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后（下）—— 小厉

“好，我带你去见他。”

钱辉没想到顾叶能答应得这么爽快，他是曾经抱着杀心对待顾叶的，想一枪取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性命，想看见钱维的痛不欲生。

顾叶瞧见钱辉看自己的眼神，也想起来那日在软禁地方听见的枪声和争执声，心里了然，给钱辉续了茶水，道：

“温江临走之前，告诉我，你还是个孩子，一定要保你周全，你大哥也是这样想的吧，你也就比章柳大三岁。”

钱辉低着头，道歉的话他是说不出口的，也说不出歉意，若是时间回转，钱辉确信自己还是会做出相同的行动，也没有什么值得道歉的，已经都是这样了，成者王，败者寇，败者还想给自己留点尊严。

阳阳很不满两个大人间温吞沉闷的交流，从顾叶身上蹭下来，自己坐在在地板上玩起了玩具车，嘴里还念念有词，房间里显得更加安静了。

温江说自己还是个孩子，是了，他其实一直将自己当做孩子看待，从容着，看着他一步步成长，一步步走向失败。钱辉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想起了他跟温江之间了过往，心里骤然冰冷，刚开始，钱辉心存愧疚，那么残暴的对待温江，说了许多狠话，做了许多狠事，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后来，钱辉顿悟一般醒悟，其实温江一直是在冷眼旁观着，自己像是他手中的玩偶，怎么摇摆，还不是得听从着控制者的指挥。

钱辉记得自己第一次找上温江的时候，温江对他说：等你再长大些吧。

原来他是个骗子。

钱辉抬起头，对顾叶道：

“我见他一面，就离开这里，以后不会回来了。”

顾叶觉得眼前这个人是要哭出来了似的，轻轻舒口气，道：

“先见一面吧，要是不想走，就留下来，我去和你大哥说。”

钱辉坚决的摇头，道：

“不会待在这里了。”

顾叶中午留下钱辉吃饭，钱辉没有推辞，为了一些说不出口的期待。家里正好有昨天买下的蔬菜，顾叶随便炒了两个家常菜，阳阳缠着钱辉陪他玩玩具车，钱辉想起来小时候钱维也送过他很多玩具，钱辉苦笑，好像自己弄错了努力地方向了，要是有一天，自己跟温江也能这样守着个孩子安稳过日子，那时候，自己也会很满足吧，像大哥一样。

下午的时候，顾叶要跟钱辉去看温江，不能带阳阳去那种地方，又不放心把他自己留家里，便打电话将齐晖叫了过来，齐晖接到电话立马赶到，进了屋里大咧咧抱怨道：

“顾叶你怎么又抛弃阳阳了……”

抬眼却看见了钱辉，齐晖一愣，顾叶没空跟他解释，道：

“好好陪阳阳玩，我出去趟。”

齐晖不再多问，在门口跟顾叶道：

“嗯，早点回来，晚上带你们出去吃。”

钱辉看了一眼齐晖，下楼的时候，问顾叶道：

“你朋友？”

顾叶点头，钱辉嘴角一咧，心里暗笑，也许老哥没有自己想象中过得那么舒坦，这明晃晃的情敌可是光明正大的出入。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钱辉见到了温江，温江倒是先笑着说了话，他道：

“顾叶这小子真是多事。”

钱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哽在喉咙中，只是看着温江，他怎么可以这么无所谓的微笑，他到底还有没有心。

钱辉告诉温江自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或许不会再回来了，温江听了，只是道：

“去吧，我要在这里待八年，出去之后，大概也没有必要再见了，走吧，自己好好打拼，别老想着坏别人。”

钱辉说，我等你出来。

温江咯咯笑出声来，道：

“别，千万别，我可耽误不起你，之前我也就是在利用你，嗯，我不待见钱家的人，托了你的福，我玩得挺爽的，所以你千万不要再跟我有什么牵连了。”

温江笑着起身，对钱辉摆摆手，纵是钱辉还有多少言语没有说出口，温江只是轻轻摆手，戴着他的手铐脚链，消失在了玻璃后面。

第七十三章

顾叶一直在外面等着钱辉，本以为两人会多待些时候，不想只是几分钟的光景，钱辉已经出来了，钱辉对顾叶道：“谢谢。”然后就转身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顾叶抿抿嘴唇，还是没有叫住他。

顾叶站在看守所外面的墙根下，阴风阵阵中目送着年轻人离开，一墙之隔的空间里，断了几分缘，相见又是何年。

他拨通了钱维的电话，偶尔就放肆一次吧，不去顾虑钱维是否是在开会还是在洽谈事情，拨给他电话，就是很想跟他说两句话。

钱维很快接了起来，顾叶道：

“我很想你。”

钱维这个时间果然正在会议桌上，接起电话就听见顾叶没头没脑的一句，钱维莞尔，那些部下看见刚才还一脸肃穆的老板突然就温和起来，一阵诡异，钱维简单道：“嗯，我也是。”

顾叶听到答复，笑着关上电话，把手插到衣服兜里，昂起头看看天空，心里轻松不少，笑着回家。

还隔着门板呢，就听见里面齐晖跟阳阳一大一小叽叽喳喳地喧闹声，顾叶笑着推开门，阳阳跟个小炮弹似的撞进顾叶怀里，出了一头的汗，小脸红扑扑的，顾叶笑道：

“干嘛呢你们，拆房子吗？”

阳阳难得玩得这么欢畅，趴在顾叶怀里叫着：

“爸爸，爸爸，叔叔打我屁股！爸爸！”

顾叶心里暖和起来，把阳阳抱起来，齐晖站在顾叶面前，道：

“办完事了？出去吃饭吧。”

“嗯，我给阳阳擦擦汗，别出去吹了凉风。”

齐晖心里一动，什么感情就变得悠长起来，顾叶最近好像变得愈发沉静了，若是以前的顾叶，钱维不在，他遇到什么难缠的事情，肯定会急切地询问着自己的意见，无助地想从自己这里寻求依靠。

现在，他已经将事情装进心里，不再问询。齐晖发觉自己更加迷恋这样的顾叶，除此之外，还有更深的失落。

他已经不需要了吗？

现在他还记得叫自己来帮着他照看阳阳，过些日子，等阳阳长大了，是不是连这个也不用他了，齐晖害怕了。

顾叶给阳阳换下被汗浸湿的小衣服，给他套上羽绒服，戴上小老虎帽子，出来时看见齐晖依靠在车上吸烟，笑道：

“你摆Pose招蜂引蝶呢？我们小区漂亮姑娘可是不少，怎么又吸烟，阳阳去踢他，谁吸烟谁是坏人！”

阳阳听话地伸出小短腿朝齐晖踢了一下，踢完了还有些不好意思，躲到顾叶身后，咯咯直乐，齐晖上去扛起阳阳扔到后座上，顾叶也笑着上了车。

顾叶喜欢吃火锅，齐晖绝计是不会忘记的，便带着顾叶去了一家新开的火锅城，听朋友说这里口碑不错。

只是齐晖不知道，那里也是小雨工作的地方。

正是用餐的高峰期，里面正好没有座位，需要排号等位子，齐晖往里瞧了瞧，怕顾叶等时间久了，便想着换家吃，顾叶懒得折腾，排了个号，前面也没有几桌了，阳阳憋着尿了，吵着要去嘘嘘，顾叶便先带着阳阳去了卫生间。

齐晖坐在沙发上无聊地低头翻看着杂志，听见有人道：

“先生，有空桌了，请这边走。”

熟悉的声音，齐晖抬头，原是小雨，小雨一怔，没想到是齐晖。

齐晖紧张地向旁边张望，顾叶跟阳阳还没有过来，齐晖赶紧道：

“你怎么再这里工作，赶快去请假，我跟顾叶一起来的。”

小雨张张嘴，什么话都来不及说，齐晖已经看见往这边走的顾叶了，若是被顾叶看出来小雨长得像他，说不准又出什么乱子，齐晖觉得自己已经输不起了。

齐晖推了小雨一把，小雨往后一个踉跄，然后低着头快步去了后面。

齐晖站起来迎上顾叶，笑着道：

“这么快，阳阳舒服了吗？正好有座了，来，阳阳给叔叔抱着，爸爸累了。”

顾叶把阳阳递给齐晖，便也就跟着坐下来，点菜的时候，顾叶感慨着，多年的好朋友还真是有好处，都不用自己说想吃什么，那边已经自动点好了，见齐晖点的已经太多了，便道：

“吃得了吗你？又浪费。”

齐晖不理他，继续点，道：“好久没请你吃饭了，多吃点我心里舒坦。”

顾叶盯着齐晖看了几秒钟，突然问道：

“齐晖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齐晖手一抖，放下菜单，卡在嗓子里太久的话真想就这么喷涌而出，想拍着桌子站起来大声对他说：我喜欢你啊！

可是齐晖还是咽了下去，还好火锅已经沸腾起热气，模糊了视线，齐晖只是道：

“看你顺眼呗。”

顾叶撇嘴，不以为然，道：“我看你是空虚的。”

阳阳很好奇咕噜咕噜翻腾着的水泡，拿着筷子去搅合，顾叶怕他烫着，说了阳阳几次，阳阳还是不听，这小子倔起来来真跟小牛似的，顾叶干脆不管他了，小孩子不比大人，顾叶给阳阳煮肉的时候，格外小心，熟透了又洗掉沫沫才给阳阳吃。

齐晖在对面看着，怎么看怎么觉得美好，为什么顾叶不和自己在一起呢？要是他，会让顾叶过得更开心吧，阳阳也这么喜欢他，他们一家三口的话，会更加幸福吧，自己绝对会比钱维更加善待顾叶的，绝对会。

此刻，小雨在跟领班请假，前几天小雨因为别的事情已经请了几次假了，今天又是在工作最忙的时候请假，领班很不耐烦直接道：不用来了。

小雨换下衣服，从侧门出去，隔着饭店玻璃上的水汽，看见齐晖笑盈盈地在给顾叶夹菜，晚生风很冷，小雨竖起衣领，快步离开了。

小雨回到家里，仔细冲了个热水澡，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剧很无聊，还不如整点报时来得打动人心，小雨看着电视机右上角上的时间，一秒一秒数着，等着齐晖。

齐晖回家的时候，小雨迎上去，道：

“齐大哥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不去那里工作了。”

齐晖心里愧疚了一小下，摸摸小雨脑袋，道：

“刚才我说得也有些急，你别介意。”

小雨笑着按着齐晖的手，道：

“齐大哥我给你放水去，一身火锅味。”

晚上，小雨钻进齐晖的被窝，将自己贴在齐晖身上，撩拨起来，齐晖没有拒绝。

第七十四章

晚上跟钱维通了电话，钱维问顾叶有什么要汇报的，顾叶将钱辉来过的事情告诉了钱维，怕钱维心里不爽，宽慰道：

“钱辉还很年轻，我看他是明白了，就别逼他了。”

钱维倒是无所谓道：“你觉得心里舒坦就行。”

然后又聊了些别的事情，钱维问顾叶晚上怎么吃的饭，顾叶说齐晖请他跟阳阳吃的火锅，钱维沉默了那么一小会，顾叶有些心虚，赶紧道：

“他下午帮我看阳阳来着，钱维你可不许瞎想。”

钱维笑道：“我不瞎想，我是怕有人瞎想。”

钱维问顾叶明天做什么，顾叶才想起来明天是周末，钱维在家的时候，周末在家里待着就很充实，钱维不在家，自己跟阳阳怎么都显得无聊起来，顾叶说自己没想好，挺无聊的，钱维道：

“无聊就去谢锋那里玩玩，阳阳跟他也挺熟的。”

打完电话，顾叶抱着阳阳滚进被窝里，阳阳已经睡熟了，小手搭在枕头上，顾叶摸着阳阳蜷着的小手指，想起来齐晖吃饭的时候说的：“看你顺眼呗。”

顾叶知道钱维在顾忌什么，就连自己也有一时间的慌神，但愿是自己想多了。顾叶挺珍惜齐晖的，他是陪在自己身边时间最长的朋友，比钱维还有长久，久到太习惯，不想失去。

顾叶第二天果然大咧咧地带着阳阳去谢锋那里玩了，好久不去DEEP，还真是蛮想念的，几个月之前还经常来这里聚聚的，然后自己跟钱维之间有了很多恼人的事情，然后章柳就出事了，就鲜有过来了。

顾叶一进去，就发觉里面气氛很不对，谢老板自己坐在吧台上闷头吸烟，零零散散的几个服务生在收拾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莫不是被人砸了场子？谁这么大胆子啊？

谢锋见是顾叶，招呼顾叶坐下，哭着一张脸抱怨道：

“我真是招惹了小瘟神了，来阳阳给我抱抱，安慰一下叔叔受伤的心灵。”

阳阳蹭到谢锋怀里，伸出小手戳戳谢老板下巴，笑道：

“叔叔长胡子啦！”

顾叶又扫了一眼旁边零乱的桌椅，问道：

“你这是得罪谁了，被人砸了场子？”

谢老板摇摇头，道：

“你还记不记得我追的那个男孩？”

“嗯，记得，不甩你的那个，怎么你把人家小孩怎么了，那小孩砸的场子？”

谢老板摇头，道：

“要是他砸的我还不心疼呢，是他男朋友砸的。”

顾叶听了这话，在脑子里转了个圈，问道：

“那小孩有对象了？你是不是对人家小孩禽兽了，把人惹恼了啊？”

“哪能啊？我像那种人吗？”

“像。”

“顾叶你这是来看热闹了？我可真没把人怎么着，是他男朋友误会了。”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算了，小孩子瞎折腾，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了。你家钱维什么时候回来啊？”

“还得两个星期吧，怎么了。”

“没事，就是问问。”

顾叶发现今天来谢老板这里就是个错误，谢锋一直苦大仇深地一张脸，顾及着阳阳不能吸烟，他更是烦躁得咔嚓咔嚓地开关打火机，顾叶自己坐着也是无趣，正准备带着阳阳走呢，又来了熟人。

阳阳看见龙二，还是习惯性地往顾叶怀里一缩，龙二过来摸摸阳阳脑袋，道：“大哥今天怎么过来了？”

顾叶对龙二叫自己大哥这件事情上一直有点不大适应，想想看，一个人高马大的刀疤男，每次见了面都是毕恭毕敬地叫他大哥，怎么说都有点违和感，顾叶下意识的挺挺腰杆，道：

“你也过来了。”

龙二坐到谢老板旁边，看了看四周，道：

“我帮你处理？”

谢老板摇头，龙二也就不再说话了，三个大男人静默地坐在一起，各想各的心事，阳阳觉得没有意思，从顾叶怀里蹭到地板上，揪着顾叶裤腿示意要出去玩，顾叶也觉得这里压抑，就跟谢老板告辞，谢老板挥挥手算是别过，倒是龙二站起来送顾叶到门口。

龙二站在门口对着顾叶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龙二对顾叶道：

“顾大哥，我在那边照看章鱼的人跟我说……章鱼他……”

顾叶一听以为章柳又出什么事了，配上龙二那副纠结的表情，顾叶连忙问道：“章柳出什么事了？”

龙二摇头，垂着脑袋，叹了口气，道：

“章鱼过得很好，我的人跟我汇报，说他……章鱼他跟别的男人……”

龙二说不出口“上床”两个字，心里绞痛得难受，他对顾叶说，自己也没指望章鱼能为他守身如玉到什么时候，当时送他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会有这么一种结局，只是没想到章鱼这么快就会跟新欢搞在了一起。

龙二跟顾叶请求道：

“大哥，我不指望章鱼能一直想着我，我怕他惹上不干净的人，大哥，麻烦您跟章柳说说。”

顾叶心里痛骂着章柳，毕竟是自己弟弟，顾叶觉得他怎么这么丢人，看着眼前的龙二，连顾叶都有些替他不值。

顾叶宽慰龙二几句，也没有心情再带着阳阳玩了，回到家就给章柳打过去电话，难得这次接通了电话，章柳一副慵懒口吻问道：