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个弟弟自小流落民间宫中的尔虞我诈也没经历过心思单纯得一眼就能瞧见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他的这番郁郁寡欢的模样钱元瓘已是猜出与莫怜脱不了干系。
看来我的八弟已经见着了莫怜并在人家那里碰了一鼻子的灰。
心中这般讥笑钱元瓘面上倒是装出一副关切的样子来待得那钱传璛因公务告辞离去后便颇有兄长样子将人拉到酒楼的雅座里一面与他闲话家常一面又在话中套出他想知道的讯息。
那个人我那般掏心掏肺地去待他他竟是如此折辱与我!不过几句话钱景卿便被套出了话。
哦?怎的了?说与王兄听听兴许王兄能替你排忧解难。钱元瓘诱劝着。
王上您真的能够帮我?那钱景卿果真一脸欣喜地握住钱元瓘的手追问。
那是自然。钱元瓘满口应承。
钱景卿便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般絮絮叨叨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钱元瓘。
钱元瓘听罢心中一顿好笑哈哈~这个莫怜可真真是个死心眼哪!被自己的那个没心没肺的弟弟这么相待居然依旧不顾自己的命去帮他。事情比我想得更为简单哪!
心里头爽快钱元瓘面上却还是要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去劝慰钱景卿。
钱元瓘心里盘算着至于如何利用这可爱的傻瓜弟弟等我把随侍在侧的喜儿支走便可。
而一旁随侍的喜儿早已刷白了一张芙蓉面。
怜他怎的如此傻!
第六十九误:闲阶小立倍荒凉
喜儿不用知道便已猜出钱元瓘将他支走的目的。
而他已经等不及的要去见莫怜了!
凭着喜儿对莫怜的了解莫怜他现在一定是去找那苍幽城城主(沈夫人)。
喜儿又思量着据他方才从钱景卿口中得知那个城主现下并非在苍幽城内他断定人定是在从西府回苍幽城的路上。
正大光明地离开那是万万不可喜儿只得用不甚文雅的尿遁从那茅房旁的土墙上翻身离去。
从吴越国回苍幽城只能途径湖州而从西府方向进入湖州城内便只有南门可行。
喜儿全力施展轻功向南门外飞去。
南门之外一片萧瑟官道上沿途的人寥寥无几喜儿便挑了几条自己猜量着那城主会走的小径一一寻去。
只是任他不做停歇地寻了三个时辰直到天色大暗依旧是一无所获。
他的心中不免有些颓丧和烦躁。
他却不知道在他循着小径寻去的时候莫怜已经在官道上遭到那城主的暗算并被擒获了。
喜儿便是如此错失了与莫怜相遇的机会。
话分两头钱元瓘在打发了自己那个傻愣愣的八弟后心情愉悦地去茅房外寻喜儿却是扑了个空。
当心慌意乱、怨气冲天地把酒楼翻了个个依旧见不到喜儿踪影时他才真正的惊觉喜儿他逃离了自己的身边去找莫怜了。
喜儿——一声嘶吼从他喉间传出长久地盘旋于酒楼上空将正要靠近的飞鸟惊飞了去。
天色在喜儿不断地远离湖州中越变越暗远处已有灯火亮了起来。
累极饿极的喜儿捡了根棍子一边挥打着路边的杂草慢慢悠悠地走着一边心里盘算着先去找些吃的再继续前行。
正在这时他忽地听得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响声。
那个人是怜吗?
喜儿心中升腾起一丝希翼怀着期盼的心情他转过身去静等着来人的靠近。
他却在见着了那通红火把映衬下的脸时惊愕住了。
这追来的不是莫怜却是他的冤家——钱元瓘。
喜儿你真是让寡人一顿好找哪!钱元瓘似笑非笑地埋怨道那张勾起唇角的脸在跳动着的焰火下分外诡异。
王上我喜儿被那张脸惊得脚下一软差一点便一个趔趄跪倒下去。
幸得他拼命保持神智清明全身做好戒备。
钱元瓘却伸出手来颇为爱怜心疼地说道:这夜里冷喜儿你怎的不多穿些衣服?现在还不赶紧着同寡人回去穿暖些?
喜儿却是挥开他的手郑重而坚决地说道:王上您既然不惜对莫怜赶尽杀绝那么微臣也不便与您在一起了!即使是死我也要与莫怜站在一起尽我所能的帮着他!
钱元瓘怨毒地盯着自己那只被挥开的手渐渐地笑了起来:哈哈~你说死都要同他一起吗?可惜的是即使是死我也绝对会把你困在我的身边!
那么王上微臣得罪了!喜儿说罢便出手攻向钱元瓘。
丢下火把与喜儿过招的钱元瓘朗声道:都给我上!擒住了丞相大人寡人重重有赏!
于是孤身一人的喜儿便与数十人缠斗了起来。
这强弱分明的情况下他很快便被擒住了。
立在被全身压制着的喜儿面前钱元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眼里的光芒连昏暗的夜也无法掩盖。
冷冽、怨恨还有一抹化不开的哀伤。
回到钱元瓘身边后的喜儿不再拥有自由行走的权力因为他的双手双脚此时已经被铁链铐住。
钱元瓘像是对待俘虏或是奴隶般地锢住了喜儿的自由。
而喜儿同时失去的还有拒绝钱元瓘与他欢好的自由。
弗一被钱元瓘铐住手脚喜儿便被他连拖带拽地丢进驿站的主卧房中。
还没等喜儿说出拒绝的话钱元瓘已经把他扑倒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上扒起了衣服。
不想从喜儿口中听到拒绝的话不想看到喜儿眼中的憎恶钱元瓘点上喜儿的全身道扯下他的衣带绑在了他的脸上将他一双明亮的眼睛用衣带紧紧地遮住。
没有做多少前戏钱元瓘扒下自己的亵裤迫不及待地便从喜儿背后将自己送了进去。
这如同野兽般的姿势让喜儿体味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和羞耻恨不得一头撞死。
而荒唐的一夜钱元瓘极力地在喜儿身上着自己心中那挥之不去的悲痛和挫败。
喜儿却是流了一夜的泪好似要把这一生的泪都流尽。
第二日天明独立于中庭之中的钱元瓘望着苍茫的天际忆起昨夜那般坚决的喜儿心中一片悲凉。
我真的能将喜儿夺回到身边来吗?
第七十误:悠悠生死别经年
那个李尤武放过他我钱元瓘却绝不会让他好死!让他死前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死后被后世之人唾骂为妖孽!喜儿这便是被你喜欢上的人的下场!
骑在喜儿身上驰骋的钱元瓘如此阴狠地在他耳边说着。
眼中全是泪水的喜儿偏死咬着唇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欺凌心中却悲哀地想如果我爱上的那个人是你呢?
是!如果爱上的那个人是他那么也就简单许多了吧。
我不用屈辱地被他如此对待着怜也不用受我的牵连凄惨如此。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所以此时我被他狠狠地侵犯着;所以此时怜因他和那个傻瓜钱景卿的设计成了背信忘义、背德逆伦的邪之徒;所以此时怜再也没有机会赶去会稽接受救治。
怜将会在众人的咒骂声中孤苦地死去并将成为后世之人口中的妖孽。
而我呢?
怜死了我会怎么办?
喜儿轻轻抚上泪痕交错的脸颊缓缓地闭上眼去。
正当钱元瓘在喜儿身上得痛快淋漓的时候忽地听到外头有人禀报:启禀王上微臣在太湖边上发现枯叶蝶莫怜!
钱元瓘满是情潮的脸猛然间一片清明用着清晰的话语应道:知道了。下去准备一下!
是。
那禀告之人应声离去。
喜儿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吧?
喜儿卸上所有的力气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就这么死去吧!
就这么陪着怜共赴黄泉吧!
仿佛能够感受到来自于喜儿身上的死气与绝望钱元瓘一把揪住他飞散着的乱发逼近自己迫使他的脸转过来。
喜儿你想陪着他死去吗?那么就同我去太湖边上瞧瞧他是如何死去的吧!贴在喜儿脸颊上钱元瓘如此狠绝地说着。
这一日是初春难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阳光普照耀眼的阳光险险把喜儿的眼给灼伤了。
手脚被烤着铁链的喜儿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在侍卫们的挟制下一步一步地来到太湖边上。
远远地他便看到了往日里没多少人的太湖边上聚集了许多人。
自那嘈杂的人群中传来的话让喜儿的心口又是狠狠一痛。
妖孽!快死了都还要骗人!
杀了他!
那一声声的谴责好似落在了喜儿的身上让喜儿无所遁形、痛苦难堪。
怜——
无法控制地他向前扑去却被走在身侧的钱元瓘拽住衣襟不得动弹。
王上~王上~求求您救救莫怜吧~好歹、好歹让他死得安心点!喜儿抓着钱元瓘的袖子跪下了身子望向钱元瓘的眼中是最卑微的乞求。
钱元瓘却把他这最后一丝希望全然毁灭:不~可~能~
被侍卫们强行拖到莫怜面前的喜儿狂乱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大声嘶吼:不!怜!我要陪着怜!钱元瓘你放开我!
哈哈~看到你的老死得这般凄惨喜儿你一定很难过吧!今天寡人便是要你亲眼见着他是怎么死的!站在喜儿身前的钱元瓘转过身来冲他恶毒地笑着。
钱元瓘!你不是人~
极力地挣扎过后喜儿睁着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瞧着莫怜。
曾经多么漂亮的一头秀发现在已经灰白一片;曾经多么美的脸现在龟裂成一片一片的;曾经多么温柔迷人的眼现在却变得血红一片并从里面不断地涌出更多的血来。
还有这与自己曾经拥吻的唇为何会如此殷红?那从嘴角喷薄而出的是血吧?
——原来这鼻、这耳也在流着血!
中了美人迟暮死前的样子便是如此:七孔流血!
原来、原来今日居然是怜的死期!
我竟然来得及送他这最后一程!
喜儿不知不觉间竟是笑了出来。
正在此时莫怜微笑着纵身跳入沁寒的太湖之中。
在那一刻喜儿觉得跳入那太湖中的人不是莫怜而是自己。
不然为何他能切实地感受到来自于那太湖水底冻结住人心的冰寒和难以呼吸的窒息感而他一切身为人的感官在那水底慢慢地失去?
喜儿缓缓地闭上眼睛仰面直直地倒了下去。
周遭的一切已离他渐渐远去。
喜儿——
悲痛欲绝地一声嘶吼钱元瓘颤抖着将昏倒了的喜儿接住。
在这太湖边上钱元瓘彻底地尝到了痛彻心扉的滋味。
却为时晚矣。
第七十一误:夜雨闻铃肠断声
昏暗的天沉沉的欲要把人给压倒于冰冷的地上被这天笼罩着的王宫静得连哪个宫女不小心掉了手里的绣花针都能从老远的地方听得清清楚楚。
走廊中一层层的淡色帷幕迎着风轻轻地飘飘。
忽然间远远地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叮铃铃叮铃铃。
这一声声的铃响仿若招魂的符咒将人的心慢慢地、慢慢地揪住。
忽而一只轻柔的曲子夹杂与这铃声之中: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
缓缓地、缓缓地那曲子越来越近: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越来越近的曲子里渗透出一丝一缕的哀怨: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
哀怨之中却又如此缠绵:再捻一个你再捻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忽地成了一声低低的哭泣: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呵~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走廊上一滴水滴答落下于地上蕴出一个浅浅的水迹水迹前的那一双光裸的脚停住了素色的衣摆慢慢地降下来直拖到地上一双滑润的手自衣袖中抽出将一张梨花般的脸颊轻轻掩住。
呜呜呜呜~怜哥哥~怜哥哥~我找不到你了~我找不到你了~委屈的低吟从那葱白的指缝中一点点泄露出来。
却与此时头上传来一道舒适的触感与一声温柔的叹息:我的傻喜儿怜哥哥不就在这里吗?
!是怜哥哥!是怜哥哥!上一刻还在委屈地流着泪的人儿下一刻已然喜笑颜开也不管什么蹦跳着起身。
呀——一声尖叫原来是他用力过猛险险地便要栽到了下去却是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怎么这么不小心呀!身后的那人腾出一只宽厚的手来爱怜地轻刮他俏皮的鼻尖那注视着他的深邃眼眸中载着满满的情意那满满的情意中又透露出浓浓的落寞。
怜哥哥你真讨厌!他轻轻地一挣便挣脱了那人的怀抱一低头的娇羞漾开身后层层的帷幕。
喜儿我们回去吧。房里有你最爱吃的糖人哦。那人上前一步将他的手牢牢牵住宠溺地哄着。
讨厌!讨厌!刚刚为什么会离开喜儿?害喜儿、害喜儿以为你不要我了!他甩甩手委屈地抱怨。
对不起!下一回怜哥哥一定带上你好吗?牵着闹着别扭的人儿的手慢慢地往前走去那人耐心地、温柔地许下保证。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刚刚、刚刚我又梦到你死了!跳到河里面死了!然后我睁开眼来你却不在那时候我哭了好久好久、等了你好久好久可是你怎么都没有来!我好害怕!呜呜~你是个坏蛋!我讨厌你!我讨厌你!用那只没有被牵着的手狠狠地拍打着那人他哭得伤心难过。
对不起喜儿。以后怜哥哥一定不会不在你的身边了。
哼!这回先相信你了!撅起红樱的嘴他停下脚步抬起手来我们来拉钩!
另一只手的小拇指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嘻嘻~两只大拇指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后那张惨云密布的怜马上又变得晴空万里。
我们走吧。
嗯。对了怜哥哥为什么梦里面我看不清楚你的脸?
那是因为你在做梦呀。
哦。
还有、还有哦
一路下来他有用不完的精力他有说不完的话。
可是牵着他的手的那人却不是他口里的怜哥哥。
那人是逼死他的怜哥哥的罪魁祸首;那人是爱他成狂的可怜人;那人是这个空荡荡的王宫里最的人。
那人的名字叫做钱元瓘。
而他喜儿现在的心智不过是个八岁孩童。
八岁是他遭逢父亲含冤入狱而死、母亲久病缠身跟着父亲而死、他被卖入相公馆的年纪;八岁是他第一次遇到他的怜哥哥的年纪;八岁是他开始进入只瞧得见他的怜哥哥给予他曙光的黑暗世界的年纪。
然而八岁心智的他记忆中便只有一个怜哥哥他那故去的双亲和旁的人他都不曾记得。
包括这牵着他手的钱元瓘。
当他睁开眼来时他觉得这人牵着他的手好温暖这人朝自己露出的微笑好亲切于是记忆中只有怜哥哥的他便认定了这人就是他的怜哥哥。
只是他一直不明白这个怜哥哥明明看到他时很开心却让他觉得这个样子更像是哭。
第七十二误:就中更有痴儿女
将喜儿哄着、逗着回到了寝宫内钱元瓘马上便从内室中端来一盆清净的水为他细细地洗净手上的污垢。
喜儿进了房中转着骨溜溜的眼珠子一眼便瞧见了桌子上摆着的糖人待钱元瓘为他洗净手后蹦蹦跳跳地便跑过去抓在手中咯嘣咯嘣地咬了起来。
放下盆子静静地呆在喜儿身旁钱元瓘慢慢地回忆起两个月前来。
两个月前一边忏悔着自己所做的错事一边握着喜儿的手守在床头的钱元瓘形容憔悴眼睛却是一瞬不眨地盯着喜儿生怕喜儿有所动静而自己却错过了。
许是上天怜悯他在这床头守候一个月被喂下无数珍贵药材的喜儿竟是动了下手指。
钱元瓘当即便察觉到了努力将憔悴的面容换上精神奕奕的样子耐心地等着他自己慢慢醒来。
许久之后久到钱元瓘都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时喜儿终是睁开了眼。
刹那明亮了的眼眸中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仿若初生的婴孩。
钱元瓘为这眼眸有片刻的失神。
却在这时喜儿用着欢欣的语气开了口:怜哥哥你怎么了?这纯净的眼眸中有着单纯的疑虑。
怜哥哥?
钱元瓘一愣喜儿他该不会是
他不敢往下想去强挤出个笑脸来温柔地问喜儿:那么你是谁呢?
咦?昨天明明我有介绍我自己呀!我叫万喜儿!怜哥哥的记好差哦!说着喜儿已经坐起身子伸出自己的手来敲着钱元瓘的头怜哥哥的头要好好地敲敲才会灵光。
这振振有词的样子逗得钱元瓘轻笑出来却教他身后随侍着的宫女太监们倒吸一口气。
好了好了!怜哥哥记得了。那么告诉怜哥哥你都有些什么家人呢?暂把心中的痛楚压抑钱元瓘向喜儿套起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