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以为——无冬夜

“怎么了？”

“这是……嗯……一个石壁？石壁上好像还凿了几个人像……好像有字……”

“石壁？人像？字？”云疏盟停了下来，抬头看看茂密的树叶，“殷格，就站在那里别动，我们马上过来。”

说完把手机递回给路安则。

对他来说，已经不需要了。那里他太熟悉，熟悉到心痛。

“怎么不问了？”

“我已经知道在哪了。”云疏盟扯上路安则跑了几分钟，果然找到了靠在树干上发呆的殷格。

见到两人，殷格低声道了谢，目光仍不时飘向云疏盟。

后者没见半点不自然，找到人后就没半点留恋地转身便走。

……

篝火很快生了起来，明亮的火焰温暖着每个人。云疏盟发完食物，要大家吃完早点休息。

折腾了一天，大家都没功夫计较食物的味道如何。

饭后闲聊也是不可多得的打发无聊时光的好办法，虽然殷格完全不答话，但这并不妨碍路安则絮絮叨叨地描述在得知殷格迷路后他内心的担忧。

当天上的月光变得更加明亮时，殷格揉揉眼睛，站起身准备进帐篷。已经是9点多，也是时候休息了。

“晚安。”

殷格的背影顿住，侧过脸点了点头。

“呵，你们两相处方式真是有趣。”云疏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根长木棍，扒拉着火堆。

“他根本就不说话。”路安则无奈。

“是么？前面手机里他说了还算比较多啊……”云疏盟看向脸色微变的某人，“跟你就一个字？”

一个字……啊，是啊，……回忆一下……“嗯”“我”“找”两个同样的字也算是一个字吧……

“你是很讨喜么？”

“……你在搞笑么？还有，‘讨喜’是什么诡异的形容词啊？”有一种想把火把丢到路安则脸上的冲动，“你是真傻还是装的？”

“别想损我。”

照这样下去，应该会被气死的吧……云疏盟仰天长叹。

“你就不能对自己有自信点么？虽然我比你帅，人缘也比你好，你也别这么快就开始自惭形秽了啊……”云疏盟微抬手臂，用树枝在半空中一挑，缠上了路安则丢来的水壶的绳子，“你看不出来殷格他……已经对你有感觉了么？”

“……”

“我跟他的相处时间并不久，虽然知道他说话很少，但在那种情况下，就像和我通话时，本能地就会有些絮絮叨叨，可为什么和你反而会更沉默呢？呵呵，你不觉得那是害羞吗？以前你跟我说，你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是在迷路，所以他才会对迷路的事那么在意，才会那么窘迫。”

所以千万不要因为一些无聊的事情而错过了对方。

“我明白了……那个，多谢。”

“不用。”云疏盟弯起嘴角，“快去睡吧，明天还要继续。”

“你呢？”

“我想再坐会儿，你赶紧睡吧，”像是想起什么，他半开玩笑地说道，“可别趁机吃那小孩的豆腐哦。”

“呵呵。”路安则干笑，“晚安。”

“去吧去吧……”云疏盟不耐烦地挥手催促，路安则总算进了帐篷。

于是这样的空旷空间就只剩下他一人，独自坐在噼啪作响的火堆边。

上次像这样……是在多久以前？

那时自己还不是自己，他也没有……离开。

时间，过得真是快啊。

即使是千百年也恍若一瞬。

Chapter 59

“你怎么起来了？坐过来，别着凉了。”

殷格拉拢了下披着的外套，走到云疏盟身边坐下。

之前突然醒来之后，就睡意全无——睡袋总让他感觉不踏实。坐起来后又发现云疏盟还在外面，而自己的睡袋上还盖了件外套，是路安则的。

他侧头凝视了好一会儿路安则的睡颜，把那件外套盖回到它原主人的身上，便披上自己的外套向外走去。

“云疏盟。”殷格忽然念出对方的名字，还用无比认真的眼神看着他，“我看到你的名字了，在那个人像的上面。”

“呵，是么。”云疏盟笑笑，随口应道。

燃烧着的木柴已经少了很多，不过云疏盟身后堆放着一些还有些湿气的树枝，偶尔被他扔进火里，发出“噼啪”的声响，冒出阵阵白烟。

“你喜欢他吗？”

“啊？”殷格像是吓了一跳，“怎么可能！”

“哈哈，不用狡辩了。”

“谁……谁狡辩了……本来就不可能的！”殷格结结巴巴地嘀咕着，“他那么奇怪，谁会喜欢他。”

云疏盟无奈，又道：“你可以尝试着去接受，去理解他的想法，也许……那样，就会有些改变吧。”

没有回话，也许他是在思考自己的建议。

唉，路安则，做到这个份上，作为朋友，也是够义气了，剩下的还得靠他自己。

夜更深，伸到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黑色。

火快灭了。

云疏盟想起身再去找些柴火，稍转了个身，殷格就忽然靠过来。

有些没弄明白，看见他紧闭的双眼才知道他已睡熟。原来他对自己是这么没戒心，记忆仿佛一下子到了很久远的那个时候，同样的夜晚，不同的人，相同的姿势。

微笑着把殷格抱在怀里，保护着那黑暗中最后一点的温暖。

“其实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其实我……好想回去。”

Chapter 60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就动身出山。殷格提着装垃圾的袋子，手里仍不停拍照。

不过他总与路安则之间间隔着云疏盟，像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我把你们送回加格达奇，你们自己到车站搭车去漠河，记得多带点吃的，路很远。”云疏盟开着车，交代着各项事宜，“我在这边还有事，两天后我在这里等你们，车票我会买好的，到时一起回去。”

“玩得开心。”

……

殷格尽量让自己坐直，

可是这完全无法与颠簸的道路相抗衡。

也许打长途汽车本身就是个错误的选择吧，反正他现在晕车晕得厉害。

“殷格？没事吧？？”路安则说着用手背贴了贴殷格的额头，恰好看见他苍白如纸的脸色，“怎么回事？晕车？”

极不情愿地点点头。

“怎么不说一声呢……”路安则无奈地笑着，从行李架上把包拿下来。

长途汽车的车窗总是关得死死的，空调温度似乎调得高了些，路安则记得临走时有在包里放了晕车药……呃，不过现在吃好像也晚了。

“先含着吧。”找出包梅子递给殷格，又拿了个塑料袋以防万一，“忍一忍，你早上没吃什么，这样对身体不好。靠我身上歇歇。”

殷格把头低下来，也没反抗，任由路安则搂着。

耳边极近处传来沉稳的心跳声，带着很安心的感觉。

安心到仿佛闭上眼就可轻易沉睡。

安心到一切困难都可以不是困难。

……

“要不要吃点什么？”

面对路安则关切的目光，殷格只能无力地摇摇头。

有那么一点想把被握住的手松开，不过还是什么都没做，就像是连挣扎的力气都失去了。

“不会觉得冷吧？”

摇头。

刚下车时，路安则又给殷格加了件外套，怎么可能会冷。倒是他自己……还是那几件……

不冷么？虽然能够感觉到，你的手心居然比自己的还要温暖。

Chapter 61

云疏盟已经事先在漠河联系好了住处，是那种当地农户的小屋，极具风土人情。

只是保暖效果并不好。

放下行李后，路安则首先找老板要了一大壶热水，兑成温水递给殷格。

“前面在车上，你的脸色好差。”

不过殷格还是没有回答。

说起来……自从从保护区出来后，殷格反而比以前更加沉默。

如果就这么一直沉默下去，可能会尴尬到连朋友都做不了吧。

你真的……喜欢我吗？殷格。

一直这样努力地，对你好，可是得不到回应……

其实很辛苦。

算了，不管了。

Chapter 62

“出去逛逛？”不出意外地看见殷格再次摇头，“那我出去一下，好好休息。”

等路安则回来，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天都已经……好吧，还没黑。

一进屋就看见殷格裹在被子里玩手机，不过见到路安则回来，倒是马上放了下来。

“没睡？”

“……嗯。”殷格本来想摇头，但他忽然意识到如果摇头的话，对方可能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的是“没有睡”还是“没有没睡”，终于还是挤出了个单音节。

“为什么？”

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是疑惑地看向窗户：“天还亮着。”

“呵呵，这里可是漠河，全国最北的地方。”

所以这里几乎没有黑暗，可仅仅只是几乎。

“很快就会暗下来了，走，我带你去看。”

……

虽然按照常理讲，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但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以及明亮的天空完全迷惑着所有人。

殷格看看手表再看看天，眼里满是好奇。

这样可爱的样子却不是属于自己的。

现在这种状况……怎么觉得越来越难沟通了。明明临走时萌萌那家伙说什么帮自己讲了好话，情况也没见好转。

可天都快黑了。

就算是漠河，也会天黑；就算信心再怎么满满……也会感到挫败。

殷格，殷格，殷格。

“殷格。”忽然发现，殷格的眼睛非常的明亮，特别是在这种骤然降临的黑暗的衬托之下。

“你知道的，我喜欢你。”

也许这里的白天实在太久了，黑暗居然让人感到极度的不适应。

“我可以在这里，知道你的回答吗？”

用的是询问的口吻，可语气却是丝毫地不容拒绝。

殷格想把头低得更低，却又因为肩膀被扶住而无法做到，但更不可能抬头。

回答……回答……回答……回答……

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回答什么啊混蛋。

“嗯。”

诶？！！这是谁回答的！

“真的？你……同意了？”

“嗯。”

不可能是自己，不可能……不是说了才不会喜欢他的吗？怎么会回话？！还在点头！

“真的？”

“嗯。”

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说了多少遍了还问！！不要再回答了啊……

“真的？”

“真的。”殷格抬起头，第一次在黑夜里直视路安则的眼，“

真的，喜欢你。”

Chapter 63

漠河的夜晚有多久？2个小时？

只有两个小时。

白天亮得耀眼，夜晚暗得纯粹。

你的手一直紧紧捏着我的手臂，兴许都青了，不过你真的有那么紧张吗？

紧张与我的问题，紧张与我的行为，紧张与我的……逼迫。

也不能算是逼迫……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儿急切地……想要得到你的回答。

来缓解我的不安。

呵，不过你真的回答了呢，还在点头。一直低着头，几乎让人以为这回答不是你的，更像是在黑暗下变得极为迟钝的感官所带来的错觉。

所以居然跟个白痴一样问了一遍又一遍，哈哈，想想都觉得可笑。

但你居然能够不厌其烦地同样一遍遍回答我的问题，甚至在最后，还用上了完整的句子。

老实说，这里是让我最难相信的，甚至于你的这句话，险些让我以为一切其实都是虚幻，真实得太过梦幻？或是……梦幻得错以为是真实？

你的脸庞在月色下笼着淡淡的光晕，美得也是那么梦幻。

梦幻，梦幻……真的只是梦幻？

不可以。

放松，别那么紧张……我只是在吻你。

只是想让这份不真实，稍稍真实一些。

你青涩的回应，没好到让我不忍破坏，我已经不清楚这样做究竟是为了证明什么，或是以为他可以证明什么，明明内心叫嚣着更加难受，就再无其他。

睁眼、闭眼的黑暗。

呼吸之间的黑暗。

只剩下视觉以外感官的黑暗。

想要离开却又不舍的黑暗。

真不该选在这个时候，不然也不会这么强烈地认为，眼前的殷格会随着黑暗的消失而消失，真真正正地成为梦境。

想起早晨，当我走出帐篷，你拥着云疏盟，在他的怀里睡得分外香甜，心里的那份难受，甚至夹带着淡淡的痛楚，将自己死死缠绕。到底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

到底……

殷格，天要亮了。

别离开我。

我只是想，一直体会这份真实。

Chapter 64

原本还要继续北上，因为殷格一直都面色不好，决定继续呆在漠河。

两人先是回旅店吃了些东西，又走到河边坐在河堤上看风景。

这也似乎是两个人确定关系后第一次正式进行的约会。

从旅店出来时，路安则被老板娘塞了好几瓶自家酿的果子酒，所以现在两位更是一口口地喝得开心。果子酒尝起来较甜，透着股果木的清香，但事实上后劲特别足。虽然对于常常混酒吧的路安则来说还差了那么些，对付殷格却又是完全足够了。

不出意料地，殷格喝了大半瓶就昏昏沉沉地倒在了路安则身上。

毕竟整个晚上都被路安则拖到外面散步，酒精完全起到了极好的助眠效果。

路安则解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殷格身上，搂着他的手臂紧了紧。

“殷格~”他低下头对着昏睡之人的耳朵低喃，“我好开心。”

好开心可以像这样在一起，紧紧相拥，不分离。

“嗯……”对方只是近乎无疑是低嘟囔着，把脸埋到路安则的胸口。

现在能听到的最鲜亮的声音也就算只有对方的心跳声，充满了活力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每一下跳动都在不停歇地拉动着两人的距离。

好开心。

……

等殷格醒来，抬头就看见路安则似笑非笑的表情，脸颊一下子变红。

“我……”殷格抽出手扶着草地，试图坐起身子。

“睡得好么？”路安则抓住殷格的手腕，微微带动变成了侧躺在自己怀里的姿势。

殷格沉默地点头，任由路安则搂着他，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呼出让人耳朵发烫的气体。

头隐隐有些疼，虽然并没有睡特别久，怎么着这样喝醉也是第一次，不过那一点点疼痛完全被对路安则的紧张给盖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