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克念突然就醒了,这个梦到底以前发生过没有,他也不记得了,但却记得梦里庄桦那双又冰冷又孤独的眼睛。
第二天早上,秦伯约要去庄家,胥克念也要跟着去,秦维贤劝了半天未果,也只好跟在屁股后头。到了庄家,院子里的琼花已经悉数凋谢,掉在地上白花花的一片。
客厅里庄妈妈在呜呜的哭,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不见,头发乱蓬蓬的,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庄幼安的表情比庄妈妈理智些,但也压抑的很。在看到秦伯约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下去,秦伯约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就挑了个离他近的地方坐下了。他往秦伯约身边蹭了蹭,撇了撇嘴,终于靠在秦伯约的身上放声大哭。
庄妈妈看到胥克念来,瞳孔一缩:“我……那天……小……小桦说……你是……是……”
“我不是。”胥克念不待她说完,就否认道。秦维贤和秦伯约显然未料到他会这么说,一齐看向他。
“可是他说……”庄妈还不死心,又问道。
“他说的不一定都对……伯母,您节哀顺变。”
“呜呜呜,我没了小儿子,现在优秀的大儿子也没了,可让我下半生怎么过啊。”
“你本来是可以有小儿子的。”秦维贤冷冷道。
“秦维贤!”秦伯约瞪了儿子一眼。
“呜哇哇……”庄妈妈许是又想到了小儿子死的真相,再一次放声大哭。哭着哭着就突然捧着胥克念的脸:
“小……小桦没有说错……没有……你看……你眼睛里的痣,跟我小儿子的痣的位置一模一样……你……我知道你的,你是大明星……你认我做干娘好不好?!”
“伯母,您自个儿保重身体,我爹妈健在,他们对我很好。我也没有认干亲的打算。”
“你……你是不认妈妈吗?啊?小烨,你从小就倔,不听妈妈的话,什么什么都不成器,还想去学画画,学钢琴这些没用的东西,不许去!你看你哥……”庄妈似没听见他的话一般,突然拿出很多年前训斥庄烨的姿态来,严厉的呵斥着胥克念。
“伯母……”胥克念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可以在秦维贤秦伯约面前坦白自己的身份,却不愿意对自己的母亲坦诚相告,庄桦那天有句话倒是说对了,庄妈妈的爱都建立在儿子可以为她增光的基础上,说实话他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母亲,无论是文学作品,还是胥妈妈,都不似她这般功利又虚荣,她就连刚才,都在说“优秀的大儿子没了”,重点不在于儿子没了,而是“优秀的”载体没了。
“我大儿子可能干了,写小说,编剧本……”直到他们告别,庄妈妈还在自言自语着。
“从小桦走了,她就一直这样。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我那天让家庭医生看了看,说她……精神状况……也不太好……”庄幼安将他们送到门口时,这样跟秦伯约说。
“那就送精神病院。”秦伯约意外的没有多做宽慰,而是转身就走。
在路上秦伯约拽着胥克念的手,良久来了一句:“幸亏你不像她。好孩子。”
报纸上对于庄桦的去世做了详尽的报道,褒贬不一,庄桦的才华没有办法否认,而且圈子里的诸多大腕都曾跟他有过合作,就算如今庄桦牵扯进秦维贤和胥克念的命案,但那些曾经共事的事实是想摘也摘不清的。于是有人照例发微薄祭奠,有人借机黑黑死人出出名。乔桐意外的没有狡猾的避开热点话题,而是难得做了次正面回答:
“你们搞新闻的,应该知道你们圈子里很早有个外国人叫郭士立,创办了中国第一本杂志,他被称为‘牧师和强盗、江湖郎中和天才、慈善家和骗子的综合体’我如今只能说,历史总有巧合。对于你们来说,挖掘庄桦,可以让你们这个月的奖金显得漂亮些,对于受众来说,权当是看个八卦。对于庄桦而言,我们讨论什么,都与他无关了。”
这个事件里唯一的获利者就是《谁怕》的出版方,趁此机会大肆炒作,一会儿是不改一字完整上市,一会儿是分为上下两册,一会儿又是有改编成电影的打算。各种折腾弄的此书一年后上市时卖的极火,还不用给作者抽成,再没有比这个更美好的事情了,至于庄桦复杂的一生,只是作为炒作的素材被反复提起罢了。
61.出柜之难
胥克念出院后,并没有立刻复出拍戏,用邵游的话说,好歹现在也算是个腕儿,不用那么急,于是在家里陪陪胥爸爸胥妈妈,去秦伯伯那里逛逛,跟秦维贤到处走走。再有闲暇,也就学习时下的年轻人没事儿发几个微薄勾勾粉丝。
就这样沉寂了大半年之后,邵游看他各方面都恢复的不错,于是也就为他接了几个安全系数比较高的片子,乔桐其实是很困惑的,走了个水长东,又来了个秦维贤,在秦维贤又一次接通了乔桐的私人电话叮嘱他万万不可给小念安排危险戏份时,乔桐终于忍不住发飙了:
“秦总啊,您是不是打算追我啊?”
“……”秦维贤在电话那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不我又不老年痴呆,同样的话你说一遍就好,我既然答应你就不会食言,你这样说来说去我本能的就会怀疑你无故搭讪啊,这样真的好吗,我要不要去告诉胥克念啊?”
“乔总,你能正经一点吗,小念这个人,小时候的成长环境决定他很很希望通过成功的塑造角色,从而得到更多的人的认可,所以他拍戏的时候就会比较拼,我很怕《灰色》的那件事在他身上重演……”
“好了好了,秦总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你那么心疼他干嘛还让他出来做事,金屋藏娇就好了嘛,出来混,就不要顾虑那么多,怕危险,不要做演员这一行嘛,你把秦氏集团的股份给他一些,够他吃几辈子的了。我还有事,你再电话骚扰我我就告诉媒体你打算把秦氏传媒并给星河娱乐做分公司哦。”
不过效果还是有的,胥克念下半年的三个片子,一个是清末民初里救国救民的世家少爷,一个是妙手仁心的现代医生,还有一个是古代少爷穿越到现代做生意的伪玄幻故事。
三部片子秦维贤一副“监护人”的模样频频出入片场探班,干扰急于上位的女演员对于胥克念的骚扰若干,在拍《医者割股心》时,秦维贤正对着胥克念的白大褂意淫,还想着要不要搞两件回家让胥克念穿着玩“病人X医生”的角色扮演增加情趣,就看到饰演病患的B大小师妹正颠着36E的大胸脯娇滴滴的跟胥克念说:
“师兄,你好厉害哦,我是你的fans,你的每一部戏我都看过,《岁寒知松柏》里你演的太好了,最后在监狱里的眼神好绝望好让人心疼哦,还有其他的角色也很好,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办到的嘛?”
颤悠颤悠,是大咪咪无意中蹭到胥克念胳膊上的柔软触觉。颠的胥克念一阵眼花缭乱。
胥克念往后撤了一点,小师妹立马贴上去,胥克念只好又退一步:
“呃,就是,演员被剧本打动了,就会不自觉的将自己代入所饰演的角色,就仿佛就是我自己身上发生的事,遇到了这种情境,该有什么感觉,就能顺理成章的表达出来……”
胥克念挠了挠头,水长东有句话说对了:“艺术这种东西技巧确实重要,但天赋同样不可小觑,某种程度上,它的重要性甚至强过技巧。”但天赋这种东西,在小师妹的身上,算了还是看胸吧……
“怎么样才能融入角色呢,哪,您帮我看一看这句台词嘛,我该怎样表现出病患那种没钱给爸爸治病被医院拒绝接收的那种震惊却无力的感觉啊?”小师妹再接再厉又一次把胸脯贴了上去。
“我去跟制片方说把你的戏份全部剪掉……”秦维贤走上来,将胥克念拉至身后,冷冷的对小师妹道。
“啊?!”小姑娘吓了一跳,拧着眉不可置信的看着秦维贤,秦维贤的表情很认真,而且他绝对有这个能力,只是自己只不过跟胥克念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啊,圈子里风传秦维贤跟胥克念是一对儿,难不成是真的?
“喏,你看,你刚才表现的就很好,又震惊又无力……”胥克念补充说明。
“呼……”小姑娘长长吁出一口气,只是试戏而已啊,哎,素来听说胥克念没架子好说话,看来是真的呢,如果要是能跟他传传绯闻,自己的星途说不定会顺利一些?
“维贤哥你吓死人家了啦,师哥他欺负人家……”小姑娘又挺着小胸脯往前颠。
“STOP!!!”秦维贤继续毫无表情的对小师妹说着:“你再骚扰胥克念,我就把刚
才说过的话变成现实。有动歪脑筋的时间不如好好琢磨琢磨演技,别天天想些不入流的手段。”
“是。”小姑娘被秦维贤训斥的撇了撇嘴,倍感委屈。
“我早跟你说过不要去招惹胥克念吧。尤其是秦影帝在的时候。秦影帝那就是个醋海。”旁边一位跟秦胥二人分别都有过合作的演员说道。
“他们俩真的是?”小师妹好奇的问道。
“谁知道呢,这种腕儿的八卦,还是不要传的好,秦总你惹不起,胥克念你同样惹不起。你见胥克念出道这么些年,除了那个莫须有的照片事件之外,还曾有过其他的负面新闻吗?”
一线影星都有独立的休息室,秦维贤钻进胥克念的专属休息室里,嘀嘀咕咕的抗议:
“你能不能自觉点啊,老让那些小丫头片子吃豆腐……”
“是你太阴暗了吧,人家就问我几个问题,你也能往那方面去联想。”
“她胸前那两坨肉恨不得黏在你身上,你还说她不是吃你豆腐,你是不是觉得很爽啊……”
“哎,你别说,还真挺爽的……”胥克念坐在椅子上,挑着眉毛冲他笑:“我还真不知道我是直的弯的,还没怎么考虑呢就被你拐到这条路上来了,我得好好考虑考虑……”
“你考虑个屁……”秦维贤将胥克念压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叼着他的嘴唇亲吻。
“你干嘛啊,这是公共场所……”
“就是公共场所才刺激呢……”秦维贤意犹未尽的在胥克念若隐若现的锁骨上啃了个牙印:
“这礼拜天儿到我家去,我爸那天说要给你介绍对象,我跟他说你有对象了,咱们这就把这事儿给定了?”
“……”胥克念推开他,支起身子,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你真跟秦伯伯这么说的?”
“啊。我爸好像隐隐知道点儿,我说完这话的时候,他就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而且你说老爷子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就光给你介绍对象呢?我可是他亲儿子……”
“说明你这儿子当的贴心呗,不用老爷子操心……”胥克念不阴不阳的来了这么一句。
“哎我说你这话是讽刺呢还是讽刺呢还是讽刺啊……”
门外助理敲门,下场戏准备开拍,胥克念悠悠起身,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秦维贤刚想伸出手在摸几下,却见胥克念灵巧的躲开,却又在经过他的时候往秦维贤的嘴角亲了一下,于是秦维贤的嘴一下午都没闭拢。
礼拜天,秦宅。
胥克念跟秦伯约下了会儿棋,期间装作无意的样子问了问庄家二老的情况。
“庄幼安就那样,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他老婆情况不咋地,疯疯癫癫的。哎,毕竟是寄予厚望的。两个儿子,老了老了,不说养老送终,一个也没剩下……”
胥克念闻言,捏着的白色棋子无意识的随处一落,其实他刚一问出口,就后悔了,自己又不打算跟他们再有什么牵扯,却又问这种话,着实让人奇怪,好在秦伯约直接就把话题拐到了更重要的方面:
“小念有对象了不?我这儿有几个朋友家的姑娘……”
“爸……”秦维贤在旁边插嘴道:“我不跟你说过了嘛,他有对象了。”
“哦?”一局下完,秦伯约开始数子整地:“哈,我赢了2子半!”
“……”胥克念就不说他一开局就已经让了秦伯约4子了。老爷子开心就好了,胥克念笑眯眯说了句“伯伯好厉害”,接着就将棋子收好,这是他在云南带回来的云子,秦伯伯只在跟他对弈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用。秦维贤在一旁享受的看着胥克念修长的小白手拈起点漆一般的黑子一点一点的往棋笥里扔。
“哎,围棋的每个子儿都是平等的,讲究韬略,风格上又纵横自在无拘束,巧在构筑,子儿愈下愈多,跟你的性子颇像,所以你擅此道,路也越走越宽,而象棋杀伐气重,意在消耗,子愈下愈少,所以啊,我记得你们俩都下不过庄桦……庄桦下象棋,真是……招招凶险,却又算的极精……但赢了便罢,输了便是,无路可走哇……”
秦伯约赢了棋,感慨了一番后,却也没忘该问的东西,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秦维贤,却跟胥克念道:“哪天把对象带给我看看啊?”
胥克念心中忐忑,他怕说实话,但却更不想欺骗秦伯约。若说他长这么大得到过类似于父爱的东西,作为“庄烨”时在秦伯约身上体验过一点,然后就是作为胥克念时水长东所给他的了,所以自己跟秦维贤的事情若是让秦伯约知道,再面对秦伯约,难免会有些尴尬。
但是再尴尬也得说,而且自己若是真跟秦维贤在一起,早晚也是要让秦伯约知道的,捡日不如撞日,胥克念咬咬牙,刚想说话。
“爸,小念的对象就是我,当初也是我先追的他,我喜欢他很多年了,从他很小的时候就……”
“你小时候那些表现,我可压根没看出来叫喜欢。”秦伯约敛去刚才悠然的神态,凛然道:
“我告诉你什么叫喜欢,有个人家里成分不好,从小被人欺负,另一个人每次都帮他打架,打不过就将那人护在身下,帮他挨揍,成分不好的那个作为知青下乡劳动,另一人家中成分颇好,本来可以在当地混个干部当当,却也毫不犹豫的跟着成分不好的那个同赴边疆。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大学生虽然是国家出钱,但生活费光靠国家那点钱着实不够,于是这钱都是另一个人垫付,为此还差点闹到跟老婆离婚的地步,你觉得这种追求,跟你对小念的比起来……”
“……”秦维贤跟胥克念对望一眼,一副窥探到了父辈八卦的得意神色。
秦维贤心里想的是:“难怪你丝毫不感到震惊,敢情是上梁不正啊。”
胥克念心里想的是:“庄幼安这个闷货偶尔也还是有所坚持的嘛。”
“但即使是这种追求和患难与共,终究还是敌不过现实。这只是寻常人家的小老百姓,你们俩都是公众人物,这条路有多难走,你们真的想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