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苦笑了一下,然后看着我用牛魔王的语气说:“感情破裂了。”
“说正经的!”我吼了一声,我要不是心疼那新床单就拿酸奶泼他。
“老实说吗?我也不知道。我去踢球了,还进了一个球,我请大家喝酒,晚上才回去,他就让我收拾东西走人,就这个经过。你觉得我该跟他问个为什么吗?我还真没这个耐心。”
“是不是因为我跟你上床了?”
“你能不能不这么自恋?”
“他多久赶你一次?”
“他上次赶我大概十四年前。”
“我没想到你们感情这么好。”
“是啊,就分了十年而已。”
“你觉得他是认真的……分手?”
“认不认真又怎么样?难道我还会回去?”
“你真不打算回去了?”
“你觉得我还应该回去重新变成一坨屎?再过十年他连腿毛都需要染了。”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分了,就这么回事。”
“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我对这些循环往复的为什么终于没有耐心了。
“我想跟你同居。”
我看着他彻底呆住了。
“你好像搞错了状况,我不是讨厌你,但是我认为,如果我要和一个人同居,一定是和我相爱的人。”过了五分钟我才从震惊中缓过来。
“你不是也跟男朋友分手了?我也分手了,你单身,我也单身,我们上过床,不上床的时候也不算合不来,你对我有兴趣,我对你也有兴趣,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你们这种人,不会考虑一下别人在想什么吗?”
“你说你爱上我的时候考虑过我想什么吗?”
“你需要的不是发情了一样找人同居,你只是需要点时间平静下来!”
“我现在不平静吗?”他坦然的看着我。
“你觉得,感情,该怎么,‘培养’?”
“像这样。”他勾着我的脖子,吻我,酸奶味的吻。
我本能的回应他,等我大脑开始运转的时候,他已经抢过了我手里的酸奶,把我推到一边,跳下床,重新打开电视。
“你多大了?”我躺在新床单上,绝望哀嚎。
“多大你昨天不是都看到了吗?至少还没老到长白毛。对了,这是给你的。”
他踢过来一个没拆封的笔记本纸箱子。
“这算什么?威逼完了利诱?打一巴掌给一甜枣?”
“你也可以这么想吧。为了加班方便,多榨点剩余价值。”
“你要同时榨干我的脑浆和精液?”
“嗯,那要看你的含水量了。”他从自己的包里拿出电脑,插上电源和网线,开机。
“你还真要加班?”
“废话,不干活拿什么还账单?对了,我把信用卡刷爆了,发工资前你养我吧。”
我彻底疯了。
打开我耕耘了一天的总图后,疯的终于变成他了:“我的天哪!你填色的时候能不用屎黄和屎绿这两种高雅的颜色吗?”
第19章
人生在我的不经意间轰隆隆的开赴到了一个巨大的岔路口,我左顾右盼不得不略带深沉的回顾一下我的人生。
我,马驰,男,二十三岁,二流大学毕业,打工第一年,没车没房没存款,人生中最有挫折感的事是高中的时候发现自己是gay,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是上了大学发现是gay也没什么,相貌也就中等偏上,再上一点,再上一点,再上一点,其实我就是觉得,上帝造出我这样帅且心地善良的gay也不大容易吧。最有成就感的事是有一大堆爱慕者(实际数量也就一小撮,还有骑墙派),最失败的是每次真诚的恋爱都以鸡飞狗跳的失败告终。人生中最震惊的事莫过于,我的老板拉着我的衣角说:“我要和你同居,你要养我。”每每想起,生不如死,恨不得当场锤丫一顿。
可是我没有机会了,那天过去以后他就比任何正常人都正常了,除了酸奶和疯狂购物,他倒并没有显示出足够多失恋综合症的严重症状,虽然他的两个症状已经够娘们了。
其实,我多想向他展示我的心灵善良又坚贞的一面啊,看着他蓬头垢面抱着酸奶桶忧伤的说其实男厕所还可能有别的排厕位方法的时候,我会温柔的爱抚他的脑袋,对他说:“你丫也三十多了别傻逼的跟青春期过不完了似的!”然后他为我的当头棒喝感激涕零,抱着我重新开始一段光明灿烂的新生活,我们在鲜花肥皂泡和二氧化碳制造的烟雾中展望美好的未来。
可是我没机会了。他比任何时候都云淡风清,他比任何时候都坦然平静,他比任何时候都精神抖擞,连秘书给他抱半尺高的发票签字他都精神抖擞。
也许是真的吧,如果我今年三十二岁,以装逼为人生境界,有中超三流球队板凳球员的体魄,有一年考过注册建筑师的辉煌战绩,肩负着让十几个喜欢研究小资饭馆和在淘宝上买没用东西的米虫吃饱饭的艰苦任务,有一辆高尔夫,两到三套北京城的房产,招商银行VIP客户之一(虽然这家银行的VIP比大白菜也不少什么),离开那个有一个五岁的白痴儿子上面的嘴没有把门的下面的嘴没有贞操的四十岁老男人也会觉得有一点解脱感吧,虽然,是被扫地出门。
我们同居五天了,天地良心我完全是被强迫,那种感觉完全是逼婚,他把周扒皮压榨长工的精神发挥到极致,只要他睁开眼,他就把我从床上踢下去,只要他还没合眼,他就会拿鼠标把我砸醒过来干活,如果不是心疼新买的笔记本,我毫不怀疑他会拿辣椒水灌我,拿凉水泼我,我又没失恋,哪有这么回光返照的亢奋状态?
我想起来其实我也在失恋中,只是我的正式恋爱只持续了一分钟,而且目前出现了惊天转机,能算转机吗?我一直苦恼的想,黄世仁和杨白劳有可能产生伟大爱情吗?不管杨白劳是明恋暗恋还是逆来顺受,黄世仁还是只想强奸他女儿呀!
整整同居五天了,我终于被折磨到对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了,我努力往床上爬,只是抢占一个不那么容易被踹下去的地形,我只要沾了枕头,就没有抬起眼皮的力量,如果他不踹我,我只会被自己的呼噜声吵醒。
连大奔都遗弃了我,他一直以为我过上了淫乱的性福生活,一个星期也只是打俩电话向我祝贺,还很不好意思的告诉我,他好像看上一银行工作的小伙子,什么时候介绍我们认识,还顺便帮他推销了一下信用卡产品。
我好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除了被虐待,再没有别的逃离的借口和方式。
只有办公室似乎变得快乐起来,宁昊甚至自掏腰包买了个冰箱,结果那里面迅速被塞满冰棍巧克力和各种匪夷所思的自制甜食,他只好小心翼翼的提醒女孩子们要注意保持身材,顺便给他留点地方存酸奶。
虐待一直持续到周五,他把我传唤到会议室单独收拾,刚刚消灭了一大桶酸奶,他精神百倍的审图,对于一个乳制品沉迷症患者,酸奶真比咖啡,烟草,毒品都管用,而我一边装作看图,一边严肃认真的思考,周末一定要找一个借口逃出去,妈的,再逼我就死在他面前!
有那么一个时刻,仿佛一种无形的气场牵引着,我们忽然一起无聊的望向了窗外,一辆黑色悍马缓缓进了停车场,然后我们就呆呆的看。
车里下来一个人,年轻男人,年龄跟他相仿或者更年轻点。
相貌:9分
身材:9.5
气质:9分
衣着……
他没有弱点,年轻,帅,有钱,有品味。
我飞快的扫了一眼宁昊,然后绝望的想如果凭第一印象打分,我爱宁昊,加一万分,他虐待我,减九千,我觉得还是宁昊获胜,如果我和他比,年轻一岁加一千分,我必然完胜。
宁昊好像有些郁闷。
“怎么样?”
“奶粉做的,有增稠剂,还放了很多香精。”他的目光还在那男人身上。
“我没问你酸奶!”
“你不觉得他是把‘我有钱’三个字写在脑门上了?”宁昊一脸的不屑。
“我觉得他写的是‘我有品,且有钱’。”
“那是世界上最没品的事。”
“你好像是……嫉——妒。”
“看你的图!”
多金男已经走进了楼里,我们收回目光,可是不知怎么,我觉得那个气场又从另一侧忽忽悠悠的飘了过来。我们同时向另一个方向转头,多金男已经站在了秘书身边,那傻丫头的表情,简直像看见了年轻时代的汤酷死,从里到外冒着粉红色泡泡红色心心和傻气。
“是找你的!”我低声说。
宁昊迅速转过头伏在图纸上。
“他有活儿找咱们,一会儿你先带他去咖啡厅,把他吹晕,我再过去。”
“我……我……我吹什么?”
“怎么牛逼怎么吹,矜持点,别看见有钱人就屁股脸一起往上贴。”
“放心,我的屁股只贴给你。”
我们在秘书小姐来敲门的刹那,同时矜持的趴在了图纸上。
第20章
直的,弯的,直的,弯的,直的,弯的……
陪他去咖啡厅的路上,我数着地上的方砖默默的猜测,一边想该怎么把宁昊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牛逼,怎么天崩地裂还要不动声色。
我矜持的坐下,哎,又失败了,他只是那么看似随随便便大大咧咧的坐下,就让人觉得他随性里都有那么点说不出的高贵,服务员已经屁颠屁颠奔过来伺候了。
“给我一杯清水,谢谢。”他说。
我们的咖啡厅即使不卖人肉包子也是全北京城最黑的黑店,这里所有茶和咖啡的原料都是同一种,连水都舍不得烧开,只要出点佣金他们负责往甲方的杯子里投放泻药,如果想投放伟哥需要自己提供药品,想投放鼠药蟑螂药概不接待,可惜我从来没实践过。
“沏一壶菊花。”我说。
“你是马驰,是吗?你们感情好像很好。”多金男微笑着看我。
我不知道他说什么,皱了皱眉头把耳朵凑近点。
“你觉得,和自己老板上床,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吗?其实,我很怕我的员工在办公室里发生恋情,你们似乎处理的很好。”他依旧面不改色,好像再说今天天气真好啊之类的废话。
终于,天崩地裂的是我了,我坐在椅子上好像置身大风暴的风暴眼,身体尚能岿然不动心却抖成了一团。他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我,那种居高临下的礼貌的眼神真让我有跪地求饶的冲动。
我的目光在身旁的书架上东躲西藏,忽然,一本八八结闯入眼帘,仿佛一阵阴风刮进我身体,我忽然想起来,我是谁,我在干什么,丢自己的人可以,丢宁昊的人万万不行!在那一刹那的清醒中,一个名字像电流一样从我的脑神经上流窜而过。
“孟夏是你什么人?”
“哦?你认识他?他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
“很正常的关系,我们不在一间办公室工作。”
“他除了性关系,还能有‘正——常——’的关系?”
多金男依旧是平静的微笑,我忽然觉得自己是理亏的那一个。
宁昊像救世主一样姗姗而来,手里拿着我们的宣传资料和作品集,表情淡定。
他坐下,和多金男微笑对视,棋逢对手,酒逢知己,一个去留无意,一个宠辱不惊,一个如闲看庭前花开花落,一个如望随天边云卷云舒。装逼装对了眼,恰如王八看见绿豆。
“这是我们的作品集。”他刚要双手递过去,被我一把拍在桌子上。他惊诧的看我。
“先别忙着招呼,问清楚他干什么来的吧。”
宁昊皱着眉头,不好当场发作,我知道他在心里问候了一百多遍我大爷,我用眼神代我过世多年的大爷向他表示了感谢。
“我当然是,有一个项目想要委托你来做。”多金男依旧云淡风清的笑着。
“真抱歉,我不知道你们刚谈什么了。你们好像,不是很愉快?”宁昊坚定的把作品集从桌子上推给了多金男,然后又用眼神问候了一下我大爷。
“没关系,我可以理解。我的情人也很任性,我还是喜欢纵容他。”
终于,宁昊理解了我的心情。他的手都没来得及收回来,嘴角抽了抽,从微笑,变成了一个苦笑的表情。
“他的情人叫孟——夏——。”我压低声音,把这个恐怖的事实告诉了他。
宁昊的表情僵了有几秒钟,就回复了最初的淡然。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和多金男平静的对视了几十秒,忽然向前俯身,保持着云卷云舒的微笑,压低声音对多金男说:“你丫听着,我不管你丫是谁,外面干什么的,这儿是我地盘,你想横着出去就直说。”
多金男的表情一点没变,他也伏下身,保持着花开花落的微笑,压低声音回答:“小爷我是吓大的。”
暗号对完,二人回复原位,依旧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恬淡微笑,孟夏找男人的眼光还真是从来没变过,光这一点就能把我感动得流眼泪。
“不废话了,你要做什么?对了,你叫什么?”
多金男恭恭敬敬的递过来一张名片。
“丁——发——展——?”宁昊皱着眉,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
我正无聊的看着顶灯喝茶,顿时像鲸鱼一样把一口茶水喷上了天空,然后就趴在桌子上咳嗽起来。
“你念背面行吗?”多金男终于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
“我觉得还是中文名好记。”宁昊一边锤我,一边翻过来看看名片的背面,然后收了起来,我看他忍着笑,忍得嘴角都快抽筋了。
“家父是做社会主义经济学研究的。我们还是谈公事吧。”
“说。”
“我在郊区有一片山地,大概有四十亩吧,一直没有什么用,我想做一个别墅,不需要面积很大,能让我们一家三口周末过去住,招待招待朋友,就足够了。”
“一家三口?”我从桌子上爬起来,瞠目结舌。
“对,我,孟夏,还有孟游。”丁发展诚恳的回答。
“你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多久了?”宁昊问。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实际上有……三天了。”
我忍着忍着,死命忍着,终于没有再次鲸喷。
“你那是建设用地吗?”宁昊毫不为所动。
“审批手续两个月内就能完成,你们不用担心。”
“别墅我按造价收费。景观单独计费。”
“我给你按正常标准加10%。”
“我下周把合同拟出来给你。你要提供相关基础资料,测绘图,地质勘测报告,周边基础设施规划……”
“哦,是这些吗?”丁发展从手边的提包里取出一个夹子。
我抢过来翻了翻,他果然有一套。
“明天就是周末了,有没有兴趣去现场看一看地段?我和孟夏要去度周末,我租了别墅,我们可以一起吃顿饭,然后就住在那里,周日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