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总是来得比南方早,迎面吹来的风已经有点寒。蒋飞转过身看着顾磊。顾磊也看着蒋飞。然后,上前抬手把蒋飞的运动外套裹紧了点,接着顺势俯身把蒋飞抱了个结实,抱得很紧。不到半分钟后,顾磊就放开了蒋飞,干脆利落。
然后,刘岩就看到蒋飞头也不回地上了火车,剩下顾磊笑容松懒地看着火车渐渐变小,模糊,消失。
在那半分钟里,顾磊对蒋飞说,
“小子,你个子还不够我高。”
蒋飞刚想挣扎,顾磊就迅速抬手把蒋飞的脑袋按在肩上,
“不要回头。”
蒋飞总是最听顾磊话的人。不管原因是,不忿顾磊说他矮,还是真的听了他的话。反正,最后蒋飞没有回头,一直都没有。
只有蒋飞才知道,转身那一刻,视线模糊了。
回到学校,迎接自己的仍然是枯燥的生活。至于,钱家辉人不见很久了。原因是,那天钱家辉到蒋飞宿舍找他去吃饭,去的途中,风吹过时钱家辉刚巧看到蒋飞脖子上的印记。当时,蒋飞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被钱家辉压倒,再抬眼时,看到的是钱家辉怒火冲冲的双眼,
“这是什么?”
蒋飞感受到钱家辉手指碰着的地方,是顾磊留下的。蒋飞推开钱家辉,站起身,看着钱家辉眼睛淡淡道,
“不关你事。”
打架,钱家辉不是蒋飞的对手。
后来,蒋飞就再也没看到过钱家辉了,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毕竟在这屁大的学校里,半个学期也没见着人,确实是一大怪事儿。
不得不说蒋飞跟钱家辉确实有点缘。半个学期后,蒋飞再次见到钱家辉,而地点仍然是在战场上。
再后来,蒋飞跟钱家辉又糊里糊涂地好了起来。又是那对形影不离的校园风景线。不同的是,钱家辉身边的女朋友一批又换了一批。
蒋飞在学校里成绩很好,所以在大三那年就已经进了一家国际的外贸公司。不过即使蒋飞成绩再好,进了社会,有时靠的并不只有实力,还有关系。
蒋飞属于贫困生的那类,所以,他在公司里的职位只是一个小职员。当然,工资是不能比上层的高,但至少大三开始,蒋飞的学费他自己已经能支付的起。甚至每趟回家也能带上一些好吃的给顾磊。
大学四年,很快就过去了。蒋飞在公司里已经不再是那个毫不起眼的小职员,职位的高度也有的一定的稳定性。
毕业典礼那天,钱家辉问蒋飞以后怎么打算,当时蒋飞回答说,
“回家。”
钱家辉愕然,
“不打算留在这里!?至少得打拼出一个名堂啊!”
蒋飞摇头,
“够了。”
钱家辉替蒋飞不值。蒋飞竟然为了家里的那个人而放弃了自己的大好前程,简直是暴殄天物。但到了很多年后,钱家辉回到空荡荡的豪华别墅里,突然明白了蒋飞的‘够了’是什么意思。
有的人,一生都在追求荣华富贵,追求他们所认为最完美的生活,最终才发现原来自己所努力拼回来的钱连个真心也买不到。而有的人,所追求的只是平淡的生活,或许他们会为钱而烦恼,但,这才有生活的味道,不是吗?
蒋飞辞掉了那家外贸公司的工作,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回到家里。还没到家,在马路上远远就看到了那座老旧房子的第二层的阳台上阳光下挂满大大小小的棉被。
然后,再往下看就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慢悠慢悠地往蒋飞的方向踱来,脸上依然挂着跟五年前一样的那个阳光下帅得一塌糊涂的笑容。
——正文完——
番外二
蒋飞辞掉了北城那边的工作,回到家后,在附近找到了一家品牌公司的分公司里的工作。在原来那家外贸公司里,蒋飞的名声倒是不错,所以不到一年时间,蒋飞就跑到了副总监的位置。而顾磊还是那个小混混摸样,在工地里混闷着过。两人的社会地位差距挺大的,但对他们的生活模式倒也没有什么影响,该干嘛的干嘛。
蒋飞依然骑着五年前顾磊给他的那辆蓝色自行车。顾磊也叫过蒋飞换了那破车儿,蒋飞还是一贯的沉默,手仍然用力地擦着自行车生锈的地方。久而久之,顾磊也就不管蒋飞那辆破车了,反正那小子犟起来跟头牛似地,劝也没用。
可是,车这回事总不能用一辈子。那个下着蓬勃大雨的夏夜,那辆自行车终于跑完了它最后一段路程。顾磊抱着双臂靠着墙还是叼着半截烟没心没肺的摸样,看着蒋飞蹲在那堆惨不忍睹的废铁前,很久。火星快到烟尾巴了,顾磊把它扔在昨晚的大雨留下的小水坑里,然后上前,从后面俯身把蒋飞整个人圈在怀里,唇贴着蒋飞被露水染寒的耳朵,
“小子,一辆自行车的失去并不能代表我们生活的结束,它没了,但我以后还能送你千千万万的自行车。“
原来,他早就知道蒋飞固执流留着自行车的原因。这是,顾磊第一次送他的东西。
那晚,他们时,蒋飞出奇热情的回应着顾磊。到天灰白灰白的时候,蒋飞才筋疲力尽地躺在顾磊身旁,睡死了。然后,留下顾磊仔细地为他清洗身体。
后来,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代替的原来那辆车的位置,依然是蒋飞喜欢的深蓝色。不同的是,那车旁多了一辆黑色的同样没有牌子的山寨自行车。
顾磊拖着蒋飞跑到城里的牌子店里挑衣服。
刘岩要结婚了。
两人都是大老爷们儿,对衣服都不怎么敏感。要不是刘岩那臭小子翻桌子,
“你兄弟我要结婚了!你们俩就穿着那破T恤参加我华丽的婚礼,他妈的丢脸不丢脸!我不管,你们俩不穿得像个人样,咱们他妈的翻脸!”
两人怕是真的就踢着人字拖就跑去砸场了。
蒋飞看着身边边念念碎碎地问候着着刘岩祖宗十八代,边让店里的小姐配衣服的顾磊。刹那间,心脏的跳动似乎更向眼前这个男人靠近。
不管时间过了多久,对这个人的爱,似乎永远也只会有增无减。
刘岩结婚那天,顾磊笑得很开心。顾磊说,
刘岩的新娘真漂亮。
蒋飞把看着顾磊的眼睛转向新娘。其实,新娘样貌并不怎么特别出色,跟刘岩甚至有点不配。但听说,是那个笑容温和的女孩追刘岩的,追了三年多。
她知道刘岩的事,却依然义无反顾地给予刘岩最温暖的世界。
蒋飞知道,顾磊是替刘岩高兴,真心的。同时并给予他,最衷心的祝福。即使,顾磊什么也没说,甚至一直调戏刘岩的新娘,让刘岩在会场上气得直跺脚。
刘岩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人生,幸福的。
深夜,蒋飞拖着喝得一塌糊涂的顾磊回家。路上,顾磊停下脚,反手抱着蒋飞的腰,头靠在他肩上,唇若无若有地碰着蒋飞脖子。蒋飞抬手回抱着顾磊,沉默地感受着顾磊的体温。
夏天的夜风凉凉的,舒适地让人想睡觉。
所有的人都会幸福的。尽管以后的路会很难走。
番外三
那天,天气出奇的好,太阳暖乎乎的。
快要到冬天了,蒋飞趁机把快发霉的棉被枕头拿到阳台上嗮。顾磊懒懒地坐在一旁看蒋飞忙活儿。突然,一个枕头向顾磊迎面袭来。顾磊是什么人,这样的偷袭自然伤不到他半分,一手捉住枕头,然后放在背后的墙上,舒舒服服靠了上去。笑眯眯地看着蒋飞。
蒋飞没管他。
片刻,顾磊慢悠悠地站起身,竟加入了蒋飞的工作项目。
时间似乎真的就停在了这个时刻,舒适得让人想就这么一辈子,跟身边的这个男人人,肩并肩,天荒地老,然后,慢慢死去。
突然,顾磊似乎自言自语道,
“小子,咱们回家吧。”
蒋飞正忙活着的手顿了顿,然后,转过头看着顾磊,似乎不明白顾磊在说什么。
顾磊没看蒋飞,却知道蒋飞在等自己的回答,继续道,
“回你家。”
蒋飞一愣,呆呆看了顾磊一会儿,然后回过头,不再看顾磊,
“不去。”
顾磊跳了起来,那架势仿佛要掐死蒋飞,
“为什么?”
算起来蒋飞来到这个城市也有七年多了,从他第一次领到工钱后就没有停止过给家里寄钱。而且,每次都几乎寄出他工资的三分之二。
蒋飞明明视父母如命,可是,为什么不肯回去呢。
慢慢逼近蒋飞,直到把蒋飞逼近墙角。然后,抬起手把蒋飞圈在两臂间,直视着那小子眼睛,
“臭小子,你在害怕什么?”
蒋飞抿着唇不说话。
突然,顾磊有点烦躁。猛然把头揍了上去,狠狠地吻住了蒋飞紧抿着地唇。
疼!
顾磊似乎惩罚般咬着蒋飞的唇。
有时,只有用点暴力才能解决问题。
蒋飞反咬上顾磊,顷刻间,黄昏下的接吻变成一个厮杀的哑剧战场。直至两人都气喘嘘嘘为止,两人才分开了一点。
鼻尖对着鼻尖。
顾磊轻喘着,
“相信我。”
带顾磊回家有什么后果,他们都知道。父母与顾磊在那个时间仍停留在七十年代的村庄的背景下,必须要其二选一。
经过了九个小时的颠簸,两人终于拖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下了站。顾磊一手插着裤袋,一手捂着嘴巴打哈欠。然后侧头往后撇了眼,那小子脸色淡淡的,整个车程下来也没什么话,就抿着稍白的薄唇。据顾磊所知,蒋飞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当顾磊靠着他肩睡得天慌地暗时,蒋飞靠着窗一手托着下巴,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突然,顾磊俯下身,然后唇上一热,蜻蜓点水。三分冲动,七分怜惜。
顾磊得逞后也没急着离开,在距离蒋飞脸一厘米处,轻翘起唇角绕有兴趣地看着蒋飞。很失望的却也是意料之中的,蒋飞还是那云淡风清的模样,毫无窘迫之色。
这臭小子!
顾磊暗骂了声,正准备离开那张放大的脸,蒋飞蓦地往上一凑,偏干的唇一如既往的柔软。
顾磊一秒钟的惊余过后,迅速抬起手按住蒋飞欲离的脑袋,同时舌已经灵活地滑进了蒋飞口里。
最后,直到得抱着腿软的蒋飞,才结束了这个意外之吻。
边托着给父母带回来的生活用品,边看四周的环境,发现经过了七年时间的磨洗,村子除了更古老更残旧外,其它的也没怎么改变。
踏进那条青瓦白墙的石巷,恍惚间似乎昏暗的巷尾转弯处渐行渐近地跑来了那个背着大双肩背包的少年。距离近了,看清了少年削瘦苍白的脸因为剧烈的运动而异常潮红。经过蒋飞身边的那一瞬间,世界蓦地安静下来,万赖俱静,只留下耳边少年像沙漠求水般的喘息声和密集频率拔动双腿磨擦空气而产生的疾风。
头发微扬。
少年,带着你的不安和微弱的勇气尽全力奔跑吧,你的未来会幸福的。
番外四
蒋飞跟顾磊站在一间破旧的石灰屋前,良久,蒋飞还是没动。
顾磊从兜里抽了根烟叼在嘴里,然后啪地点着了。什么也没说,只是自顾自地上前敲门。不一会儿,屋内就传来了拖鞋拍在水泥地板劈哩啪喇混杂着磨糊的咒骂声。
门被粗暴地打开,
“谁啊?!”
那女的一抬头,等看清了来者的脸,整个人都傻了下来。
的确,在这种落后的小村庄里别说城市人,连个穿着光鲜点的人也没有。加上蒋飞顾磊这两人一等一的气质样貌,估计没谁看了不震惊的。
在那女吃惊的同时,蒋飞也是一愣,
这女的,并不在记忆中。
最后还是顾磊圆场,上前一步,说的有礼:
“我们是来拜访的。”
进了屋内,那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跟那灰暗的十七年里毫无改变。顾磊拿过蒋飞手上的东西放在木桌上,环顾了一下屋子。唯一的感觉就是,昏暗、狭小,还有残旧。只有门口正对的墙上那张全开的半身像海报格外的干净。估计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擦一回。
像这种文革时代的海报,在市面上几乎已经没有了,可想而知,这个村子已经被以惊人速度进步的时代远远被抛开了。
没有由来的,顾磊突然有点高兴。
虽然这个村子思想依然落后甚至封建,可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它何尝不是以一种另类的方式保留了属于中国的气息。
而且,也是这种落后的环境氛围下,造就了如今身边那个即使泡在乱七八糟的冷漠世界里,心性却单纯的蒋飞。
那女的明显过于紧张,双手绞着衣摆,
“那个,两……两位贵人,到咱们家不……不知有何贵干?”
顾磊笑笑,
“大姐,你也别紧张,我们俩就是回来探望两老的,不知他们现在在哪?”
那女的一看顾磊的笑容,几乎晕了过去,口边里叨着,
“我……我现在……现在找去。”
就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顾磊的‘不急’她也没听着。没办法,摇摇头,就找了个位儿一屁股坐下了。看了下屋内的东西,都是些有年代的生活用品。顾磊摸了根烟出来,叼在嘴里刚想点着就被蒋飞拿开了。
抬眼看了看那小子,还是一派的漠然。不知为什么,即使蒋飞平时也是这样的扑克脸,但顾磊总觉得现在的蒋飞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似乎生气了。
顾磊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小子干嘛了?生哪门子气?
可顾磊也没说什么,站起身,揽住蒋飞肩膀,俯身贴着蒋飞的耳朵,
“小子,带爷去看看你房间。”
看着蒋飞渐红的耳朵,顾磊轻笑,这小子还像个小毛头似的。
即使过去了七年,蒋飞对这间房子的格局熟悉得让人恐惧。每一步,都在倒放着那个从小孩到少年的每个片段,然后,嗅到了腥甜的鲜血的味道。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的时间,蒋飞终于来到了那个小小的房间门前,微颤着手慢慢推开了门,出乎意料的,里面的东西似乎没有从没有变过。一切都整齐得像那十七年里的每个早上起床整理好被子,然后傍晚一回到家就躲进这房子一样。
门被轻轻地关上,顾磊从后面把蒋飞圈在怀里,感受到蒋飞身体丝微的颤抖。顾磊沿着蒋飞脖子轻啄。开始蒋飞有点拒绝,后来也就由着顾磊去了。
顾磊把吻得晕乎乎的蒋飞推到在旁边的木床上,手也不规矩地从衣摆下摸了进去。手指轻捻着那逐渐变硬的樱红,另一只手也无声无息地摸进了裤子里。
两人倒也没有做到最后的意思,默契地用手给对方解决了。而顾磊地清楚听到,在高潮前一刻,蒋飞皱着眉,喘着气,语不成调,
“以……嗯……以后别对女人……笑!”
果然,这小子吃醋了!
等两人清理好房间后,厅子也模模糊糊地传来几个声音,
“这时间谁会来啊!”
“真的!是两个男人!”
……
等蒋飞顾磊出了房门后,声音戛然而止。然后,手里的菜在秋天的阳光下,撒了一地。
饭桌前,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对桌上丰富的菜虎视眈眈,但谁也没先动手,更没有人出声。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默默地抽着烟,身边年龄相仿的女人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在他们桌子对面,坐着两个容貌气质与四周坏境格格不入的男子。
一张五十厘米大的木桌,挤满的人,气氛沉重。
看着其中一个小孩多次被母亲打回要夹菜的手,顾磊轻叹了口气。拿起面前的筷子,分别往那两位老人碗里夹了菜,笑笑,
“大爷、大娘,吃吧,菜都凉了。”
说话的时间,几个小孩已经一拥而上,噼里啪啦的发出筷子相碰的声音。蒋飞父母也许是受了环境影响,不久也吃了起来。
等一场你死我活的饭局结束后,几个孩子自觉地回房。饭桌上,就只剩下蒋飞父母、蒋飞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蒋飞顾磊七人在。沉默了良久,蒋母先说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