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耒垂首道:“回禀仁王爷,宁王爷特命属下来请王爷您去前厅议事。王爷,您请——”
说着,言耒略作手势,将萨虎让出门外去,自己也跟随其后。
我目送着两个人的背影,半天才回过神来。
细细想想,算不算已经把萨虎应付过去了呢?总之,我明白清楚地表明态度是正确的。
我不喜欢做事拖泥带水,尤其是和别人在感情上纠缠不休。
“你,要和仁王一道走吗?你要去哪里?”
忽地,伴随着脑后一阵凉风,一个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自我的脑后传来。
我猛地转身,差点撞上鼻梁的,竟然是去而复返的言耒。
“你说什么?为什么要说我和仁王一道走?你听到了什么?”我有点慌张起来。
言耒听到了什么并不重要,只要他别传到宁王耳中。
他笔直地站在我的面前,俊秀挺拔的身姿,有着现代军人的昂扬风采。但他那张秀美又帅气的脸蛋,却像是一张僵硬的面具。
“不要走!”他干巴巴、硬邦邦地吐出了三个字。
将这三个字,在心里来回咀嚼了几遍,我才恍然明了,他是在阻止我和萨虎的不良企图。
我不由得一阵心虚,忙笑了一下,说道:“我为什么要走?我正觉得住在王府里很舒适惬意呢。谁会放弃过这种好日子啊?”
言耒就像是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兀自又重复了一遍:“不要走!”
我住了嘴,从眼角偷瞄了他一眼,完全摸不清他在唱哪出。
他的目光没有和我对视,而是始终落在我的胸前。他为什么不看我的眼睛?
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平胸,有什么好看?
就像来时那般突然,他忽的转身就走,掀开门帘之际,头也不回地说道:“不要走。留在王府里。待在王爷身边。”
他的声音清脆又冰冷,断然的态度,简直就像是把我当成小兵豆子般发号施令。
这又是哪根葱?
43.纯情侍卫
我快步追上去,在廊檐下将他拦住。
“言少尉,把话说清楚再走。”我张臂挡住他的去路。
丢下那么不清不楚的一句话,我岂能容他就这样走掉?
“你听到仁王跟我说的话了?你认为,我会听命于他吗?”
言耒停下脚步,纹丝不动站立着。距离太近,他又比我高出许多,我不得不略微仰起下巴,才观察得到他的表情。
“进来说话。”他倏地抓住我的手腕,猛的用力,将我拖回屋里。
我惊觉自己不该跑出屋子。好在还没有被丫环小厮们看见。
“夫人!”他硬邦邦地喊了一声。随即又改口喊道:“公子。”
我竟然有一种感觉,觉得那一声“夫人”,他是故意喊的。他是什么意思?
“不要喊什么公子啦。”我摆出笑脸,热络的说道,“不拿我当外人的话,你就叫我雅克吧。要不叫我小克也行,我家里人都叫我小克。”
“家人?”他忽的反问道。
“是啊,我家里还有爸爸和哥哥姐姐,他们都这么叫我。”其实他们都叫我雅克。但是为了团结言耒,非常局势下,偶尔小克一回也无妨。
可惜言耒没有表现出很感动、很领情的样子,反而眼神一凛,攥紧我的手腕,说道:“你并没有家人。”
我暗暗吃了一惊。
“你调查我了?是宁王让你调查我的吗?”
如果是宁王要查我的底细,那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不会介意。
言耒垂下眼帘,没有回答,隐约有些烦恼的样子。
顿时我就是明白,他为何这副烦恼的模样了。肯定是查来查去,挖地三尺,上天入地,都查不出我的来历吧。
“通常,连属下也查不出来历的人,只有一种。”
他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么一句,不由得我当即开始反省自己是哪种人。
难道,他已经运用排除法,算出我是异时空的人?
我微微一笑,赞叹道:“你真厉害,连查不出来历的人,都能准确判断出是哪种人。”
“没错。”他沉声道,“当今世上,能将一个大活人的身份来历抹得一干二净,唯有一个人能做到,那就是当今圣上。”
我一呆。
“但是任凭属下如何思量,派出男人冒充新王妃嫁入王府,这等荒唐之事皇上决不至于做出。思前想后,属下至今无有定论。”
他当然不会有结论。他能查得出来才怪呢。
不过,这种事查不出来,也不值得我得意。
“查不出我的底细,让你担心了吧。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别有用心,想害你们宁王?”
言耒肃然道:“身为王爷的左膀右臂,自是时刻心系王爷的安危。如果连一个人的来历都查不出,自然是属下的失职。王爷宽宏,早已命属下勿须再追查下去,到此为止。”
“哦?这样啊。王爷说不用再查啦?”
“是!王爷说——”
言耒说到一半,嘎然收声。
我好奇心大起,愈加凑近追问:“王爷说什么?”
言耒面上一红,微微侧转身子避开我,支吾道:“王爷说……王爷说如此甚好。”
“就说这个?”我不信。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肯定还说了别的,“王爷还说了什么?”
不追问出来,我的好奇心就不会按时下班。
“王爷还说……”言耒的脸颊抽了抽,大概是在咬牙下决心。
果然,接着,他一口气说道:“王爷说,人生在世,都会有父母兄弟的牵绊,因此人和人之间,从来都无法绝对完全地拥有另一个人,即使拥有身体,也绝不可能让那个人心里只牵挂着自己一人。王爷还说,公子你就是上天派来的,是老天爷送给他的大礼。王爷说,公子你就是世上唯一的一个完全属于他的人。他说他已经不需要知道你的来历,只要能够完全拥有你就够了。”
他说得很快,我来不及细细领会,只抓得住个别过于温和的字眼,反击似的说道:“什么拥有啊。我看,是霸占、是独占吧。”
言耒恭顺地附和道:“是!公子明白就好。王爷的意思很坚定。王爷既然认定公子只能属于他一人所有,那么,公子还是留在王府的好。属下以为,仁王公然要求公子与他一道离去,无异于诱拐,他定是不了解宁王对公子你与众不同。公子可能有所不知,在我大昭国内,除了当今圣上,无人能与宁王抗衡。若是激怒了他,仁王定然保不了你,更有甚者,只怕仁王也自身难保。”
这番话听上去,有些间接帮忙宁王威胁我的意味。但我知道,言耒并不是在威胁我。他说的句句都没错。
他只是在客观的介绍状况给我这个搞不清状况的人而已。也许,他是真的想说服我留下来,不要受别人的煽动。
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明确知道了宁王不会轻易放开我。
这样也好。
只要宁王不松手,我也没有必要在他和仁王之间做选择。我虽然没有那种“从一而终”的腐朽观念,但更不喜欢像言情剧的女主角那样,在男人间摇摆。
我对言耒笑了笑,说道:“你放心,你说的我都明白了。我不会离开的。毕竟,比起仁王,我还是跟宁王关系更熟一些。你不用担心我。”
言耒挺直腰背,微一点头,正色道:“公子说出此言,属下便放心了。”
我笑道:“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他一楞,抬起视线看我,满眼疑问。
我说道:“你要答应我,不要再喊我公子了。而且,你也不是我的属下,所以别在我面前一口一个属下属下的,就用‘你’‘我’难道不行吗?你现在先喊我的名字试试。”
一层淡淡的粉红,骤然染上了言耒的脸颊,依稀竟连耳根都红了。
“是!属下……我知道了。”他呐呐道。
我直直地盯着他,故意不说他。
他瞄了我一眼,瞬间脸更红了,垂下视线,低声道:“是!我知道了,雅克。”
我真的高兴起来了,忍不住又忘了分寸,说道:“我也喊你的名字吧,直接喊你言耒。不过,连名带姓喊有点生分,那,我喊你耒耒好不好?”
言耒张大眼睛望着我,连微张的嘴唇都忘了合拢。
他的眼神不是惊讶的,也不是不好意思的,而是纯然的迷茫。似乎,他从来都没听说过“耒耒”是什么东西。
我觉得好笑,解释道:“有些地方是有这种习惯的,把名字最后的一个字叠音喊出来,当做昵称,这样会觉得很亲密的。你叫言耒,自然昵称就是耒耒嘛。”
言耒的眼睛瞪着我。越瞪越圆,双唇也圈成了一个小圆。尤其好笑的是,原本粉红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耒耒,你在不好意思吗?”我没憋住,唐突问了出来。
言耒身体微微一震,蓦地收回视线,猛一点头道:“属下、我告辞了!”
不待我回答,他已转过身,仓皇逃出门去。
我安下心来,确信他不会在宁王面前告密。
后来几天,都平静地过去。萨虎又来见过我几次,但我的态度始终没有动摇。
然而,令我钦佩的是,他的态度也没有动摇。
宁王也没有任何异常,看得出来,这场丧事让他的心情大好。一天聊天的时候竟然跟我说,很想尽快带我去别庄住一段时间。
他想带我一起去打猎。
我有些动心。
仔细回想一下来到古代,我所做的所有事情,从头到尾贯穿其中、深深占据我整个脑海的,只有回家这一个念头。
现在,我必须改变思考方向。
今后,占据我的脑海的,应该是如何享受生活。就像我在过去十九年里所做的那样。
环境的改变,由不得我自己。但是,一个人的生活态度,不是说变就会变的。
我决定要好好享受未来的生活,脚踏实地的过好每一天。
所以说,能够去别庄住一段时间也不错。以悠然的心态,来尽情欣赏这个世界里的每一花、每一草,每一山、每一水。
本来我就喜欢旅游,这个爱好在古代不妨也保留下来好了。
不会骑马,有什么关系?不会射箭,有什么关系?我学就是了。
怕猎狗咬,有什么关系?怕猎鹰抓,有什么关系?不用狗,不用鹰,我自己对付猎物就是了。
男人,没点豪情,凭什么享受人生?
然而,一天晚餐的时候,我敏锐的发觉,宁王投向我的目光有些异样。但他仍然和平常一样,和我聊一些普通的话题。
整个晚上,我都在留心观察他。
而他看着我的时候,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难猜测,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和我有关的事情,并且是令他觉得难以启齿的事。
这让我心里打起鼓来。
想问,又怕自己主动触到霉头。不问,心里又好奇得要死。
于是,我反而被自己弄得神经叨叨。
第二天一早,萨虎又来找我。
我以为他要老调重弹。谁知他劈头就问道:“雅克,王兄要带你一同进京么?”
我摇了摇头,茫然道:“进京?宁王要进京吗?我没听他说啊。为什么突然要进京啊?不是说做王爷的,不可以随便进京吗?”
萨虎道:“昨日王兄接到一道圣旨,皇上召王兄进京相见。”
“皇上了下了圣旨?是不是接到宁王妃去世的消息,所以做哥哥的要亲自安慰弟弟呀?”
“这……”萨虎沉吟道,“皇上未曾细说。圣谕只提到要王兄近日进京一叙。”
我随口问道:“萨虎兄,你也要跟去吗?圣谕有没有要你也进京?”
萨虎笑道:“我虽由先皇赐封为亲王,但毕竟并非先皇所出,并无分封的领地。那些制约诸位王子的率规,与我无涉。”
我说道:“那也就是说,你是不受限制,随时可以进出京城的啦?那你也要和宁王一起去京城吗?”
他点头点,又笑道:“你若是随王兄一道进京,我自然也是要去的。”
顿时,我就知道了答案。
就算宁王没有说出进京这件事,就算宁王不打算带我一道进京。但我知道,不管宁王愿意不愿意,他都会带我一道进京。
你问我为什么这么肯定?
不瞒你,答案就在这里。答案就是这个身高不低于一米八五的,体重不超过七十公斤,貌美如花的大帅哥——萨虎。
没听到他说么?如果宁王带我进京,他自然也要跟去。反言之,如果宁王不带着我,独自进京,他自然也就不会进京。
你觉得,宁王会丢下萨虎和我在卫博城,自己一个人进京么?
44.卧榻遇袭
果然,当日再见到宁王,只觉得他比往日更加阴晴莫测。
“雅克,明儿随我一道去趟京城吧。”
“明天就走?”虽是料中的事,不过明天也太赶了,“怎么不早告诉我啊?都来不及准备。”
“日常用度,我京城的王府里应有尽有。你的穿戴物事,趁便去京城置办齐全。眼下倒也无须准备它物。”
说是这么说。
可是,他哪里会知道我心里的牵挂?
“为什么又要进京?这次要待多久?”我问仔细。
宁王道:“只因王妃新丧,母后心中不舍于我,特命皇兄宣我进京。此次前去,须待得比往日久些。两月后的十月二十八,乃母后五十大寿,便在京城为母后祝了寿再回来吧。”
竟然要离开这么久,那我不做准备是不行的了。
宁王送给我的那么多漂亮宝石,怎么能忍受它们和我长时间分离?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已成为我新生活中的唯一寄托和牵挂。
尤其是像我这种在古代没有归属感的人,自然是格外认定,只有随身携带在身上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我立刻把陶管家招来,拿起毛笔,仔细回想了一下好莱坞影片中的珠宝大盗使用的便携式珠宝囊,当场设计了一款夹层里尽是暗袋的宽腹带。
画好图纸,命陶管家立即去找手艺精巧的工匠连夜做出来。特别注明要用麂皮做,柔软又结实。
陶管家极是得力,赶在出城前,将麂皮腹带递给我。浅棕色,宽约六、七寸,长度足够在腰上围两圈,两端有可以任意调节松紧度的盘扣。实物比我设计的还要安全实用。
我将平时放在柜子笼屉和珠宝箱子里的东西统统扒出来,挑我自己喜好的,一样一样往腹带夹层的众多暗袋里塞。
宁王也不说话,光转着眼珠子看着我忙来忙去。
将变得异常厚实的麂皮腹带结结实实绑在腰间之后,我将那件护心镜改成的小马甲穿上。
然后,拿起那条二十四颗坚晶石护身符改成的腰带,我有点犯愁了。怎么办?要往哪里绑?
宁王终于笑了出来,从我手中拿走那条不算轻的腰带,说道:“腰间已绑了那许多,只怕弯腰都不能,还要再扎上这般蠢重的坚晶石么?这个便丢下吧。”
我知道自己看上去很蠢,很可笑。
但是,这样我自己可是觉得很有趣啊。我必须执着于某一样东西,这样,才能尽快在新环境、新生活中找到乐趣。
我伸手将他手上的腰带抢了回来,一咬牙,绑在麂皮腹带上方,然后往下拉了来,往腹带里稍微塞进去一点。这种时候,真觉得,人只有一个腰其实不大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