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爱情故事——丁佩

“青荃。”他叫这个名字的时候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好像一直紧紧贴在他的唇齿之间，只要一张嘴，就会忍不住叫那个名字。“青荃”。黄建明扳过严青荃的脸，那个时候月光照在严青荃的脸上，黄建明看到了严青荃的眼睛，一股凉意就上来了。严青荃还是严青荃的样子，但是他很平静地看着他，眼睛是冷的。黄建明那个时候突然就知道，严青荃是不情愿的。不止不情愿跟自己睡觉，他还恨着自己。严青荃胸口那股恨像随着月光这么流过来，流到黄建明心里。黄建明心当时就凉了。他在严青荃的注视下突然就手忙脚乱地想避开一下，可是月光这么照下来，把身边的一切都照的雪亮，让人无处藏身。黄建明想说：“你为什么恨我，明明是你骗了我。”但是他张了张嘴，听到自己说：“青荃，对不起。”

醒来后黄建明心里一阵不舒服，他坐在床沿上，又认真将他和严青荃之前睡觉的过程重放了一次，然后确定几件事情。首先，是严青荃主动找他的。其次，严青荃绝对不是不情愿。虽然一开始他嚷着疼，有点打退堂鼓的意思，但之后黄建明使出浑身招数来，他敢拍胸脯保证那小子后来绝对是舒服。所以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那个梦做的很莫名其妙。不仅莫名其妙，而且还挺窝囊的——严青荃用自己向他妈妈报复，那怎么也该严青荃跟他道歉的，怎么在梦中就变成自己给他道歉了呢。但是他想到梦中严青荃的眼睛，就一阵心悸，但心悸之后，却是一阵阵的难过。

黄建明当时突然就灰心丧气起来，坐在床边，看到窗外天还是明晃晃的蓝色了。他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但看了下表，也差不多睡了才一个多小。加上中午也没吃饭，他应该去叫个外卖，或者出去吃点什么，但是他却没有饿的感觉，也不太想出门。梦中严青荃的眼神让他挺难受的——他从来没想到严青荃会不情愿。

这时黄建明听到门铃声，他懒得动，就躺在床上，等着门铃响完。这个时候他朋友还没下班，真有什么急事的话，也会给他打电话。但门外这个人似乎非常固执，一直按着门铃，按的黄建明心烦意乱。黄建明被吵得想不起梦中严青荃的眼睛，就一股脑翻身下床，气势汹汹地去开门。结果一拉开门，看到门口站着那个正是严青荃。黄建明一愣，加上刚起床，脑子来不及反应，他看着严青荃，那阵心悸还没过去，就脱口而出：“刚刚梦到你，就看到你了。”

严青荃的脸有些发红，因为他皮肤白，所以就更加明显。黄建明就发现这话说得太肉麻了。不仅肉麻，而且灭自己威风——严青荃怎么对他的，他起码也应该横眉竖目一下的，结果反而来这么一句话，好像这几天自己一直在想他。

黄建明视线往下挪，看到严青荃手中拿着一瓶红酒，声音就恢复成之前懒洋洋的调儿了：“青荃，你怎么这么客气啊，来看我就够了，还带礼物。我可是受之有愧啊。”

严青荃“嗯”了一声，将红酒递给黄建明，说：“顺手买的。”黄建明见他没听出自己语调的讥讽，还真老老实实把自己那句话当真，当时脸也绷不下去了，就笑着伸手去拉严青荃，说：“别站着，进来吧。”

严青荃跟着黄建明走进房间，他打量了下房间，说：“还不错啊。”

黄建明说：“还成吧。”说完他问：“还是可乐？”看见严青荃点了点头，就拿出一罐可乐和啤酒，然后将可乐递给严青荃。严青荃接过可乐，道了声谢，就坐在沙发上，然后慢条斯理地喝起来。

黄建明因为是在自己家里，觉得有了主场优势，顿时觉得神采飞扬。他看着面前低着头喝可乐的严青荃，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别人家中，严青荃显得比较老实的样子。黄建明笑眯眯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着严青荃，然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址。”

严青荃说：“问你们公司的同事。”他这时抬起眼睛，沙发背后的窗帘没拉上，他身后就是明亮的蓝天。他坐在那儿，像被一团化不开的蓝色包围着，漂亮的让黄建明突然就想过去吻他。结果这时严青荃又补充了一句：“我今天看见你了。”

黄建明“哦”了一声。严青荃不会察言观色，不知道黄建明这表示自己不想谈这个话题，他依旧说：“我今天去送我妈，看到你在礼品店。当时我妈在我身边，我不好跟你打招呼。”

黄建明说：“原来你看到我了啊。”他这时又有些得意，只是一个背影，严青荃也认得出来。他那些行为真说起来，怎么看都不像是对自己没心。但是从严青荃口中说出“我妈”这几个字，让黄建明又想到前几天他利用自己的事情，于是黄建明就故意沉下脸，恶狠狠地笑着，说：“那我走了之后，你和你妈怎样？她是不是修理你一顿？”

严青荃摇摇头，说：“我妈跟我道歉了。”

黄建明差点把手中的啤酒罐给掉下去了：“你妈跟你道歉？”他瞪着严青荃，脑中开始不停咆哮着一个声音：真是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虽然不关自己的事，但他也觉得严静舫真是把严青荃惯的有些不像话了。这种事情，怎么说应该把严青荃狠狠揍一顿，让他吸取教训的，结果严静舫反而跟严青荃道歉。黄建明自己都觉得看不下去了，就忍不住说：“这怎么回事，说你变态还真没说错。你妈跟男人睡觉你都要管？难道你妈妈要跟谁睡觉，你就要抢先跟那个男人睡？那你妈只能去搞搞蕾丝边了，这样你睡起来也不吃亏。”

严青荃明显被这句话给激怒了，他瞪着黄建明，黄建明也不示弱，两人这么瞪了一会儿，严青荃突然挪开视线，他再看黄建明的时候皱着眉，没有之前的恼火，而是倔强而忍耐的神情。他看着黄建明，好一会儿才说：“那房子是我妈在我来北京工作后买给我的，房子写的是我的名字。”

黄建明“哦”了一声。

严青荃低声说：“我妈在别处也有房子的。之前她来北京，要是想和别的男人睡觉，都会去别处的房子，从来不去我那儿的。”

黄建明这才明白过来，他看着严青荃，好一会儿才说：“那她这次……”

严青荃这时皱的眉毛才完全舒展开，他抬起头，露出一个快乐的笑脸，说：“那天你走了后，我妈跟我解释，说这次她来北京呆的时间短，才一个星期。她想多陪我一会儿，所以当时的本意是跟你睡完就让你走，不让你过夜的。这样她也可以多陪陪我。”

黄建明这时被这对母子弄得哭笑不得，他也是个大少爷，结果反而被这对奇怪的母子给当成什么玩意儿了。在情在理，黄建明这时都应该大发雷霆，但是严青荃的神情那么天真，连此刻那快乐都快乐地干干净净，没一点杂质。这时的他比自己往常见到他的任何一个时刻都显得小。他被他妈妈这么宠着，宠到了二十四五岁，还有着五岁的脾气——这样的人，自己能跟他发什么脾气呢。黄建明灌了口啤酒，结果还是把怒火给忍耐下来，闷声闷气说：“哦，你跟你妈和好了，那你这次来找我是为什么事呢。”

严青荃眨了眨眼睛，好像才想起来，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你上次没拿的支票。”

黄建明压抑的怒火这时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把啤酒往桌上狠狠一砸，站起来说：“严青荃，你他妈的别以为我真不会揍你。”

严青荃吓了一跳，他又眨了眨眼，露出有些迷惘的神情，然后慢慢的显出明白的样子：“……黄建明，我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事情？”

黄建明紧紧握着拳头，闭着眼睛在心中数到五，然后才睁开眼睛，他看着严青荃，好一会儿才说：“严大少爷，你还真以为就你一家有钱啊。”说完他咬牙切齿地又补充一句：“你这样的支票，我现在可以给你开个十张，你就陪我睡个十来天怎么样？”

严青荃困惑地说：“但是你说你是……”

“我骗你的行不行啊。”黄建明龇牙狠狠笑着说：“要不你当时怎么送上门让我睡？”

黄建明准备等着严青荃翻脸揍人，按照严青荃的脾气，他侮辱的这么明显，严青荃也听得懂，那实在也应该翻脸的。但没想到严青荃只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哦”了声，结果就没再说话，但是也不走，就拿着那罐可乐坐在那儿。黄建明看着他那样子，看着看着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了，但是他刚刚发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严青荃却抬起头，他眼睛很平静。“黄建明。”他看着黄建明：“这还是我第一次主动去找别人呢。”

黄建明开始没反应过来，他看着严青荃，后者说完了话，倒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坐在那儿。黄建明在心中一琢磨，他不明白严青荃干嘛突然说这句话，但有一点肯定的是，严青荃在以他的方式表示友好。

但黄建明刚刚发完飙，这时不好放低姿态，就一脸硬汉地说：“你的意思就是，都是别人找你对吧。”

严青荃“嗯”了一声，点点头，说：“都是他们来找我的。”

这时黄建明实在忍不住了，他无奈地一边笑着一边摇头，看着严青荃，轻声说：“你这个人……”他还没说完，这时严青荃突然又冒一了句：“对不起。”

黄建明当时是真的愣住了。这几句话单独说都没问题，但是放在一起，黄建明就猜不出严青荃到底想说什么。按道理说他要是道歉，前面又说那么一句做什么呢。但是严青荃又不做声了，黄建明就干脆走到他面前然后蹲下。严青荃一只手拿着可乐罐，另一只手就放在自己膝盖上。黄建明从他手中抽出可乐罐，然后将两只手盖住严青荃的手。

“青荃。”黄建明看着严青荃的眼睛，后者挺认真地回看着黄建明，认真又有点傲娇的样子，黄建明就明白过来了。严青荃到底还是大少爷脾气，就算是道歉，也非得摆个谱。所以要先表明自己以前从没主动找过人，很有一点为了黄建明破例的样子。这话要是说给别人听，保不准梁子结的更深。严青荃来道歉，还一副屈尊的样子，真不知道是来道歉还是来结仇的。但黄建明现在有点捉摸清楚严青荃的脾气了，就知道这说到底，还估计还是跟他妈漫长的赌气生涯中养成的脾气就像小孩子和好之前总要说一句：你再这样下次我就不睬你了。别人的青春反叛期差不多十八岁就结束了，严青荃的反叛期特别漫长，由于他妈妈的原因，他现在倒还像在那个反叛期之中。

“青荃。”黄建明轻声叹了口气，但那又不是因为忧愁而叹的气，然后他拿起严青荃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严青荃一直记得他，还会主动来找他道歉，黄建明隐约也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青荃，说老实话吧，你为什么来找我。”

严青荃看着黄建明，说：“来跟你道个歉。上次的事情我做的不太对。”但是黄建明抓着他的手不放，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严青荃在黄建明的目光下微微往后缩了下，好像有些畏缩。黄建明这时忘记那些深情的表情，就是认真地盯着严青荃，好像要看进他的心里去。严青荃沉默了会，才轻声地说：“而且我想见你。这几天我挺想你的。”

黄建明这时倒有些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了。他刚刚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严青荃。结果醒来后严青荃就真的站在他门口，然后跟他说，这些日子，他一直挺想他。

黄建明不知道说什么，就环住严青荃的腰，将脸埋在严青荃腿上，低声说：“青荃，之前的事就算了吧，我挺喜欢你的，咱们就认认真真重新开始相处吧。”然后就听到头上传来“嗯”的一声。虽然不是“我也喜欢你”，但是考虑到严青荃的脾气，他能“嗯”那么一声，也算是诚实地回应了。况且之前他那么主动地承认自己想黄建明，这大少爷算是把他一年傲娇的份额都给透支完了。

黄建明抱着严青荃不想放手，这时严青荃却很煞风景地说：“我要回去了。”

黄建明不干，满脸笑容说：“这么早回去干嘛，我本来打算今天去泡吧的，你来的正好，陪我一起喝酒吧。”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你也别老喝可乐了，看着就没劲。”黄建明晃了晃茶几上的啤酒罐，看里面还有些啤酒，就一边喝一边朝冰箱走去，准备去拿酒。严青荃摇了摇头，说：“不喝了，我待会还要开车呢。”

黄建明正在喝剩下的啤酒，听到了也没阻止，就站在冰箱旁朝严青荃招了招手。严青荃不明白，但还是走了过来。等他走到黄建明身边的时候，黄建明突然一把拉过他，然后就这么吻下去。他当时含住的满口啤酒，灌进严青荃的嘴里，还有一些顺着严青荃嘴角流下。严青荃没反应过来，不自觉就吞下了啤酒，黄建明见他微微张着嘴，看着自己，不明所以的样子，就笑了起来，顺便伸出手帮他擦掉嘴边啤酒的水痕：“你看你现在也喝酒了，不好开车回去了吧。”黄建明手本来是帮他擦掉嘴边的啤酒，结果摸着摸着就顺着脖子滑到了严青荃的衬衫里面：“要不你今晚就留下来吧。”

两个人这次再做就算是熟门熟路，吻着吻着就直接倒在黄建明的床上。这时天还亮，明晃晃的太阳四处都是，照在赤·裸的身上和脸上，藏在哪儿都会被阳光找到，两个人的性·爱就有一种豁出去的感觉。

黄建明高·潮后趴在严青荃身上，看着身下严青荃正大口大口喘气。他没瞧见过阳光下严青荃袒露的身体。上次做的时候是晚上，严青荃之前又因为疼很刚烈地反抗过，黄建明当时担心的事情太多了，也没认真留意严青荃的身体。这时他看着严青荃身体上的汗水在阳光反射下更加耀眼，就一边笑着一边在严青荃身上画着圈。严青荃被拨弄地笑，但是没力气动，就软软地说：“怎么了你。”

黄建明说：“我在看你呢。”

严青荃听了说：“你还没看够啊。”

黄建明就笑着说：“哪里看得够。”说出口的时候他怔了怔，觉得这话有些熟悉。后来一想，自己大概是曾经说给别人听过吧。但是这时他想起之前那个梦。梦当然是假的，可是梦里严青荃的眼睛冷的那么真实，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黄建明有些心慌，就凑过去，一边吻着严青荃一边问：“青荃，你跟我睡觉是自愿的吗？”

严青荃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难道还有谁逼我吗？”黄建明却不肯作罢，严青荃被他盯得没办法，就叹口气，说：“我当然是自愿跟你睡的，黄建明。”黄建明就很高兴地笑了。北京的春天阳光虽然看起来热烈，其实还是冷，但黄建明家里空调开得足，加上刚刚做完的事儿，结果房里暖洋洋倒像是夏日。他躺在暖和地不像是北京的春天的屋子里，身边还睡着严青荃，所有的这一切都这么不符合常理，以至于看上去都不像是真的，所以黄建明就觉得自己像在一个暖和的梦境中，可就算是梦这也是一个美梦。黄建明在又睡过去之前看了眼外面的天空，之前那大片高远的蓝色，现在这么贴近而温柔地包围着他和严青荃，好像一个来迟了但是终于实现的愿望，于是黄建明怀着快乐的心情又睡过去了。

第五章

黄建明由于中午睡过一觉的原因，结果半夜就醒了。迷糊之中他感觉到自己抱着一个人，无意中往自己怀里搂紧一些。这时怀中那个人动了下，黄建明就清醒过来了，他低声问：“青荃，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