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很久,貌似没有不能接受的理由。
但是他很疑惑,他继续问自己:“为什么三年前不行呢?”
一想到三年前,他就不禁打了个寒战,显然三年的间断让加斯东这个人看起来不那么具有连贯性,毕竟当时那种感觉太像乱伦了。
其实现在的加斯东并不招人喜欢,但是不知道是他身上的绝望气息太过浓厚,还是对他的愧疚心理,程宋就这么含含糊糊的一笔带过了。
“就先这样好了。之后的事慢慢再想”程宋这么想着。
加斯东坐在一边支着下巴凝视着他纠结,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显得无辜又弱势,一点也没有之前生龙活虎的影子。
像是难以忍受这等候宣判的时间,加斯东忍不住说:“你一定在想着怎么丢掉我这个大麻烦。”
闻言程宋转过身,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他走到加斯东面前弯下身解他的绷带,想要给他换上新的。
而加斯东毫不领情地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直视着自己,抱怨道:“不要无视我!”
“你很敢啊……捏我下巴?嗯?”说着程宋狠狠捏了一把他的脸颊。
加斯东眼睛一亮,顿时收敛了刚才的恶劣行径,乖巧的收回手跪坐在沙发上任由程宋捏来捏去的。
不得不说手感很好,但程宋在那样专注的视线下倍感压力,只好收回手准备继续给他换绷带。
谁知在抽回手的一瞬,加斯东本能地攥住他的手。
就连加斯东自己也不禁怔了怔,他讪讪地松开手,继续无辜地看着程宋。
“抬手。”程宋不以为意地俯下身解开他腰上的绷带,加斯东开始还听话地做举手投降状,见程宋低着头一门心思地在自己胸前一圈一圈绕开绷带,不禁心思活络起来。
加斯东试探地搭上程宋肩膀,见他没什么反应,加斯东压舔舔唇,干脆环上他的脖颈。
“你这伤怎么来的?”
“被打冷枪。”
程宋不禁抬起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是……谁做的?”
“不知道,会做这种事的人太多了。”
“你……”程宋迟疑地说:“你今天很乖啊,有问必答的。”
加斯东眼中带着笑意凑上去亲吻他的脸颊:“如果你可以这么配合下去,我保证我会很乖的。”
“是嘛……”程宋在他腰际打了个活结,抬头问道:“那么姚淮夏是你杀的么?”
不知道为什么,姚淮夏的事梗在喉咙里的一根刺,程宋很难对他视而不见。
现在想来,虽然一切迹象就表明了加斯东是凶手,但是,在他并未亲口承认之前,程宋还是一丝希望。
当然,马里奥说是姚淮夏先动杀心的,但这也不过是让程宋更加迷惘而已。
果然,他原本笑吟吟的表情立刻僵住了,加斯东的眼中的笑意一丝丝剥落,终于露出像前几天一样寂静的眼神来。
许久之后,加斯东垂下眼帘说:“我不想谈这个。”
“你根本没谈过。”在这个话题上,程宋丝毫不肯退让。
加斯东霍然站起身,狠狠瞪着他,虽然他不知道这完全暴露了自己的色内厉荏。
程宋听见加斯东一字一顿地说:“对,是我做的,虽然不是我亲手开的枪,不过也没差了。”
即便早已知道这个答案,但听他亲口说出来的打击还是比想象的要重。
程宋不由得后退了几步,明明是他逼问出来的,现在却像是完全不能接受。
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加斯东咬牙说:“我知道,你喜欢他对不对?”
“你胡说什么?!”
“我看到的!当年你们俩说话的样子完全不像普通关系!”
明明知道他在胡扯,但程宋竟然真的莫名怔住了,他下意识回忆了一下姚淮夏和他说话时的样子。
姚淮夏这个人……嘴巴很不饶人,神态又高高在上的,经常不声不响地抱臂倚着门框,削苹果的技术很烂却乐此不疲,他的眼神……
程宋顿时觉得头痛欲裂起来,他抚着额头闭上眼,却回忆起姚淮夏笑起来的样子,那是仅有的几次之一,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很甜,那时他的眼神……很温柔。
手臂忽然被人死死钳住,眼前是加斯东冒火的灰眸,他听见加斯东怒吼:“你竟然……你竟然真的……”
却像隔着厚厚的墙壁一样听不真切,程宋甩了甩头,不客气的拨开他的手。
程宋深呼吸,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他竭力平静地说:“不,加斯东。我想你误会了什么……但是这不重要,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他?”
“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死我,还是说——”加斯东风淡云轻地说:“这才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
“所以我在问你‘为什么’不是吗?!!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真是偏心呐……”加斯东反倒冷静下来,他轻嘲的笑了:“他要杀我就一定是因为我做了什么吗?而我……”
他敛了笑,颓然地摇了摇头,仿佛失去所有力气一般,“我不想和你说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如果你想替他报仇,”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枪来,强硬的塞进程宋手中说:“那么就开枪吧。这次——没有被卸掉撞针。”
被这最后一句话提醒,程宋恍然想起三年前加斯东自杀的事来,他握紧手枪说:“你不肯坦白的告诉我你的苦衷,却想让我相信你?”
“我只求你相信我这一次而已……你都做不到吗?!”
“什么‘一件事’……姚淮夏被你杀了啊!怎么可能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一件事而已’?!”
加斯东忽然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大吼:“那你杀了我!!不要再在我面前晃!不要再折磨我了!”
程宋被气笑了,“开什么玩笑,难道是我自己搭公交来的?”
显然,加斯东完全被激怒了,他飞快的跑上楼去将程宋的行李箱狠狠踢下来,控制不住情绪般指着大门大声说:“你现在就可以走!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
程宋沉着眼凝视着他半晌,果断地从地上提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事实上,如果是其他任何一件事,以程宋的性格绝不会做出这样偏激的事。
然而偏偏就是姚淮夏的事,让他无法与其他等同对待。
他的心思和心情都是一团糟,顺着那条林荫小路不知走了多久,他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来那通电话。
很显然那通电话一定是姚淮夏打来的,但是徐隧桥像是不知道……那时,姚淮夏到底想和他说什么呢?一旦出现这个念头,它就像海底的水藻一样缠了上来。
眼看主路和车站已经出现在视线中,这时却忽听身后隐隐的传来急促的跑步声。
程宋的听力一向很好,他越发觉得这脚步声甚是耳熟,不欲再与那人纠缠,程宋闪到路边绿化带中一颗银杏树后。
随着那人的喘息和脚步声越来越近,程宋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加斯东扶着膝盖剧烈的喘息着,他看见了车站,刚巧有一辆公交车驶离,他不敢置信地望着马路尽头,眼中满是绝望。
又出现了,这种难以呼吸的感觉。
加斯东捂住喉咙,试图大口大口的喘息,却没有一点作用。
这时身后的保镖都跟了上来,一脸茫然地望着这个有些神经质的小少爷。
直到加斯东痛苦地软下身子,几乎瘫倒在地,才有人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拿出喷雾剂。
好一通手忙脚乱,加斯东稍微觉得好些了,急忙支起身子哑声说:“去找……程先生,一定要把他带回来,他很——”他无力地喘着气,后面的话似是无力说了。
见身边人还在犹豫,加斯东不由气急大喊:“快去!!”
这下他们才像反应过来一样,急忙坐回车里顺着主路疾驰追去。
一时间只剩下加斯东一个人,他狼狈的坐在地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程宋担忧的望向加斯东,犹豫半晌,终于还是没有走出去。
直到加斯东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想回走去,他才提着旅行箱走出树丛,掸了掸裤子,程宋直起身还是决定先去一趟姚淮夏家。
也许那里能找到一些线索。
关于他的死因,关于他的遗言,关于那通最后的电话。
第二十六章:嘛
姚淮夏家位于市中心一处闹中取静的绝好地段。
程宋只去过几次,当他赶到那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他在院外站了一会儿,见从窗户散发出柔和灯光,他猜想还有人住在这里。
大约是……徐隧桥吧。程宋这么想着,按响了门铃。
过了没一会儿,有道陌生的身影从主屋走出来,在光线晦暗的情况下,程宋眯起眼仔细端详那个人。
然而等那人走近了程宋不由得吃了一惊。
在程宋印象里,姚淮夏主仆都是非常体面又矜持的,当年即便是站在姚淮夏身后,徐隧桥也不会完全被姚淮夏的光彩掩盖。
而现在,当他出现在院门口昏暗小灯的光圈下时,程宋不由得动容。
徐隧桥看上去消瘦而又憔悴,他的眼睛中满布血丝,最让人惊讶的是他的鬓角已经染上了白霜。
程宋的胸口要是被什么钝物重击一般,他忽然莫名的想,原来徐隧桥是真的爱他。
“……是你。”有什么奇特的情绪从他眼底一闪而过,徐隧桥面无表情地说:“上次——葬礼之后就没有再看到您,我以为您已经回去了。”
“呃……稍微被一些事耽搁了。”不善撒谎的程宋含糊的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
徐隧桥打开院门,“程先生,请。”
程宋点点头,随着他走向屋内。
走在徐隧桥身后,才发现他的背景也微微的佝偻起来,他不忍再看,只好将目光调到其他地方去四处打量。
显然在姚淮夏去世后已经树倒猢狲散了,这件昔日的豪华别墅因为没有人影甚至透出一股诡异阴森的感觉来。
“只有徐隧桥在守着么……”这样想着,程宋更加唏嘘不已。
徐隧桥将他让到二楼的书房,以前来找姚淮夏时总是在这里。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程宋弯腰打开行李箱,从最里面一层拿出一张CD来。
“这是……”程宋还在想怎样措辞。
徐隧桥扫了一眼封面,便低声道:“卡门,卡洛斯·克莱伯版的。”他接过来,点点头说:“有心了。”
“太客气了。”程宋看着他将CD塞进CD机,这个冷清的屋子瞬间充满了歌剧的前奏。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程宋有些踌躇的在犹豫怎样开口,虽然他想问的很多,但是面对徐隧桥却觉得什么也说不出口,这种时候强迫他去回忆姚淮夏真是一件再残忍不过的事了。
没想到反倒是徐隧桥先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他以一种平淡的口气说:“程先生虽然和主人相处时间不长,但主人很喜欢您。”
“啊……”程宋稍微有些惊讶地说:“我也很尊敬姚先生,他是个……好人。”
徐隧桥似乎笑了笑,他继而问道:“您打算何时回非洲?”
被这么问的时候,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加斯东,程宋迟疑地说:“还没想好,也许还要呆一阵子吧。”
徐隧桥了然的点点头,这本是很平常的动作,程宋却本能的从背脊窜上一股凉意。
这是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带着些许恐惧。
还不等程宋细想,徐隧桥开口说:“说起来,那天还要感谢您来参加葬礼。如果主人泉下有知一定会感谢您的。”
“请不要这么说,姚先生……是……我的朋友。”这句说出口时意外地艰难,甚至连程宋自己也有些吃惊,而说出口后却更显苦涩。
“的确,主人在弥留之际提起您,说‘我真是很羡慕程宋,小时候还以为长大会变成他那样的大人’这种话,虽然我不太懂,但是您一定是理解的吧?”
程宋愕然的怔在原地,打死他他也没想到姚淮夏的遗言竟然是这种话。
他默默想了几遍,越发觉得悲伤。
“那么,姚先生……最后那通电话……”
徐隧桥微微摇了摇头,他站起身望向窗外,“那时主人到底想和您说什么……现在谁也不会知道了。”
本以为在葬礼上流尽的眼泪再次不给面子的溢了出来,程宋迅速用袖子擦掉,好在光线昏暗,徐隧桥也未注意。
徐隧桥伫立了很久,转过身走到程宋面前,他有礼有节地说:“程先生,现在有件事想请您帮忙,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当然,我一定——”
程宋骤然顿住了,他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放大,里面倒映着徐隧桥的身影。
和他手里指着自己眉心的手枪。
程宋低头望着自己手腕上的冰凉手铐,竭力保持着冷静,虽然这非常难。
本就有旧伤的右膝被带有消音器的小口径手枪枪击,虽然已经被始作俑者简易包扎过了,但仍然在失血,与一开始的剧痛不同,现在右腿已经逐渐没了痛觉。
程宋被带到隐蔽的地下室,他感到越来越冷,颤抖着蜷缩在地板上竭力按住伤口。
“半月板被打碎了吧……就算能活着出去恐怕也走不了路了——不过,还有机会活着出去吗?”程宋莫名想着。
这时地下室的门被推开,徐隧桥举着手机走了进来。
见程宋瞪着他,他不由的怪笑两声。
直到现在程宋才隐约看出他的精神不太对劲,可是……到刚才为止都显得非常正常且有分寸啊……
徐隧桥也不理他,哼着歌在电脑前飞快的输入命令。
“你想用我……威胁加斯东?”程宋忍不住嘶哑地开口。
“不是威胁哟,”徐隧桥靠着书桌转过身,露出阴沉沉的笑。
他温柔的,一字一顿地说:“是复仇。”
“复仇……”程宋无意识的重复这个词,他忽然打了个寒战,“你是说加斯东他……”
“啊,他正在赶来的路上,真俗套啊……这剧情。”徐隧桥百无聊赖地用枪比划着,他一边瞄准一边说:“八点档的话,最后结局一定是男主英勇的解救了女主,然后两人过着幸福的生活——抱歉让您客串一把女主哈,而像我这种阻碍主角幸福的BOSS,一定是被击毙的下场吧?真是抱歉呢,我对自己的下场一点意见也没有,但看到你们幸福就不爽啊……”
他这样说着,毫无预警地扣动扳机。
依旧是小口径的手枪,依旧是右膝。
即便已经将近失去知觉,程宋还是不由得闷哼一声。
他竭力稳住紊乱的呼吸,却不由得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哭了吗?想求饶吗?”
程宋咬紧牙关缓了许久,他用仅剩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你让我……死个明白吧,那一年,姚淮夏和弗雷德签了什么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