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了揉眼睛,再看。
的确站了一个人。
他穿着我熟悉的黑色衣裳,两只手臂软绵绵的垂在身旁。
他的衣裳都破得差不多了,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瘀伤和鲜红的血迹。
我觉得我是在做梦。
于是我伸手,去掐自己的大腿。
小高子说,如果是在梦里,掐自己的大腿,是不会痛的。
可是我觉得我痛了。
我还是不信,再次狠狠用力地掐自己的大腿。
这一次痛得更厉害,我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他听到声响,回转过身子来,在薄雾里看着我。
他的头发都沾满了水,湿嗒嗒地粘在脸颊上脖子里,一滴一滴往下淌水。
他看了我一会儿,对我淡淡道:“我还以为你溺水死了。”
我气得要命,重新跳进水里,不顾一切冲到他面前。
“你才溺水死了!”我大声道,“你祖宗十八代全都溺水死了!”
他没有反驳,只是垂了眼睫看着我。
我忿忿不平地抄起他的手,将他脱了臼的双肘重新接上。接上之后我犹不解气,又接着骂道:“你还三番四次让我信你。谁要信你?我要是再脑子发热来信你,我就不姓阮,我跟你姓!”
他闻言,莫名其妙莞尔一笑,竟然似乎还是很开心的样子。
“笑什么笑!命都没有了,还笑!”我气不打一处来,撸起自己的手腕给他看。
手腕上,还有他昨晚迫我松手时咬下的牙印。
“你当时脑子坏了吗?还是饿昏头了?干嘛要咬我的手?干嘛要咬我的手?”我歇斯底里地大喊着,责问他。
他却突然伸手抱住我,将我往浅滩里的一块岩石上一压,眯起眼睛道:“那我咬你别处好了。”
我瞬间一怔。
他已经拉开我的衣领,啃咬上我的肩头。
牙齿尖摩擦着锁骨,细索而酥痒的感觉,从肩头一直流传到小腹。
我心中一慌,推开他道:“你看清楚些,我可不是馒头,不能想咬就咬,想吃就吃的。”
他从我的肩上抬头,一双好看的眼睛已经眯成了月牙般的弯儿。
“可是我饿了。”他一本正经道。
我闻言更慌,赶紧扶住身后的岩石想从他底下抽身,却不料水流湍急,岩石光滑,我一个没有扶稳,直接跌进了水里。
我本就慌张,顿时呛了好几口涧水。
他将我拎出水面,重新压在岩石上。
就这样一摔一扯,我的衣服,已经被他彻彻底底拉了开来。
春风拂过胸口,我莫名颤抖了一记。
“别怕。”他轻声道。
我看着他。
他一头沾满水的长发垂在胸口,湿漉流光,在若有如无的晨雾里闪烁着晶莹透彻的颜色。
随即他伸手,掬起一丛涧水来,缓缓从我的头顶淋下。
水珠贴着皮肤滚落下来,明明应该是冰冷的,所过之处,却炙热异常。
然后,我感到他的一根手指,紧紧贴上了那最后一滴滚落的水珠,沿着我的背脊骨慢慢往下蜿蜒而去。
指尖浸润着清洌的涧水,从空气里,一直慢慢蜿蜒到了水里,一直蜿蜒到了无处可以蜿蜒的尽头。
然后,他停住了。
不知为何,我没有动。
我只是这样看着他,看着薄薄的晨雾在我们四周飘渺,看着初升旭日的温和阳光穿过我们的身体之间,看着一滴又一滴的水珠飞溅上他翘起的鼻尖。
我们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
最后,我看到他对我微微一笑,道:“你要信我。”
没有等我反应过来,他的手指突然往前一挺,伸进了我的体内。
冰冷的水跟着他温暖的手指进来,我本能缩了一缩。
我想躲避冰冷,可是我又贪恋温暖。
于是我微微动了动,紧紧用身体攥住那一根手指的温暖。
他的手指,却突然强行在我体内转了半个圈,轻轻叩上一个地方。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可是,我却能够感到,那是一个异常欢愉的地方,那是一个世间的极乐。
前所未有的快乐弥散开来,我只觉得腹下开始血液回流,身体却不由自主松了一松。
就这一瞬间,他已经放进了第二根手指。
更多的冰冷和更多的温暖齐齐涌入,寒与热交织在一起,我忍不住低低叫了一声。
他低头,张开双唇吞下我的叫声。
那两根手指就好像灵活而狡猾的蛇信子,明明能够触碰那极乐的所在,却偏偏点到即止,若即若离,让我心痒不已。
我在水里努力扭着身体,想去捕捉住它们,想去追寻那一片极乐。
可浪花激荡,我的努力却始终是徒劳。
我动了动舌头,在他的嘴里含糊不清说:“你……你……不准逃……”
他的唇角一动,往我嘴里轻轻呵了一口气。
然后,他突然抽手离开我的身体,将我的双腿架了起来。
我瞬间半身腾空,只有后背贴在光滑的岩石上,人便不由自主地往水里滑了下去。
我还没来得及做反应,只觉得已经有东西再次进入我的身体里,将我的身体再次往岩石上抵住。
不知道是涧水的关系,还是那两根手指的关系,这一回,我竟然不觉得十分痛。
我努力张了张眼。
漫天飞舞的雪白杏花。
我能看到,他卷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晶莹剔透的花絮,那每一瓣花絮里,好像都倒映着我的模样。
我瞬间有些痴了。
然后,他开始一点一点地动。一开始很慢,随后逐渐快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感觉,我只觉得身底下的涧水,奔腾得愈发汹涌。涧水欢腾,载着我翻过千山,跨过万岭,一直带着我到了一望无垠的大海之中。
那是极乐之海,是这世间最最欢愉的地方。我随波逐流,沉沦其中,一会儿被推到了浪花尖上,一会儿又被甩到了波涛底下。
我迷迷糊糊地想,自己或许已经彻底疯了。
波涛澎湃之中,我突然感觉到他在我身体里的东西开始细微的跳动。那种跳动异常疾切却异常轻柔,摩擦着那一个让我欢愉不已的地方,迅速将我融化在了快乐的汪洋大海之中。
在被融化的最后一刻,我伸手,抓住自己的胯下。
林子里的杏花随着风飘落到了山涧里,飘落到了他的身体上,飘落到了我的眼睛上。
一眼望去,仿佛如素雪纷扬,迤逦万千,风月无边。
只是一瞬间,我就感到温热流满我的手,沿着手背淌下来。
我同时也感到,另一股温热流满我的体内,从我的后穴淌了出来。
他已经退出了我的身体,趴在我的肩头,低声喘息。
湿润的长发带着水沾上我的脸,几分清洌几分馥郁。
我仰头,靠在岩石上,许久许久回不过神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冰凉的浪花拍打上我的脸,终于让我清醒了一些。
我仔细把刚才那一场放纵回忆了一遍。
越回忆,我越觉得这里头,似乎很不对劲。
回忆到最后,我已经恼羞成怒。
我推开他跳起,将他反手压在身下。
“谁允许你上我的?”我气急败坏地大叫。
他靠在岩石上,缓缓伸手,拉开自己早已残破不堪的衣裳。
“要不你现在压回来?”他有些慵懒地看着我道。
我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下,随即咬了咬唇。
他依旧看着我,眼角噙着一丝捉摸不透的坏笑。
我梗了梗脖子,对他哼道:“你……你给我两盏茶的功夫,让我歇歇!”
第二十四章
他很大方地给了我两盏茶的功夫。
可我却在岸边睡着了。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阳光从林子那一边低低地透射过来,给满树雪白的杏花抹上了淡金的色彩。
已经快日暮了。
我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
他不在我身边。
我心里一慌,赶紧从草地里爬起来。
然后,我便看到了他。
他坐在山涧边一块很高的的岩石上,抱住膝,一言不发地看着滔滔水流,整个人都好像沉沦在了浓浓的暮色之中。
我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理直气壮对他道:“我歇息完了!”
他似乎是回忆正深,猛然被我打断,脸上一时有些茫然。
我怕他翻脸不认账,连忙伸出两根手指头接着道:“两盏茶!你忘了吗?”
他终于回过神来,噗哧一笑。
然后他突然伸手,将我侧身抱住,回道:“没忘。”
我大喜,乐不可支地开始撸自己的袖子,却只听到他在我耳边悠悠补道:“可我也歇息完了,怎么办?”
我差点背过气去。
好在他没有再动,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看他的衣服都破了,底下各种擦伤瘀伤,心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比我岁数大,又受了伤,假以时日我定能一雪前耻。
这样一想,我便略微宽心了一些。
他已经又开始看奔腾不休的涧水,神色有一丝淡淡的悲凉。
我看到我们昨晚藏身的那个地方不远,有一棵树倒了,半横在水里。
我问他:“你被冲下去的时候,是被这棵树挂住了吗?”
他点点头,神色间还是抹着悲凉。
我叹口气道:“我还沿着下游去找你。”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本想叫你的名字,”我想了想,补道,“可是我却发现我连你究竟是谁都不知道。”
他看了我一会儿,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道:“你是知道的。”
我咬了咬唇。
是的。其实我是知道的。
那天古宜在我面前跪下来跟我说这是他胞弟的时候我就想到他是谁了。
他叫阮双。
不会有错的。
“我知道我父皇在娶我母后之前,曾经娶过一个妻子,那是你母亲吗?”
他点点头,神色愈发得悲凉。
“可是他说那个妻子没有孩子。”我想了想,道,“我只记得我似乎有个庶出的哥哥和一个庶出的姐姐。他们两人长得很像。”
然后我住了口,我想,可能是我记错了。
慕容皇族的人,都长得很耐看。当初那个被太傅搜出来凌迟的女人,据说已经三十了,可我看上去仍旧像是豆蔻少女一般。
他却在这个时候叹了一口气,道:“如若我能长得有一分不像先妣,或许事不至此。”
“可是我不明白。”我犹豫了一会儿,终是道,“如若我小时候见过你与你的母亲,那么我父皇再娶我的母后为妻,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的母亲是前朝公主,当时尚未改朝换代,用脚指头也想得出,我的母后,是不可能再被娶为妻子的。
可母后从来也没有说过她不是明媒正娶的,她从来也没有说过她自己原本是妾的。
他却不答反问道:“你在史册上看到过先妣的姓名吗?”
我摇了摇头。
“看到过我的姓名吗?”
我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他笑了,笑容里颇有些无奈。然后他道:“我与先妣都能被史册活活抹去,史册还有什么是不能改的呢?”
暮色又浓了几分,到处飘扬的杏花,好像全都变成了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样。蝴蝶飞舞,纷纷停留在他的额头上,他静静地看着涧水湍急,也不晓得去擦一擦。
我伸手,把他额头上的杏花花絮掸去,很认真地对他道:“如若以后我能够重新回到京城,我保证,一定帮你再把史册活活改回来。”
然后我突然觉得不对。
如若我帮他改回来,他就是我父皇名正言顺的嫡长子,那我的皇位,不就要让给他了吗?
虽然我一直觉得做皇帝很不开心,可是我一想到这几日饥肠辘辘,又突然觉得,不做皇帝是有可能会饿死的。
饿肚皮很难受的,我不想被饿死。
况且,我在皇宫里的时候,想压谁就能压谁。那些小太监,个个都顺从得很。可自从我出了宫,屈指算来,我已经蒙受了三次奇耻大辱。
我讪讪咽口唾沫,心里头突然有些后悔刚才承诺给得太快了。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慢慢站起身来,转了话题道:“你饿了是吗?”
他的额头再一次沾上被染成金色的杏花,遮盖了底下说不尽的哀婉。
不知为何,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拉住他。
“告诉我这里头的事情。”我道。
他把我的手移开,从高高的岩石顶端跳到地上。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帮你把史册改回来?”我又探头道,“你就不怕我乱改吗?”
他站在下面,仰头看着我,乌黑的头发浸润在金黄金黄的暮光里头。
“不想被饿死就下来。”他甚是不耐烦地朝我道,也不接话。
我想他大概是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坏处。于是我耐心提点他道:“乱改史册影响会很坏的。”
他沉着脸看我。
我连忙给他举了个例子:“比如说,我可以在史册里这样写你:某年秋,上幸双,甚悦;翌日,上复幸双。”
我停了一停,又得意地补充道:“这个‘上幸双’,就是我压你的意思。”
然后我侧头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桩事情虽然听上去很让人高兴,但我的确压过他两次,所以这桩事情还是个事实,算不得乱改史册。我便觉得这个例子举得似乎不太好。
我正打算再举个好的例子,他却已经不再理我,转身走了。
我呆了一呆。
既然他不理我,我自然也不会再低声下气去理他。
于是我慢慢将手在岩石上撑了一撑,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端正坐好,拿眼斜看着他的背影,不再吭声。
天色越来越暗,他的背影也在林子里越来越模糊。
我低下头,看岩石上的青苔。
看到后来,我只觉得这些青苔甚为诱人。
看来我的确又饿了。我揉了揉肚子,叹口气。
然后我看到,他不知什么时候,去而复返,重新默声站在了岩石下。
如今不仅是他的额头上,就连他的长发上,也沾满了杏花花瓣,衬得他的容颜,秀美无常。
我很得意地朝他笑了一笑。
他叹口气,一副输给了我的样子,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了一想,问道:“那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哥哥?”
他的母亲慕容静云嫁给了我的父皇,可是古宜又说自己的爹和慕容静云私通。而我的父皇因为这件事情勃然大怒,杀了古宜的爹,还把阮双和慕容静云这两个名字统统擦除干净。
他闻言,却无声看了我许久许久。我甚至觉得他已经将这世界上所有的空气全部看尽,迫使别人再也无法呼吸。
然后他突然面无表情地道:“事发当日,我被逼着与古光台滴血认亲。”
滴血认亲这个法子我晓得,据说,如果是父子或者是兄弟,两血便会相溶。
“结果呢?”我追问道。
他依旧没有表情地看着我,回道:“血溶了。”
我在最后一丝暮色里沉默了一会儿,终是继续问道:“然后呢?”
“古光台当即被斩首。”
我咬了咬唇,再问:“那你呢?”
他缓缓抬头,看着西边的血色天空,静静道:“先皇处我鞭刑,并请先妣观礼。”
他的措辞十分文雅,轻轻巧巧就遮盖了底下的残酷与血腥。
我注意到,他称呼我的父皇,为“先皇”,并非“先考”。
我只好安慰他道:“你看,父皇二话不说直接杀了古光台,而且连全尸也不给。对你却只是处以鞭刑,都没有想要取你性命,说明他对你还是有情分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