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授没反应过来呢,这刚刚还在床上的人怎么现在就蹦到自己面前了,话说这身体素质真的很不错嘛。老教授眯着眼睛打量他,然后笑呵呵地说道:“我说你一直在忙着一项研究,到学期末肯定出了初步成果了,到时候报到院里去,自然就不会让你挂科的啊。”
穆倾觉着很不妙,脑袋发昏眼睛发胀,他哆哆嗦嗦地问道:“什么研究?”
“关于纳米计算机的性能研究啊。”
穆倾发指了,手跟抽了鸡爪疯似的指着他:“这、这不是……下学期的课题吗?”
老教授拍拍他的肩,特欣慰地说道:“没事,我到时候再找个项目好了,嗯,就纳米布料的市场调研好了。”
穆倾说不出话了,贼哀怨贼悲戚地盯着他,纳米布料的市场调研,他也很想要啊。
老教授又在他肩膀上大力地拍了几下,豪情万丈地说:“年轻人,努力吧!”
为什么说话的人总是比做事的人更有范呢?
穆倾抱着床腿痛苦,丫的,要是是你做这个破纳米计算机调研,我保证说的比你豪情万丈一万倍。
哀怨归哀怨,穆倾还真没那胆量再去跟老教授较量一番,那老教授好像在带他的这两年里变得更加像个修炼成型的老妖精了,要这次反抗了他,谁知道他下次会给自个笑咪咪地挖什么陷阱送什么糖衣炮弹,所以,才解放没几天,他又回到实验室去了。埋头在那里昏天黑地地忙了一个多月,才找着点头绪。穆倾想着就这些个玩意,应付一下学院里的领导应该够了吧,谁知道刚出来就碰着老教授,穆倾硬着头皮跟他报备了一下,将一个很简单的事情非用十七八个专业术语包装的华丽丽的呈上去,等着他老人家签收。
人老教授毕竟不同凡响,虽然被那些个词一下子砸的有点晕头转向但总算是拎清个大概了,就又拉着人进去硬逼着再演示一遍。完了之后,老教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穆倾,我已经有七年没有带过一个学生了,而且在遇到你之前也从没有带人的打算。但我在一年前在这个学校看到你的时候,我想你应该是我这一辈子带的最后一个学生。”
“我不知道我以后还能不能遇到你,所以我才跟学校要了一个特招的机会,硬是让你跳过高中直接进了这个学校。我也没思考过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因为我没打算去承担这个后果。”
“这话说的很不负责任,但这世界上能对你负责的最终只有你自己,所以我希望不管怎样,你都别浪费你的能力与才华。”
随即老教授很是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你是我见过的最为聪明最为理性成熟的学生,清楚地知道如何能让自己过的最好如何获得你想要的东西,我想你这辈子怕是很难讨老婆了。”
穆倾听他先前说的话还不适应地起了一地鸡皮疙瘩,后面那话就没个正行了。他低下头乖巧地笑,说道:“那我这学期的成绩不会被当掉了吧!”
老教授眼里三分复杂三分遗憾地看他,难得抒情一次,怎么这臭小子油盐不进呢,竟然想这么现实这么功利的东西,再转过头瞧瞧那份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冷淡道:“嗯。”
穆倾当场就喜形于色了,无声地咧开嘴,露出漂亮整齐的牙齿,脆生生道:“谢谢教授,祝您圣诞快乐元旦快乐新年快乐,教授我走了,下学期再见吧。”然后就一跐溜地没影了,气得老教授头上那仅剩的几根头发都竖起来了,我是老年痴呆了才觉着对他愧疚吧,这臭小子。
穆倾一路欢快地奔了出去,就差没吹两声口哨来表示他的好心情了,哪知道刚回到宿舍,就有一个讨厌的人候在那了,开口第一句就是:“云莱出事了。”
云莱他们家是在一个三级城市的郊区,本来那地方花红柳绿山清水秀很是诗情画意的,人们虽然过的不富裕但民风淳朴,守着自家的几亩地再去工厂里做做小零工,日子过得也还挺悠闲的。
但前几年换了一届领导班子,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是换经济政策,整天派个小车出去巡街,上面挂两大喇叭,哇呜哇唔地乱叫一通,什么全面建设小康型社会大力开展工业化建设,村里的人就当个热闹看,闲了没事了就一大帮人拎个小凳子坐村口,嘻嘻哈哈地调侃个没完。那新上任的市委书记还真不辜负这帮村民的期待,几年过去了,除了凿了几回路拦了几辆车抓了几个小偷建了几座厕所,啥大工程都没有,弄到最后连那帮村民都没那耐心去等他的笑话了,然后就出事了。
那市委书记也心里忐忑啊,人原来是做大城市里的卫生部部长秘书的,后来人老部长念情就把他放到下边来给他弄些政治资本以后好升迁。可是这临换届了还啥政绩都没有,那到时候考评的时候指不定迁到哪去呢。
就在这时候,有人托关系找上了他的门,说是想在这建个大型的工业园区,什么证件都齐全了,就是找不着大块的地。这市委书记当时就觉着这人忒他妈的好啊,这就是标准的饿了有馒头吃冷了有衣服穿啊,于是出去吃了几次饭连了几次谊,就眼睛一闭大手一挥,在地图上指了块地给他们,这地就是云莱他们村的。
本来呢,这是件挺好的事情,只要跟当地村民沟通好给足赔偿,那就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了。坏就坏在,不知道谁传出了消息说这个工业园本来是开在别的地方的,但是污染太严重,还出过事故死过人,所以被人家给赶了出来。找了几个城市人家都不让他们进驻,后来到了咱们这,不知道给那市委书记送了多少礼,这件事情就成了。
这村民们心里都有个无商不奸的想法,也没去验证这消息正确与否,连个缓冲时间都不给地就去抗议了。先去市政府大楼那,被大门给拦在了外面,一热心警卫出来给他们出谋划策说先回去守着,别让那企业的东西进村,尤其是什么推土机挖掘机之类的,到时候那边自然会有人来跟他们商量,你们咬紧牙关不松口,他们也不敢把你们怎么样,到时候自然会退出去的。
那些个村民觉着这话很有道理,就回去了,妇女回家照看孩子老人顾好家,那些青壮劳动力就聚在村里一个挺得高望重的老人家,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没一会就有了对策。他们的方法是屋里的这些人先回家把家伙备好,然后再排个班轮流在村口守着,一有情况就喊一声,到时候全部操家伙上。很简单很直接很暴力,至于效果嘛,唉。
这本来看上去是没有一点纰漏的,那企业来人也一次次地被挡回去了,大家伙很高兴,心里很有一股子保卫家园的荣誉感,就算眼睛熬得通红的也一直聊天打屁开心的不得了。
那企业老总自然气到要吐血,那厂子一年赚几千万呢,这政府打压我抗不过去自然也就算了,但这好不容易说通政府,竟然被一帮子刁民给拦住了,我就是软柿子那么好捏么?这老总在办公室里转悠了半天,不想着解决问题倒是光琢磨这事了,由此可见这老总也是走狗屎运才成为老总的。
这个老总在办公室转悠了半天,得出的办法是:一定给这帮子村民一点颜色瞧瞧。
他在当地找了些地痞二流子,很是居高临下地扔了一万块在他们面前,然后很是倨傲地说:“一帮刁民给我难看了,我自然也得回敬过去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好惹的,至于具体怎么做我不干涉,我只要看到结果,只要结果让我满意,那我自然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那帮乌合之众很是看不惯他那神态语气的,本来嘛,从来都是他们对别人耍横,哪有人敢这么对他们。但是,这老板好像是个冤大头哎,看在钱的份上就先勉强放过他的。
于是这帮人揣着更加有视觉冲击力威力也更大的家伙就直奔村子去了。他们没好好说话的打算,上来就开打,打完就溜,人村民刚反应过来那帮人就一溜烟地没了,自然个个气得跳脚,伤亡倒并不惨重,毕竟那帮人也不敢下狠手,而且这边也是年轻人,常年在田里劳作,身体自然受得住,但心里就憋屈了,憋屈的要死。
于是那帮人再来的时候,这些纯朴村民就抱着废了一个是一个的想法下手贼狠,这次两边都有人挂彩了,但再看他们狼狈逃窜的身影,那心里就舒坦了,个个龇牙咧嘴地笑的开怀。然后,立马笑不出来了,因为云莱他妈倒在了边上满脸是血昏迷不醒。谁也没去深究她是怎么搅进来的,大家伙手忙脚乱地把她抬回去,打电话叫救护车,还不忘打给云莱让他赶紧回来。
云莱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开会,看到是家里的电话就立马接了起来,哪知道那边就说了一句:“你妈出事了,赶紧回来。”
云莱当下就脑子一片空白,连手机掉在了地上都不知道。封瑾看他惨白着脸,就暂停了会议问他怎么回事。连喊了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然后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推开凳子就要往外走,腿却是软的跟面条一样,整个人直直往地上摔去。
坐他旁边的Jeason眼明手快地捞起他抱在怀里,问他是怎么回事,云莱却只是抽抽噎噎地说着四个字:“我要回家。”翻来覆去就这四个字,Jeason皱眉,然后一把站起来把他抱在怀里大步往外走去。封瑾也没拦他,说了声会议继续,就把那些想看八卦的人的脑袋又给拽了回来。
Jeason抱着人坐上电梯直达了地下车库,把人在后座小心放好就开着车子风驰电掣地开了出去。他还记着云莱家的地址,输进GPS就直接出了线路,所以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到了云莱他们村。
“前面那棵银杏树下停。”后面响起平淡冷静的声音。
Jeason透过后视镜看到少年的眸子黑的惊人,沉默着将车停了下来。
云莱吸了一口气,牵了下嘴角,推开车门走了出去。Jeason在车里看着他步伐稳健地走在地上,平静而有礼地跟着进进出出的人打着招呼,然后走进了屋子。
云莱进屋的时候他妈妈已经醒了,只是脸色蜡黄的,人看起来也更瘦了,额头上包着一块白色方巾,上面有一团刺眼的红色。云莱走进去的时候她刚好转头,看见是他,既欣喜又惊讶地说道:“儿子你怎么回来了,学校没课吗?赶紧回去上课吧,妈妈没事的。”
云莱走过去在床头跪下,握住母亲的手,将脸贴在上面,低低地说道:“妈,你可一定得好好的。”
云妈妈摸摸儿子的头,很是欣慰地笑了。
“妈,你还记得是谁伤的你吗?”云莱抬起头来关切的问她。
“我哪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啊,再说了他也就推了我一下,我没站稳,才跌下来磕在石头上了。”云妈妈怕这儿子有啥冲动举措,就赶紧安抚儿子的情绪。
云莱乖乖低着头“哦”了一声,嘟囔道:“还想找着人敲他一笔医疗费呢,既然不记得了那就算了吧。”
云妈妈见儿子没想找人拼命,心也就放下来了,掀开被子就想下床,“你还没吃饭吧,中午弄的一条鱼我还没吃,下去给你热热。”
云莱又把她按回床上,嗔怪道:“我一顿饭都不会弄了还得劳烦老妈?”
云妈妈也就顺势又卧回了床上,笑着看他:“那我就不给你弄了,菜都在厨房里,饭也是现成的,你先去吧,别守着我了。”
云莱走出屋子,看到还在树下停着的车,走过去,敲敲车窗,窗子落下,露出那张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都极富有冲击力的脸。
云莱笑笑,轻声说道:“总监,今天真的是谢谢你了,现在天也快黑了,你要不在这先住一晚,明天再走吧。”
Jeason颇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好。”就下了车跟他进去了。
云莱他们家是那种古老的瓦房,年岁很久,但收拾的干净整齐,中间是大堂,前后有门,两边是卧室。大堂里靠北墙是一个长柜,两边放着各式杂物,中间供奉着一个白瓷观音。吃饭用的方桌靠东边的墙放着,上面放着一个小的电饭煲。对面是两个椅子和一个小方柜子,Jeason挑了一个椅子坐下,细细打量这个地方。
云莱进了自己房间,一会拿了几本书出来,放在那小方柜上,又倒了一杯水,递给Jeason,压低着声音说道:“我妈妈在旁边的房间里睡觉,这村子小,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入您眼的地方,所以只能委屈您了。那几本书是我平日里看的,你要无聊就先看着。我现在要去做饭,您老随意。”
这一番话说的很是亲昵的,照两人往日的交情来看,是有点过的,但Jeason对于这种进步是很乐见其成的。他牵起嘴角笑了笑,示意他去忙自己的,云莱却是呆了呆,然后才转身出去,心里嘀咕道没想到这人笑起来还挺温和无害的嘛。
Jeason拿起小柜子上的书看了看,一本是古龙的《欢乐英雄》,一本是卡夫的《另类人生》,还有一本却是《论德意志的辉煌与陨落》。这最后一本书翻得最烂,书页还用线整齐地走了一遍。Jeason心里还是颇为诧异的,他没想到云莱竟然会这种记实性与哲理性非常强的书籍感兴趣。翻开书面,扉页上写着一句话,字字筋骨雄劲,意境壮阔:
养士如饲鹰,饱则飏去,饥则噬主。
第二十六章:婆婆?
如果说刚才Jeason心中泛起的是一个水花的话,那么现在就是滔天巨浪,他合上书,手指紧紧地按着书面,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着的年轻人。袖子挽到胳膊肘,十指快速地择菜洗菜,再倒进锅里炒熟装盘,整个流程干净而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只是这么看着他就能感觉到这个青年的干练稳重。偶尔转过来的脸上,带着的神情也是专注而宁静的,好像再大的事情都可以变得云淡风清。这是Jeason最欣赏云莱的地方,只是那么站在那儿,你就能感觉到他的那种镇定与从容。
饭菜很快就好了,云莱还熬了小米粥。他将东西在桌上放整齐了,然后进房间去叫他母亲出来吃饭。云莱对他妈妈介绍Jeason就说是一个公司的同事,因为有车所以就拜托他把自己送回来了。
云妈妈觉着很不好意思,为了一点事情就把人家从大老远的大都市里把人给拖过来,就极其热情地在饭桌上招呼人家,云莱摇头笑着给她盛了一碗小米粥,推到她面前,说道:“妈,你也不怕这阵势把人给吓跑,小心人以后隔着老远看到你都得绕道走。”
云妈妈拿筷子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轻斥道:“人家跟你可不同,再说了,人大老远过来你还不让人家吃顿好的,就这几个菜招呼客人啊?”
云莱憨憨地摸头,苦着个脸看Jeason,“呐,我妈说了这几个菜实在不够看的,要不你先吃着,我去买点熟食?”
Jeason笑看他一眼,转头对云妈妈说道:“阿姨你不用忙的,菜已经很多了,我们平时工作忙了一包泡面就能打发的,就这样挺好。”
云妈妈见他这样说也就不再劝了,低头喝粥,云莱倒是很惊讶,他们那面摊总监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啊,看来人还真是有很多面呢。不过他也没那心情去探究,埋头吃饭,间或的给他妈或Jeason夹个菜。
饭吃差不多了,云莱给自己盛了碗小米粥慢慢地喝着,突然抬起头跟他妈说道:“妈,我刚看到一陌生人在咱们家门口来回晃荡了几遍,我一伸头他又躲过去了,不会是推了你的那个,现在心里愧疚所以想来道歉吧?”
云妈妈夹菜的手停了一下,问道:“是不是穿土黄色褂子,眉毛上有个疤?”
云莱神情不变地将碗里的粥喝掉,放下碗,很随意的答道,“哦,不是,可能是想来问路吧。”
云妈妈“哦”了一声,没多想就又埋头喝粥,Jeason却是心里咯噔了一下。
云妈妈是第一个吃完饭的,放下碗就说头有点晕先回房间了,临走还不忘嘱咐他们两个一定要吃饱了。两人忙忙不迭地答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