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隧桥又古怪地笑了起来,“你真是个很特别的人,都这种时候了竟然提到这种陈年旧事。”
“告诉……我!”
“代管协议,虽然条文很繁复,但简单来说就是加斯东成年之前所有接受的遗产由主人代理。那时主人根基未稳,又不肯听我的建议干掉他,所以实在是下下之策啊。”说着他不无遗憾地耸耸肩。
程宋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的确在签过那个协议之后,姚淮夏那边逐渐开始接纳加斯东,也过了相安无事的那几年,但是后来……
成年……成年——
程宋睁开眼问:“加斯东十八岁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
“非要说的话,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徐隧桥把玩一把匕首,在指尖绕来绕去的转着,漫不经心地说“不过很可笑啊,他想要回老爷的遗产。”
说着他忽然爆发出一阵亢奋的笑声,“好笑吧?你猜是为什么?答案更好笑哦。”他弯下腰,匕首贴上了程宋的脸颊,锋利的刀锋轻轻一蹭,他的脸颊就划开一道血口,鲜血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程宋本能地用手掌挡开他的刀刃,却被轻轻一带,从手腕到中指指尖笔直的划开一道血痕。
程宋不由得低低惨叫一声,他捂着手掌痛苦地大口喘息着。
他虚弱地说:“加斯东虽然是私生子……但是姚老爷既然愿意把遗产给他,他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并不是错……”
“哈哈哈哈哈!!说得轻巧!!主人的心血……怎么可能给那个杂种?!!”
“加斯东……不是杂种!”
徐隧桥怔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他从桌上拿起另一支大口径的手枪,蹲下身抵住程宋额头,“有趣,看在主人还比较喜欢你的份上,我就给你个痛快吧——这可是我难得善心呀。”
程宋不惧地直视着他,都说在临死前会有些幸福的幻觉之类的,完全都是骗人的。
对程宋来说,临死的感觉又冷又痛,既愤怒又恐惧。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徐隧桥扬扬眉,一副很遗憾的样子,他移开手枪,按下接通键。
刚刚接通,程宋就隐约听到电话那边的怒吼。
徐隧桥梳理了下自己夹杂着银丝的鬓角,用遥控打开了这面电视墙。
姚家本宅的各个角度都清晰地显示在上面。
这是……监控室么……
程宋摇了摇头,努力不让自己神智涣散。
那边徐隧桥难掩得意地说:“感想如何?自从他回来你就防的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但是你防不住他自投罗网啊……哈哈哈哈哈!”
是这样吗?加斯东他早就知道……所以才?
程宋暗骂自己一句笨蛋,刚刚加斯东那句没说完的话大概是“一定要把他带回来,他很……危险”吗……
徐隧桥走到中控电脑前不知又输入了什么指令,只见原本黑暗且阴森森的姚家顿时灯火通明起来。
他继而将加斯东站在客厅的画面放大到全屏,整整一座电视墙上全是加斯东可以用美艳来形容的脸庞。
徐隧桥挂掉手机,打开扬声器,他竟然还有闲心“喂喂”了两声。
“……程宋在哪!”加斯东环顾四周大喊着。
“哦你不用那么大声,”徐隧桥搔了搔耳朵,“我听的见呢。”
加斯东恨声道:“把程宋还给我!”
“说的真轻巧啊,当然可以——你把主人还给我,我就把这个环保主义者还你如何?”
加斯东对着监视器一字一顿地说:“你把程宋放了,我还你主人一条命。”
“不!!”程宋刚喊出一个字,就被徐隧桥手疾眼快地塞住了。
“程宋……程宋!!”加斯东耳尖,听到这声后顿时激动起来,他一脚踹翻茶几大吼着:“徐隧桥你给我出来!”
徐隧桥笑了起来,眼底满是疯狂,“我就不放,你敢不死吗?”
“啊哈哈哈”加斯东竟然在这种时候也笑了起来,他凝视着监视器说:“徐隧桥,你相信人死后有灵吗?”
徐隧桥眼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当然相信,主人看到我替他报仇一定非常开心吧……我当然——”
“姚淮夏一直喜欢程宋你知道么?”
程宋霍然睁大眼睛,而徐隧桥也在这个瞬间将匕首狠狠插进桌内。
“哦……看样子你是知道了。”加斯东摊手说:“你说你送程宋下去见你主人,你是想将他俩凑作堆吗哈哈哈哈!”
第二十七章:全
“闭嘴!”徐隧桥赤红着眼瞳,以一种充满恨意的眼神死死盯着电视墙。
程宋伏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很难想象这种话竟然真的对他产生了影响。
“如何?!把他放了,我这就死。”那边传来加斯东轻描淡写的声音,他甚至还补充了一句:“怎么死都可以。”
徐隧桥陷入了沉默,他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那边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的加斯东逐渐不安起来,当他正要开口的时候,却听到了徐隧桥的声音。
“来地下室。”
加斯东眼睛一亮,拔腿向楼梯跑去。
显然姚宅的地下室经过精心改装过的,当他推开厚重的金属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阴森的屋子,这里空无一人,只有一面漆黑的玻璃墙。
加斯东立刻反应过来,他转过头望着这面玻璃墙,大声说:“事到如今,不要鬼鬼祟祟的了!难道你连复仇都没胆吗?!”
房顶传来徐隧桥癫狂的笑,只听“哔”的一声,那层黑玻璃忽然变成了透明的。
加斯东一眼就瞧见伏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程宋,他仿佛被人捅了一刀般发出失控的悲鸣,他跌跌撞撞地扑到玻璃墙上,狠狠捶着坚硬而冰凉的墙体大吼:“程宋!程宋!!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程宋知道自己看起来很不好,大概整个人像个血葫芦吧,苦于嘴被塞住,程宋尽力用眼神安抚他,却毫无效果。
徐隧桥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幕,他甚至还有闲心点燃一根烟,看上去悠闲极了,“你不是很淡定吗?怎么现在演不下去了?”
加斯东失礼般浑身颤抖地跪在墙体面前,他抵着自己的手臂,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徐隧桥听见他低低地说:“你不过是想替姚淮夏报仇……我这就死,求你放了他吧……”
“死着什么急喏,我们完全可以叙叙旧嘛。”徐隧桥装腔作势地摸了摸下巴,眼神却骤然阴冷下来,“比如……那个狙击手是谁?”
加斯东颓然摇了摇头,“弗雷德手下的一个……我只知道他的代号是诗库德——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立刻叫他来这里……”
“诗库德……命运女神么,真讽刺啊。不过,我也不着急,反正弗雷德和这个诗库德一个也别想活,人生那么长,如果早早复完仇,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你放了程宋!!”
“啊,说起来我很好奇呢,程先生竟然不知道三年前发生了什么?竟然还要向我询问啊……”
加斯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忽然激动起来狠狠砸向墙面,“不要对他说奇怪的话!”
“啊哈哈哈奇怪么?”徐隧桥对上程宋的双眼,慢悠悠地说:“我好心提醒您一下吧,想想你的腿是怎么瘸的?”
程宋怔忪了两秒,霍然睁大眼睛。
徐隧桥不顾墙面被砸的噪音说:“你不觉得很奇怪么?圣诞那天,那么晚,还出现在那个从来不去的小巷里,竟然那么巧就出车祸了?”
不可否认,那一瞬间程宋动摇了,他本能的霍然调转目光望向加斯东,却见加斯东盯着他疯狂的摇头。
尽管这样,否认的话却完全说不出口。
徐隧桥唯恐天下不乱的将程宋口中的手帕取了出来。
尽管可以出声了,但程宋除了咽了口口水,却意外地保持了沉默。
加斯东紧紧追逐着程宋的目光,后者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然避了开来。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加斯东焦急地辩解:“那是……是姚淮夏指使他撞的你!你你的腿……”
徐隧桥“啪啪”的鼓起掌来,“加斯东少爷,你怎么不把话说全呢?是我开的车没错,但是是谁把他引到那条小巷里的呢?”
明明知道现在根本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但程宋却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年的圣诞节。
之前一直有意回避,而现在一旦将记忆翻出来找寻的时候,可以说疑点的确不少。
不管是那天加斯东异样,还是之后他回避的态度。
“程宋!你看着我啊……”这时耳边却传来这样的呼唤。
这语气近乎一种哀求了,程宋抬起头,看见加斯东泫然欲泣的表情。
他竭力扯出一个微笑来,虚弱却坚定地说:“我相信你。”
加斯东震惊的看着他怔了很久,忽然低下头捂住了眼睛。
“这可真了不起啊,”徐隧桥忽然开口:“那么程先生,您想不想知道加斯东少爷和他的舅舅是什么关系呢?”
“住口!!!”加斯东发出崩溃的大喊,却只换来徐隧桥漠然的搔搔耳朵。
他抵着玻璃哭泣了起来,将自己最难堪的事当着心上人无情说出的时候,他恨不得立刻死去。
他终于一败涂地,“求求你……够了不要说了……”
徐隧桥却兴奋了起来,他眼中闪烁着狂热,“哦哦这样就不能接受了吗?明明更难看的事都做出过嘛……难道你没有和弗雷德上过床?”
“徐隧桥!!”
“污秽的乱伦者啊……”
加斯东压抑着自己的颤抖,咬牙说:“……说到乱伦谁比得上姚淮夏!他不是恋父吗?!!”
闻言,徐隧桥立刻激动起来,他大吼:“不准你侮辱主人!杂种!”
“呸!父亲就是知道这点所以才不肯把遗产给他吧?!!”
“死定了……你死定了!”徐隧桥愤怒的大喊,他冲到玻璃墙的暗门边,几乎要打开门的时候,却突然顿住了。
他缓缓收回手,眯起眼睛看着加斯东:“你想激怒我吗?没那么容易。”
“想杀个人都畏首畏尾的……你真可怜。”
徐隧桥沉着眼,沉默了许久。
“好,我成全你。去拿那个匕首。”半晌,他终于发出命令。
加斯东顺着他的眼神,走过去捡起一把匕首。
看起来这把匕首和之前徐隧桥手中把玩的是一对,加斯东微颤着手指捏紧它。
“你该知道主人哪里中的枪。”
说这话的时候他显得有些不自然,大约回忆姚淮夏的死亡真的是件痛苦的事。
加斯东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缓缓点了点头。
“那么就在同一个位置……动手吧。”徐隧桥如此轻巧的说着。
加斯东将匕首抵在自己胸前,他死死盯住徐隧桥说:“放了程宋。”
“看心情。”
“你!!!”
徐隧桥冷笑着说:“你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么?”
“答应我……程宋什么都不知道,我做的事我自己来负责,他——求你了……放过他吧。”
地面忽然出现一个圆形水渍,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徐隧桥向程宋望去,不知道何时他已经昏了过去,大约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就算放着不管,恐怕也不会活下来吧。
他这样恶毒地想着,便说:“好,我不杀他。”
加斯东点点头,他擦干泪水,再次用温柔地眼神望着程宋。
手中一用力,刀尖便没进了胸口。
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说什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哪有那么简单。
刀子进了不到四分之一,就被阻力卡住了,加斯东满头冷汗,他一手支着地,一手再次用力。
他听到自己的胸膛发出撕裂的声音,匕首又被送进了几厘米。
加斯东颤抖着炙热的呼吸,他试图继续加深这一刀,却完全没有了力气。
他抬起头望向徐隧桥:“抱歉,我没劲儿了……你可以……来帮帮我吗?”
徐隧桥不知在想些什么,抱臂站在暗门后并无动作。
“好像被胸骨卡住了……就差一点。”加斯东哆嗦着说:“喂……难道你不想尝尝手刃仇人的快感吗?”
终于,徐隧桥动了,他打开暗门,走到加斯东身边。
他抬起脚,抵着匕首,仿佛打算一脚踩下去将匕首送进去。
就在这时,加斯东忽然抱着他的小腿狠狠一扯,徐隧桥反应不及被摔倒了地上,他下意识的想起身,下一秒却被加斯东扑了上来。
徐隧桥看见从加斯东袖口中滑出一个极薄的刀片,他瞪大了眼睛,忽然知道胜负已分。
喉咙被割开的一瞬间,徐隧桥并没有后悔什么,也没有所谓的幸福瞬间。
他只是有些惋惜的想:啊,可惜报不了仇了。等见到主人,可怎么交代啊。
第二十八章:剧
徐隧桥的血从喉咙里喷溅出来,加斯东躲闪不及,血染红了他的半边脸颊和衬衣,这让他看看起来象是浴血的修罗。
血迹汩汩地四散开来,象是突然盛开的艳红花朵。
加斯东定了定神,急忙向里屋跌跌撞撞地走去。
“宋!”他再也无力支撑般跪倒,焦急地俯下身用脸颊去试程宋的脸颊的温度。
程宋的体温已经开始降了下来,比起脸颊和手上的划伤,他的膝盖伤的最重,直到现在还不停淌着血,加斯东用尽最后力气用手帕死死绑住他的膝盖。
做完这一切,加斯东已经几乎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了,他痛苦地捂着胸口大喘着气。
该感谢徐隧桥最后的错误判断幺,他自嘲的想。
匕首仍然插在他的胸膛里,加斯东知道这看起来很严重,但是他下手时留了分寸,刀子卡在胸骨间,并未伤到心脏。
他把手机从从怀中扒拉出来,颤抖着手指按通了电话。
“不要声张,带上应急医药箱,叫陈医生他们在家里等。”在报了地址后,他这样说。
显然那边因为加斯东的消失很是群龙无首,于是得到命令后立即驱车赶来。
加斯东终于放下心来,他覆住住程宋的手指,仿佛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使他温暖起来。
“宋……拜托看看我啊。”明明就在咫尺,但程宋却看起来分外遥远。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把你卷进这种事……”加斯东的声音越来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