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还查出了当年震惊一时的曲径酒泉虐童案。而皖紫,就是那个受害者……
子瑜对他的感情更多的应该怜悯吧?
他记得那个人说过,那张脸是子瑜永远不能离开他的原因。
那个人一直都是这样,就像对伍霆宇。不过,不管是伍霆宇还是林皖紫,只怕都只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想到这,他的心里便会有一丝窃喜。
不是爱便好……
成功者往往在前一刻就会为自己计划好之后的路。
而伍霆琳看着触手可及的胜利,却有些迷茫了。想的竟是……以后再说。
吴子瑜会出现的,他知道。
向他那样的人,明明想放弃很多,有些东西,却永远也放不下。
伍霆琳曾经很卑劣的想过派人潜入京都,把他的家人控制在手。他想,当然不会动他们,也算是一种保护。只是,他会将他们牢牢的抓在手上,成为控制那个人的一个筹码。
而子瑜,远远比他想得快。战未开始,他的家人就连着他一起失踪了。当然,那不一定是那个人知道了自己的想法。防的,也许也只是伍霆宇。
不知道自己现在在那个人的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伍霆琳苦涩一笑,端起清茶,浅浅一啄。
那茶水清新淡雅,味儿不浓,轻啄间,却唇齿留香。
皖紫手艺倒是不错。
伍霆琳想起有一次给子瑜泡茶。
那人喝了一口便将之放在一旁。当时还把自己气得够呛。碍于颜面,他最终也没告诉那人,那茶是他亲手泡的。
伍霆琳突然站起身来,一旁的侍卫机警上前:“王爷,有何事?”
“帮我把林公子叫过来。”
那侍卫应了一声“好”,便弯着身子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那人就来了。
看着伍霆琳,韶美的凤眸里还含着笑:“王爷叫我?”
伍霆琳勾了勾唇,挑起剑眉:“皖紫,教本王泡茶。”
皖紫愣住:“什么?”
……
林皖紫轻轻捻起一片新芽,色泽绿润,芽峰显露。隔着轻纱放在鼻间一嗅:“野泉烟火白云间,坐饮香茶爱北山。岩下维舟不忍去,青溪流水暮潺潺。”然后看向伍霆琳,柳眉一勾:“王爷可知道这诗是何人所作?”
这并不难猜出,王爷道:“子瑜。”
“王府猜的是,不过,那却是梦中的他。”
王爷蹙眉,眉宇间却是淡淡的遗憾。
皖紫放下茶叶,拿过下人准备的茶具和刚沸的水。
“泡茶其实很简单,这绿茶本就香味宜人,适用三头盖碗,因人而异取适量茶叶放于碗中,先冲入少许水作温润泡,等叶脉散开,再注入适量的水,片刻便可饮用。”一边说着,一边做着示范。
“品茶却是要看心境……就如,我给你泡了这么多茶,为何你现在才觉得好。”
王爷听着,眯起眼睛:“皖紫今天的话,好像多了不少。”
皖紫掩嘴一笑:“敢情在王爷心中,皖紫还是个沉默寡言之人?”
“那倒不是。只是,你今日说这么多,又有何意?”
皖紫突然颔首,抬起那迷人的凤眸,目光中不再是千娇百媚,却是一阵冷意,夹杂着嫉妒:“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在想,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出生高贵,从小便站在万人之上……你的身上,可以说是拥有我想要的一切……”
伍霆琳却开口打断他:“你身上,原本也有我想要的一切。”
皖紫愣了愣。
“事到如今,我才知道,一个人,原来不可以太贪心……”
“这茶艺,本王已学会几分,改日再向你请教吧。本王困了,去午休片刻,这些日子,真的是累了……”
“……”
第十七章
凌州。
“我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看见你。”
子瑜一下山便去了凌州。
他也知道,是应该出来的时候了,却不知何去何从……
不知不觉已在洛羽湖畔流连数日。
这些年来,不论江湖朝野,都如沧海桑田一般变迁着。惟有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伍霆琳的军队眼看就要军临京都城下了,却突然刹住脚步。而他本人,回了宛柏。王爷之意,大概是困兽观慌,等自个儿休息够了,再来个大收。
如今的小屁孩,何等气魄,何等狂妄!只是人家有本事,你又奈他何?
这种时候,自己是不是应该择良木而栖?反正那小屁孩想要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是,犹豫之间,却让他在这里看见了这个人。
子瑜吃了一惊,那人却一点也不不意外,神色如常,微微一笑:“子瑜哥哥,好久不见。”
“的确很久……六年了,慧毓公主。”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造成王爷起兵的导火线,伍霆婉。
伍霆婉一袭素衣,乌发成鬓,用一条青色的丝带绾起。手中提着一个竹篮,里面盛着一些瓜果。看上去温柔娴静。
看这身着,倒像是个普通的妇人。
而且子瑜还注意到了,她的脸上一直含着笑,眸里更是柔情似水。
早在很久以前,子瑜便觉得伍霆婉很温柔,可是那种温柔却近似冷淡,对任何人好,却不会失去了本心……而现在不一样了,她的温柔,是自骨子里发出来的。
说话间,就听前方的一名男子唤道:“娘子,快点。淑儿还在家等着我们。”
伍霆婉脸上立刻泛起幸福的红晕,应道:“你先回去,我遇到故人,有事相谈。”
子瑜看了那人一眼:“他是你的?”
伍霆婉也不隐讳,道:“丈夫。他不知我是慧毓公主,爱我,疼我,怜我。我们是在京都认识的,那年,他赴京赶考,如今,已为我弃权为农。”
子瑜愣了愣。
一阵风过,水波粼粼,阳光反射出刺目的光。
远处依然是起伏的山峦,不会因人事的翻天覆地而发生任何的改变……
半晌,子瑜才问道:“你可知,你的两个哥哥马上就到兵戎相见的时候了?”
伍霆婉却反问道:“这一天,是迟早的事,不是吗?”
她这么一问,子瑜反倒沉默了。
伍霆婉叹了口气:“触手可及的东西,永远不知道珍惜……身在牢笼的人,又怎么能珍惜别人给予的自由?子瑜哥哥,今日就不请你到家里坐了,如果有缘再见,婉儿亲手做饭给你吃。”
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洛羽湖畔,子瑜仍是一动不动,直至日落。
那个时候,爱恨真的淡了……对错也变得模糊不清……
子瑜猛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一件很小的事。
今日,恍如隔世……
那时候,小屁孩还是小屁孩,子瑜是小才子,而白眼狼,子瑜恶心的唤他为小美人。
三个人混熟了,小美人就喜欢黏着他,活脱脱的皖紫二号。
而子瑜,也就把小美人当成了一个弥补对象,自然是对他出奇的好。
伍霆宇也生了一双勾魂似的凤眼,真真是妩媚得很。想皖紫的时候,他就喜欢盯着那人的眼睛看。
那凝视一般的眼神,常常会让那个人感到心悸。
于是很多时候,小屁孩很生气,后果自然很严重。
伍霆琳自小贵为皇储,受万人注目,更是霸道惯了,怎生得这口气。
被人无视,这事可是大事,无人相陪不说,还有损威严。虽然他在子瑜面前,本来就没什么威严。
于是,伍霆琳向伍霆宇下了战书。
收到“战书”的时候,两人坐在石阶上看,面面相觑,颇为无语。
半晌,小美人掩嘴闷笑一声:“我想,哥哥是吃醋了。”
子瑜蹙眉:“他到底有没有十四岁?不是说宫里的孩子都早熟吗?我看他从某方面来说,最多六岁……”
伍霆宇“咯咯”笑着:“那是因为抢的人是你。”
“喂,你不会真和他打吧?”
伍霆宇摇头:“不会。”正色道:“我又打不过他,认输啦。”
子瑜面带愁容,垂眸哀怨道:“你果然,就这么把我卖了……”
这下伍霆宇笑得更欢了。
想了想,子瑜突然起身:“走吧!”
“去哪呀?”
“找我们别扭的殿下。”
伍霆宇却站着不走。
子瑜有些疑惑,回过头来看着他:“怎么了?”
“霆宇一直想知道,子瑜想要的是什么?”
子瑜叹气,遥遥望着那看似乎触手可及的宫外:“当然……是出去了。”
很简单……也很难……
那时候吴子瑜在皇宫里整整待了二年零三个月。
期间,只和自己的父亲见过几次。和皖紫还有江成子之间更可以说是音讯全无。
离开这里,也成了他当时最想要的。
“哦”了一声,霆宇眨着那好看的凤眸问道:“那哥呢?”
“这个问题,你自己问他吧。”子瑜揉搓小美人的脸:“那么你呢?”
“我呀,当然是想让你和哥的愿望都可以实现咯。”
……
第十八章
冥思近半月后,吴子瑜去了京都。
那繁荣的都城再不如前。
子瑜是在京都出生的,然后父亲被调到筠州担任知府,在他八岁那年又被调回京都。
这里,原本子瑜并不陌生。只是现在……
子瑜记得,京都商贩云集,每日天明,便热闹吵嚷非常,而现在,已至正午,别说店面商贩,就是街道上的行人还是寥寥无几。皆显末世凄凉。
城门口和巡视街道的士兵到是不少。
来往行人神色稍有不对,便被拦下连翻审问。
子瑜走到城门的时候,守门的倒是愣了愣,来回打量:“这些日子,听过叛军屠城,往外跑的倒是不少,怎么?看公子长得细皮嫩肉的,不会也是回来报效君主的吧?”
子瑜笑道:“哪儿能,在下一柔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纯属路过,这不是看路难绕,走直径嘛。”(京都有四个门,东南西北,若是绕道,确实多了一半的路程。)
守门人霎时倒了一地:“臭小子,你耍我们。”
却听“扑哧”一笑,众人让开路来。
迎面而来的是一名身穿银白盔甲的英俊男子。
那男子长得的确好看,只是当你第一眼看过去,注意到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那凌人傲气的气势。而细细看,又觉得他无比的温文尔雅。
他一上前,原先散乱的士兵立刻变得训练有素,齐声道:“云将军。”
银甲男子对他们稍微点点头,看向吴子瑜。
“子瑜,好久不见。”
“云兄。”
云将军,云裴。正是伍霆宇的主战将军。云裴自幼熟读兵法,武艺超群。先皇在位时,他便多次随君出征,更是得武将军的真传,武将军死后,被亲封副将。
这次和伍霆琳之间的战争,伍霆宇这边也是他作主力,也是因为有这个人,伍霆宇方才能坚持至此。
子瑜却不明白,为何他到了最后,要护的,竟起伍霆宇。
武氏一直是伍霆琳的亲信,云裴一直视武将军为恩师。当年废储之时,也是最为反对的。现今,武将军之子武樟诃帮的也是伍霆琳,按理说,他应该弃去伍霆宇,选择旧主才是。
近年来,也有人相传,伍霆宇与云裴之间关系暧昧。
不过这种鬼话,吴子瑜当然不信。
“子瑜为何这个时候回来?”
子瑜一脸笑意盎然,和周遭的气氛很不搭调。想起刚才守兵的话,昂首挺胸,正义凛然的道:“国家大难,子瑜这个时候回来,自然是为了报答君主。”
云裴掩嘴嗤笑:“不管怎样,想必陛下这时候看见你都会很高兴吧。来,我带你入宫面圣。”
子瑜依旧很正经的抱拳道:“那就有劳将军了。”
没想到,再次回到这金丝牢笼,已经物是人非……
快七年了。
子瑜发现,自己竟还真有点思念这里了。
三个原本不应该交集的孩子,在这里成了朋友。
即使到了如今,他都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是坏?到了今日,又是谁对谁错?
昔日的一切,应该是了断的时候了……
人与人之间,或许真的无法做到完全的相信。太在乎的东西,到了最后往往会成为自己最深的牵绊。有些东西一旦改变了,那种牵绊也会变了质……
无论是伍霆琳,伍霆宇,还是皖紫……到头来,不是都变成了这样?
也许是因为那时候我们都还太小、太嫩,很多东西都不懂得去珍惜。而现在的我们,又太过执着……因为真的到了这一步,已经回不去了……
那些对的,错的,早早的被遗失在了这皇城的某一个脚落。随着年华的流逝,被岁月风干。
也许将来的一天,会被再次找到,只是那早已成了回忆……
迎上来的是当年子瑜和伍霆宇无意中救下的小太监。如今已是内务总管。
云裴问道:“林公公,皇上呢?”
“皇上这时候不在御书房,奴才也不知他在哪。”
“好,我知道了。”回头对子瑜道:“皇上大概去了那里,我带你去。”
子瑜应了一声。
那林公公突然上前,神色震惊,竟落了泪:“你是……子瑜公子?”
看着他颤巍巍的样子,子瑜含笑道:“林公公,多年不见。”
这人依然的温文尔雅,俊美非凡,气度翩翩,不是当年才情天下的吴子瑜又是谁?
这些年,这人怎么就一点也没变。依然让人看着舒服,笑容可掬。
可是,皇上变了啊……自己变了……连这天下,也要变了……
等小林子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走远了……
皇上,您马上就可以看见他了,他回来了……
淄羽宫是伍霆宇母妃贞妃的住所。
伍霆宇两岁的时候,母妃身染恶疾去世。之后这里便一直很荒凉。
也是伍霆宇登基,才命人将这里打理出来,做了自己下榻之处。
淄羽宫没有子瑜想象中的奢华,却是不似伍霆宇的清静典雅。
一入宫中院落,便是扑鼻而来的馥郁芬芳。
几株再普通不过的花草,藤蔓茂盛。
院里有水池和假山,池水清莹,水中还有几条红鱼嬉戏。
子瑜才蓦然想起,那人原本也是喜静的。
藤蔓是两株紫藤萝蓝,含花待放。
藤下有石桌石凳,便于夏日乘凉。
而此时,伍霆宇就坐在石凳上。看着池水发呆。
因为是背对着的,吴子瑜看不清他的脸,只是,那背坐着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十分落寞。
这真的是那个为登上王位,欺骗,陷害自己和小屁孩的白眼狼吗?吴子瑜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临走时他一脸似笑非笑,那奸诈可恶的样儿。
只是,哪个又是真?哪个又是假?如今,他真的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