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长庚把郝峻夸得一朵花似的时候,林泽却发现王海的脸色越来越青。林泽动动眼珠子,似乎明白了些。他脸上的表情挺好玩的,有点想笑又不敢笑,嘴巴动了动,打算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们两人告辞离开后,刘桐一摇三晃地走进了病房。王海忍不住在心底发出一声哀叹,倒霉,掉进狼窝了,又是这个毒手药王!刘桐进门先拿眼角瞟了一下郝峻,意思是说,“兄弟,这只大老虎挺美味吧!多亏有我暗中相助你才能顺利得手,要记得感激我一辈子!”
他上次被王海不小心一巴掌拍在鼻梁上,流点血那只是小节,损害了他“高贵知性白衣制服美男”和“市立医院头号大众情人”的光辉形象就是得记恨一辈子的大事喽!知道有多少美丽可爱的小护士因为他流血而心碎落泪吗?知道有多少年轻英俊的实习医生因他破相而愤怒哀叹吗?王海啊王海,你的罪过可大了!
刘桐此人小心眼最爱记仇,而且还特别善于落井下石。他从兜里掏出一个透明塑料药瓶,故意拿到王海鼻尖上晃来晃去,然后瓮声瓮气地说:“王队长,这是我个人免费奉送的特效消炎药,待会儿记得一定要用,还要常备在身噢!”
王海不明就里,厌恶地回了一个卫生眼给他。刘桐向来好为人师,于是立刻改用了诲人不倦的口吻教导他,“男人那个部位不是为了性交而生的,所以每次完事后如果不注意清洁保养很容易发炎,处理不好的话还有可能造成肛瘘和脱肛,进而影响生活自理。王队长,这事可大可小,说严重不严重说不严重还挺严重,身为你的主治医生,我有责任提醒你的!”
刘桐刚说到一半的时候,王海脑袋上就开始冒烟了,这家伙怎么知道的?他两只眼睛死命地瞪郝峻,似乎想在对方肉身上烧出两个洞眼来才解气。郝峻奈何不了正在兴头上的刘桐,只好假装自己是透明人,一点一点挪动到墙角去。其实郝峻挺无辜,他知道王海这人死要面子,哪敢把他被人强上了的事说出去啊!只是王海他不知道郝峻在美国留学时和刘桐比邻而居,两人是世交兼死党,所以郝峻的那点小心思刘桐知道得一清二楚。
刘主任知道王老虎这会儿已经成了动弹不得的小病猫,所以毫不畏惧,慢吞吞上完他的生理卫生课。说完后还觉得不过瘾,又很过分地拧开瓶盖,把里头子弹状的粉红色药栓倒出一个来拿给王海看。瞧他那意思,恨不能当场就扒下王海的裤子给他来上一枚。
可怜的王海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两眼一翻,终于晕过去了。外表斯文俊秀内心黑暗变态的刘桐报仇雪恨成功,仰天大笑三声出门,调戏新来的实习医生和护士去也!
林泽出了市立医院就和刘长庚分道扬镳。他来到王海遭人袭击的案发地,打算再次仔细盘问现场附近的住户,看看能不能找出先前遗漏的线索。那家大排档因为在枪战中被乱飞的子弹打坏了门面而暂时歇业。紧挨着的一家杂货店却因祸得福,枪击案引来了大批媒体记者,嘴巴利索喜好八卦的女店主因此赚到不少外快钱,还在电视台上露了一把小脸。
案发现场围拢着不少闲人,对着一地鲜血和子弹壳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林泽和负责看守现场的同事打了声招呼,钻进了黄色警戒线。脸上长满粉刺的小法医林木森屁股撅得高高的,正低头趴在地上寻找着最后一枚失踪的弹壳。
田祺昏迷不醒,段大成不离左右,如今偌大的临海就他一个临时替工的法医。由于所有重担一肩挑,把小林同志忙得脸上的粉刺如雨后春笋一般频频冒头,颇有几分刘翔的风采。
林泽弯下腰问他:“怎么样,有发现吗?”
林木森这才发现领导同志亲临现场了,赶紧站起来汇报工作:“报告处长!凶手用的都是勃朗宁。从弹壳上留下的弧形痕迹判断,不是美国的产品,我想应该是比利时货,M1903型的可能性最大。所有能找到的弹壳上都有被拉毛的迹象,我猜凶手很可能买到的是经过整新的旧枪,或者是地下工厂流出来的仿制品。照我看来,这些枪威力是不小,准星却有点偏。”
“所以我和王海才能死里逃生嘛!”林泽被他最后一句话逗乐了,“小林,真行啊你!说得头头是道,你对枪械好像特别在行嘛!”
小林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呵呵傻笑道:“我爸爸是军人,我从小就喜欢玩枪。”
“还有什么发现?”林泽又问。
“负责接应凶手的宝马的轮胎印已经取下来了。很幸运,让我找到了一小块车轮上掉下来的泥巴。经化验发现里面混着不少白色的黏土,这种土质在本市非常少见,应该有点用处吧!目前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完整报告还得再等等。”
“目击者的口供呢?整理出来了没有?”林泽点点头表示满意,然后转身向其他人大声询问。
“在这里。”游波赶紧接口,边说边把一叠资料递给了林泽。林泽翻看了几页,嫌记录太简单,许多细节没有涉及到,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他正想开口说游波几句,忽然听到有人在街对面喊他:“林处长,打扰了。”
林泽转头,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古董级别的“银鬼”罗伊斯罗尔斯。林泽依稀记得几年前同一款“银鬼”曾在伦敦拍出了四千万美金的天价,如今这实物看似貌不惊人倒让他颇觉有些失望了。车里坐着一名制服笔挺的司机,隔了玻璃看不太清面目。抱臂靠在车门上的许言放穿着淡灰色的意大利手工定制西服,白色衬衣,银灰色领带,古典而优雅。许言放是一个非常懂得穿衣服的人,他的每一套服装都能很好的衬托出主人的气质与教养,又不会让人觉得他太过张扬或是远离时尚。比如他现在身上的这一套,灰色的含蓄与白色的简约衬得他高贵却不呆板的修长身材愈加成熟迷人了。
林泽因为他是郝峻的姐夫,就主动走过去跟他握手。许言放的手很干燥很稳定,掌心和大拇指内侧极为坚硬,应该曾长着硬茧,后被磨去了。林泽不由微微一怔,这些都是职业军人和射击运动员才有的特征,哪里是习惯握笔杆子的手。
许言放未言先笑,态度十分谦逊。他说:“我听说阿峻的上司出了意外,郝氏和国外几家大医疗机构都有业务方面的往来,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林处长务必不要客气。阿峻是郝家唯一的男性继承人,被家里惯坏了,很任性。他做事莽撞欠周详,这些日子里想必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林处长对我家阿峻一向照顾体恤,我代爷爷在这里向林处长表示万分感谢。”
林泽无声地笑笑。有教养有身份的人说起话来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你看许言放,其实明明是在担心郝峻的人身安全,想让他特殊照顾一下,别让这位少爷涉险,可话却说得极为含蓄又得体,全无特权阶级常见的咄咄逼人,反而让你没有拒绝的余地。林泽不是王海,他为人处事向来通达不狷介,于是微笑点头,表示自己完全能体谅对方的苦衷和担忧,一定照办。
“有劳了,林处长。”许言放温文尔雅地向林泽道谢。
“哪里,小事而已。”林泽含笑回答,礼貌周到。
许言放伸出手,与林泽握手告别。临走时不忘殷勤相邀,“明天是老爷子的生日。虽说不是整寿,可我们还是想热闹一下,所以在老宅里摆了几桌,人不多,都是至亲好友。林处长,届时也请您赏脸光临。”
林泽点头说一定到。他知道能参加郝家老爷子寿诞的肯定非富即贵,连临海市市长沈路遥都未必有这个荣幸。一旦与这些大人物沾上了边,对于他今后的仕途升迁大有益处。许言放特地热情邀请,那是想借助郝家的影响力卖个天大的人情给他,以示感谢。林泽望着渐渐远去的罗伊斯罗尔斯,脸上露出了深思的神情。
第二十八章:一十年前
下午。王海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腿上重重的压着什么东西,睁眼一看是郝峻趴在那里睡着了。王海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猛地一脚把郝少爷踢倒在地。由于动作太大,不免要牵连到一些难以启齿的伤处,痛得他龇牙咧嘴,满头冷汗。
他以前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性欲旺盛的男人,男人中的极品,想不到郝峻长得秀气斯文实则却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禽兽。一个晚上反反复复,把他几乎榨成了干。他妈的,这个超级大混蛋!
郝峻叹了口气,揉揉脑袋爬起来说:“你发什么脾气,小心伤口裂开。”
“你奶奶的,”王海毫无风度地破口大骂,“你个死王八蛋还有脸说风凉话!你你你你……你混蛋!禽兽!”
郝峻由着他乱骂,也不生气,等王海骂累了才好声好气地问一句,“队长,你饿了吧,吃点东西好不好?”说着端过来一盆已经洗好的草莓。这草莓是刘长庚早上带来的慰问品之一,号称绿色无污染,新鲜的草莓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漂漂亮亮的透明盒子里,卖相相当好,价格却比普通包装的贵了一倍还要多。
郝峻拿起一颗送到王海嘴边,劝诱道:“尝尝看。”
王海中枪后一直没有进食,确实是饿了。不吃东西对身体复原不利,身体不复原当然无法出院,无法出院就意味着必须忍受郝峻和那个刘桐的狼狈为奸。相通这些,王海乖乖张开了嘴。在众多鲜果中,草莓的意象最富于情欲味道。它鲜润欲滴,它饱满多汁,它香味诱人,总之草莓的一切都极易使人隐隐约约地联想到春情萌动。王海吃着草莓,不知怎么就想起郝峻极有弹性的嘴唇。也是这般鲜润欲滴的艳色,也是这般饱满多汁的质地,也是这般香味诱人的气息……这唇曾经给予他轻柔一吻,也曾暴风骤雨般席卷过他最最隐秘的所在。王海心里忍不住翻腾起来,又气哼哼地骂了一句:“禽兽!”
“禽兽”很大度很有修养,不但不生气反而服侍得加倍尽心。王海嘴角有嫣红的汁水溢出,他双手动弹不得,自己没办法擦拭。“禽兽”一俯身,舌头灵巧扫过,点滴不漏地全部吞进自己的肚子,却在王海的唇上留下了亮晶晶的银线。
王海大骇,惊叫道:“你你你你……”
“放心,”郝峻笑得纯真又无邪,“你伤好之前我什么也不会做。昨天一时失控,弄疼你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以……以……以……以后……”王海被吓得一个劲地结巴。这小屁孩到底是啥意思?自己上次虽然有些心怀不轨,但他郝少爷只是被小小压了一下,连一根头发都没少呀!昨儿被他趁虚而入,吃了个干干净净一点渣滓都不剩,怎么着也该算是连本带利地还清旧债了吧!
郝峻说:“我们都这样了,难道你还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负责!”王海傻眼了,“负责?我对你负责?”
“是啊!”郝峻假装没有看见王海那青里透白的惊骇脸色,自顾自地说,“你伤好了咱们就选个日子搬家,住你家还住我那里由你决定。然后一起请假去拉斯维加斯登记结婚。没办法,国内目前还不能注册同性婚姻,要不咱们俩也不用大老远地跑到人美国去啊你说是不是!你喜欢当警察婚后可以继续当,我不会干涉。你不会做家务也不要紧,我会做,实在不行的时候还可以请保姆。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我无所谓,反正一切你觉着高兴就行。”
王海脸上的冷汗哗哗地往下淌,庐山瀑布一般。小屁孩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呀!同居?结婚?孩子?
“你父母都不在了,妹妹王倩我救过她,她也挺喜欢我这个人的,应该不会太过反对咱们俩的事。我家这边你不用担心。我妈去世早,爸爸一心保护黑猩猩,几年都难得见他一面。姐姐很疼我,她知道我们的事,没意见。其实就算有人反对我也不会理,大不了脱离关系就是了。”郝峻边说边塞了个草莓到王海那因巨大震惊而合不拢的嘴巴里。
王海脑袋当机中,喉咙口“咕咚”一声,竟然囫囵吞下,噎得他直翻眼白。郝峻赶紧体贴地给他按摩胸口,又趁机吃了几口豆腐。
王海缓过气后大喊:“你发什么疯,乱七八糟的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发疯?”郝峻歪头想了想,“你说的对!是发疯了!我既然是因为你发了疯,你就得陪我疯,两个人一起疯!”
王海竭尽全力地摆出一副“老子懒得理你这个疯子”的表情,其实内心极度不安与惶恐。因为当郝峻用理所当然的口吻向他承诺未来时,他竟然有一瞬间的迷茫,这复杂难言的情绪中甚至还带着一些莫明其妙的期待。
他天生桃花,交友无数,女伴是不必说了,个个都是上品,同性之爱也偶有涉猎。记得那一年大学毕业吃分手饭,他和班上的一帮哥们喝了个天昏地暗。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下压着和他关系一向很铁的兄弟。那人爬起来后说这事不怨王海,是他自己主动勾引王海的。他是同性恋,暗恋王海已久,所以趁着毕业前的最后机会了却夙愿。王海至今都想不起来自己那晚到底干了什么。幸好那人知道他不是同道中人,事后很干脆的告别,再也没有来找过他。
第二次是在一家酒吧。有人用一瓶XO和他打赌,赌他钓不到坐在转角上的那个漂亮小妞。王海不服气,下场接招,三言两语就让小妞点头同意和他去宾馆过夜。两人万事俱备后王海才发现“小妞”没有乳房,下面却长着和他一样的玩意。为了不至于丢脸,他硬着头皮和对方做了爱。因为有了这两次经历,王海觉得自己算是真正见过市面的男人,此后再遇到有同性上前勾搭他都能应对自如了,不过仅限于和对方相互用手慰藉一下而已。男人的身体硬邦邦的,远不如女孩子可爱,王海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温柔的女性。
郝峻方才的表态让他忍不住认真地审视起自己来。身高一米八十八,五官阳刚,体毛雄壮,肌肉发达,性格粗犷,稍稍还有那么点好色。真不知道这花一样娇嫩的郝少爷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
临海郝氏总部所在地。许言放把郝家老爷子的生日家宴办得妥妥帖帖,深得郝耀明的赞许,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为男孙的郝峻竟然没有露面,只让人送了盆名贵兰花当寿礼。其实许言放一早就通知了郝峻,还特地关照韦丽芙当天务必把郝峻带回老宅。他是想让韦丽芙以郝峻女伴的身份在郝家寿宴上正式亮相,给外界一个信号,郝韦两家豪门要联姻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郝峻竟然会拒绝出席他爷爷的寿宴,即便是他和韦丽芙再三请求,这位大少爷直到最后都没有妥协。他的理由很简单:我要负责王队长的安全,走不开!
宴会上,打扮如同公主一般美丽动人的韦丽芙笑容勉强,只影孤单。许言放看在眼里,不免要暗暗思量,郝峻此举是因为猜透了他的用心故意给他难堪,还是纯粹不喜出席社交活动。郝峻给出的理由在他看来肯定只是借口,临海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警察,在家宴上亮相也不过就耽误他二三个小时而已。
王海?王海!许言放在心中不断默念这个名字。他极爱品茶,每当心神不宁的时候就会习惯性给自己泡上一壶好茶,用茶水的清香来洗涤烦恼疑惑。现在他正望着堪堪将沸的水面,默默等待着。郝峻遗传了郝家人特有的固执与坚守,且相当任性,这点他一直都知道。令他不解的是,身为一家之主的郝耀明居然没有一点约束自己孙子的意思,就这样任由郝家唯一的男性继承人胡作非为而不加丝毫指责。这种纵容娇宠小辈的情况很不寻常,会发生在向来严于律己的郝耀明身上尤为古怪。老爷子从来就不是个没有原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