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许言放陷入沉思时,书桌上的通话器响了一下,秘书莫暃通知他沈路遥已经到了。他收拾心情,把那副其实并不需要的平光眼镜重新戴上,然后调整面部肌肉,堆出无懈可击的笑容,大步走上去迎接沈市长。
沈路遥的来意很简单。他希望郝氏加大加快在临海市的投资规模与力度,尤其是滩涂湿地开发计划,最好能马上进入全面开花的阶段。年终将近,这位市长大人大约是在为自己即将要提交的市长报告而努力吧。许言放温文和煦地点头说:“这也是我们郝氏的想法,能与沈市长您不谋而合真是太好了。我们已经着手调整了目前的开发进度,相信会令您和您的同事们感到满意。”
提议得到对方的大力响应,沈路遥松了一口气,脸上显出十分高兴的样子。许言放一直在小心关注着对方的情绪变化,就在这个时候话锋一转,“不过,最近临海的治安情况似乎不太理想。我听说连警察都当街被人枪击,有这样的事情吗?”
“这个……城市暴力犯罪那里都有,难免,难免的。”沈路遥嘴里说得好听,其实在心底暗暗把刘长庚骂了个狗血淋头。先是法医室遇袭,接着是一名刑警出事,然后连那个向来彪悍的刑警队长也躺在了医院里,真不知道他这个局长是怎么当的。沈路遥想,回去后我一定要敲打敲打这个刘胖子,再不行的话,就在市委常委会议上提议让老家伙提前退休。
“嗯!”许言放见对方面容略有些僵硬,就很善解人意地收住了话头,没有在这个令沈路遥尴尬的问题上继续追问。两人间出现了一小段时间的沉默。许言放意图化解僵局,便自动邀请沈路遥一起品茶。他亲自动手冲水,双手端起敬献给对方。沈路遥对茶其实是外行,不过他曾参加一些茶商举办的推广活动,多少听人说过些门道,于是附庸风雅地胡诌了起来。反正以许言放的身份吃的用的肯定都是精品,赞他好总归不会有错。
许言放在心底微微冷笑,又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官僚。他最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心中的轻蔑丝毫没有显露出来。还在沈路遥大放厥词中适时地给予肯定和赞美,场面上两人也算是相谈甚欢。沈路遥有心巴结郝氏,于是趁机说:“许先生,我们俩打交道的日子长着哩。你以后不要一口一个市长的,太生分了。我比你大一些,多占点便宜,叫你言放,你叫我一声沈兄好不好?我们也学学人家电视里嘛!”
“遵命,沈兄!”许言放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他的受宠若惊,这令沈路遥感到非常满意。郝耀明身在临海,他的寿诞晚宴却没有邀请临海的父母官出席,这一点曾让沈路遥耿耿于怀。后来听说不但省里特地派了高官团贺喜,连美国国务卿都亲自打来电话向这位华尔街隐形四巨头之一的老人祝寿,他又哀叹自己错失了一个极好的社交机会。许言放的态度大大弥补了他受到挫折的心灵,于是对于眼前这位年轻有为的郝氏实权人物不由生出许多好感。
三杯茶下肚,许言放选准时机再次把话题转到自己关心的问题上,他说:“我们这些商人最怕的就是社会不稳定,所以一切还须仰仗沈兄的大力支持。郝氏对于临海的未来一直充满信心,也是因为有沈兄坐镇临海,令大家都看好这里的发展前景。”
沈路遥被他阿谀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拍胸脯表态,“你放心,我已经想好该怎么整治临海的治安问题了,你们的投资环境还是有保证的,这点我来担保!”
许言放用很忱挚的微笑再次向沈路遥表达了他的谢意与信任,然后送走了这位斗志高昂的沈市长。沈路遥前脚走人,许言放的秘书莫暃很快就带着名义上的郝氏地产投资顾问李西蒙进了他老板的办公室。
李西蒙是许言放高薪从美国挖过来的特殊人才,以前曾供职美国中央情报局,专门替许言放负责处理一些不能让外界知道的秘密事务。这次,他给许言放带来了厚厚一叠资料。
许言放接过东西,仔细看过后问:“临海这边最有影响力的黑道人物就是这位谢子天谢先生?名校金融系毕业的高材生,有留学经历,当选过市人大代表。他的模样和履历怎么看都不像一个黑道强权者,有点意思!”
“是!”西蒙用流利的中文回答说,“我调查过了。此人颇有智慧和领导才能,与中国内地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黑手党完全不同。他在临海苦心经营了将近八年,几乎每个角落都有他伸出去的触手,根基相当深。他干着油水最足的偏门,能上得了台面的正经生意更多,所以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我认为谢子天比我们以往交手过的所有对手都要难缠,是个相当棘手的人物!老板,我希望你再认真仔细的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去踢这块铁板。”
许言放无声地笑笑。他生来就有极为坚毅的性格,征服强劲对手是他最大的爱好和乐趣,只是这一切通常被温文尔雅的外表所掩盖,不为外人得知罢了。许言放用手指轻敲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档案上,谢子天那张漂亮得出奇的脸蛋正玩世不恭的微笑着,一分叛逆,两分狂妄,剩下的是野心还是欲望?许言放太熟悉这样的想靠自己一双手就开创新纪元的年轻人,就像当初的他自己,于是抬头对李西蒙说:“就是他了!”
第二十九章:杀手危机
住院三天后,王海终于迎来了一个好消息。刘桐在他的强烈抗议下,勉强同意解放他的双手,也允许他坐起来了。王海这两天所有的生理需要都必须依赖郝峻帮忙,包括解手。郝峻的两只手像是有魔力一般,王海身体的任何部分只要被他轻轻碰触就会起反应,窘得他恨不能去撞墙。胸腹部虽说仍然被绑带钢架约束着,但有可以自由活动一只左手,解决生理需要还是能够勉强胜任的。王海松了一口气,再让郝峻这样继续照顾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肉欲而不顾廉耻地向对方求欢。
郝峻很守信,再也没有强迫过他。不过在照料病人的同时,顺手吃点豆腐还免不了的。王海的个人隐私在这两天里被他趁机探索了个遍。腰部和臀缝是王海致命的性感带,大腿内侧也很敏感。郝峻发现王海虽然身上没长痒痒肉,可他的脚底板极度怕痒,哪怕是拿别有用心的目光盯住他脚底板多看几次他也会缩脚蹭床单。真有趣!
除了大学食堂,恐怕就数医院里的伙食最令人难以下咽了,而且不管你吃与不吃,饭钱照样要收顿顿不落。郝峻知道王海这两天因为被困在病床上动弹不得,都没能好好吃上一顿饭,就仗着自己有张漂亮脸蛋,跑去向小护士花言巧语的借了个电炉,然后亲自煮好面条端上来。王海闻到熟悉的香味,心头不由一热。他问:“喂,面条一直是你自己加工的?面馆老板娘都告诉我了,她说做这个特别麻烦哩!”
“嗯,”郝峻淡淡地回答,“只要你喜欢吃我就不觉得麻烦。”
王海被他肉麻得脸一红,低头吃面不敢再吱声了,一边吃一边又忍不住偷眼看郝峻。按理说像郝峻这样的人品家世要什么样的爱人没有,他为什么就看上自己了呢?真是啧啧怪事!王海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格,心里藏不住话,干脆一推饭碗又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点,老子没耐心陪你一个公子哥玩恋爱游戏!”
郝峻想了想,觉得是时候应该把话挑明了。他说:“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死活要来临海当刑警吗?因为我想接近你。王海,告诉你吧,老子我要多倒霉有多倒霉,居然他妈的爱上你了,已经爱了整整十一年!”
王海万万没有料到对方会说出这样一番惊人的话来,顿时吓得瞠目结舌。郝峻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其实不必多废话,那真挚的眼神已将一切都述尽了。王海回过神来赶紧扳手指头计算,十一年前,十一年前!这一算立刻就满头狂汗了。那时候郝峻还是未成年人,难道自己曾经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与年幼的他有过什么纠葛?不不不不不会吧,那可是猥亵幼童罪!
恰恰在同时,一辆白色宝马悄悄停在了市立医院住院部的外面。三个人从车上下来,其中一个黑皮胖子特别引人注目。他们三人走进住院部后,白色宝马开走了,停到离医院后门不远的一个小胡同口。
三人蹑手蹑脚靠近住院部外科大楼,观察了一下地形,又溜到楼后,悄悄地从后楼门洞走进。他们顺着消防通道往上走,经过二楼洗衣房时顺手从里头偷了三件白大褂各自穿好。
王海的病房外一直有两名警察值班。因为是中午,谭卫东出去买盒饭,另一个名叫姚诚,是治安大队新来的小菜鸟,由于刑警队人手不够被派过来支援。那三人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个小个子得到领头的指示,悄悄溜进护士值班室,偷出来两个盐水瓶和一盆纱布,捧在手里。然后大模大样地朝临时铁门走去。小个子朝警察同志笑笑,示意他打开铁门放行。
姚诚以为他是来换药的医生,便放松了警惕。边掏出钥匙边随口问他:“没见过你,你是谁啊,刘主任怎么没来?”
“我是住院医师,刘主任的徒弟,我姓萧。”小个子很镇定地回答。另两个人则手握枪支躲在拐角处,随时准备出击。他们是职业杀手,上次行凶失败令雇主十分不满,打听到王海人在市立医院养伤立刻就谋划了第二次暗杀行动。
姚诚年轻,刚加入警队不久,到底经验不足,见他对答如流竟然没有再做任何确认就打开了铁门。门一开,小个子立刻露出凶相,一把捂住姚诚的嘴巴,对准要害就是一刀。躲在暗处的同伴见他得手,赶紧一个闪身闯入铁门。
郝峻听到门外有细微动静,立即警觉地拔出腰间的手枪。就在此时,大门被人猛地踹开,两个人冲进来瞄准床上的王海举枪就要射击。郝峻应变极快,见状飞身扑到王海身上,极快地朝对方开火。两边几乎同时开枪,一时枪声大作,鲜血迸射。郝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王海拼命还击,他的枪里很快就没有了子弹。郝峻情急之中操起病床边的折叠小桌就朝对方扔过去,那两人低头躲闪。郝峻趁机从王海的枪套中抽出他的配枪,一枪打在又黑又胖的邬龙湫肩膀上。
这时枪声已惊动了医院保卫科的工作人员,他们连忙拉响了消防警铃并拨打110求援。出去买盒饭的谭卫东提着塑料袋正在医院大厅等电梯,听到警报声赶紧丢掉饭盒,拔枪就往楼上跑。
小个子知道这里很快就会被大批警察包围,连忙把受伤的邬龙湫拖出房门。负责望风接应的第三人镇定的掩护他们撤退。退到走廊出口时正好遭遇闻讯赶来的谭卫东,双方又是一阵手枪对射。谭卫东小腹挨了一枪,不过他也射中了那个自称姓萧的小个子,正打在对方的大腿上。
突然发生的枪战令医院内乱作一团,医护人员和病人惊叫着四散奔逃。那三人趁乱相互搀扶着向外走,跑出医院后门,钻进白色宝马车里,开车疾驰而去。
临海市公安局的院子里,警车一辆紧跟一辆飞驰而出,车顶上的警报器一起发出尖厉的啸叫。林泽一面用手机向省厅常厅长报告情况,一面催促着司机加快速度。由于郝峻受了重伤,此事影响极大,常辉当即决定亲自到临海坐镇指挥。他指示林泽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伤员并缉拿凶手,他把省厅的工作稍稍安排一下后就会立刻赶到。
刘桐是案发后第一个赶到的医生。现场一片狼藉,满身鲜血的郝峻当时还趴在王海身上守护着他,见到刘桐艰难地用手一指王海就晕了过去。刘桐赶紧把他扶起来,发现他颈部、胸部、肩部至少中了四枪,鲜血汩汩地流出,脉搏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王海得他舍命相护倒没什么大碍,只被流弹擦破了额头和大腿。他见郝峻昏厥,急忙追问刘桐:“他怎么样?”
刘桐不理王海,一把扯下床单,用力撕成条状,在郝峻伤口处紧紧缠绕扎紧,同时朝门外大喊:“来人,来人啊!快打电话到省里去调RH负AB型的血浆!”
王海脸色“唰”地白了。这种血型在中国极为罕见,十万个人里面仅有一人。临海的血库里没有,就算省里也未必有存货。
刘桐手里忙着止血,嘴巴还不饶人,“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魅力,能把他迷得稀里糊涂的,为了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了。他这种血型国内很稀有,我警告过他的,要他自己当心,千万别受伤。嘿嘿,他为人这么执着哪肯听我的话!来人,快来人!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白发苍苍的老院长遇事镇定自若,很快就领着一群医护人员赶到了,大家手忙脚乱地救死扶伤。姚诚被凶手一刀扎在胸前,肺部刺破了一个大窟窿,急救后能不能活下来就得看他的运气。谭卫东算是幸运的,腹部一枪没有击中重要内脏,被迅速推上手术台后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比较令人头痛的是郝峻。他严重失血,需要的血浆如果不能及时送到,随时可能会丧命。
刘桐得知连省里的血库中都没有找到RH负AB型后,立刻直接打电话给郝耀明。所幸郝家有的是金钱和人脉资源,在郝老爷子亲自过问下,半个小时后一架专机从北京紧急起飞,带着郝峻急需的血浆朝临海飞来。
为了阻止郝峻伤口的大量出血,刘桐只能让子弹暂时留在郝峻体内,先把伤口缝合起来。然后通过3条套管留置针静脉通道,大量快速的输入平衡液,以缓解失血引起的休克症状,等救命血浆到了再替他做第二次手术。王海望着郝峻苍白濒死的模样,心好像瞬间被人掏空了一样,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出事前郝峻说过的最后那句话再次在他耳边响起,“王海,告诉你吧,老子我要多倒霉有多倒霉,居然他妈的爱上你了,已经爱了整整十一年!”
经监控录像确认和王海本人核实,凶手就是先前在夜排档袭击他的那批人。嚣张的罪犯激怒了临海市所有的警察。林泽铁青着脸布置侦察任务,严令所有出入临海的路口哨卡都必须严格检查,尤其是白色的宝马车。再有就是医院诊所及可以供人留宿的营业场所乃至居民区,全部立即张贴罪犯的头像,并悬赏缉凶。花红先是十万元,后来许言放带着韦丽芙赶到医院看望郝峻,他自愿把悬红提高到了两百万,由郝氏负责支付。一张追捕逃犯的漫天大网就此撒开。
郝峻情况危急,救命的血浆却还在万米高空中飞翔。王海不管谁劝就是不肯离开郝峻身边。病床上的郝峻双眼紧闭,满脸血污。王海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看清他的面容,便伸出左手一点一点地替他小心擦拭。他的眉毛极俊逸,像画出来似的好看。他的眼睛真漂亮,斜眼看人的时候说不出的惑媚迷人。他的鼻子特别挺拔秀气,恶作剧时喜欢先皱一皱鼻子。他的嘴唇形状非常性感,王海清楚记得那里曾带给他的震撼与快感。
王海想起来了他十六岁那年。校长和班主任从正在上课的教室里把他单独叫出来,然后语气沉痛地告诉他,他父母在追捕疑犯时双双殉职。班主任说,警局来的同志在楼下等着他,要接他去医院见父母最后一面。王海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而是大人们合起伙来开的拙劣玩笑。他强壮而机警的父亲怎么可能被坏人轻易击倒,他担任文职的母亲也没有理由参与危险人物的追捕。而现实却是残忍的,他就这样永远失去了双亲。王海记得,当时他望着躺在白色被单下的亲人,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个躯壳在那里默默呆立,不断流泪。
这时刘桐走到他身后,冷冷地说:“大队长,你都不记得他了吧!十一年前你救过遭人绑架的他,错以为他是女孩,还叫他长大后嫁给你当老婆。他就因为你一句话中毒了!布鲁斯在美国时交过不少女朋友,也有过几个男朋友,可他就是对对方没感觉,交往不了几天全部分手告终。他自己告诉我说,他完蛋了,全交代了,这辈子注定只能爱一个连他是男是女都分不清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