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倾突地失去力气瘫软在地,脑中一片空白,感觉不到任何的力量。
“上去救人!”一个威严沉稳的声音突然想起,然后所有的医师像被解除魔法般全部苏醒,又挤到床头,而穆倾却是被风野半抱着拖了出来。
“听我说,他还没死,一切还有希望。”风野抓着他的肩膀面对着他大声说,眼中是少见的坚定狠决执着。
两滴眼泪突地从眼角滑出,但瞬间又被他的主人抹掉。穆倾一把推开他的搀扶,从地上利落地爬起,走回床头,拨开挡在他面前的所有人,来到少年身前,深深吻在他的额头,然后一把拔掉他身上的所有管子,背起他,“走,哥哥带你去看日出。”
“不可以,病人现在随时可能死亡,你不能将他带出这间病房。”这时候医师们倒全部正常了,纷纷堵在他的面前阻止他的毫不理智的行为。
“让开,别让我说第二边。”少年声音狠戾,但那些医师依然坚定地站在那,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好像刚刚被压抑的医德似乎以更强烈的方式觉醒了。
“砰”
声音打入水泥的声音。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然后在这个房间唯一穿黑衣服的人的脚边找到那个还冒着烟的弹孔,弹孔规则而浑圆,与那双昂贵的意大利手工制皮鞋只有0.1毫米的距离。
再转头,少年手中还握着那把AK47,这次枪口指的方向是那个黑衣男人的头,是个人都知道真的扣动扳机那个来头未知的男人必死无疑。
“他是日本黑道太子,死在这,无论这是谁的地头,无论你们能找来多大的靠山,你们这里的一大半人起码是必死无疑的,至于你们的亲人,求上帝保佑吧。”少年语气轻松地说着嗜血的话。然后堵在他面前的人立即消失,穆倾收起枪,将身上的少年往上托了托,“走,咱们去看日出。”
没人敢拦他们,于是两个少年就这样一路走出了医院。
楼上,风野一直看着他们,越行越远,直至消失在视线里。
身后,中井躬身站立:“少主,您没有事吧。”
“中井,你说我是不是错了?”风野次郎突然转头问他,这个跟了他将近十年的军师,眼中的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认真。
“什么?”
“算了。”风野又将目光转向窗外,沉声吩咐道:“那个少年不简单,不到万不得以千万别去碰他。”
中井正色答应,以一个守护的姿势站在他的身后,脸上平静,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这个少主,竟是被这个少年给刺激的一下子成长起来了么?
而风野次郎呢,他心里想的却是:晴明,你的心里究竟想要什么,一个日本黑道?还是我对你的绝对臣服?
日本,一个群山围绕的地方,高山瀑布下的深潭旁,有一棵千年古树。古树后面不远处就是一个古朴的日本庭院,绿树茵茵,流水淙淙。而庭院里正在对弈的两人,是日本黑道的绝对主宰,风野晴明和他的父亲风野宰清。
“风野次郎去意大利多久了?”开口的是风野宰清,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深蓝色的日本和服,依旧魁梧的身材,坚硬的面部线条,永远一丝不苟的语气。这个老人对他的两个儿子从来都是直呼全名,古板绝情了一辈子,也骄傲了一辈子。
面前青年执黑子的清瘦修长手指一抖,然后沉稳落子,清润如水的声音响起:“五天。”
“中井有传消息回来吗?”
“有,现在正在与科洛博家族接触中,进展不是很顺利。”
“哼,废物,从今天起不再往他的户头打钱,他的工作你继续处理,让他一年后回来。”
“是。”
白子越落越快,而黑子却如陷入泥潭,最终被屠大龙,惨败。
“风野晴明,我不查你不代表我相信你,别让我有废掉你的理由,风野家族从不养弱者。”
“是!”
第九章:QUEEN
身后少年微弱的呼吸轻轻地拂着后颈上的绒毛,穆倾将人往上托了托,漆黑幽深的眸子盯着脚下的路,自顾自地说着:“西斯尔,哥哥带你去看日出。
西斯尔所在的疗养院本来是在一个高地上,但这儿最高的地方却是一道临海的悬崖,寸草不生,苍凉枯瘠的很。
穆倾早上看到它的时候,还心情颇好地寻思,要有人寻死找这块地葬身,估计等爬上去,那死的心思也没了。而现在,他就要背着西斯尔爬上这片悬崖。
在走到那片悬崖底下的时候,穆倾已是满头的汗水,他从早上到现在几乎就没有吃过东西,心绪又几次大起大落,心神耗费太多。
小心地将背上的少年靠着一块光滑的石头放着,探了一下他的呼吸,再摸了摸他的脉搏,呼吸细弱,脉搏无力,全身几乎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穆倾右手搂着少年的肩膀往自己的身上靠,左手在他的后背推拿了起来,手法精妙,姿势古朴,尤其是在靠近脊椎的几个重要穴位的转换上,流畅飘忽的近乎妖异,改推为压又瞬间变为旋转揉搓,动作由慢而快,再由快转慢。整个过程耗时超过一个小时,而他刚被拭过汗的额头又是湿滑一片。
这一套手法实际上是能救命的,但就算是刚刚在疗养院里,他也没有施展出来,一是因为他不相信西斯尔只是这样就撑不下去,可以说在西斯尔的短暂十几年的生命里,他绝对是对西斯尔影响最深的,如果这点自信都没有,他也不是穆倾了;二是他对身边的人有一个近乎绝情的要求,无论你是吸毒卖淫赌博,只要你能自己坚挺,他都不计较。但要是你爬不上来,那他宁愿亲手送你一程。这一次虽然西斯尔是被人陷害的,但如果西斯尔真的挺不过来,他不敢去想……
穆倾的胃一阵阵的抽痛,脑袋眩晕一片,四肢酸软的提不起来,但就算是这样,他依然是小心翼翼地将西斯尔抱在怀里,自己靠在那块石头上慢慢地吐纳,等待身上力气的恢复。
才靠了没一会,握在手心里的修长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穆倾睁开眼睛,眼眸清亮的完全看不到刚醒的模样。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靠在自己怀里的少年,眼神温柔宁静。
少年的的精致脸庞在微亮的天光里美得如同一幅浓墨的油画,长长地睫毛粘着碎晶般的露珠,然后,露珠滑落,露出一双清润的迷蒙的浅蓝色眸子。穆倾心中长舒一口气,浅笑着将手揉上他的柔软头顶。
“西斯尔,对不起,哥哥曾经答应过你带你去看海上的日出,现在兑现,还迟么?”
少年脸上神色一黯,随即扬起柔软的笑容:“你终于记起来了,我以为你会赖账呢。”声音如浪涛拍案,一直流进穆倾的心里,湿润了一大片。
穆倾冲着他笑笑,又背起他往上攀爬,而少年只是乖巧地勾着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肩头,闭着眼轻轻叹息,就这样,真好。
虽然只是休息了一小会,但穆倾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从未放过对自己的苛刻锻炼,再加上他精通医理,熟知人体脉络,知道一些即使是现代科学技术也没办法解释但却非常高效的恢复体力的方法,所以他现在的体力已经恢复大半。
一路攀爬,灵活如同猿猴,这一段在普通人眼中看来颇为艰难的路程他偏走出闲庭信步的感觉,半个小时不到,他就已经到了顶。此时天空又变黑了,穆倾将人放在一块平地上,自己坐下支撑在他的后面。
“哥,我还没虚弱到这个地步呢。”西斯尔小声嘟囔,身子在他的怀里轻轻地挣动着。
“别动,给我靠靠。”穆倾闭着眼将头抵在他的肩头,身子放松地弯出一个小小地弧度。
果然人没再动了,挺直脊背支撑着他。
穆倾闭着眼轻拍了一下他的背:“自然一点,这个姿势硌人。”
“……”黑线,但还是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他知道哥哥只是怕他累。
两人沉默了一会,穆倾低低开口:“西斯尔,还记得我给你讲的关于那个黎明前的黑暗的神话故事吗?”
“记得,是说那个叫铁拐李的瘸子神仙的。”少年嘴角扬起醉人笑容,似乎想起来了小时候老是缠着哥哥给他讲各种故事的快乐回忆,哥哥被他弄的焦头烂额最后黑着脸将那本据说颇有历史渊源已经是绝本的神话故事书扔给了他。
“嗯,乖啊!”穆倾伸出手揉了一下他的头顶,不重,却是划了个歪七八扭的圈,将他一头灿烂的金发给彻底整成了鸟巢。
西斯尔脸又黑掉,眼中却是满溢着笑意,小时候每次被哥哥整到,气急败坏地找上门,他就是带着最含蓄最贵族的微笑这样揉他的头顶。
“你看,在我们中国神话中,神迹都是发生在那些以后前途无量位列仙班的凡人身上,哥哥我这番奇特机遇是不是说明我也是前途无量注定成佛,嗯?”目光放空神态优雅语气正经表情淡然地说出这么一番话,穆倾转头,似笑非笑地问身边唯一的一个人,而那个可怜地人脸色苍白表情呆滞内心吐血,不停地暗示自己:“是错觉吧是错觉吧是错觉吧吧吧吧吧……”
穆倾轻笑:“呵,真是个孩子!”然后转头,目光深长地盯着遥远地海天交汇处。
以后的以后,每当有人提到这个意义深远作用巨大影响深远的日出之行的时候,西斯尔都是目光呆滞表情怪异口不能言,而别人却是将此看为内容万千不知如何开口,于是穆倾的人生又多出一个传奇。
由于海上视野开阔,又有一层薄雾氤氲着,所以太阳在蒙蒙的天光里似是散开了,染红了一大片的云霞水面。
悬崖上有轻风吹过,穆倾转头,看着西斯尔如小猫般满足地弯起眉眼,安静乖巧的让人一颗心都软了。
当年的事情是一个疤,一直横亘在他的心头,好不了,去不掉,像是上帝刻在人灵魂里的原罪,他原本以为是要跟着它一辈子的,所以无论取得何种成就,他都无法真正的开怀。但在此时此刻,他心里无比庆幸,还好,一切都还来的及。
回到疗养院,两个人是并排而走,西斯尔身上除了那套病服之外还照着穆倾的外套,他没推辞,在哥哥身边他向来不拒绝他的任何安排。
到了疗养院门口,一群人守在那,瞧着两人安然无恙的回来,吊着的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打头的医师想上前说些什么,脚刚迈出去,瞧着前面走着的那个安静微笑着的少年,就又硬生生地缩了回去。
穆倾笑着将西斯尔推到面前,歉意地说着:“昨天打扰了你们的治疗,实在是很抱歉,现在人交给你们,带他去检查吧。”一些并没有参与昨天抢救的医师瞧着这少年挺懂礼貌的,话说的挺客气,就也想客气地交待几句,却被人给一把按住嘴巴拖到后面去了。
穆倾很是斯文地一颔首,转身去打理自己了。
一个小时后,穆倾一身休闲地呆在天台,喝着红茶吃着餐点,手中拿的是当地的一份报纸,阳光正好,从地中海吹来的海风带着淡淡的咸湿。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悠闲,然后他接了一个电话,那头讲着,他听着,中间没有任何一句交流。一分钟不到,他挂掉电话,放下手中的报纸,让人送一份国际象棋过来。他这边刚把棋子摆好,那边就有人推门进来。
“风野先生,”穆倾笑着招手,“刚想去叫你陪我下一场呢,你就过来了。”那笑容灿烂的好像昨天拿枪指着他的近乎可以称得上恩将仇报的事情就是一场梦一般。
风野次郎亦微笑着像他这边走来:“我听到你要象棋,就不请自来了。”默契非常,绝口不提昨天的事情。
坐下后,两人二话不说就下起来,中间还穿插对话若干。
“穆倾先生,令弟的状况如何?”
“医生已经检查过了,一切恢复正常,而且对于毒品的渴求度也大大下降,接近于正常人水准,明天再进行一次全面检查,如无意外,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穆倾答的漫不经心,将行至底线的兵换成象。
风野表面平静地将王右移两格,心中却是开始警惕,接着问道:“穆倾先生与西斯尔的感情真是好啊,两人是如何相识的呢?”
穆倾吃掉一子,笑答到:“我几年前想学意大利语,就注册了一个意大利的论坛网站,他是第一个加入进来的,我们就成了朋友。”
风野也貌似随意地吃掉他的一子,感叹道:“两人的感情真是好啊。”
“西斯尔是一个很好的弟弟。”
“你也是个很好的兄长。”风野次郎诚心赞叹。
“感情是这世上最为微妙的事情,就拿这国际象棋来说,不动他们,他们就泾渭分明各自严密地守在自己的阵营。而当博弈开始,双方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寸土必争,你的棋子就再不能完全受你掌控握在你的手里,双方交汇越多距离也越近。风野先生,你说呢?”
风野次郎挑眉看他一眼,没说话,却是加快了速度,穆倾一落定他就立即跟上,完全是锱铢必较,锋利的近乎妖异,而穆倾亦改原先的稳健为飘忽,灵巧的让人寻不着痕迹。两人你来我往,一方小小的棋盘竟能让人闻到烟火味。最后,穆倾落败。
风野手里把玩着穆倾的那颗王,身体往后舒展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说:“你看,我吃了你的王,这盘棋就算结束了,最后的结果,这棋盘上只有一个王,属于胜利者的。你手上的原本属于我的棋子再多也回天无力。”
穆倾握着手上的杯子淡笑,说道:“输赢而已。”
风野目光深远地盯着他,眼中有着说不出的意味。半响,起身:“这个王就当做我嬴棋的奖励吧。”穆倾优雅地伸手示意他随意,风野拿着棋子就走了,很是干脆利落。
不知道西斯尔什么时候上来了,穆倾一抬头,看见他,笑着示意他坐到对面。
“为什么要输给他?就因为他是日本黑道太子?”西斯尔皱着眉问他,精致的小脸崩的紧紧的。
穆倾在他的脸上狠狠地捏了一下:“西斯尔,你这口气很嚣张知不知道,什么叫就是因为他是黑道太子啊?人家这身份你还瞧不上,我倒不知道你这份自信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再说了,要不是他你昨天就死了,今天就来上演忘恩负义?孩子,就算做坏人也是得低调的。”随即还啧啧摇头,一副不忍目睹的样子。
西斯尔脸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当对一个人有兴趣的时候就会跟他下国际象棋,到现在你只输给过两个人,一个是杰诺维赛家族的那个败类,另一个人在当年只是一个小人物,现在却已经是黑手党中非四大家族成员的首领了。”
“小鬼,知道的还挺多的嘛,那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输给风野次郎?”穆倾笑问他。
西斯尔摇头,说道:“你的心思我从来都不懂,我也从不去探究你的用心的。”
少年看过来的目光无声地说着他的坚定与信仰,穆倾心头一暖,说道:“知道国际象棋与中国象棋的最大不同吗?”
少年摇头。
“QUEEN”
第十章:张扬跋扈
第二天,西斯尔一切检查正常后,穆倾就带着人直接杀到机场,坐飞机去了罗马,然后转道直飞上海,到上海再坐飞机直接去Z省,好不容易到了地头,将人拉到最近的酒店,先睡饱了再说。
西斯尔本来就在病中,在飞机上又待了那么长时间,一张脸苍白的没半点血色,每次下飞机就嚷着要睡觉。穆倾也没什么讲究忌讳,又赶时间,所以每次都是睡在机场的休息室。西斯尔不是那么软弱的人,但和穆倾呆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想做,撒娇撒的那叫一个麻溜,嚎哭打滚哀求,无所不用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