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男不欢 下——幺点

“老老实实按了不就完了么，费我这么大劲，非得遭一番罪”

说完男人转身走出了小黑屋，在门口似乎跟谁吩咐了几句，说了什么李清泉不知道，他缓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胳膊被掐的破皮流出鲜红的血，然而让他觉得更刺眼的是他大拇指上那团殷红的印泥。胸口如同被人撕裂一般疼痛，冰凉的风猛烈的往里蹿，他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

“妈……妈……啊！！！”

走进来的两人都被他一声惨嚎吓的一抖，之后便见他伏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两人活了这么些年真没见过一男的哭成这德行，却谁也寒碜不起来。这世道就是这样，你没钱没势就活该你倒霉，这种事说明白就明白，说不明白就不明白。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怜悯一丝无奈，最后都摇摇头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拖着出了门。又被关进原先那间小屋里，李清泉已经哭得神志不清了，他瘫在床上一动不动，闭着眼睛，泪水从他眼角不断流出来，他喃喃的念叨着，不时发出哽咽的声音。

而这时，佟悦微才刚得知李清泉被逮捕的消息，心急如焚的赶往公安局。

第七十五章

刚到警察局大门口，还不等出租车停稳佟悦微就急不可待的推开了车门，扔给了司机五十块钱也不等人找零挎着包就下了车往警局小跑过去。当她一身汗的出现在警局办公厅时，正巧撞见了朱家夫妇和朱一苇，朱妈哭的死去活来被朱一苇搀扶着，嘴里叫嚷着什么，朱爸也是一脸悲痛，跟几个警官在说什么。她迟疑了一会，走上前跟三人打招呼，乍一见到她，朱一苇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她刚想问怎么了就听见朱妈劈头盖脸骂过来：

“是你，是你儿子！杀人犯！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啊！！”

朱妈扬手就掴过来，她一惊，连忙后退堪堪躲过，然而脖子还是被她的指甲刮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她顾不得察看，急切的问道：

“怎么回事？小泉他怎么了？！”

从接到警局的电话到现在她的心就一直悬着，昨晚儿子一夜未归，电话也打不通，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居然就听到他被逮捕的消息，这给她急的。朱妈捂着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朱一苇脸上哀戚，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到底什么也没说。究竟是怎么了？她越来越心慌，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过了一晚她突然有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

“一苇，你跟我说，到底怎么了？小泉怎么了？”

朱一苇刚张嘴想说什么，被他妈一拽，往后退了两步，接着就见他妈狠着脸咬牙切齿的扑向他佟老师，他心一惊，连忙上前阻止他妈，不管出于什么心理，他不想让两家人闹得这么难看。朱妈被他拉着，哭的更加厉害，嘴里不停的叫骂着。

“你还我儿子！还我的二毛！！我可怜的孩子……”

佟悦微到底还是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觉得不妙，这时，一个警察手里拿了一叠文件走了过来。先呵斥了一番，才看向她，说：

“你是佟悦微？李清泉的家人？”

佟悦微忙点头，焦急的问道：

“警察同志，我儿子怎么了？他一向老实，怎么会被逮捕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那警察表情微妙的瞟了旁边的朱家人一眼，才正色跟她说：

“李清泉当街杀人，被当场逮捕，而且……刚刚他也已经供认不讳”

犹如晴空霹雳，佟悦微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摇头表示不信，拉着警察的胳膊急切的说：

“不可能的，警察同志，我儿子老实听话，心眼也好，他连小猫小狗都不会欺负，怎么可能杀人呢？！一定是弄错了，拜托你们好好查一查！”

警察被她抓的有些吃痛，使劲抽回了手，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

“我们一向是秉公办事，还能冤枉了他？你跟我来做一下笔录”

佟悦微还是不信，她的小泉怎么可能杀人！跟着警察到了一个桌前坐下，她红着眼睛不死心的说：“警察同志，我儿子真的不可能杀人的！求求你一定再好好查查，他不可能杀人的！”

警察终于有点不耐烦，皱起眉瞪了她一眼，严厉的说：“他自己都认罪了还有什么不可能！证据确凿的事由不得你不信”

说完，警察摊开手里的文件，翻看了一会，向她发问，然而她根本就顾不得警察跟她说什么，一颗心又惊又骇，眼泪早已夺眶而出。突然，她想到什么，脸上僵了一下，转头看向哭倒在朱一苇怀里的朱妈，这一连串凑起来隐约猜到了一些，果然，耳边恰时听到了警察说什么‘杀害朱二毛’什么的。无论如何她都不相信李清泉会杀人，那孩子从小就胆小善良，绝不可能杀人！抱着这个信念，她眼神一凌，表情十分郑重，这件事一定有问题，她不会让自个儿子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杀人犯！

那警员看她忽然变了脸色，心里倒是惊奇，刚才还慌慌张张如丧考批的女人竟转眼就散发出咄咄逼人的气势，着实有意思，但显然眼下不是他感兴趣的时候，压下心中的好奇，他轻轻咳了一声继续询问，佟悦微刚听到他提起李清泉的名字就打断他。

“警察同志，我相信我儿子不会杀人，我不会让他白白受了冤枉”

一听她这话，警员脸色变的有些难看，但心知内情，对李清泉多少有点同情，当下也不跟她一般见识，只催促她回话。佟悦微到底不是平常妇孺，她本就坚强，这些年能撑下来可不是光靠嘴说说的。没理会警察的问话，她说：

“请让我见见我的儿子”

她话音刚落，警员将手中的比往桌上一撂，脸上隐隐浮现出不耐烦，语气稍嫌冷硬的说：

“现在还不能见，还有，不管你信不信，你儿子确实杀了人，认罪书上都按了手印还能有假？我只负责跟你了解一下他平日状况，如果你不能配合就请回去吧，改日开庭法院自然会通知你”

佟悦微心里一凉，脸上努力做出的镇定表情微微龟裂，她忍住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抓紧了皮包，颤着声说：

“我儿子不会杀人！”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往外走，看情况在这里耗着是无济于事的，现在重要的是赶紧想办法把儿子弄出来，什么认罪书，她压根就不信。

她走的急，脚步稍显紊乱，经过朱家人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斜一下就擦身而过，朱一苇望着她的背影表情复杂难懂，他也不信他清泉哥会杀二毛，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曲折，而这其中嫌疑最大的就是魏家的人，不由得他又想起了陈乐，如果是他猜想的那样，他不会坐视李清泉被冤枉，二毛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

佟悦微走后不久，朱家人也被警察打发回去。朱家在H市也算有头有脸的，但是跟魏家比起来难免就矮了一截，自古就不乏官商勾结的范例，这是社会的问题，哪朝哪代都避免不了。上头给了指示，这些小警员纵使心中多少明白怎么回事也只能摆出一副秉公办理的样子处理。

佟悦微出了警局就给范逸仁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范逸仁生意做得不小，虽然是在国外发展，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点是亘古不变的，希望他能够帮忙联络一下，好歹先让她见见儿子。

佟悦微急的上火，李清泉也没好受，他自从被关进了小屋子就基本没人问他事了，除了开始有人弄了些退烧药给他吃之外，一直到晚上都没人再进来。他迷迷糊糊的躺着，烧退了一点，但却饿的连说话的劲都没了，不是不给吃，而是他根本就没胃口，一心只想着那张认罪书，只觉得下一秒就是末日，眼泪擦了又流，流了又擦，两只原本就不大的小细缝眼又红又肿。他还在断断续续的抽噎，门外看守从小窗户往里看了一会儿，也觉得心酸，不禁为他叹口气。

夜色很快降临，天窗投进清冷的月光，李清泉看着被照亮的那一小块地方，不禁又掉泪，他特别的想他妈，特别的想陈乐，特别的想这看守所之外的每一个认识的人。将手臂枕在头下，他一手捂着胸口，嘴里喃喃的唤着不同的名字，从小到大他真没怎么受过罪，现在独自承受这种煎熬他觉得自己简直快崩溃了，他不敢让自己想之后的事情，被迫在认罪书上按了手印，他真的害怕的要命，但是在极度的恐惧中，他竟还隐隐觉得一丝庆幸。依照那警察的说法，他猜想一定是陈乐家人出面了，那陈乐多半不会有什么事了，但倒霉的自己无疑成了陈乐的替罪羊，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已经被内定成了杀人犯。嘴角勾起一抹极浅极淡的苦笑，他幽幽的念出陈乐的名字，百感交集。

与此同时，陈乐坐在床边的地板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他脸色不比李清泉的好看，但此刻他的眼中却闪着几近疯狂的光芒。自从被关进屋魏成明就没来看过他，刚开始还让人给他送饭，但在他几次伺机想要逃跑后，连饭也不给他吃了，摆明了是要将他饿上几顿，磨光他的精气神。

右手拿着一快小小的玻璃碎片，陈乐脸上露出阴狠的笑，他当然明白他外公怎么想的，想关他，可以，想让他没法管李清泉，也可以，如果想连他这唯一的外孙也不要的话，什么都可以！他知道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但他管不了那么多，这辈子除了他妈之外他没这么在乎过谁，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孬种的对那男人不闻不问。他只要轻轻的在手腕上划一下，他敢保证，他外公一定会帮他把李清泉弄出来！

第七十六章

老秦端着餐盘，一步一步沉稳的踏着楼梯，半白的头发整齐的梳向脑后，一身笔挺的黑西装让他显得格外精神，犹如电影里的贵族管家，从容而优雅。他瞟了眼手中的早餐，闷声嗤笑了一声，他虽然看不惯陈乐平日作风，但他一把年纪的也不至于对个孩子落井下石，况且魏成明虽然耍了狠，但现在就陈乐这么一个小的了，又怎么真的忍心要让孩子遭罪呢，他明白，所以他让厨房准备了营养的早餐。在房门口站定，他扣了两下门，料想陈乐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再闹腾了他放心的打开门。

“表少……表少爷！”

咣当，餐盘掉落，满盘的食物洒在高级木质地板上，老秦惊恐万分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床边。晨光从窗户透进来，满室通明，而陈乐，一向无法无天嚣张跋扈的陈乐安静的闭着眼睛躺在地板上，身下一片血迹。只几秒功夫老秦就反应过来，拔脚就奔过去，伸手探了鼻息，他松了口气，虽然微弱但还有气息，陈乐还活着，他一边小心的查看着一边叫喊：

“快来人！表少爷出事了！快来人！！”

陈乐安静的躺着，脸色惨白，此刻看上去他显得异常弱小可怜。楼下的保姆保镖听到动静立马赶过来，一见眼前的景象都不禁倒抽口气，这时，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老秦抬眼看去，见堵在门口的几人自动让开，魏成明拄着拐杖脚步飞快的走进来。

“怎么回事？！”

待看清屋里的状况，他一张脸刷的变白，原本稳健的步伐踉跄两步，他颤抖着走近。陈乐侧躺着，身下一片殷红血迹，左手腕一道宽深的伤口，此刻还在往外冒细微的血珠，而陈乐的手边则放着一块碗沿大小的玻璃碎片。魏成明脸上表情瞬息万变，浑身止不住的哆嗦，老秦担忧的想要搀扶他。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送医院！”

他突然暴吼一声，满屋的人都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老秦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小心的抱起陈乐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撞到赶来的魏峰，他刚从外面锻炼回来，一进屋就感觉不对劲，寻着动静过来看看，没想到竟是陈乐出事了，当下给他吓的三魂去了两魂半，也顾不得换衣服连忙从老秦怀里接过陈乐就往外去。小刘已经把车开出来等在门口，魏峰抱着陈乐坐进去就指示他往医院去。

魏成明站在陈乐的房间里，他看着地上刺目的血泊，一张脸狰狞扭曲，眼中神色复杂到了极点，略显佝偻的身躯散发着森然的气势。老秦站在门口，衣服上沾着血迹，他看着此刻的魏成明，心头涌起一股惆怅，他敬佩这个男人，少年时期白手起家，几经风雨历尽挫折，然而最终凭着过人的毅力与手段成就了现在的魏成明。几十年一路跟随，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风光过后，魏成明现在也只是一个寻常老人。

“滚！统统滚！！”

门口众人散去，老秦看着几乎咆哮的魏成明，犹豫了下还是什么也没说，缓缓退出将门阖上。屋里只剩下魏成明一人，他颤抖的身躯如同风中残叶，阳光照在他身上，仿佛一瞬间他就老了好几岁，布满皱纹的脸上是褪去暴怒的惶恐，浑黄的眼珠不断闪烁，他紧紧抓着手中的拐杖，嘴唇轻轻蠕动的念叨着什么。

将陈乐送到市中心医院，魏峰指定了院内最好的医师给陈乐救诊，陈乐被推进了急救室，他才想起来通知陈良秋，陈良秋接到消息惊怒的在电话里将他骂了一顿。魏峰闭口不反驳，当初他保证说陈乐不会有事的，而现在却发生了这种事。陈良秋挂了电话，手机听筒传来嘟嘟的声音，他呆怔的看着急救室的门，心中的恐惧感有增无减，现在，他只能祈祷陈乐别有个三长两短。

没一会陈良秋就来了，他白着脸跟陈良秋简单说了下情况，陈良秋脸色也是差到了极点，他在急救室门口来回踱着步，视线一刻不离的盯着门头上的灯看。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急救室的灯灭了，两人悬着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又等了片刻，门开了，首先出来的是个护士，接着便是医生，以及被几人推出来的陈乐，手推床上陈乐紧闭着眼，脸色惨白，看上去毫无生气。陈良秋和魏峰看的心中一紧，主治医生抹了把汗，不等他们询问便开口说：

“病人失血过多，不过已经脱离危险了”

两人都有些将信将疑，但人家是医生，既然说没什么那也该没什么事了。陈乐被送进了一间单人病房，还在输血，陈良秋站在床边俯视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反复在脑中回放，他第一次有种想抱头痛哭的冲动。这是他的儿子，他却知道他是多么恨自己，自从五年前那件事之后，陈乐再也没跟他好好说过话，他们父子再也没有过和平相处的时候。魏峰见他这样也心感戚戚，他了解他此刻的心情，望着床上的陈乐，魏峰不禁红了眼眶，这孩子从小就倔，性子烈，只是没想到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就在屋内两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两人反射性的转头看去。魏成明被老秦搀扶着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只是他蹒跚的脚步将他出卖，魏峰走上前也搀着他。陈良秋绷着脸，明显对魏成明表示不满，魏成明也不看他，径直走到病床旁端详着陈乐一派死气的脸。

一时间，整个病房安静的诡异，几人各据一角的围着病床站着，视线都集中在病床中的陈乐身上，空气中充满压抑的气氛。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陈乐还昏迷不醒，魏成明被魏峰劝回家休息，他自己陪同陈良秋在医院照看陈乐。不吃不喝的又熬了一个下午，等到傍晚时分陈乐终于醒来，他气息微弱，面无表情的看着医院森白的天花板，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李清泉怎么样了？”

见他醒来就问那个男人，两人都不禁皱眉。把陈乐弄出来的时候他们也将李清泉调查了一番，得知他跟陈乐相处的还不错，除了感到些微惊讶外倒也没觉得其他什么。现在看来，两人岂止是处的不错。魏峰摸了摸他的脸，放柔了声音说：

“乐乐乖，你好好养着，以后再别干傻事了昂”

陈乐充耳不闻，一双黝黑的大眼黯淡无神，沉默的继续望着天花板。魏峰又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皆没有得到回应，这时候，陈良秋已经喊了医生过来。仔细检查了一遍之后，医生放心的说没什么大碍了，只需要再细心调养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