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乖。”
继续前行,突然密林深处一阵攒动。女子暗叫不妙,抬头间,两道人影已经伫在了林荫道的正中,阻了去途。女子下意识握紧苏云衣的手,凝视来人,淡然无语。
来人是一男一女。男子三十上下,高大粗狂,虎目剑眉;少女二十左右,瘦削阴冷,丹凤眉目。
“霍雯霜,主子说了,要你死。”少女阴声说道。
苏云衣的娘亲原来叫做霍雯霜。
“主子?哪个主子?”霍雯霜不明所以,静声问道。
“连我家主子都记不得了,你的确该死!”男子声色低闷。
“凭你们?”
霍雯霜不屑的话音刚落,两人的长剑便刺了过来,一左一右,快如闪电,分取霍雯霜的两肋。霍雯霜身子右偏,顺势将苏云衣揽到身后,然后迅速从身后的包袱中抽出柳叶弯刀,身子向右侧前倾,避开了左侧男子的剑锋,一个回环刀架住了右侧少女的攻击,另一把刀刀锋下落,劈向男子那人的前胸,飞起一脚,欲踹少女持剑的手腕,少女回了剑,从上而下削向霍雯霜的右腿,男子出剑拆解霍雯霜的柳叶刀,刀剑相交,噼里啪啦,火光四起。
苏云衣躲在霍雯霜的身后,紧张地看着,担忧地想着,口中直唤:“娘,娘……”
很快已经拆解了四十多招,但是双方势均力敌,一时间却也难辨生死。霍雯霜兴许是怕时间拖长,苏云衣会受危险,所以想早些结束战斗。猛然从腰间拔出一柄枫叶状的刀子,右手一挥便飞了出去,枫叶刀带着强劲的力道,呼啸着,旋转着,割向那男子的脖颈,男子一惊,甩出两个剑花,挡架着刀身。霍雯霜抽身去对付少女,柳叶刀耍得轻巧凌厉,少女的长剑也舞得越发快了,显然也是急切了。
就听“咔”的一声,枫叶刀割断了男子的长剑,断剑坠地,枫叶刀减了力道,又前进了一段距离,也掉在了地上。
“不愧是‘三叶刀‘霍雯霜!”断剑的男子不禁赞道,一个箭步抓向了暂时失去保护的苏云衣。
霍雯霜一惊,柳叶刀还未隔开长剑,就匆匆回身,斩向那男子的后背,由于心切,霍雯霜这刀又快又很,男子没有想到她会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就回了刀,待转身躲避,却也避不完全,男子的右臂一震,便落到了地上,鲜血喷洒。
“啊——”痛苦地长啸。
而就在这时,少女的长剑也插入了霍雯霜的左肩,霍雯霜眉头一紧。
“娘——”苏云衣慌切地喊出,不顾一切地奔向霍雯霜。霍雯霜强忍伤痛,右手衣袖向后甩出,七枚松叶状的飞刀脱了手。背后的女子与霍雯霜不过三尺,松叶飞刀出手又快又巧,少女慌忙间拔出剑来去挡驾,却仍有两枚打入了她的身体。
长剑离身,霍雯霜肩头的鲜血猛然喷出,然后口中也跟着吐血不止。
“娘——”苏云衣喊着,从梦中惊醒。我的感知也就此断了。
“‘三叶刀‘霍雯霜,你娘很厉害呢。”
苏云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半晌,才自责地说道:“娘,是衣儿不好,衣儿害死了你,娘……”然后眼泪便簌簌地滚落了下来。
“别再自责和难过,顶什么用呢?练好武功,为她报仇,才是你该做的。”
苏云衣也不听我安慰,自顾自哭了许久,才觉得乏了,又懒懒地睡了过去。
而我,整整一个夜里,都在想,我随玉箫坠入了怎样的一个世界呢?这个世界,不会有“于航”了吧?
第4章:悬剑庄
用过早膳,苏云衣持着玉箫来到后院习剑,苏云缠和苏云墨恰好同在。同苏云衣干净的俊美不同,苏云缠的俊带着七分成熟,苏云墨的美带着三分邪气。
长剑脱手,苏云缠伸出右手食指凌空一弹,长剑旋转着杀向高空,苏云缠一个起落,追上剑身,脚步轻点,点上剑尖,长剑下落,落在后院的池水之中,竖着身子却不沉没,宛如蜻蜓点水,苏云缠用脚尖点着剑尖,出落的像一枝亭亭玉立的菡萏。
“大哥,好剑法!”苏云墨说着,右手轻摆,已是九个剑花,一个起落,人已半空,手中的剑直指苏云缠的心口,雄鹰扑食。苏云缠淡淡一笑,身子和长剑倏地向后倾斜出一个坡度,平直倒落。苏云墨扑了个空,被他让了过去,又飞了一段距离才转了身,长剑下劈,池水顿时激起一道水幕,翻涌着袭向苏云缠。
苏云缠脚尖用力下点,长剑弯出一个弧度,骤然一弹,便把苏云缠弹向高空,苏云缠向后翻转,已然落到了岸边,长剑弹走苏云缠,也直直飞了起来,苏云缠迅速向它弯出食指,长剑便似有长线拉扯一般,飞回了他的手中。
苏云衣站在一旁看得入神,煞是羡慕。
这时,苏云缠收剑走了过来,对他说道:“衣儿,关于送你出庄,爹爹跟我谈过了,我也劝过了爹爹,但是爹爹像是铁了心的。”
“啊?哦,我知道,是我自己不争气。”苏云衣摇摇头,说道。
“你也别怨,爹爹终究是为你的将来着想。”
“是,我知道。”
“衣儿,孟叔叔号称‘医侠‘,不只是医术无人能及,武功自也有其独到之处。你跟他学成之后,二哥回头也要向你请教的。”这时,苏云墨一个起落,也来到了这边,说道。
苏云衣黯然不语,苏云缠笑笑,说:“明晚咱们兄弟好好喝上两杯,算是为三弟践行。”
“好啊!”苏云墨应着,突然发现了苏云衣手上的玉箫,便道,“衣儿,你手上拿管洞箫做什么?不学剑法,改学丝竹了吗?”
“不是。爹爹说我不是练剑的材料,所以我就练箫,以箫代剑。”这是我告诉他的话。
“以箫代剑?亏你想得到。”苏云墨笑笑,显然是不以为然。
“衣儿,剑法就剑法,勤学苦练才是习武之道,投机取巧是没有用的。”苏云缠劝说,看来他是真心关心这个弟弟。
“我知道了。”苏云衣一阵惭愧。
“既然知道,就把那东西给我吧!”苏云墨说着,左手化爪,快速抓来,一个擒拿便想夺走玉箫。
“玉箫拾音!左步向前虚跨,右手玉箫回刺,身子后弯,击出左掌。”
苏云衣听到我心如电转的心思,一招玉箫拾音便跟着使了出来,右手回缩,玉箫刺向苏云墨的手腕,待他急忙缩手之时,苏云衣藏它于身后,左掌击出,打在了苏云墨的左胸。苏云墨是万万想不到苏云衣会还手的,情急之下内力不自觉地上涌,苏云衣一掌打过去,却被他震出了老远,摔倒在地上,但是玉箫却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衣儿!”苏云缠快速上前,扶起他,道,“有没有事?”
苏云衣只觉得体内气血翻滚得厉害,迟了半晌才渐渐平息,道:“我没事,大哥。”
“墨儿,你怎么能对三弟出手?”苏云缠回头指责道。
“我……是他一掌打到我身上的。”苏云墨略带委屈地说。
“好了,我扶你到凉亭上坐一坐,休息一下。”苏云缠也不跟苏云墨计较,说着便扶着苏云衣向凉亭走去。
苏云衣坐到亭中,说:“没事的,大哥。”
“嗯。”
“大少爷,端木公子和端木姑娘来了。”这时,一个婢女匆忙走了过来,上前禀告道。
苏云缠闻言,一喜,便对苏云衣妥善了几句,匆匆去了。
“端木公子和端木姑娘是……”
“端木姐姐是大哥的意中人,端木公子是端子姐姐的大哥。”
端木剑震是苏云缠闯荡江湖时候结交的朋友,端木剑惜是他的妹妹,素与苏云缠有情。他们都是碧幽谷的传人。明天是霍雯霜的忌日,料想他们是过来拜祭的。
“没有想到,我能打到二哥。”独坐凉亭,环望着池水,七月初至,碧荷连天,山风迎面,景色固然是美的,苏云衣却只当没有看到,半是怀疑,半是惊喜地想着。
“他是一时大意才着了你的道。不过,你的内力轻的可以,打中了还不是伤了自己?”
苏云衣点点头,又开始胡乱想了:“什么时候能赶上哥哥,一半也好。”
“你的哥哥都是聪明之人,你怕是望尘不及的。但也莫要灰心,人生是有许多机缘的。但愿你能得到上天的眷怜吧。”
但愿你能得到上天的眷怜,莫要和我一样。
苏云衣心平气静之后便又开始练箫了。一直到了中午,一套玉灵剑法反反复复练习了不知道多少遍,总算能在我的牵引下使得顺畅些了。
厅堂里,长发束冠,浓眉深目的黑衣男子应该就是端木剑震,而他身侧长发舒缓,核目樱唇的美丽少女应该就是端木剑惜。
端木剑惜见到苏云衣进了厅门,起身说道:“听你大哥说你在后院练剑来着,累了吧?赶紧坐啊。”
“端木姐姐,端木大哥!”苏云衣对他们打了招呼,便自行坐了,把玉箫顺手搁到了桌上。
“上次见到云衣的时候,云衣在练玉灵剑法,不知道今个云衣练些什么?”端木剑震一脸笑意地看着苏云衣,问道。
苏云衣抬头看到他,想是心下难过,没有回答便又低下眉去。
静了一会,苏云墨笑笑,说:“端木大哥,三弟他不学武功了,他要跟着‘医侠‘孟先生去学岐黄呢。”
“哦?好端端地怎么不学武功,要去学医呢?”
看来端木剑震并不是个聪明之人。
苏云缠赶忙回答道:“这个,三弟自有他的打算。”然后他转向端木剑惜,道:“剑惜,尝尝这道人参汽锅鸡,上次你说喜欢吃,刚刚我特意吩咐厨房做的。”
“好。”端木剑惜笑着接过他夹过来的菜。
苏云衣没有多说半句话,只顾自己闷头吃饭。我知道,这个少年虽然愚钝,但是感情却并不比别人少一分,反倒是太丰富了;而对面坐着的端木剑震,却好像并没有什么食欲,总时不时地送来目光,那种眼神,颇为含意。
回到房间,苏云衣栽在床上,欲哭无泪。
第5章:夜来客
山中的夏夜捎带着几分迷离,奇星异斗,朗月空云,朦胧地想遮住人的双眼。湖中人趴在湖边,无心良夜,落寞而呆滞,久久才说了一句:“如果娘在的话,她一定能劝服爹爹,不让我下山。”然后,又静静地没了声响。
“寻寻觅觅梦魂中,春水秋波洗月容。红衣穿透冰玉骨,金钗巧戴发玲珑。柳叶弯弯斩星河,枫叶转转削云空。松木凋寒将枯死,素手飞刀又一冬……”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吟唱打破了苏云衣的沉思,举目寻声,但觉得那声音沧桑有力而又惆怅颓然,却是越发的近了,苏云衣不禁握紧手中的玉箫。
“那人的唱词,是说你娘的。”
“我娘?”苏云衣惊问。
“嗯。柳叶弯弯斩星河,枫叶转转削云空。松木凋寒将枯死,素手飞刀又一冬。柳叶刀,枫叶刀,松叶刀,不是你娘又是何人?”
“哦。可是他是谁啊?”
“过去瞧瞧!”
苏云衣点点头,迅速穿好衣服,将玉箫别到腰中,连长发也没有盘就奔了上去。借着树木的掩护,很快便寻到一个身影,偷偷跟上去,看着那人在上山的石路上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走着,一副苍老而颓废的姿态,边唱着词,边饮着手上的一葫芦酒,疯疯癫癫地上了山顶。
“他是谁啊?”
“小心一些,却别被他发现。”
“哦。”
苏云衣悄悄跟他走了许久,这才到了后山山顶,藏身树后,看到那人“砰”的一声就趴倒在了一座坟前,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很干脆,很痛心。
借着苏云衣的思维,我知道了那坟正是霍雯霜的。
苏云衣静静地看着,越发地迷惑了,到最后也跟着落了泪,无声地落着。
好半天,那人才爬起,大声说着:“霜儿,是我害死了你,我害死了你啊!”
苏云衣猛然听到此节,心中一凛,不待我拦阻,立即跳了出去,喝道:“你为什么要害死我娘?”
那人还跪在地上,听到有人说话,缓缓转过头来,混沌的目光一刹那变得精亮,那眼神便如野兽一般无异。苏云衣对上这束目光,不禁颤了一下,却没有退却。我见那人披头散发,灰头土脸,满身狼藉,已难辨真容。
那人在注视了苏云衣半晌之后,眼神突然软了下来,柔情款款,笑意盎然,风月一片。苏云衣见状,如行雾里,好不诧异迷惑。
“霜儿,是你吗?你来看我了?我好想你,霜儿……”那人突然柔声说道,声音自是掩不住的激动喜欢,说罢了便一跃而起,一把便将苏云衣揽到了怀中,紧紧地。
苏云衣和霍雯霜的确是有七分相像的,但毕竟苏云衣是男儿身,没有出落得像霍雯霜一般妩媚与优柔,这人只怕是神志不清,情迷心窍,在这朦胧的月夜之中误把苏云衣当做了霍雯霜也是有的。
“你放开我!你是谁?放开我!”苏云衣被此人此举怔住了,迟了半晌才挣扎着喊道。
“霜儿,我不会放开你的,我一放开,只怕你,怕你又要离开我了!”那人似乎记起了什么,心痛地说道,却拥得更紧了。
“云衣,你告诉他,你不会离开他的,叫他放开你。”
“我不会离开你的,你放开我。”
“真的?”那人的怀抱松了一下。
“嗯。”苏云衣重复我的回答,“不会的,你先放开我,我有话对你说。”
那人闻言,身子晃了晃,怀抱便慢慢又松了,苏云衣趁机想要向后跃出,那人一愣,跟着伸出手臂,又将他钳制在了怀中。
“你骗我!你骗我!”既痛且怨。
“没有,我怎么会骗你呢?松开我,我有话要对你讲。”苏云衣再次重复我的话。
“有什么话,你便这么说吧!”
“你搂得我太紧,我没有呼吸了。”
“好,好吧!你不许逃!”
“好,我不逃,我不逃。”
他再一次松了怀抱。苏云衣这次学乖了,慢慢离开他,向后退着,觉得安全了,便拔出玉箫做出防备的姿态。
“霜儿,这管玉箫你还留着?真好!我的那管……”他说着,便开始用双手在身上搜找着,上上下下找了个便,没有找到要找之物,这才失望地道,“糟了,怎么不见了?霜儿,你别气!想是我来得匆忙,落到了宫中。你随我回宫,我拿给你看!对了,余水的荷花都开了,来的路上我看了个分明。明个咱们再到水上去泛舟,采两朵莲蓬,回头你熬个莲子粥给我吃,细数来,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吃过你煮的粥了,你说怎样?”
苏云衣不知道如何言对,而我同样无语。
那人等了许久,见没有声响,叹口气,继续道:“我知道,你爹爹嫌我无权无势,不许咱们往来。你也别急,余水边的离合宫建了起来,比起皇帝老儿的皇宫也差不了几分,这回你爹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娘,我娘已经死了!”苏云衣越听越难过,也越发得迷惑,越发得激动了,突然失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