跟舒苒有的没的扯几句,不时能听到客厅里传来的笑声。
舒苒碰碰他,“想不到你们学校还有这样的活宝,不知道怎么镇得住那些学生。”
“别被钟不亦那单纯的外表蒙骗,那小子鬼主意多着呢。又一次他带的班上有个男孩子看他年轻欺负他,结果他把那个男孩子整的……唉……”沈东篱摇头轻笑,手中的土豆很快的被切成均匀的细丝。
衣袋里的手机震得腿微微发麻,沈东篱扎着手,“舒苒,帮我把手机拿出来。”
舒苒不明所以,等看清屏幕上的来电不禁黑了脸,沈东篱催促他,“帮我接听。”
“东篱,在哪儿?”清越疏朗的嗓音隔着电流苏苏麻麻的淌进心底,沈东篱不自在的看舒苒一眼,“我现在在家。”
听筒那边沉默了好久,一阵响动后隐约可听到关门的声音,“那好,我现在过去,顺便看看沈叔叔和沈姨。”
“旧年……”沈东篱急急喊道,可是苏旧年已经挂断电话。
“旧年要来。”
舒苒眉梢轻挑,揉揉沈东篱的头发,“放心,我舒大少宰相肚里能撑船。”
心内忐忑,他要来,自己怎么能够装作无动于衷。可是,他要来拜访也是合乎情理。只是两人的关系今非昔比,要做到若无其事,的确伤心神。
神思恍惚的切菜,好几次险些切到手指,舒苒实在看不下去从他手中把刀夺过来。他只好机械的清洗着手中的苹果。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门铃声将他不知跑向哪儿的神思拉回现实。快要洗掉皮的苹果当的一声砸进水盆,清凉的水溅湿衣衫犹不自知。
身后像是有谁追着,沈东篱抢在众人之前,“我去开门。”
舒苒仍旧忙着厨房里的事,仿佛这一切与他毫不相干。
第十章
苏旧年黑沉沉的眼瞳平淡无澜,相较自己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苏旧年看起来坦荡得多。
“怎么,才一会不见就这么想我了么?”苏旧年压低了声音。
沈东篱紧张兮兮的看看身后,“胡说什么呢。”
“东篱,谁来了啊……”沈妈妈的声音渐渐靠近,“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