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男不欢 下——幺点

他使出浑身力气去拍打车门，门锁是由驾驶位控制的，他纵使气愤的想打开车门一跃而下也无能为力，他转而攻击前方的司机小刘，半个身子倾上前勒住小刘的脖子，他恶狠狠的威胁道：

“我叫你停车听见没有！！”

小刘被他勒的眼前一黑，打方向盘的手抖了几下车身就剧烈晃了两下。老秦皱眉看他发疯似的，眼中露出厌恶，伸手一把捏上他的胳膊，一使劲将他狠狠甩到后车座上。别看他年纪一大把，好歹也是个练家子，对付现在的陈乐绰绰有余。陈乐吃痛，随即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才知道刚才老秦做了什么，当下暴走，朝老秦扑去，老秦哪容他放肆，一手抓住他的手再次将他甩开，如此反复数次，陈乐直觉手腕疼痛无比，且浑身都没了力气，他红着眼粗喘着气趴在车座上怨毒的瞪着老秦，那眼神中的狂怒任谁对上都会不禁哆嗦一下，老秦避开视线端坐在副驾驶位上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冷冷的对小刘说：

“开快点”

车子开进了一个略显古朴的大宅，H市有点见识的人物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魏宅，这就是魏家主人，H市首富魏成明居住的地方。一进院子，陈乐的眼神就变了，不复之前的狂躁，也没有平日的嚣张跋扈，漆黑的眼深邃无波，如同死水般沉重。

被老秦拉下车，他脚步踉跄的跟着往屋里走，老秦这时也完全不同刚才的态度，虽不至于对他哈腰恭维，但至少动作语气方面都比刚才恭敬的多了，陈乐看在眼里，鄙夷的轻哼一声。手一甩挣脱了老秦的手，摇摇晃晃的自己往里走。

一进门就看到客厅里坐着三个男人，一位满头白发的威严老人坐在正中的沙发上，两边分别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他看向左边的那位笔直端坐的瘦高男人，翻了个白眼，尽是轻蔑的意思。男人气的眼看要发作，却硬生生忍下来了，只重重哼了一声，骂了句“畜生”。

走到跟前，陈乐二话没说一屁股坐在了另一个中年男人身边，闭上眼虚弱的喘着气。魏峰心疼的看他一身狼狈，这个外甥从小看到大，如今自个儿子没了更是把全部感情都投在了他身上，现在看他浑身血迹，到处都是青紫痕迹，眼眶竟微微泛红，这孩子今年才十七岁啊，看看这遭的是什么罪。

陈乐歇了一会儿猛的睁开眼，转头对上从他进门起就盯着他看的白发老人，视线交汇间陈乐已经了解到那人的愤怒，收回视线，乖乖叫了声“外公”。魏成明没出声，一张布满皱纹的脸阴沉骇人，如果陈乐在跟前站着，他一定会毫不手软的给他几个耳光。

老秦恭敬的站在魏成明身后，眼中有一丝幸灾乐祸。陈乐坐了一会儿，缓缓站起来朝他外公走过去，年轻的身体上遍布伤痕，他尽量让自己站稳，每一步都走的特别沉特别慢。当他终于站在魏成明的面前，已经有些喘了。屋里几个人都看着他，眼神各异。他就这么沉默的站着，也不吭声，魏成明的脸色愈加难看，就在快没耐心的时候陈乐才终于说话，一开口就说：

“跟我一起被抓的还有一个人，你帮我把他弄出来”

魏成明气的哆嗦，他自然了解陈乐的脾气，他疼他惯他，但都是有底限的。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管的了别人？哼，这件事解决之后你就给我乖乖的出国去，别以为我每次都会纵容你的胡闹”

陈乐瞳孔一缩，刚想顶回去又想到什么，硬忍下心中一股气，表情淡淡的说：

“先帮我把他弄出来”

“你在跟谁说话！”

一脚踹上陈乐的大腿，魏成明阴沉的吼道。有今时今日的成就，魏成明不可说不无手段，陈乐纵使再得他疼爱，他也绝不容他放肆。陈乐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呻吟，魏峰看的心中一紧，想要上前扶他起来，却慑于父亲的威严而不敢有动作。骂了句畜生就一直没出声的陈良秋看陈乐突然被岳丈踹倒在地，心里也是埋怨，毕竟是自个儿子，再混蛋也不忍心看他被打。

调整了下气息，魏成明眼神冰冷的看着在地上蜷成一团的陈乐。

“朱家的小子已经被确认死亡，你杀了人！你看看你这次闯了多大的祸！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如果不是你，亮亮会出那种事？”

一听这话陈乐顿时僵住了，同时响起魏峰的惊呼声，他看着自己年迈的父亲，想到自己刚死的儿子，伤悲之情不予言表，他哽咽的上前扶起陈乐，低声说：

“爸，亮亮的事跟乐乐没关系，你别什么事都怨在他身上”

魏成明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眼中却不禁染上忧伤，他只有那么一个亲孙，如今突然离世，让他受的打击可想而知。虽然对于朱二毛他也觉得死有余辜，但是现在事情变成这样绝不是他乐见的，打击朱家的方法有很多，何必让陈乐去做这种蠢事，死了一个孙子，他不想临老连外孙也失去。

陈乐不知道他这瞬间流转的心思，挣开魏峰的搀扶，他瘸着腿再次往魏成明跟前走。看着他外公愈显苍老的脸，他不无动容，但他打小就倔强，纵使自己真的做错了也绝不会低头认错。他又缓慢的往前挪两步，忽然膝盖一软，跪了下去，膝盖接触地板发出咕咚一声闷响。所有人都愣住了，惊讶的看着这一向无法无天的少年，魏成明更是不敢置信，他抓紧沙发扶手，眼睛瞪得滚圆。这时候，所有人都听见陈乐低低的说：

“我知道外公怨我，我也对不起亮亮，对不起舅舅，可是我没办法挽回，你们要怪我恨我我都没话说，但是……外公，我求你，帮我救出那个人，只要你把他弄出来，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直到他话音落下许久，屋里都安静的近乎诡异。好半晌，魏成明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些什么，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掌缓缓抚摸上陈乐的脸，他擅抖着用拇指轻刮着那双大眼睛下青色的痕迹。

“啪！”

魏成明眼神一凌，抚摸他的手一翻忽然掴了他一巴掌，这一掌结实有力，满屋都回荡着清脆的响声。陈乐的脸被打歪向一边，嘴角隐隐有些血迹，魏峰和陈良秋都是一惊，连一直旁观的老秦都有些被吓到。他距离魏成明最近，清楚的看到到老人控制不住的颤抖。接着就听魏成明近乎咆哮的怒吼。

“你求我！好啊你求我！那人到底是谁？！居然能让你跪下求我？！陈乐你现在可了不得了，你想怎么样？我告诉你，你死了这个心！”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老秦说：“把他给我关起来，从现在开始不准他出房门半步！”

老秦忙点头称是，赶紧上前一把拉起还跪在地上的陈乐，不顾陈乐反抗一路将他拉走。陈乐急红了眼，终于露出情绪，吼叫着，不断求他外公，然而魏成明态度坚如磐石，硬是不再看他。

魏峰虽心疼却也不敢说什么，而陈良秋却有些沉不住气了，眼见陈乐被拉上楼，那声嘶力竭的样子任哪个做父母的看了都于心不忍，他站起来，有些急切的对魏成明说：

“爸，乐乐他不懂事，他现在还小，你……”

魏成明一瞪眼打断他的话，哼了一声，冷冷的说：

“你回去吧，这个儿子你不会教，我帮你教！”

说完便站起来转身回卧室，他略微佝偻的身影让人不忍再忤逆他，陈良秋脸色也不好看，张张嘴巴还想说什么，魏峰走上来拍拍他肩膀，示意他打住，遂低声跟他说：

“你先回去吧，爸一向疼乐乐，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陈良秋眼中闪过一丝为难，可他也明白这时候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叹口气，便跟魏峰道别离开了。而此刻陈乐被老秦硬推进一间卧房，将门锁上，老秦才唏嘘的离开。

使劲拍打着房门，陈乐心如火燎的，他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更没想到他外公居然会把他关起来，他又气的踹了几脚，然而门外却始终没有动静，他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人理他。闹腾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消停下来，无力的滑坐在地板上，他仍不死心的拍打门板，只是那力道微弱的撼动不了一丝一毫，他已经精疲力尽了。

“开门……给我开门……”

一股绝望感渐渐将他笼罩，他鼻头一酸，眼眶热了起来，不小心一眨眼，一滴滚烫的泪从眼角滑落，他哽咽着慢慢抱紧自己的身体。脑中都是李清泉哭的一塌糊涂的脸，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他只是想找朱二毛给亮亮报仇，杀人偿命他不怕，无论怎样他都敢承担，只是万没想到会将李清泉牵连进来，一想到那人现在可能受到的刁难他就恨不得宰了所有人。朱二毛死了，这事绝不会轻易了结，那个没用的男人，他那么怕痛，他总是娇滴滴的，他一定吓坏了，他一定哭的死去活来……

当呜咽声溢出口，他早已泪流满面，这一辈子到现在，他没遇到过比他对自己更好的人。小时候他妈抛下他自杀，他心寒的将所有怨恨投向他爸，这么些年他们父子关系越来越差，他外公虽然疼他，但始终不是那种温存的溺爱，他小小年纪，一颗心已经渐渐被时光雕琢的千疮百孔。其实他明白，自己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份温暖，他内心深处一直渴望着能有一个人真心真意疼他爱他，他可以对那人撒泼耍赖，蛮横无理，也不必顾忌会被厌烦。

眼泪流进嘴里，他尝到一种咸涩的滋味，他知道，那个人他遇到了，他也知道，这辈子八成再也遇不到比那人对自己更好的人了……

第七十四章

浑浑噩噩间，李清泉听见有谁在讨论什么，他头痛欲裂，浑身乏力，只觉得那声音忽远忽近，压根就听不清在说什么。眼睛艰难的睁开一条缝，视线模糊一片，小小的天窗透进来几缕亮光，他隐约猜到大概已经是白天。鼻塞的难受，他张着嘴呼吸，想从身上找出手帕擤鼻涕，手摸遍了全身却连张面纸也没有，无奈之下，他只好用被扯破的衬衫袖子蹭蹭鼻子，他打小就是个爱干净的，虽觉得这样有点恶心却总比鼻涕流出来好受点。

胃中一阵翻滚，紧接着传来咕噜噜的声响，他难受的将身子蜷的更紧，胃部隐隐抽痛，他委屈的眼眶又红了。昨晚压根没吃多少东西，现在饿极了，如果他妈知道他现在这样一定心疼坏了。他不敢再想，不敢想他妈现在着急成什么样儿了，知不知道自己被关起来了？还有陈乐，那小子会不会也跟他一样饿的胃痛？那些警察后来有没有再打他？越是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脑子就越不听使唤，什么都往坏的想。正当他饱受饥饿与精神的双重折磨时门口传来了动静。喀嚓几声，他听到有人推门而入，接着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李清泉，审讯！”

听到审讯二字他浑身一僵，一股恐惧从心底涌上来。身体不适加上抗拒心理他躺在床上不动弹，这让来人不耐烦，上前踢踢床腿，声音提高了些。

“快起来！”

他还是没动，又等了一会儿来人终于没耐心了，一把将他拽起来，浑身没劲儿，他丝毫没反抗的任那人拽着，结果因为腿软无力，脚刚沾地就倒下去了，那人也没想到他这么没用，见他瘫在地上愣了一下才发觉他有些不对劲，仔细一看才知道生病了，当下啐骂了一声，手下却没留情，冲外面招呼一声又有一个人进来，两人合力将他架起来出了屋子。

垂着脑袋，李清泉几乎是被他们拖着走的，依稀觉得被两人带着拐了几个弯，过了几个门，最后被带进了另一个小黑屋子，被按在椅子上，忽然一片刺眼的白光射过来，他本能的眯起眼躲避，但随即就被人捏住下巴，让他的脸彻底暴露在审讯灯下。他吃痛，发出了微弱的呻吟，紧闭上眼，他听见对面的男人声调平板的说：

“杀人动机，时间、地点、过程，老实交代”

一听李清泉就急了，知道这是被误会了，忙睁开眼辩解：

“……警察同志，我没有……没有杀人”

眼睛依然适应不了强烈的灯光，他只能打开一点眼缝对上对面捏住他下巴的男人。男人看起来差不多四十来岁，看上去很平庸的样子，略微发福，一看就像那种平日里经常搞腐败的。那人听他说完脸上露出以为不明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李清泉看的心慌，那样子十足的轻蔑与不怀好意。他哆嗦着嘴皮喃喃的说：

“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不是你杀的谁杀的？”

那人凉凉的反问，脸上戏弄的表情更加明显，他心里一惊，猛的反应过来，朱二毛真的死了，那无疑是陈乐杀的……可是他怎么能说呢，不，绝不能说！那人看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哼笑一声，松开他的下巴拿起桌上放着的一张纸和一盒印泥摆到他面前，敲敲桌面，说：

“不要多想了，在这上面按个手印吧”

他低头看，白纸黑字，首先映入眼中的是“认罪书”三个黑体大字，他有些懵懵的抬头看男人，迷茫不解，男人嘿嘿笑了两声，上身往前倾半趴在桌子上，脸几乎贴上他的脸，压低了声音说：

“认了吧，不会受什么罪，只要你按了手印，立马就有一大笔前送到你家，以后你家里人能尽情的吃香的喝辣的，多好啊”

男人的声音缓缓传进他的耳中，他却一个字也没听懂，呆呆的看着男人的瞳孔渐渐远离，他莫名的开始发抖。男人靠在椅背上，冲他一扬下巴，催促道：

“快按吧”

他懵懂的再次低头看面前的纸张，‘认罪书’三个字狠狠刺痛了他的眼，脑子里轰的一阵闷响，鼻头一酸，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下来了。男人见状，轻轻叹了口气，有些语重心长的劝道：

“事已至此，也只能怪你自己倒霉了，那些人都是得罪不起的，但是死了人，这案子一定要办的，咱们也总的给出个说法不是，警察也不好当啊，你不用担心家里，自然有人安排，听话，按吧”

闻言李清泉眼泪掉的更凶，吓的将两手揣在怀里，嘴里叫嚷着，死活也不肯按手印，男人一开始还好声劝，后来看他实在不识相也耐不下心了，一把抓起他的头发往后拽，头被迫后仰，满脸鼻涕眼泪的再次迎向那灼眼的白光。他痛的哭嚎，委屈与恐慌将他紧紧包裹。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不能伤了他妈的心，他要孝顺他妈，他还要努力的赚钱让他妈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他不能按手印，绝对不能！

他挣扎着，然而越挣扎遭受的对待就越粗暴，他感觉有人在拽他的手，吓的立马从椅子上滚下来蹲在地上死死将手护在怀里。

“不要……求求你，不要！！我不要按手印！我不按手印！妈！妈！！我不按手印，妈救我啊！！！”

男人一开始看他一副极度虚弱的样子，以为吓唬吓唬哄一哄就能把事情搞定，哪想费了这么半天也没制住他，不禁气急，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突然挨了一脚，李清泉疼的差点喘不过来气，趴在地上半天动弹不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

男人显然也气的不轻，哼哧哼哧的喘着气，一把将他拽起来，往椅子上一甩，使劲掐着他的胳膊终于把他的手拽出来了，男人一手钳制他的胳膊，一手抓着他的手沾了印泥就往认罪书上按。李清泉虽然疼极，但意识还是清醒的，他知道男人要干什么，惊恐的想要抽回手，然而他根本就使不出多少力气了，就连想要将手攥起来也做不到，最后眼睁睁的看着男人抓着他的大拇指按在了那张要命的认罪书上。手印落下的同时他的心整个沉底了，只觉得天塌了似的眼前一黑。等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他看见男人已经拿着认罪书站起来往外走，眼泪无声的掉下来，他傻了一样盯着男人手中的那张纸看，耳边隐隐传来男人嗤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