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力都透支了竟然还有力气掉眼泪幺?他眷恋的将脸颊贴在程宋手上这样想着。
泪水和血渍打湿了他的手指,加斯东动了动唇,无声的说:“但是……不要讨厌我呀……”
忍耐着胸口的剧痛,不知过了多久,加斯东隐隐约约听到了脚步,他晃了晃头,试图聚集起有些涣散的神智。
不对,有哪里不对。
那脚步声只有一个人的,而且——很熟悉。
那是……弗雷德!
那一瞬间,加斯东觉得全身血液都被凝固了。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那熟悉的脚步声真的出现在外间,而加斯东不知道是没有力气,还是没有勇气,总之他没有回头去看。
那脚步声似乎没有看到外间那具尸体一样,不紧不慢地越走越近,他推开了暗门,轻松的说:“真夸张啊……这里。”
加斯东顿时如堕冰窖,他垂下眼帘说:“弗雷德,给我包扎下,我要失血过多了。”
弗雷德每次出现,都西服革履的好像是要去相亲一样。
他放下药箱,仔细查看了下他的伤口,松了口气说:“暂时不拔出来就没问题。”他熟练地将绷带缠了两道,“算了,我已经不想问你原因了,还能走吗?我们回去吧。”这样说着,弗雷德目不斜视地试图扶起他。
“弗雷德!”
“怎么?”
加斯东凝视着他,最后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说:“救救他。”
弗雷德终于扫了一眼程宋,他扬了扬眉:“我亲爱的外甥,你什么时候觉得我有救情敌的高尚觉悟了?”
“你救他……我就跟你回法国,再也……不回来了。”
天知道说出这话是有多困难,加斯东一边说着这话一边狠狠的掉泪,很显然连自己也骗不过去。
弗雷德渐渐收敛了神情,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像是在评估他的可信度。
“舅舅!看在我妈妈的份上!求求你了!”
恐怕今天一天,“求求你了”这句话加斯东说完了他一辈子的数量。
“……为什么要看在姐姐的份上?”奇怪的是,弗雷德似乎对另一句话更感兴趣。
加斯东看着程宋惨白的脸色焦急地说“因为妈妈死后我只有他了!!我只有他了!!”
弗雷德忽然捏住他的下巴,平淡地说:“那么我呢?”
明明是再平淡不过的语气,却让人毛骨悚然起来。
“……”加斯东避开了他的眼神,“我们都懂的不是吗?以后我和你一起回国,这还不够么?”
“这算什么……廉价的施舍么?”弗雷德松开手指,他从怀中摸出一支烟,好整以暇地点上。
“是交易。”
“不不不,这不是。”
弗雷德叼着烟带上白手套,随后他从桌上拿起徐隧桥的抢,他检查了一下,又随意的瞄了瞄。
加斯东只觉得全身发冷,“你想做什么?”
“加斯东,你太伤我的心了。”弗雷德露出难过的神情来,“你竟然为这个外人这么对我。”
“你……”加斯东察觉到他的杀机,死死盯住他手中的枪说:“我以为这个话题我们讨论过了。”
“你知道‘印随效应’吗?像鸡鸭鹅会把出壳见到的第一个生物当做母亲从而跟随其后。”弗雷德遗憾的耸耸肩,“我以为三年前你只是在惊吓后对他产生了什么移情作用,过一段时间就会忘掉,而现在看起好像不是这样的。”
“弗雷德!”
“你从没考虑过我的感受,你为了得到家族的支持和我在一起,难道你以为我就很开心吗?”
“你就是很开心吧。”
弗雷德大笑起来,“的确,那真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了。”
“弗雷德!好了让我们出去再慢慢讨论好吗?我保证我一定说到做到。”
“不。”弗雷德叼着烟摇了摇头,他绕过加斯东走了过来,站在程宋身边缓缓用手枪瞄准了他。
“弗雷德!!”加斯东在他身后大大喊,“我恨你!如果你杀了他,我就去死!”
弗雷德头也不回的说:“亲爱的外甥,你现在还有自杀的力气吗?要知道想让一个人活下去并不是难事呀,我不该太宠你了。”
他对着昏迷不醒的程宋露出一个阴森森的微笑:“再见了,程宋先生。”
就在扣动扳机的前一秒,他突然听到身后传开什么奇怪的声音。
很古怪,也很毛骨悚然,像是刀刃贴着皮肉摩擦的声音。
他想要回头看看,但是后颈突然一凉。
他不可置信的踉跄两步,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却摸到了冰凉的刀尖。
这是他最后的触感。
加斯东死死按住胸前的血口,他忍着剧痛颤抖着死死绑紧绑带。
这种时候,他竟然自嘲的笑了。
“怎么这么背啊……不要再来一个了,我真的撑不住了。”
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加斯东不顾胸口溢出的大片血迹,将程宋的手臂环在自己肩上向屋外走去,他觉得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已是深夜,屋外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暴雨,加斯东淋着雨狼狈地半拖半抱着程宋走了几步,两人俱失力地倒在地上。
没有地方去,家里那群手下……是弗雷德的眼线,也不能去医院……这伤……不对,杀人的是我,程宋的话……即便被审讯也不会有麻烦。
加斯东低头吻住他的额头,猜想如果将程宋送到医院去,恐怕这一次分别不会再有重逢的机会了。
但即使如此,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手机落在了地下室,加斯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程宋抱到邻居门前,他按住了门铃。
不多时,一个青年撑着伞走了出来了。
显然院门外这两个血葫芦似的陌生人让他很是吃惊。
那人好像说了什么,加斯东已经顾不上了,他用自己已经听不见的声音说:“送他去医院。拜托了。”
这是今天他最后一个请求,说完他便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终
再次醒来时,加斯东发现自己既没有在医院,也没有在警局。
这是一间布置的很讲究的卧室,他动了动,发现自己的伤被很专业的处理过了。
他怔了几秒,拔掉针头霍然站起身向外走去。
这间屋子的格局和姚宅差不多,加斯东暗忖着,这样看来似乎还是那个邻居家。
程宋呢……他赤着脚四处打量,无声的踩在地板上仿佛什么大型猫科动物。
眼尖的看见一件客房隐约透出光来,他悄悄地顺着墙壁挪了过去。
果然,里面传出说话声。
“……你的腿都这样了还要回非洲?”
“欸,是这么打算的。”
骤然听到这句话,加斯东缓缓顺着墙壁坐了下去。
“随你。”
“倒是你,你怎么也回来了?”
“呆烦了就回来了,反正哪都一样的。”
两人还说了什么,加斯东已经完全不想听了。
他很想冲进去,质问也好,无理取闹也好,但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这么做。
被胡乱卷进自己闹剧里,差点连命都丢掉了,程宋一定再也不会想要见到自己吧。
这样想着,加斯东再也无法忍耐一秒,他扶着墙壁站起身,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去。
可是走到门口他却完全迈不出脚步去,他低头用手捂住眼睛,忽然觉得很委屈。
越想越委屈,他忍不住无声的哭了出来。
就连轮椅的声音也没听到,直到他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什么时候醒的?”
加斯东生硬别开脸,但是沉默了一会儿,又有些在意地偷偷望过去。
程宋坐在轮椅上,起色还不错,虽然脸颊上那块纱布有些显眼。
加斯东顿时忘了刚才的别扭,他结结巴巴地说:“你的脸……”
“没事的,医生说只会留一道很浅很浅的疤,不用在意。”
见加斯东很是自责的盯着地板,程宋叹了口气说:“来,弯下腰。”
“嗯?”加斯东依言将脸凑到他面前,眨着还带有雾气的灰眸无辜的看着他。
程宋换上他的后颈,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说:“我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了……多谢,辛苦了。”
这是告别的话了吧,加斯东摇了摇头,他不敢说话,生怕眼泪在他面前掉下来。
“那么……我有一个问题。”
加斯东瞪大眼睛,他生怕是关于那晚的车祸或是弗雷德的。
见他紧张的呼吸急促起来,程宋忍不住笑了,仿佛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乐趣。
“你想不想和我回非洲呢?那里……大概有很多你的同类吧哈哈哈……唔!”
还没出口的嘲笑被堵在唇中,加斯东凶狠地闻着她,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一般。
“你……确定要在这里?这里是吴桥家诶……然后你看看我的腿,再看看你的刀口……”
“喂喂流血了溅出来了溅出来了!!”
“……明明是你在调戏我,怎么会露出被调戏一样的表情啊,我说你啊,不要哭了。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小孩子了。”
——正文完——
番外:歇斯底里的大少爷
剧痛从胸口传来,渐渐蔓延至全身。
姚淮夏很意外自己在这种时刻,竟然如此冷静。
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涓涓流出的鲜血,莫名觉得有些轻松。
身边有人扑过来死死按住他的伤口,带着哭腔在他耳边大喊着什么。
姚淮夏轻轻摇摇头,想说“没用的”,却发现自己体力已经流失到了连说话都是奢望的地步。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种话,原先他是很唾之以鼻的,而现在,他却信了。
似乎被挪到救护车上,姚淮夏闭着眼,等待体力稍微回复,他还有话想说。
可惜身边有人撕心裂肺地喊着“睁开眼!!!”“不要睡!!”什么的,让他好想骂人。
姚淮夏勉强睁开双眼,却看见一向冷静沉默的徐隧桥像是疯了一样喊着,眼睛血红,看上去非常可怕。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说:“别吵了……”
徐隧桥愣在当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姚淮夏的脸色越发苍白,隐隐透出一种不祥来,他合上眼,艰难地说:“其实我真是很羡慕他啊……我小时候……”
车颠了一下,几乎失去知觉的伤口再次被撕裂一样疼了起来。
姚淮夏攥着胸口的布料,咬着牙说:“我小时候,以为我会长成那家伙那样的大人——可惜尽管我随着老头子的喜好去改,他依旧不喜欢我……”
徐隧桥跪在床前,死死盯着姚淮夏,生怕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人就消失了。
“如果我见到老头子,这次一定会问清楚的。”
“也……谢谢你啦,现在想想,你是这世界上……唯一真心对我好的。我不该对你那么……坏——”
徐隧桥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医生在他面前忙忙碌碌,却很难感觉到真实。
旁边那个让人讨厌的仪器发出刺耳的叫声,显示着一条直线。
徐隧桥将脸埋进手臂中,剧烈的颤抖着。
死亡这件事,姚淮夏曾经很仔细的想过。
经过怎样的神奇逻辑暂不赘述,简而言之,他非常不惧怕死亡,却惧怕死亡后还存在意识。
所有当他被人推醒的时候,忽然有一种恐惧的感觉。
这里是个教室,耳边传来老师续续的讲课声。
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惊恐地望着这奇怪的梦境。
“喂!”同桌从目瞪口呆中恢复过来,使劲拽着他的下摆哑声说:“坐下坐下!!要死了你……”
姚淮夏闻言低下头,不禁又是一愣。
“姚同学,你要做什么?坐下。”讲台上的中年女人扶了扶眼镜,捧着课本继续念了起来。
姚淮夏愣愣的被同桌拽的坐下来,他古怪的看着这个同桌问:“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同桌回以更古怪的眼神:“你睡蒙了吧你?”
“程宋!”
“啊?”
眼前这个人和程宋有七分像,只不过比那家伙脸圆一点,看上去有点娃娃脸,但是和他是一样又圆又大的猫眼睛,看起来就像中学生一样。
等等,中学生?姚淮夏扶着眉梢冷静下来,他打量着面前这个一脸茫然的小程宋,忍住了骂人的冲动。
“喂,没事吧?梦见什么了啊一睡醒就要杀人的样子。”
姚淮夏哼了一声,集中精力回忆自己的中学时代。
没道理啊,在姚淮夏印象中,程宋和他貌似差不多大,但是绝对绝对没在他回国之前见过啊,绝不可能在同一间学校。
这到底是他妈什么鬼地方?!
姚淮夏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诶,把数学作业借我抄下。”
“你给我滚!”
“……”
“别这样,我语文作业可以借你啊,别抄作文就行。”
“你想死吗?”
“……你怎么一觉起来变得那么暴躁?”
姚淮夏被气笑了,他忍不住狠狠捏住程宋的脸颊,恶狠狠地说:“难道我以前不暴躁吗?”
程宋拨开他的手指,“原来你自己也知道啊……”
“该死——”姚淮夏简直有扑上去掐死他的心,为什么死都不能死踏实点?竟然被扔到这个鬼地方……竟然和程宋还变成了同学?!!
这时下课铃响了,程宋立刻站起身。
姚淮夏手疾眼快地拽住他:“哪去?!”
“啊?我去旧校舍喂猫……”
真是无稽荒诞里透着必然性……这个人的性格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姚淮夏面无表情地说:“我跟你一起去。”
TBC
今天天气不错,午后的阳光晒在身上让人变得懒洋洋的。
姚淮夏跟在程宋身后,越走越心惊。
要知道,他中学是在一家昂贵的私立IB高中上的,而这里显然不是,看起来就像任何一个公立校,没有半点特殊。
“到底是怎么回事……”姚淮夏不动声色地来回打量着周围。
如果说是回到过去某个时间点,但这完全说不通啊。
这是完全不一样的过去。
“三条!”程宋忽然蹲下身去,对着灌木丛唤道:“三条呀……过来过来!”
说着从兜里拿出一根香肠引诱着。
这家伙……从小就是动物爱好者么?姚淮夏抱臂不远不近地站着了一会儿,也走过去娴熟的挠了挠小猫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